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观(三)(2 / 2)
甘衡从偏殿出来的时候,就瞧见鹤山道人正服侍着丹丘道长,替他擦身、替他喂药,甚至药水吐出来,他也丝毫不介意地拿手去接。
甘衡经不住感嘆,哪怕是亲生的儿子,只怕都没有这麽亲力亲为,事无巨细的照应。
他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什麽,特地在偏殿门口等了鹤山道人一会。
待鹤山道人一出来,甘衡便摇头晃脑道:“鹤山道人同道长关系也是非比寻常的好呀。”
不为別的,他还惦记着被这小道人嘲笑到耳热的事呢。
鹤山道人没想到这人等自己半天就为了说这麽一句话,一时间也沉默了。
甘衡想不到这小道人不经逗,只好自己给他找台阶下,他拍了拍鹤山道人的肩:“哎呀,不用不好意思,你这是把道长当生父一样伺候呢,孝顺!”
只是他没注意到,鹤山道人听到这话时神情一僵,隐隐有些气不顺。
夜裏到了睡觉的时候,甘衡眼睁睁看着苛丑要往床上爬,这鬼简直就是要造反!
这麽小一个床,苛丑那麽大一个偏要挤上来,甘衡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被这鬼挤得都要贴着墙了。
甘衡压着火,“你上来干嘛!”
苛丑理直气壮:“睡觉。”
甘衡:“给我滚下去,你几时老老实实睡过觉了?”
苛丑:“那小鬼都睡,我就睡不得?”
甘衡:“小曰者可是睡在棺木裏,你要想睡觉,那你就去找个坟头睡!”
苛丑:“……”
甘衡抬腿冲他就是一脚,直接给人踹到了床下。
苛丑从地上爬起来,委委屈屈地趴在床榻边上,幽怨地唤了一声:“甘衡……”
甘衡抿着唇,这回克制住了自己的心软。
“甘衡……”苛丑又唤了他一声,他整个身子都伏在床边,脑袋枕着自己的手,“你若是嫌挤,我便这样趴着。”
甘衡看着他,他是真弄不懂这鬼了,一时气得他要死,一时又如此乖巧,“你真要这样趴一夜麽?”
苛丑垂着眼不做声。
甘衡枕着自己的手臂,没什麽睡意,他想起白日裏在丹丘道长梦裏见到的那些,经不住问苛丑:“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最开始喜欢叫我‘大人’。”
苛丑见卖乖卖惨都没有效果,就开始暴露本性了,他懒洋洋地趴在床边,“你喜欢我唤你什麽我就唤你什麽,甘衡也好、大人也好或者说……”他凑近了些,眼底带了几分促狭的笑意,“叫得更亲密些?”
甘衡瞥了他一眼,他算是看清了,这恶鬼卖乖每次都是在他身上讨便宜,讨不到就索性不装了。
“我只是好奇,我同那位‘大人’真的有这麽像麽?”
苛丑表情一僵,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麽好。
甘衡声音裏听不出什麽情绪道:“他应当是很尊贵的人,那麽多人敬仰尊崇他,是我哪裏能比得上的,我不过就是个出生就没了爹娘的苦命人,何德何能。”他说着说着还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我都觉得好笑。”
苛丑垂着眼,“不是这样的。”
“什麽?”甘衡翻身面对苛丑,“那是什麽样的呢?”
两人现在这样的姿势有些说不出的亲昵,一个躺在床上微微躬着身子凑着脑袋去看,一个趴在床边歪着脑袋去瞧。
苛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大人,他其实什麽都不想要,权利、名望、钱财、声誉……于他来说都是很虚无的东西。”
甘衡不由有些好奇,“那他想要什麽?”
苛丑微怔,沉思了半响摇摇头,“我……不知道。”
甘衡就笑他,“哎呦,你不是最了解了麽?”
苛丑也不恼,反过来问他:“那甘衡呢?甘衡最想要什麽?”
甘衡笑意一僵,瞬间还真答不上来。
苛丑认真地同他道:“甘衡想要什麽,大人就想要什麽。”
甘衡同苛丑对视上,他一直觉得苛丑这双眼睛实在是令人心软,那样认真地看着他,纯粹又炙热,时常对上了会让甘衡心惊,他想这恶鬼的感情都这麽不加遮掩麽?好像生怕他不知道似的。
“那我问你……”甘衡眼神微动,“你眼裏看着的又是谁?我?还是那位大人?”
本来甘衡凑过来,苛丑就已经开始脑袋发晕了,现在这个问题一甩出来,他脑子裏瞬间绷紧了一根弦,他就算再蠢笨,也意识到这不是个简单就能回答的问题。
甘衡见他神情紧张,越发起了逗弄的心思,他伸出手捏着苛丑的下巴,“你若看着的是我,那你家大人作何感想?你若看着的是你家大人,那你要我作何感想?”
“我……”苛丑说不上来一句话,好好一个鬼额头上都快要冒冷汗了。
“哈哈哈。”把鬼逗够了,甘衡伸手弹了他一下,“行了,睡觉吧。”
甘衡翻身乐呵乐呵地就准备睡觉,却不防身后有具冰凉的身体贴了上来。
他听到苛丑在他身后低声道:“你始终是你,端看你想要我做什麽,是大人的苛丑,还是甘衡的苛丑。”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