第44章 干旱（2 / 2）

等敖丙哭累了，眼皮子耷拉着，窝在哪吒怀裏慢慢睡熟。

狗蛋怕他醒了再看见兔子伤心，悄悄找了个筐子，把那些小兔子都装进去背出去，找了片空地埋了。

日子在焦渴裏一天天熬着，旱情一点也没缓解，反倒像张越收越紧的网，把整个屯子裹得喘不过气。

村头的老井最先见了底。

几个汉子攥着井绳，把木桶往深不见底的井裏坠，晃荡半天拉上来，桶底只沾着一把干硬的泥块，一捏就碎。

有人不甘心，趴在井口往下喊，声音撞在井壁上，弹回来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响，连丝水汽都没带上来。

后来有人提议挖深井，铁锹抡下去，砸在干裂的土地上只溅起几片土渣，挖了半日连点湿土都没见着，最后汉子们只能瘫坐在井边，望着头顶毒辣的太阳，一声声地嘆气。

屯裏开始有人扛不住，拖家带口往南方逃。

行李极其简单，大多只揣着半袋掺了糠的干粮，唯有水桶得两个人轮流拎着，那点浑浊的水，是路上保命的根本。

也有老人舍不得祖宅，枯坐在空荡荡的院子裏，每天蹲在干涸的井边，用瓢刮着井底最后一点混着泥的水，沉淀了再小口小口地喝，嘴唇裂得像老树皮。

家裏的牲口也熬到了头。

前日清晨，那只拉了多年犁的老黄牛，突然倒在院裏，嘴角泛着白沫，眼睛半睁着，连抬抬蹄子的力气都没了。

李靖蹲在牛旁边，手裏端着半碗水，指尖都在抖，想喂又不敢多喂。

最后老黄牛还是没撑过去，李靖红着眼，与张奎、狗蛋把牛拖到后山埋了，他们回来时衣服上沾着的土，都被汗水浸成了深色。

敖丙也不敢出门了。

往日裏总爱往外跑的性子，如今只肯缩在屋裏，眼神蔫蔫的。

有次他盯着窗台上的空花盆，突然抬头问哪吒。

“花是不是也渴死了？”

哪吒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那盆去年开得热热闹闹的月季，早就枯成了一团干草，叶子碎得一碰就掉，风一吹就飘起细碎的渣子。

天上的太阳依旧毒得晃眼，晒得人走两步就头晕眼花。

屯裏的炊烟越来越少，连做饭都得把水算着用，煮完饭的米汤，先给老人孩子分着喝，剩下的汤渣再兑点水，给牲口拌着草料吃。

哪吒站在院裏，看着井裏的水面又降下去一截，井底的泥都露出来了，心裏头沉甸甸的，再不下雨，这日子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找李靖商量，语气难得平和。

“要不，咱们去南边避一阵子？等旱灾过了再回来。”

李靖却摇了摇头，声音哑得很。

“这是我的根，哪儿也不去。”

哪吒没再劝，只是轻轻嘆了口气，换作以前，他或许会忍不住发脾气，可如今看着李靖鬓角的白霜，只觉得无力。

他也舍不得这地方，可若连命都没了，再舍不得又有什麽用呢？

许是老天爷不忍心再折磨这些庄稼人，六月的最后一天傍晚，原本毒辣的太阳突然隐了去，天空飞快被乌云铺满，黑沉沉的压在头顶。

一道闪电猛地划破天际，紧接着闷雷滚滚而来，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

敖丙最先听见雷声，鞋都没穿就跑出屋，站在院子中央仰着头，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天空，连风卷着沙尘吹在脸上都不在意。

哪吒也跟着走了出来，手裏还拿着件薄褂子，不一会儿，屯裏的人都陆陆续续出了门，连张奎家的小丫头张堇棠，都迈着小短腿，拽着小兰的衣角凑到门口。

终于，第一滴雨砸了下来，砸在干裂的地上溅起细小的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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