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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9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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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竟能遇着陈勉……”文玉喃喃,她还真有些意外。

也不知上回得了师父那法子,如今枝白恢复得怎么样了……

待她得了空,得避开宋凛生去陈勉家看看。

“陈勉本是府衙书吏,今日来此公干也是应当。”宋凛生轻声答道。

穆同肯定地点点头,望着陈勉远去的身影,“此次祭祀的主要祭神仪式便是交由陈勉完成的。”

“说起祭祀……”穆同抬眸望了一眼天色,“时辰不早了,还是请大人和文娘子登台观礼罢,请。”

宋凛生颔首,“小玉,请。”

文玉点点头,抬脚走在前头,宋凛生和穆同紧随其后。

三人身形如豆,在拥挤的人流之间穿行,朝着观礼台行去。

眼见到了观礼台脚下,正欲登临之际,文玉却忽而停下脚步。

“那是……”侧身远眺之时,文玉不忘扯了扯宋凛生的衣角。

宋凛生随之而动,顺着文玉所看之处望过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一处——

父亲背着小儿,母亲提着点心,老者聚拢说话,偶有三两只风筝在天上飘着牵动地上奔跑着的孩童。

热闹、欢快,是沅水河道两岸的写照。

一切看起来都与寻常无异。

“小玉,怎么了?”宋凛生附身问道。

文玉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方才那里……似乎是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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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转眼,待她想要再看清楚些的时候,那人却又消失不见,倒叫她不敢贸然确定了。

宋凛生闻言抬眸去看,却丝毫不见什么周先生的身影,“今日端阳,周先生既不在家,便有可能是在此处观礼,也不奇怪。”

“也许……是我看花眼了……”文玉闭了闭眼,敛去了心中的猜想。

“走罢。”文玉牵了牵宋凛生的衣袖,“祭祀快要开始了。”

远远看着与观礼台相对的祭祀台,穆大人已经在祭祀台正中站定。

宋凛生颔首,同文玉一道上了观礼台——

第184章

天高水阔、青阳满地。

沅水河中龙舟徐行、两岸人声鼎沸,实在是热闹非常,与之前上巳祭春神也不相上下。

而一切的喧闹声响在穆大人站上祭祀台的那一刻随之止息。

稚子收了风筝,男女停下交谈,老者扬起头颅,众人的目光皆汇聚于祭*祀台中的穆大人身上。

若说上巳祭祀是求春种,那么端阳祭祀求的便是秋收。

在这日上告于天,俯祭于地,以求得秋日的丰收和风雨的和顺,是百姓心中最紧要的祈愿。

鼓声激昂,捶打着众人的心弦,在极其庄严肃穆的氛围之下,穆同开始了祭祀仪式。

文玉和宋凛生立于观礼台上,遥望着穆大人所在的方向,虽相隔着些距离,却仍然忍不住被那虔诚的情绪所感染。

穆同祭天、祝祷,繁复的步骤在他的主持下变得井然有序。

正当一切都按计划行进之时,文玉却忽而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空气中似有暗香浮动,可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尚未等文玉探个究竟,那掩藏在沅水之下的暗流涌动便毫无遮掩地显露人前。

河面波涛翻滚、莫名起浪,而半空中更是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啊!要下雨啦!”

“怎么回事啊?变天了!”

众人皆议论纷纷、窃窃私语,更有甚者已然开始四下逃窜。

方才还隐在人群当中的彦姿不知何时转到了文玉身侧,他压低了声音,用仅有他和文玉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怎么回事?有古怪。”

文玉侧身一看,彦姿几时同她这么要好了?一有动静竟然来的这样快。

不错,看来回家多送他几盏菡萏酥山才是。

“却是不似自然风波。”文玉同样压低了声音,“你退到我身后来。”

沅水河道之上,原本徐徐行进的龙舟,如今也随着波涛翻滚而变得摇晃不止,其上的水手也无法安然立身,几乎要整个翻倒入水中而去。

文玉凝眉,情形不妙。

转瞬之间做好决定,文玉便欲往前。

“小玉,你待在此处莫要走动。”宋凛生一手按住文玉的小臂,转脸正见彦姿在旁,“彦姿,同小玉一处……看好她……”

“我去找穆大人一道调动人手救人!”说着,宋凛生快步下了观礼台,往祭祀台而去。

“宋凛生!”文玉心中一急,慌忙开口。

只是宋凛生步履坚定、动作又快,更是未有片刻耽搁。

不行,这样的情形根本不是调动人手便能解决的事,即便是调来了人手,届时伤亡惨重,也是无力回天。

况且眼下这场风波,显然是妖邪异动,否则怎会转瞬之间便风雨大作。

文玉两指翻动,一道青芒登时凝聚在掌心。

“你疯了!”彦姿低声呵道,一把按住了文玉的手臂,“你这样贸然出手,搞不好会招来祸患的!”

文玉闻言心中一诧,想不到彦姿这小小年纪思虑倒是周全……

兴许是个可造之材,只是眼下跟着她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日后得为他寻个好去处才行。

“祸兮福之所倚,招就招罢!”文玉语调轻快地回了他一句,手上动作却未停。

福祸难全,人命却易折。

师父总说在人世应锄强扶弱、保护幼小,想来并不止是为了要她积攒功德,这其中的道理她已懂得。

今日,即便不是为了宋凛生,她也不会眼看着百姓落难,自己却袖手旁观。

文玉心下已有决断,手中的青芒也再次随之聚拢。

“等一下!”彦姿再次按住了文玉的手,急促呼道,“你看——”

陡然被他捉住,文玉手中的青芒不禁闪烁了一瞬,片刻的茫然过后,文玉顺着彦姿的方向看去。

只见风雨不再、天光晴朗,方才还波涛涌动的沅水河道转眼间便风平浪静、一如初时。

就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

没有疾风,没有骤雨,更没有险些掀翻龙舟的浪潮。

文玉难以置信地闭了闭眼,就好像眼前之景皆是错觉。

直到两岸的高声疾呼再次将她拉回现实。

“春神娘娘显灵了!”

“春神娘娘保佑!一定是春神娘娘保佑!”

“大家快看,真的是春神娘娘显灵!”

人群里的议论纷纷一字不落地传入文玉耳中,她本就五感敏锐,更何况百姓言谈之间毫不避忌,本来就未有隐藏之意。

春神娘娘……显灵……

文玉心中一顿,琢磨着众人口中念叨的话语。

奇哉!怪哉!

一是方才的狂风骤雨确有古怪。

二是……怎么会是春神显灵呢?

文玉毫不掩饰地环顾四周,更是暗自探出灵力去感受师父的气息。

师父明明不在此处,可此处的风雨却能骤然停止。

难道说真神之力就是如此强劲?强到令人无话可说?

即便是远在天边,也能须臾之间消灾除祸,片刻之内海晏河清?

文玉心中咋舌,饶是她也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只要眼下的燃眉之急解了便是,深究那么多作甚,徒增烦恼。

到底是不是春神显灵,她回春神店问问师父不就知道了。

须臾之间,文玉又忍不住有几分得意,师父不愧是师父——

这就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啧,真是呼风唤雨、变幻无穷啊。”彦姿的感慨之间不乏艳羡。

他慢吞吞地松开捉住文玉的手,动作犹豫迟缓,似乎怕一个不留神,文玉仍旧不管不顾地出手。

文玉眼波流转间自然懂他的意思,遂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转身遥望祭祀台,宋凛生和穆同正在一处,约莫是商议着什么。

不多时,宋凛生下了祭祀台折身往回走,穆同则留下继续主持未完的仪式。

文玉半垂着眼,目光从宋凛生身上越过,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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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此刻说得上是平静无波、安宁至极的沅水河道。

首尾相连的竹筏龙舟正慢悠悠地摇曳着前行,与她方才来时别无二致。

似乎方才种种,皆未发生。

文玉抱着手,指尖在两臂上轻轻敲动。

“你说……”文玉眯了眯眼,示意彦姿往前看,“会不会是……”

“你是说春蓬草?”彦姿当即会意,接话道。

“春蓬草?”宋凛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文玉和彦姿应声回头,见他自台阶上快步行来。

“小玉,彦姿。”

宋凛生脚步匆匆,转眼便到了文玉身前,他极快地招呼了彦姿一声,随后便同文玉问道:

“小玉是说,方才之事与那春蓬草有关。”

他既如此问,文玉也毫不避忌,只是眉宇之间转瞬而来的忧虑不禁夸张了三分。

“是啊,我真是害怕,若真是春蓬草。”文玉眉心微蹙,故作张惶地看了身旁的彦姿一眼,“彦姿要是应付不来该如何是好?”

旁边原本静默不语的彦姿,登时喉头一噎,“你?我?”

文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惶恐。

“小玉,别怕。”宋凛生沉吟片刻,“是否真是春蓬草还尚未可知,只是此事不宜大动干戈,不如等入夜之后,我与彦姿再去探查一番。”

文玉转头瞥了一眼祭祀台周边再次聚拢的人群。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确实是不宜张扬。

“彦姿,你待如何?”文玉回身柔柔弱弱地看着彦姿。

这女人还真是……

无奈的目光在宋凛生和文玉之间逡巡,彦姿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他一时不明白,到底谁才是大妖。

“我去,我去就是。”

“有劳大仙。”文玉笑得狡黠无比,计谋得逞的欢快溢于言表。

……

天光散去,夜幕低垂,祭祀的人群似潮水一般褪去。

白日里的喧闹有如昙花一现,沅水河道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与穆大人作别以后,文玉和宋凛生、彦姿也下了观礼台。

高处虽便于观察,却也实在是惹人注目。

文玉仰躺在岸堤边上的芦苇丛中,看着满目星子疏落、苍穹一望无垠。

偶有夜风袭来,将她两鬓的碎发扬起,有意无意地捉弄着她的鼻尖。

此处隐蔽,便于躲藏。

宋凛生端坐在她身侧,彦姿则同她一般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阿嚏——”文玉鼻腔一阵冷意,令她的脊背都躬了起来。

好在周边本是一片虫鸣蛙叫,堪堪将她的声音盖过。

“小玉?”

宋凛生应声侧目,旋即他那件月白的外袍便落在了文玉肩头,将她大半个人遮住。

“夜里风大,当心着凉。”

衣衫翻动带起的风声吹拂在彦姿的脸上,他缓缓偏头瞥了一眼。

哪里就娇弱至此了呢?

宋凛生还真是……

呵,凡人。

文玉这女人不知比他强健百倍千倍,若他知晓文玉乃是精怪之身,也不知会否仍然如此。

他到底知不知道啊?

彦姿的脑袋瓜不容许他思考如此复杂的问题,他翻身坐起,僵直着脊背不去看宋凛生和文玉。

文玉望着眼前将她遮住的月白衣袍,似裁来天边的云彩一般,又轻又软。

“咳咳。”文玉抬眸望了眼天色,时辰差不多了,她旋即起身,那件衣袍也随之落回宋凛生的肩头。

“上回着凉的人,可不是我。”文玉拍拍宋凛生的肩,“快穿穿好。”

“我……”宋凛生一时语塞,却不知该如何与小玉分辨,他……

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身侧的二人,彦姿耸了耸肩。

“我下水去看看——”说着,彦姿便要起身。

“等等!”文玉低声唤道,旋即跟上彦姿的脚步。

她抬袖握住彦姿的手,掌心相触碰的瞬间,一道淡淡的青芒钻入彦姿的手。

“它会带你找到方向。”文玉用仅她和彦姿可见的音量低声嘱托道,“万事小心,不可强求。”

先前彦姿在水下遍寻春蓬草的踪迹而不得,而她却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找到。

虽不知这其中的缘由究竟为何,但为了保险起见,文玉将自己身上的一缕气息给了彦姿,令其为彦姿开路。

彦姿一顿,似乎有些意外。

他回眸古怪地瞥了文玉一眼,不咸不淡地应声,“嗯。”

夜色沉沉,沅水河犹如砚台之中的一泓墨水,幽深微暗、深不可测。

彦姿似一尾游鱼,悄无声息地入了水,未惊起半分波澜。

一切皆如预想中的发生着。

可不知为何,河面越是平静,文玉的心中却越是不安。

她长身玉立,似一朵清瘦的黄角兰站在夜风当中。

宋凛生握着外袍犹豫着,他不想给小玉添麻烦,更不愿惹小玉不快。

可若是叫他只顾自己,却也是无法做到的。

文玉肩头一沉,随之垂眸看去。

那抹月白的色彩将她的鹅黄衣裙盖住,衣角蹁跹同夜风纠缠在一处,似无声的乐章跳动。

目光上移,宋凛生微白的面庞就在她身侧。

他两颊似乎有些犹豫、有些迟疑,却又不乏坚定果敢的色彩。

似乎怕文玉会再次拒绝,宋凛生唇齿微动,“小玉……我……”

“嘘!”

文玉面色一凛,一把捉住了宋凛生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护在身侧。

宋凛生随之噤声,不再言语,面色也陡然凝重起来。

小玉如此反应,必定事出反常。

虽则他并不想做一个躲在小玉身后的宋凛生,可眼下局势不明,他也不想给小玉添乱。

暮色四合、混沌八方,周遭是浓得化也化不开的黑。

文玉总算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太静了。

夜间人潮褪去,虽则安静,却也令一切声响变得更加清晰。

不知从何时起,虫鸣蛙叫消失不见,水流涌动寂静无声……

似乎沅水河畔的一切被裹在了密不透风的虚空之境,仰不见天、俯不着地。

文玉紧紧了掌心,握住宋凛生的手腕。

宋凛生是凡人,五感迟钝,或许尚未察觉。

可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周遭的气流涌动——

第185章

文玉手腕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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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宋凛生往身后拉了拉,而后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聚起点点青芒,弹指间一道气流无声地飞出,往前冲击而去。

——是结界。

不过,这样的结界还难不倒她。

文玉双眸低垂,在心中默念几句,用意念控制着周遭的气息,再抬眼时,眼前的结界随之消解。

耳畔虫鸣声声、风声阵阵,不同于方才的死气沉沉,沅水河畔的一切似乎都鲜活起来。

在春神殿时,她是常常和敕黄一道逃出去玩闹嬉戏,可这并不代表她会荒废了师父所授的心经术法。

如今总算派上用场,也不算给师父丢脸。

文玉左右环顾一番,此处虽则蛙声虫鸣不断、水流潺潺不息,诸多声响繁杂交织,可是……

宋凛生偏头静静看着静默不语、眼神专注的文玉,虽不知小玉在想些什么,却能感受到手腕间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

那是属于小玉的体温。

在风声寂寂、空旷辽阔的天幕之下,有这样的一点温度,便足以让他抵御夜风阵阵。

宋凛生唇角勾起,浅淡却又满足的笑意浮出面颊,“小玉——”

只是他话音未落,却惊得文玉似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

文玉猛地抬首,陡然睁大的双眼中倒映出星子点点,她来不及出声制止,便伸出一手捂住了宋凛生的口鼻。

四目相对之下,文玉无声地摇摇头。

宋凛生身量高,如此这般的姿势倒像是文玉整个人挂在他身前。

他垂眸看着小玉,她那双眼眸清澈澄明比月光还皎洁三分,映射出眸中的倒影,唯有他一人的身形。

似喧嚣远去、万物消逝,天地间仅剩下他与小玉而已。

唇畔有温热的气息传来,那是小玉的指尖。

宋凛生眸色一暗,随之噤声,只乖觉地轻轻颔首。

他动作不大,却牵引着文玉的手。

温热的气息喷薄其间,一阵比一阵急促,带起点点湿意。

——宋凛生的呼吸。

文玉毫无知觉地吞咽着,而后一阵微凉的夜风袭来,叫她彻底清醒。

猛地缩回手,文玉别过脸去。

眼前一空,宋凛生也不禁微微错开。

片刻的停顿之后,有宽大的衣袖作掩,文玉镇定地继续牵着宋凛生,空出的另一手则指了指自己和宋凛生,而后又指向前方的芦苇荡。

宋凛生登时了然,旋即颔首示意文玉。

二人脚步轻动、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在虫鸣蛙叫的遮挡之下,顺利地潜藏在芦苇丛中。

文玉探出一手拨开眼前的芦花,偏头往外看去。

月色倾泻,在沅水河面上打出错落有致的光斑,闪烁跳跃的样子似宝石珠翠上的华彩。

紧挨着河道边上,是一片空旷的湿地,河面上折回来的光将其照的亮堂堂的,隐约可见立身于当中的两个人影。

说是人影,却还有些为时尚早。

文玉眯了眯眼,周遭浮动交织的气息可不是全然的凡人。

“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婉约柔美的女声初时还算得上冷静自持,可随之话越往后,其话音呜咽,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似在问与之相对的另一人,又似在问自己。

“我只是恨他失约……却没想到……”

“究竟为何如此,如今这样的局面,难道就是他想要的吗?”

“难道……就是我想要的吗?”

文玉屏住呼吸,听得聚精会神,虽不是十分清楚,却也能听见七七八八。

只是,这些话零零散散,断而未绝,又很不连贯,反倒听得人一头雾水。

文玉侧目与宋凛生对视一眼,见宋凛生拧眉不语,神情肃然。

她怎么忘了……

上回洗砚说她带着宋凛生趴人家屋顶是不雅观,眼下她又带着宋凛生偷听,岂不是更不得体?

文玉心中一默,只是如今形势所迫,不得体……便不得体罢。

她安抚似地伸手拍了拍宋凛生的手背,眼神示意他放宽心。

宋凛生轻轻颔首,他知道小玉心中的顾虑,只是他并非是记挂自己的声名。

而是……

若是眼前的人不过是寻常女子,怕是小玉根本没有掩藏身形、躬身偷听的必要。

小玉从不是爱打听旁人之事的性子。

除非……

宋凛生的眉心越锁越深,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脑海浮现,令他心中骇然、说不出话。

文玉见宋凛生沉默不语,只当他已然放下心来,便不再多想,旋即转回目光再次看向湿地上。

与先前说话的那名女子相对而立的似乎也是一位女子,只是她身量颇高又背过身去,叫文玉看不清楚。

仿佛被问住了一般,这名女子默不作声,任由先前那女子呜咽啜泣。

待文玉以为她不会开口之时,一阵凉意袭来,那人带着犹疑的话音混杂着夜风随之响起——

“你……不是恨他吗?他有如今的下场……”

“你该高兴,却在这里……落什么眼泪?”

话到最后,上扬的尾音已满是不解和困惑。

“我、我恨他不假,可是、可是我曾经倾慕于他……”纠结与挣扎并存,肯定与怀疑相伴,先前那女子一番话说的很是艰难。

而相对的这名玄袍女子,显然更加难以置信,甚至忍不住上前一步,与之正面相对。

文玉虽然隔得远,瞧不清她面上是什么神情,可从她匆匆迈步的样子来看,也可想见其似听见什么天方夜谭一般的惊诧。

果不其然,未等文玉细想,那头已然出声——

“爱与恨的分界是什么?现在与曾经哪个更紧要?”

她话虽说的严厉,语调却更多的是疑惑,而非谴责。

这样强烈的反差,倒让文玉十分怀疑她二人的关系。

姊妹?亲友?还是旁的什么……

文玉也说不清楚。

先前那素袍女子似乎被这番话问住了,沉默着不肯出声。

“你当真——”玄袍女子犹豫着再度开口,似欲规劝,却未来得及说完。

那素袍女子便骤然出声,“若是爱恨总是分明,从前真能割舍,世上又怎会有那样多人求神拜佛、以求心安……”

爱、恨,从前、如今。

文玉心下琢磨着,难道又是什么为情所困的妖精鬼怪,在此处探讨入世的哲学。

也难怪,自她冲破结界以来,总有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起先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如今看来约莫是同为妖精的缘故。

只是不知是哪路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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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宋凛生静默不语,眼看着文玉的脸上风云变幻,他心中的猜想越发得到印证。

若他只身在此,那他不会惧怕任何险境与未知,但此刻他身旁还有小玉……

探查春蓬草一事,本是他职责所在,如今却连累小玉以身犯险——

宋凛生心中懊悔万分。

“旁的不必多言,我只问你——”玄袍女子声线微冷,似极其专注认真,“若要你选,你是要如今的他,还是从前的他?”

此言一出,素袍女子并未立时答话,似乎是被惊住了一般。

反倒是这头的文玉动了动耳朵——

他?

如今的他,从前的他?

他是谁?

好一番周折过后,文玉这才注意到两人话中的“他”。

心中疑惑渐深,文玉不禁凝眉。

“我……我虽恨他,却也只愿他能做回从前的他……不愿他似如今这般受尽折磨。”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出人意料,那名玄袍女子仿佛有片刻怔然,以至于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阵沉寂过后,那玄袍女子终于开了口:

“你此话当真?”

“从前他离你千远万远,如今只要你愿意,却可以让他每日在你眼前。”

“即便如此,你也要选从前?”

她淡淡地说着,话音一句更比一句轻,风声席卷也无法将其中的困惑吹散。

“是,若时光倒流、一切从来,我也愿意选择从前。”素衫女子言语顿挫、字字铿锵,其话中坚韧似一道道重锤砸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耳畔。

——自然也包括文玉。

虽不知来龙去脉,可仅凭这几句话,文玉也能听出其中的百般纠缠、嗔痴爱恨。

文玉一时感慨万分,忍不住拍了拍宋凛生的掌心。

从前她只当神者仙者勘破凡尘、跳出轮回,是众生追逐之举,可如今听了这一番话,倒觉得凡人敢爱敢恨,也是不枉此生。

宋凛生抿唇不语,摊开的手掌静静接纳着文玉的指尖,任由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

河滩的湿地上一片沉寂,四周似坠入永夜般漆黑,月色隐入云间,玄袍女子不再答话。

文玉拨开芦苇的手松了松,旋即往回撤。

即便是看热闹也该看够了,如今对方既无伤人的心思,她也不该打搅。

偷听了这许久,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眼下看来,悄无声息地退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对方极大可能并非凡人,可天地之间、六道之内,本来也不只是凡人的世界。

众生平等互不滋扰最好。

可尚未等文玉收回手,那玄袍女子身形微侧,似察觉什么一般。

文玉动作一顿,登时浑身僵直。

——不妙。

“谁——”

一声低呵犹如利刃般划破夜空,直朝文玉所在的位置而来。

其势凌厉而凶猛,连带着将四周的气流也肆虐起来,似一支支箭雨,脱弦而出、势如破竹。

这是……

妖力!

文玉瞳仁紧缩,且对方的修为远在她之上。

看来方才的结界,不过是其随手布下,是以容易勘破罢了。

电光火石之间,文玉扬手将肩上宋凛生的月白衣袍翻起,随之将其抛至空中,遮盖了宋凛生大半视线。

在那道气流即将靠近之时,衣袍正落在宋凛生眼前。

文玉搂住宋凛生的腰身,借巧劲带着他一个旋转,使其目光错开。

在他身后,文玉伸出一掌,直直与那气流对上。

并无轰鸣之声,也无两相碰撞的流光乍现。

文玉心中一凛,对方在试探她?

而她,却真的出手了。

这岂非自乱阵脚,文玉心中不安,暗道不好,一向淡定的她也不不由得渐渐染上焦灼之色。

“阁下还不现身,且等我来请么?”

温柔多情的女声越过芦苇荡遥遥而来,似不惧艰难险阻,也要来到文玉耳畔。

文玉一顿,这声音与方才那声低呵截然不同,那呵斥利如刀刃,这呼喊却又缱绻万分。

似乎方才一切皆是错觉一般。

芦花飘荡、夜色沉寂,文玉有一瞬间的惘然。

隔着重叠的芦苇,文玉对那头的境况并无把握。

而做无把握的事,就意味着危险。

可方才那声呼唤似乎久久萦绕在她心头,不曾消散片刻。

文玉似着迷一般,往前迈了半步。

“小玉,别去。”宋凛生一手握住文玉的手腕,“当心。”

宋凛生掌心微凉,文玉不由得蜷了蜷指尖。

冰消雪融、清明重现。

似大梦初醒,文玉猛地停住脚,其发间已是冷汗涔涔。

操控人心之术……

文玉心中突然升起一阵后怕,宋凛生还在她身侧,贸然动作恐对宋凛生不利。

正犹豫间,那女声再次悠悠响起——

“真待我去请不成?”

不疾不徐的语调却无端让人觉得压迫至极。

文玉反手将宋凛生握住,侧身叮嘱道:“宋凛生,跟紧我。”

“小玉……”宋凛生摇摇头,似乎不愿让她冒险。

“万事有我。”文玉不再过多犹豫。

既然避之不及,不如正面相对,春神殿从没教过她当缩头乌龟。

言罢,文玉便护着宋凛生一步步越过芦苇荡而去。

她并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古怪。

身为妖精鬼怪,自然有改头换面的本事,只是容貌易改,气息难掩。

这妖力中蕴含的气息,她似乎在一物身上见过——

沅水河底,春蓬草。

层层叠叠的芦花在眼前散开,似拨云见日一般,越前行越是豁然开朗,月光打在沅水河面上,将一旁的湿地也照的发亮。

抬袖拂过最后一丛芦苇,文玉和宋凛相携而出。

“周先生?”

望着眼前乍然出现的面容,文玉忍不住惊呼。

那素衣女子的身形逐渐清晰,竟然是……闻道书舍的周先生。

周乐回面色张惶,却又强自镇定着,一张脸在冷白的月色照拂下显得毫无生机。

若非她本是教书的先生,此刻倒更像是犯了什么错处,被当场揭短的学生了。

“文娘子……宋大人……你们……”周乐回唇齿微张,低声答道。

宋凛生疑惑的目光扫过周乐回,却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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