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曲(五)(2 / 2)
而后他转身冲甘衡笑道:“等你许久了,我们进去聊。”
甘衡挑眉到觉得这韩寧是个人物。
那天甘衡同韩寧聊了一个下午,才隐隐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给盘清楚。
用甘衡自己的思维逻辑来理解就是:
大牛当年和好兄弟二林一起发家致富,打下家业,但大牛英年早逝,就留下了孤儿寡母,这孤儿寡母也是有点说法的,孤儿其实是大牛原配的儿子,这寡母是大牛发家之后另外娶的美娇妻。有传说是美娇妻害死了原配,当然传说有待商榷,毕竟坊间最喜欢编这种戏码。
美娇妻当年怀过一胎,只可惜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这麽多年过去了,直到大牛入土为安,也才这麽一个儿子,就是孤儿。
大牛一死,周围的人全围过来,那麽大的家业,都试图分一杯羹。
尚还年幼的孤儿,深楼闺阁裏的寡母,如何能招架得住,理所当然的,他们就投靠了二林。
二林原本只有威望,可这两人无奈之下的选择,却是给二林借了势,一下子就给他地位抬上去了,有二林坐镇,內內外外扑腾的人确实少了很多,但权势的过于集中,也出现了不可避免的问题——权利垄断。
甘衡想着想着“啧啧”了两声,难怪,从古至今的帝王都深谙制衡之术,这可算得上是必修课了。
大牛是先皇。那二林是当今內阁首辅,秦善林,现任史部尚书,主管官员提拔,现如今整个祁朝真正的掌权者。
孤儿是当今圣上,寡母便是当今温太后。
一直在送甘衡进宫的轿子裏,韩寧都还在同他叮嘱。
“我只交代你两件事,朝堂之上都是秦首辅的人,皇宫城內都是温太后的人。”
甘衡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韩寧伸手指他,笑意盈盈道:“而你,我的甘兄,你是圣上的人,所以你谁都不要信,谁的话也都不要听。”
甘衡伸手就去掀轿帘,作势要下车。
韩寧吓了一跳,连忙道:“诶诶,甘兄,这皇宫城还没到呢。”
甘衡转过身来冲着他一笑,笑得很苦的样子,“我知道,我就是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韩寧也笑,“甘兄你真逗。”
甘衡欲哭无泪,他不是开玩笑,他是真地想跳下去算了,这老头确定不是在坑他麽?
…………
奉先城,秦府。
花娘抱着琵琶跟在一身材妙曼的女子身后,那女子脸上蒙着面纱,行动间衣服上的佩饰叮当响。
正是甘衡在徐镇三大碗遇到的过银环。
银环边给他带路边细细叮嘱他,“今儿跟往日不同,一会席上会来很多人,你只管弹你的曲。”
花娘点点头,垂下眼看着自己手裏的琵琶。
秦善林不常去来春楼,但是他会点花娘上门唱曲,旁的什麽曲子都不听,就听一首,那首晏曲《归》。
这首曲子是当年竺熄教会他的,教他的时候,这狐貍就只说了一句话,他说:“花娘,你好好学着,这曲子可保你一世富贵。”
当时花娘还不懂这句话是什麽意思,直到后来秦善林有幸听过一次他弹这首曲子之后,便常常点他来府上唱,且每次给的赏钱不菲。
“好了,轻声些进去吧。”银环将他领到一处庭院,掀开帘子冲他道。
花娘甫一进去,这天明明还坠着秋老虎的尾巴,还算炎热,可这屋裏冷气扑面,温度降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堆了多少冰盆。
屋裏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花娘一眼看过去,认识的倒只有秦善林一个,他记得往常秦善林身边会跟着一个斯文青年,今日却是没见到。
花娘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调试了一下琵琶声。
花娘为何会对这斯文青年如此印象深刻呢,只因为每次上门唱曲,那人都跟在秦善林身边,他来秦府这麽多次了,却不知道那人的姓名,又是什麽身份,只瞧着长得斯文,身上透露着一股读书人的气质,特別是每次花娘唱曲的时候,那人看起来反倒比秦善林还要激动。
花娘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想这些了,他认真地拨动琵琶弦开始唱道:“长路漫、月光凉;秦淮河,苍野茫;才知何为跋山阻、涉水难;河畔无人喊渡船,谁人愿载我的将军归乡?”
“错了。”花娘才唱了个开头,突然有人出声道。
花娘一惊,手下一个没有收住力道,那琵琶弦被“铮”出一声响,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抬头朝出声的那人看去,那是一张花娘没有见过的面孔,是一个模样还算周正的男人,瞧着有几分清瘦。
清瘦男子将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拿手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出节拍,摇头闭眼地唱道:“河畔无人喊渡船,谁人愿载我的将军回乡。”
他唱完缓缓地睁开眼,瞧着花娘道:“你唱错了,这第一段裏是个‘回’字,‘归’字是用在第二段的。”
花娘喉间咽了口口水,紧张到唇色发白,“是小的一时嘴误,唱错了……”
那清瘦男子问花娘:“你知道为何只有第一段是‘回’字,后头几段用的都是‘归’麽?”
花娘提起一口气,摸不准这人心思,他摇摇头:“小的不知。”
清瘦男子就哼哼笑了两声,甚至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因为啊,她们唱这第一段的时候,还指望人能活着自己回来呢。”
花娘背后一僵,明晃晃从这人眼中看到了享受的恶意,他甚至有一种直觉……这直觉令他头皮发麻……
即便眼前这清瘦男人同老是跟在秦善林身边的斯文男子有天差地別,可花娘竟觉得眼前这人就是那斯文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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