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曲(二)(2 / 2)
那一日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要黑些,铺天盖地的黑雾倾泻下来,就仿佛是乌云浸入了海裏,将整个世界都染色了。
往日裏嚣张到不行的恶鬼们都好像感应到了什麽,一个个全躲起来了。
起先竺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直到有恶鬼惨死在黑雾之下,那恶鬼还附在人的身上,七窍裏都在往外流黑水,他整个下半身已经完全不见了,肠子器官落了一地,仔细一看,每一个器官裏都冒着黑气,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回爬,高喊道:“是岐山裏爬出来的罗剎!”
下一秒,这恶鬼连带着被附身的人,整个都爆开了,那血溅到竺熄脸上,滚烫的,却是黑色。
他也是那天才知道,原来被恶鬼杀死的话,流出来的血竟是黑色的。
竺熄眼睁睁地看着黑雾压下来,就跟暴雨将至的前奏一样,寸寸碾压过每一个恶鬼,那惨状如同活生生的压肉机,碾得整个皇都都弥漫着恶鬼的惨叫。
到后面,天上的雨下的都是黑水。
化不开、融不掉,成线似地落到地上,然后开始腐蚀草地和万物。
竺熄被骇住了,哪怕后面万念俱寂,就连雨声都小得可怜的时候,他耳膜深处还是有无数恶鬼的尖叫声、他视线所触及处也还是那一个个在他眼前爆成黑水的恶鬼。他只觉得自己虽然没死,却被困在这地狱般的景象裏自救不得。
黑雨中,有一个身影逐渐显露出来,这人背对着竺熄,他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黑衣,浑身湿淋淋的。
竺熄瞬间意识到,眼前这人便是碾碎一切的刽子手!
他害怕地后退一步,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可这人耷拉着肩膀,脚步异常蹒跚,走得跌跌撞撞的,好似魂不附体。
“喂……”竺熄叫住了他。
那人停住了脚步,却没有任何动作。
竺熄皱了皱眉问他:“你想要干什麽?”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这人无差別地将所有恶鬼碾死究竟是为了什麽?
就在竺熄以为自己听到不任何答案的时候,那黑衣人扬起脖子往上看,声音嘶哑痛苦道:“我……什麽都不想要……我只想要我的大人……”
竺熄听到他的回答略微松了口气,倒是没有先前那麽害怕了,甚至生了点想同这人攀关系的想法。
他自化形以来,很少遇到跟自己相似的,晏朝皇都裏的那些恶鬼,个个都没有脑子,竺熄不屑于同他们打交道,可眼前这岐山来的恶鬼却让他分外感兴趣。
他走过去,怂恿道:“怎麽会没有什麽想要的呢?现如今这皇都,人死了,鬼也死了,满地的金银财宝,不都是你能要的麽?”
竺熄说完这句话,其实內心是忐忑的,因为他觉得只有人才会对金银财宝感兴趣,也不知道这岐山恶鬼会不会心动。
那人好半天没有动静,而后转过身来。
恰巧此时雨停了,接连下了大半个月的雨停了,许久未见的阳光从云层裏透出来,打在了这人的身上。
竺熄有些怔愣,他修得人形的时候对美丑没有概念,可眼前这恶鬼生得实在是艳丽不可方物,那样黑的发、那样白的肤色和那样红的唇,就好像每一处的顏色都细心雕琢过。
竺熄鬼使神差地同他开口:“你想要拿什麽,我都可以帮你。”
…………
甘衡越听越不是滋味,他眯着眼睛问竺熄,“所以你那时候就对苛丑感兴趣了?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竺熄本来都给自己回忆伤感了,结果被甘衡这麽一打岔,瞬间哭笑不得,“诶,这是重点麽?我怎麽就狗改不了吃屎了?”
甘衡:“顏狗也是狗,你们狐貍精是不是见着一个长得好看的就都喜欢?”
竺熄也有点气,“我承认我那时候确实是被那张脸迷了眼……”
可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甘衡比他更气了,跳起来骂他:“我就知道!你个狐貍精!你看你承认了吧!”
竺熄无语,“你疯了吧,你以为那恶鬼人人都喜欢?他一拳就给我修为干废了一半!我见他躲都还来不及的。”
“我算是明白了,他岐山楼阁裏一屋子值钱的东西,都是当时你俩从晏朝皇都裏搬出来的吧?”甘衡心裏难受,说话也就越发带刺了,“好啊,那屋子是你俩一起布置的吧,你来奉先城之前,没少在那住吧。”
竺熄觉得这人神经病,谁敢喜欢那岐山恶鬼啊,但他看着甘衡生气的样子,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故意气甘衡:“是啊!裏头每一样东西我都知道,当然是我和他一起搬的,值钱的、不值钱的,东南西北往哪个朝向摆的,我都一清二楚。”
甘衡深吸了两口气,强压下心底的酸涩,“你走吧,我不想知道这些。”
“诶诶诶。”竺熄看热闹不嫌事大,“你难道不想听听三百年前我在岐山和他的日日夜夜麽?”
甘衡实在是忍无可忍,他拿起桌上的八宝鸭就朝竺熄砸去,“拿着你的鸭子滚蛋!”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