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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0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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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玉眸光转动,再次投向周乐回。

只是周先生却不同于先前了。

“乐回,我来罢!”随着话音响起,闻彦礼迈步进了茶室。

他先是同落座的文玉几人颔首致意,而后便熟门熟路、无比自然地追着周乐回而去。

“小心烫手。”

闻彦礼从周乐回的手中取过燃炭的铁钳,三两下拨弄便令炭火燃的更旺,架于其上的茶炉子也随之冒出缕缕白烟。

嘶……文玉眨眨眼,瞄了一眼身侧的宋凛生。

闻大公子这烧炭的技艺丝毫不亚于为她烤栗子的宋凛生啊。

况且他在这观山书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驾轻就熟、闲适自在,未见半分惶然无措之感。

想来……常在观山书斋……燃炭?

文玉也不知怎么的,忽而生出笑意,止不住上扬的唇畔令她憋得难受。

只是笑意方起,文玉便忽然呆住了。

周乐回扔下铁钳,往后退了几步,自然而然地同闻彦礼拉开了距离。

只见闻彦礼手上的动作一僵,连带着铺在地上的影子也晃了晃,片刻之后他恍若未觉,仍自顾自地照看着茶炉子。

文玉眼睫一闪,眉目低垂下来。

不论从前如何,如今的周先生和闻公子,恐怕也只能潦草收场了。

那些隐秘心思、年少相知,或许只有永远地埋藏在两人心底,再难得见天日。

文玉心下迟疑,眉眼也暗淡起来。

她还以为……这凡尘俗世的爱侣,势必皆如同枝白和陈勉一般,两心相许一生相伴。

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

情之一字寥寥几笔,却包罗万象、广纳天地,是三界之中、六道之内最错综复杂、无法可解之局。

难怪师父总是说生劫易渡、情劫难了……

宋凛生略一侧身,将文玉的低落看在眼里。

他轻抿着唇角,出声宽慰:“小玉……”

文玉仰头,勉为其难地勾了勾唇角,同宋凛生摇摇头,“没事的。”

她不过是一时感慨而已,若论心情伤怀,恐怕比不上周先生十之一二。

静坐一旁,只字不言的郁昶,在目光扫过文玉和宋凛生之后,眸色暗沉之下又转眼静静地盯着稍远处的周乐回和闻彦礼二人。

周乐回他自是不陌生,闻彦礼他就更加熟悉了。

毕竟前些时日他还使了三成妖力附身于闻彦礼,又取了他的记忆编织成最令人痛苦张惶的梦魇,对他夜夜折磨、日日烦扰。

那样午夜梦回、泪湿鬓发的闻彦礼,他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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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可眼前这样,殷勤至极、言语热络,面对周乐回的冷淡无论如何也不气馁的闻彦礼,他……确实不曾见过。

若要一个男子,竭尽所能地追着一个女子不放,难道不是因为两心相悦?

既如此,又何必强留上都、罔顾江阳。

郁昶眸色渐冷,心中也不由得嗤笑。

不过是贪恋繁华之人,如今又来做什么样子。

他虽是妖,却也只从一而终的道理。

思及此处,郁昶莫名心中憋闷,待抬眼瞥过身侧的文玉,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最终也只是心中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只可惜文玉两手托腮靠在桌案上,尚且恍然未觉。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谁也不曾出声。

室内唯余风声辗转,敲打着每个人的心房。

“诸位久等了。”周乐回一双手奉着茶盏,疾步而来,面含歉意地同文玉一干人等致意。

言罢,便抬袖依次为几人斟好热茶。

“文娘子,今日匆忙,可就没什么果子可作招待了。”周乐回淡淡一笑,“你可莫要见怪才是。”

文玉双手接过杯盏,听得周先生此言,也不由得想起了上回在这观山书斋中,与她一道用的竹叶糕。

果子什么的并不紧要。

文玉的目光越过周乐回瞧了一眼她身后的闻彦礼,紧要的是周先生要解了心结才是。

“周先生快些坐下罢,无须同我们客气。”文玉环顾着身侧的宋凛生和郁昶,视线最后与面前的周乐回对上。

“还是……先办正事。”

周乐回也不推辞,轻轻颔首之后便在桌案前安置下来,随后侧身道:

“闻公子,也请落座罢。”

“乐回,我……”

闻彦礼开口欲说些什么,却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并未接着说下去。

他想说什么呢?他想说乐回不必同他如此生分,说乐回不必唤他闻公子,一切皆如同往常一般便好。

可是,一切……还能如同往常那般吗?

闻彦礼眸光一暗,薄唇紧抿,安静地落座于周乐回身侧。

文玉环顾一周,见众人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总不能如此枯坐下去,此事必须有个开头才是。

“荇荇姑娘。”文玉微微侧身,低声唤道,“还请你先为闻公子解咒。”

“且慢!”未等文玉话音落地,周乐回忽然出口阻止道。

“荇荇姑娘稍待。”周乐回略带歉意地同荇荇颔首,而后面向众人解释道。

“不论如何,也请容我将此事前因后果,说与闻公子知晓罢。”

一语道罢,周乐回转脸同闻言抬眸的闻彦礼对视,“既是因我而起,便由我同闻公子分说。”

郁昶眸光一转,复又别开脸去,算是默许。

文玉和宋凛生对视一眼之后,也是赞同地点点头,“这是自然。”

此事郁昶虽参与其中,可说到底却是周先生和闻公子的事,她二人皆应有知情的权利。

“乐回……”闻彦礼眼睫颤动、眉宇含忧。

乐回分明什么都还不曾说,可他心中却已然升起无端的不安,且一阵一阵地越发强烈。

他就这么静静坐着,可胸腔之中那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却响彻耳畔,令他难以忽视。

“闻公子,闻彦礼。”周乐回目光果敢勇毅、未有一丝半缕的退缩胆怯之意。

“乐回,你别……我……”闻彦礼眸光闪动、言语无措,便纵有万语千言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宋凛生淡淡抬眼,看着眼前的闻大公子。

从前在上都之时,他于闻公子并不十分相熟,许多事情也是从旁人口中听说。

只是闻大公子文采斐然、言谈更是出众,这他倒是曾远远地见过的。

不过眼下在周先生面前,却好似失语一般,笨嘴拙舌、辩无可辩。

“自当日送考,你我于沅水一别,已是一载有余。”周乐回面色如常,未见一丝波澜,反倒添了三分释然。

“我写信与你,邀你同往上都是我不对,乐回。”

闻彦礼茫然无措的言语忽然之间像找到方向一般。

“乐回,你听我说,是我私心过重、考虑不周。”

上都繁华,是他未曾践行初心,是他有错。

“我现今回来了,我不会再勉强于你,不会再将诸多想法强加于你,我不会……”

“闻彦礼。”周乐回出声打断,“你可知你为什么会重回江阳。”

闻彦礼闻言一愣,似乎真的思索起来。

片刻之后,他目光灼然、言辞恳切,继续说道:“我……我大病一场、久治未愈。”

回想起那段可以用癫狂二字概括的时日,闻彦礼并不感到介怀,也丝毫不觉有什么难为情之处。

正是那些时日,他才忽然明了——

在他心中,究竟什么才是最紧要的。

从前,他总以为考取功名、报效国家才是男儿立身之本,是以他发奋读书、应试春闱,总觉得要在上都大展拳脚、建功立业。

可他现在才懂,报效国家并非只能在朝堂之中。

若如乐回一般,从细微之处、从根本之处着手,开设学堂、广纳学子,又未尝不是以身报国之举呢?

是他好高骛远,是他利欲熏心。

“许是人在病中,我明白了许多事。”闻彦礼目光坚定、言语铿锵,“我身归处、我心归处,是江阳府,而非上都城。”

此言一出,文玉和宋凛生皆是转眸抬眼,似有触动。

只是周乐回却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并无嘲讽挖苦,而是纯粹的、清醒的笑意。

“若是没有这场大病,又当如何?”

想必是继续心安理得地做他的探花郎罢。

周乐回冷眼瞧着面前的闻彦礼,等待着他的答案。

她并不疾言厉色,更无声嘶力竭,这许多时日都过去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实则周乐回并无强求闻彦礼之意,却也不想平白担上他为她回头的虚名。

“我自是……”闻彦礼匆匆出声,可话说出口之后却又猛然收住,没了下文。

他从不假设尚未发生之事。

若是没有那场大病,又会如何,他并未细想过。

如今若是信誓旦旦、义正言辞地答话,岂非夸口?

他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庆幸,幸而有那场大病,他才得以借之认清自己的心、辨明自己的路。

“怎么?闻公子不敢回答了?”

第194章

室内极静,唯有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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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茶炉子咕嘟咕嘟地沸着,偶有三两风声卷入堂前,撩动丛丛竹影晃动。

周乐回的声音在众人耳畔落下,并无丝毫的讥讽意味,却平静得令人不安。

文玉犹豫的目光极快地在周乐回面上扫过,一时心中复杂。

周先生气量广阔,有吞山纳海之姿,可是……毕竟肉体凡胎,如此压抑恐生病痛……

文玉心中一叹,无奈地看向另一侧的闻彦礼。

只愿他二人能真的解开心结罢……

闻彦礼目光痴痴,很是伤情,似乎没想到周乐回会有此一问。

片刻之后,他才闭了闭目,痛声答道:“乐回,我并非不敢回答。”

“只是尚未发生的事,你我都不必以最坏的打算去揣测和臆想,好不好?”

说着,闻彦礼忍不住向前倾身,同周乐回靠近了些。

“这场病症让我明白了许多,看清了许多,那我不妨将其视为我认知上的转折点,又何必假设其从未发生?”

“你不愿说,就由我来说。”

周乐回不怒反笑,双眸丝毫不回避地直视着闻彦礼。

“若是没有这场病症,你便不会失去神智,更不会几近癫狂。”

“那么,你就能继续留在上都城,继续做你春风得意的探花郎,施展抱负、达成所愿。”

“自然也就不会想起什么江阳府了。”

更遑论回到江阳府呢?

“乐回,可如今事实并非如此。”闻彦礼眉心紧蹙、眸色焦急,待周乐回言罢便匆匆辩白道。

“事实是转折已生,我如今就在你眼前。”

“事实?转折?”周乐回闭了闭眼,似乎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旋即反驳道。

“我来告诉你,你口中所说的事实和转折……背后的真相。”

闻彦礼闻言一怔,似乎不知该作何反应。

周乐回转目朝荇荇这端看过来,文玉也随着她的目光偏向荇荇。

早在周先生开口之时,她便知道周先生会将一切如实告知于闻公子。

可是真到了此刻,文玉心中仍是忍不住担忧——

真相似日光灼灼,不可直视。

若是闻公子得知了自己突发疯症、不能如常的真相,他还会如同现在这般想吗?

他还会留在江阳吗?

“其实——”周乐回看着眼前的荇荇姑娘,远水河畔发生的那些事情似乎犹在眼前,且越发清晰。

“不必再说!”闻彦礼忽然出声打断,拦住了周乐回的话头。

他一向不在旁人说话的时候插嘴,更何况此人是乐回。

可是,他心中莫名有种不安的预感,似乎乐回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彻底将他二人推向遥不可及的两端,再也无法走到一处。

闻彦礼眼睫颤动、眸光闪烁,情急之下竟一把按住了周乐回的衣袖。

“乐回,别再说了,我不想知道。”

话到最后,几乎是在祈求。

“我不要真相,我要以后。”

“乐回,我要以后。”

狭长的凤目染上泪意,似珠串一般挂在眼角,闻彦礼妖冶多情的面容如今唯余一片凄惶。

周乐回垂眸看着闻彦礼的指节覆于她的衣袖之上,隔着并不厚重的料子,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闻彦礼在颤抖。

或许她该遂了他的心愿,成全他,也成全自己。

毕竟日子清楚明白也是过,稀里糊涂也是过,何妨沉沦呢……

——就当是一场放纵。

可是,糊涂一时,还能糊涂一世么?

周乐回抬眸,眼中迷茫不再、一片清明,心意也变得更加坚定。

“其实,一年前你并非无端患病,更不是什么疯症。”

感到衣袖之上的指节蜷了蜷,周乐回心中一顿,而后接着往下说。

“你是中了一种名为失心咒的术法,令你心神不宁、日渐疯癫。”

“而施咒人正是眼前这位荇荇姑娘,她是我的朋友。”

“乐回……”闻彦礼低声唤道,却只念着周乐回的名字。

似乎什么失心咒,什么荇荇姑娘,尽数与他无关。

他只在乎周乐回此人。

周乐回闻言眉心一拧,似有不忍,可仍是坚持着未有丝毫停顿。

“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你所谓的事实,所谓的转折,所谓的病症,不过是我精心设计、用力谋划的结果。”

郁昶眸光一沉,却并未发作。

看着文玉投向他的目光,也只是别开脸看着窗外。

文玉心中一叹,她知道郁昶在想什么。

如今这样,周先生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一人身上,而*将郁昶撇的干干净净。

即便到了此时,周先生也愿意尽己所能维护他人。

那闻公子呢?他能接受这样的“真相”吗?

闻彦礼面上的泪痕未干,混杂着三分怔然,令他看起来有些迟钝。

周乐回侧身正对着闻彦礼,一字一顿地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能说你不要真相要以后吗?”

她知道,此言一出她与闻彦礼或许便回不了头。

“不过,闻公子也不必忧心,今日请你前来,便是要荇荇姑娘为你解咒。”

“从今往后,你便不会再受术法所扰,更不会痴傻疯癫,你便可重回上都、再谋官位。”

你做的你探花郎,我开我的小学堂。

分道扬镳、再无交集。

周乐回定定地望着闻彦礼,分明是一早便做好的决定,可亲口说出来,原来还是没有想象当中的那般风轻云淡。

闻彦礼双目凄然,似乎牵动唇角笑了一下,但那弧度极其轻微、转瞬即逝,令人捉摸不透。

一时间,众人皆是屏息凝神,文玉更是不敢错过闻彦礼的半分神情,她分明可以置身事外,可如今却是感同身受、忧心不已。

茶炉子上的水越煮越沸,直至发出尖锐的轰鸣,一声更比一声急促,令室内的气氛也随之焦灼起来。

“乐回——”

闻彦礼前移一步,直视着周乐回淡然出声,话中语意却坚定无比,甚至于将水沸的声音也轻易盖过。

“我不要真相,要以后。”

“我不要解咒,要同你在一起。”

话音未落,不只是周乐回,就连文玉和宋凛生也为之一震。

闻彦礼话中的决绝、坚毅,任谁听了也会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可是……

文玉垂眸看着眼前冷下去的茶水,在这一番耽搁之下早已没了余温。

可是凉透的茶水,还能再热起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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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回睫羽一颤,眸光也不禁随之闪动,她不曾想到闻彦礼会是如此的回答。

只不过……山海常在,誓言易改,她早不信这些了。

“啰嗦。”一直未曾言语的郁昶转目望向闻彦礼,冷淡地嗤道。

随即在文玉和宋凛生的注视下,郁昶翻动手掌,以指节于桌案上轻扣两下,而位于他面前的那盏茶水应声而动——

细细的一滴水珠自盏中而起,半透明的颜色在日光的映衬下折出七彩的光芒。

控水。

文玉的目光在那水珠和郁昶之间滑动,郁昶说他不是春蓬草也不是荇荇,但他却习惯以术法控水……

那他是什么?

未等文玉想明白,郁昶再次扣动指节,只一声那水珠便是得令般直朝着闻彦礼的面容而去,而后极快极准确地没入眉心。

说来也怪,不过一滴水,却好似能将闻彦礼周身的疲态倦容一洗而空,令他顷刻间容光焕发、面色红润,再没了一丝半缕的病气。

与先前文玉所施之针法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文玉不禁暗自咋舌,解铃还须系铃人,郁昶出手果然事半功倍。

“咒是一定要解的。”说这话的时候,郁昶转眼瞥过文玉,“我答应了人,不能食言。”

文玉闻言一顿,忍不住抬眸去瞄郁昶,心中嘀咕道——

昨日有的人可没答应,只能算是不曾回绝罢了。

只是眼下这个时候说什么食言不食言的,这不是往闻公子心口子上戳么?

郁昶……都是看不出岁数的老妖怪的,还同闻公子一个凡人争高低……

文玉最后瞥了一眼郁昶,腹诽道。

反观闻彦礼面露疑惑,他一手按着周乐回,另一手覆上眉心,却未触碰到任何古怪之处。

直到他听了郁昶的话,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我不要解咒,我不要。”

闻彦礼茫然失措,辩无可辩,慌乱之中只反复念着一句话。

“乐回、乐回,我不要解咒!”

周乐回感到衣袖一阵扯动——

是闻彦礼情急之下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左右晃动所致。

不知为何,周乐回心中一空。

咒术解开了……那纠葛便也解开了。

毫无纠葛的人,又做什么在一处呢?

周乐回猛地抽回手,眼看着衣角自闻彦礼掌心剥离。

她的手臂横在身前,目光也随之瞥向一边,不肯与闻彦礼对视。

可就连她自己也说不好,是不肯,还是不敢。

匆忙间,周乐回只听见自己说了一句。

“回上都去。”

“我不去!我不去上都,我要留在江阳,留在你身边。”闻彦礼毫不犹豫,以极快的速度反驳道。

似乎生怕迟一刻,周乐回便会有更多的、更残忍的话要对他说。

闻彦礼膝行两步,急匆匆地往周乐回身前靠近,丝毫顾不上仪容姿态、礼数做派。

“乐回,别赶我走。”闻彦礼的话音越来越低,近似呢喃般地哀求着,“别赶我走。”

周乐回咬咬牙,沉声问道:“你不想回上都,究竟是出自本心的决定,还是……怕会再次失了神智。”

文玉闻言不由得一愣,周先生此话……是她从未想到过的角度……

她方才还为闻公子的话而大受震动,而此刻却又不得不迟疑起来。

周乐回定定心神,迫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不至于波动太过。

“若是后者,闻公子大可放心。”

“我周乐回以自身人格作保,闻公子此去必然平安顺遂、康健无虞,绝不会突发疯症、再生事端。”

如此一来,闻彦礼便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莫说再回上都,便是再谋官职对他来说也并非什么难事。

“乐回,你听我说,我……”闻彦礼眸光破碎、眼尾下垂,张口欲言却又说不出什么囫囵话。

“而若是前者……”说着,周乐回似想到了什么般,忍不住嗤笑一声,“呵呵……”

第195章

“人在情急之下做出的决定,通常只是受形势所迫而已,未必是出自本心的真实想法。”

周乐回抬眸直视着闻彦礼,一字一顿地说道:“闻公子还是莫要妄下定论,我周乐回承受不起。”

江阳是水,她便是身在其间的一尾游鱼,自由自在、畅快得意。

而闻彦礼本是飞鸟,上都城才是他向往的辽阔天空。

道不同不相为谋,又何必强求。

从前年少无知,伤过心也落过泪。甚至若不是荇荇姑娘,她还险些失了性命。

如今她只想为自己活着了。

“不是情急之下,更没有什么形势所迫。”闻彦礼满眼慌乱,渐渐有湿意浮起,“乐回,你听我说——”

周乐回看着眼前面色凄惶的闻彦礼,凌乱的泪珠沾湿眼角让他看起来略有几分狼狈。

闻彦礼向来是光风霁月、渊清玉絜,又总是恃才傲物、一贯骄矜得很,极少露出这样脆弱不堪的模样……

周乐回闭了闭目,转过眼不再看他。

实则她心下早已有了决议,那又何必在此空耗。

“我从前已经听你说的够多了,闻彦礼。”

就是她听得太多,想的太少。

而他说的太多,做得太少。

——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

还是不要再说了……不过是上唇碰碰下唇的事,太过轻而易举自然是难以珍惜。

“如今还是你听我说罢。”

周乐回垂眸,看着眼前已然冷却的茶盏,平静无波的水面下潜藏着的是任谁也看不见的波涛汹涌。

“从前在沅水一别,是我看着你走。”

那时候,她将远赴上都的闻彦礼送至沅水河畔,看着他的身影同远处的斜阳交融,而后没入天地相接之处、直至不见。

“今日便让我先走罢。”

言罢,周乐回不再犹豫,兀自起身往一墙之隔的内室转去,尚未等闻彦礼有所反应,她整个人便连衣角也消失不见。

闻彦礼怔愣不言,整个人僵直着一动不动。

室内无人出声,唯有茶炉子的沸腾发出一阵越过一阵的轰鸣嘶吼,似锯齿在木材上来回拉扯着,衬得周遭越发宁静。

似乎忍耐许久,终于忍无可忍的郁昶翻动指节轻击桌案,那声音才随之而止。

宋凛生眸光微动,看向郁昶的视线便落在了文玉身上。

而文玉沉默不言,只静静地看着闻彦礼呆坐着。

直至过了许久,他才好似回过神一般慢慢地朝着周乐回离开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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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眸光深深,似万语千言难开口。

只不过,一毫一厘皆已迟。

文玉唇齿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有出声。

她想破了脖颈之上的这颗木头脑袋也想不明白,闻彦礼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堂内的情形一时僵持不下,丝毫不见缓和。

文玉支起一手揉了揉额间,真是令人头痛。

先不论闻公子是去是留,她和宋凛生还有郁昶总该不能一直赖在周先生这儿不走罢?

可眼下这般,匆匆离去似乎更是不妥。

嘶……真是棘手啊,比修炼术法、凝聚灵力也不遑多让了。

师父只教她修身养性、精进功力,可没有教过她斡旋人情、调解僵局啊。

哎……文玉心中暗探,默默合计着。

“要不要,我将他丢回闻宅?”

文玉正苦恼着,郁昶冷不丁地出声问道。

只是他话音冰冷,语气平平,文玉乍一听还真不敢确认他是不是在同自己说话。

可眼下此处仅她们几人,郁昶总不会……是说与宋凛生听的罢?

文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口干舌燥,赶忙抄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她怎么觉得……郁昶总能知道她心中所想,并且还是分毫不差、了如指掌。

“那……那倒也不必。”文玉推脱道。

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闻公子,文玉凝眉深吸一口气,劝道:“闻公子,言语千遍不如躬行一遭,呼喊万回难抵亲历一道。”

“你是聪明人,就别在此耗费了。”

随着文玉话音落地,闻彦礼僵住的脸孔似乎终于有所松动,只是他仍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周乐回离开的方向,沉声答道:

“彦礼多谢文娘子指教。”

静默片刻,闻彦礼颤抖着起身,动作间衣衫翻动、鬓发飞扬,却不扰其目光坚定。

“乐回,我只说最后一句。”

“我今日所言不是情急之下,也并非形势所迫。”

“你让我回上都,是想知道我会否再次流连忘返,我会有答案的。”

“我会证明,一切皆出自本心。”

言罢,闻彦礼眼睫颤动,落下泪来。

他深深地望了最后一眼,万般不舍地往后退了三步,而后转身辞去,步履匆匆却坚定地离开。

文玉眨眨眼,看着闻彦礼的衣衫消失在转角处,旋即她便望向窗外——

那半掩的竹帘漏出的缝隙里,正能瞧见闻彦礼孤寂傲然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只身去,自此分两地。

文玉凝眉,原本同行的人最终还是走向两头了。

她心中茫然,也说不准到底是什么滋味。

若论先前闻公子那番行径,落了今日的下场,她该拍手称快才是。

可文玉一默,只觉得憋闷。

时候也差不多了,闻公子身上的失心咒也已经解开,她们也该打道回府了。

文玉心中叹息,预备起身作别。

“文娘子见笑了,今日招待不周,乐回改天再向娘子赔礼。”

只是她尚未开口,周先生的声音先她一步却顺着墙根转出来。

文玉一愣,此言仍是那般礼数周全,只是其震颤的尾音却令人难以忽视。

周先生她……哭了?

文玉眉心蹙起,略有不安,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出声安慰一番。

不待她抬步上前,却叫人一把拦住。

文玉顺着衣袖往上看,郁昶面色淡淡地同她对视着。

郁昶见她一双眼扑闪着看过来,心中一顿。

想起从前……再看看如今,她法力修为尽失不说,似乎还变得极为蠢笨……

郁昶沉默,却并未收回手。

文玉眨了眨眼睛,又去看另一侧的宋凛生——

宋凛生无奈地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既如此……就听宋凛生的罢。

文玉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那可说好了!周先生,还盼下回能与你吃茶呢。”

“你……一定要珍重。”

凡人寿元短暂、天命不永,若是一味沉浸从前,又如何过好当下。

一墙之隔的那头无人应答,唯余低低的啜泣声。

文玉眉间忧色忡忡,却只能转身离去。

一路上文玉屏息凝神、沉默无言,直至出了闻道书舍的正门,又从门前的石阶上匆匆下去。

文玉这才抬首驻足,呼出一口浊气。

郁昶抬步跟在文玉身侧,宋凛生则落后些许回身扣上门环。

眼前的古树高大葱郁,生得极其繁茂,层层叠叠、交相辉映的叶片之间,有点点青阳洒下在她身上缀成破碎的光斑。

文玉不禁抬袖遮住双眼,却又不愿闭目躲避日光。

日光不可直视,人心也是一样。

这般想着,文玉也并不急着动身,只驻足原地。

待宋凛生跟上来,文玉才怅然若失地问道:

“宋凛生,你说……闻公子会重回上都去吗?”

上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文玉心中疑惑,她不曾见过。

可若是上都真如他们所言,繁华万千、富贵迷人……

文玉眼睫一颤,只觉得金光刺目。

那宋凛生被贬江阳、离开上都的那日,一定很难过罢……

文玉的心似乎空了一瞬,她误折寿元枝那日的情境恍然间犹在眼前,那些嬉笑顽劣同如今的担忧交错着——

是她……害了宋凛生吗?是吗?

宋凛生,本可以留在上都继续过他原本的生活,是吗?

宋凛生见文玉有些怔愣,便倾身顺着文玉的目光看上去。

入目的是一片金光斑驳、绿意晃动。

宋凛生丝毫不惧日光刺目,并无遮挡地直视着,似乎想将这片绿意看得更加清楚,深深地刻入脑海中去。

——忽然之间竟生出片刻恍惚。

这也许,是他有生以来,最鲜活恣意、最幸福的一个夏日。

“也许会,也许不会。”

宋凛生收回目光,侧身看着近在咫尺的文玉。

“若是不会,自然是好,若是会,也并非什么坏事。”

“什么?”文玉有一瞬的茫然,旋即明白过来,“若是闻公子回了上都,便不能回头了,又岂会不是坏事?”

从前因着上都之事,牵连出后头的诸多事端,闻公子又岂能在这个时候再重回上都。

宋凛生面色平静,眉目柔和,在日光的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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