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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方棠听出来话里的不对劲了,这是觉得她配不上,还是觉得她倒贴?
“不是。”许言声音依然冷,只有握在她肩头的手加重了几分力气:“我追的她,上次餐厅碰见的时候就在追了,追了好长时间才答应。”
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连若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只有靠着钻心的刺痛,脸上才勉强恢复一点血色。
精心设计过的妆容不复精致,反而像挂在脸上的石膏面具,眼线在泛红的眼角晕开细微裂痕,腮红浮在苍白的皮肤上如同劣质油彩。
她试图扯动嘴角维持体面,可僵硬的肌肉根本不听使唤,仿佛凡显露一丝细微的表情,就会像老化剥落的墙皮,扑簌簌掉落一地碎屑。
瞧情况陷入僵局,怎么折腾也没用了,容沛扯了抹笑,表示自己还有事情,先回去了。
“呸,什么眼光!”薛敏敏看着容沛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若怡,许言就是眼瞎,你别跟他计较。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个年纪小的,玩谁呢?”
她走上前扶着连若怡的肩,小声耳语:“你不是说你妹夫是天行的老总吗,随便帮你介绍个富二代不比许言强?”
手指愤愤地戳着许言离去的方向:“你别看他家有个四合院,能卖得出去吗,那老破小谁稀罕啊,送我我都不要。”
连若怡拍了拍薛敏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表示她听进去了。
就是因为听进去了,心里更不是滋味。
别人不知道就罢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许言手上有多少天行的股份,更别提他背后那个家族的势力。
连家不是喜欢卖女儿吗?连理不愿意,她连若怡愿意啊!
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要是方棠有拿铁那样蓬松的大尾巴,怕是早都翘到天上去了。
“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许言垂下头看她,摇头晃脑的,那张粉白的小脸上得意劲
都溢出来了。
他点头:“更早。”
方棠也是个顺毛捋,越说越起劲:“那就是早有预谋,一开始就故意接近我,什么要笔记,考试之前老师连PPT都发出来了。”
“对。”他坦然回答。
“怪你!”
突然调转的话锋让许言怔了一瞬:“怪我?”
方棠甩了甩手腕,似乎还能回忆起抄笔记抄到手酸的日子:“要不是你我上课怎么会听得那么认真,还完完整整把老师的ppt抄了一遍,不,不止一遍,为了字体好看,我高考作文都没写的那么工整。”
“那你呢?上学第一天偷拍我?”许言放慢脚步绕到她身子右边,把她的手腕捏在手里,轻轻揉捏。
临近午饭点,学校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少,许言又是格外吸引人的存在。
听他忽然面不改色扔下一个惊天大瓜,方棠差点儿跳起来捂住他的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天晚上。”许言深沉地看了她一眼:“本来想帮你把手机充上电,结果你屏幕没锁,鹿笑给你发来了学习资料,让你赶快保存,我以为是什么重要的考试内容,就帮你存到网盘里了。”
“结果……”方棠现如今还保留着一点希望,偷拍crush照片算什么,反正已经转正了,只要他别看见……
他压着声道:“结果看到了很多不该看的。”
许言放下她的手腕,指尖却往更高处走,捏住她的耳垂,将其夹在两个指腹中间,来回摩挲这片柔软。
温度一下升到极高,烫得她心头发紧。
方棠缩了一下脖子,没能挣开他,眼看前面正有人走过来,她忙小声求饶:“咱们回去再说。”
“可以。”许言松开手:“没想到你喜欢那样的,我们也可以试试。”
若不是身高受限,方棠一定要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可惜她踮起脚也只能有气无力说一句“闭嘴”。
方棠吃完午饭后没有跟许言回家,而是独自返回了宿舍。
她下午还要归还设备、剪辑视频。如果进度快的话,晚上就能出初稿。为了避免顶着大太阳来回折腾,她决定直接回宿舍休息和工作。
许言则下午约了人在家谈事情,之前许言在她面前提了一嘴,但她那时候没仔细听。
鹿笑恰好在宿舍,看她剪视频,撸起袖子摩拳擦掌表示她也要试试。
“字幕组没有视频方面的人吗?”方棠给她传去几段素材,又把分镜头脚本复制给她一份。
鹿笑往方棠嘴里塞了个枣夹核桃:“有啊,那不是等我学会了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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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自己出物料了。”
“追姐星真强。”方棠握着她的手,重重晃了两下。
追星这半年来,鹿笑肉眼可见成了一位能顶半边天的全能女性。
做数据、抢单、拍摄、ps、写文案,各项技能都练出来了,因为手速过于优秀,还在闲鱼挂了个帮忙抢演唱会门票的单子。
在她的帮助下,方棠晚饭前就把初稿剪好了,跟拍摄方案一并打包发给老师。
邮件发送成功的绿色标志出现在屏幕上,方棠起身转了转脖子:“搞定,回家!”
还没来得及离开书桌,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我们不是家吗,404不是你的家吗,心都被野男人勾走了!”
黎宁脑袋从身后伸了过来,阴恻恻望着她:“有了老公忘了娘,方棠,我对你很失望。”
“我真忘了。”不用人提醒,方棠就想起先前答应给黎宁带曲奇和提拉米苏,立即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急忙向黎宁保证:“下次回来超大份提拉米苏和蔓越莓抹茶巧克力三味曲奇,外加一个方棠自制爱心大蛋糕。”
好不容易用甜言蜜语摆脱这群“嗷嗷待哺”的女人后,方棠逃也似的在楼下扫了辆座椅被烈日烤得发烫的共享单车,顶着西斜后依旧灼人的阳光,呼哧带喘地骑回家。
单车被她停在巷口,走到家门口输入密码,“滴”一声过后,红棕色的大门应声而开。
方棠低着头进去。
一抬头,视线不自主就被远处的房间吸引。
窗明几净的玻璃后,是光线充足、色调冷冽的桌球室,里面站着一个身姿挺拔、气场夺目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开启最后一个阶段啦,完结指日可待!!!![撒花]
第64章 第二颗柠檬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极佳、面料考究的深色西装,许是为了活动方便,西装外套被脱下,挂在一侧的衣帽架上。
雪白的衬衫肩线平直流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轮廓,袖口处隐约闪着袖扣的冷光。
男人身子俯低,专注地盯着桌上的台球,倏尔开始动作。
手臂舒展开,肩背宽厚,薄薄的衬衫挡不住起伏明显的肌肉轮廓,神色却淡然,像一只巡查领地的狮王。
并非是年轻气盛的凌人锋芒,而是成熟稳重的压迫感,每一个动作都不骄不躁,好似成竹在胸。
即便隔着玻璃和距离,他那清晰锐利的下颌线,以及专注时微抿的薄唇,都传递出一种不容忽视的、极具侵略性的姿态。
方棠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内心的悔恨汹涌如潮,劈头盖脸地将她彻底淹没。
知道天行老总长得帅,也没人说本人那么帅啊!
黑八落袋。
傅衍之缓缓起身,拿起一旁的巧克蹭了蹭,余光扫到了院中站着的女孩:“你女朋友?”
“废话。”一旁沙发上的许言起身,先冲方棠招了招手,又接过傅衍之手里的台球杆挂在杆架上。
“那我也该走了。”傅衍之抬腕看了眼时间:“确定晚上不一起吃个饭?我还想把连理介绍给你们。”
许言把西装外套递给他:“我家里不缺饭,而且……”
他从男人身旁经过,上下打量一眼,大夏天穿全套西装衬衫,傅衍之恨不得把“骚包”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许言嘴角压得很低:“没人想看掉毛老孔雀开屏。”
“嘿!”傅衍之抬手给了许言一拳:“不是小屁孩跟在我屁股后面喊哥哥的时候了?”
许言推门出去,根本不回头看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有些记忆错乱能理解。”
大门外的引擎声渐渐消失,直至残存在空气中的男人身上古龙水的气息被热气蒸腾干净,方棠才回神。
“傅总真的好帅啊!”方棠捧着脸,眼睛亮亮的。
“咚咚。”
大理石桌面被敲响,桌上的菜好似都被吓得震了几下。
她看向噪音的来源,对上一双不满且阴沉的眼眸。
“怎么了?”方棠不解。
许言缓慢地眨眼,声音冷淡中夹杂着一丝不悦,还有点酸:“你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方棠故作惊讶:“有吗?或许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你们这种小男孩一点不懂。”
许言被气得干脆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成熟?我要献爱心可以去敬老院。”
“哪有那么老?”方棠剜他一眼,随即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我记得他好像还不到三十岁吧,算起来比你大个六七岁?他打台球好帅啊,看得我都想学了。”
百闻不如一见,今天见到傅
衍之,方棠总算感受到了鹿笑追星的心情了。
崽!妈妈爱你!
看着方棠脸笑得红扑扑的,许言气得嗓子发干。
“别笑了。”耳边响起一声低吼。
方棠一转头,正对上许言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
“想学的话,我教你?”几个字的功夫,许言眼底的光又暗了几分。
手也被攥住,因为吃得太饱的关系,方棠反应有些迟钝,没怎么思考他的话,也没听出他声音有些哑,直接痛快答应了。
“好呀,我可能学的慢,不能说我。”
方棠打小就是个娇气孩子,陈耀先没空的时候雇保姆照顾她,有空的时候更是不假他人手。
从小到大,做过最累的家务不过是刷碗,还是那种刷一次邀功半个月的类型。
精心养出的一身嫩皮肉怎么受得了如此磋磨?
膝盖只是硌出了红印,手肘却是直接蹭破了。
桌球室的窗帘被重新拉紧,严丝合缝,漏不进来一缕月光。屋里只开了墙角一盏落地灯,许言拿来碘伏,替方棠处理手肘上的擦伤。
“嘶——”
两道吸气声同时响起,方棠是疼的,许言也是疼的。
方棠忿忿松开口,对许言胳膊上圆润的牙印满意地点头。
但下一秒,她眼神又不受自己控制地飘向屋子正中央的那张台球桌。
地毯扔了,沙发洗了,这张桌子怎么办,总不能扔了吧?。
飞机落地广城的当天,是一个多雨季节难得的大太阳,天空一碧如洗,朵朵白云点缀,跟一幅只有孩子能画出来的水彩画似的。
托某位大少爷的福,方棠人生头一次坐了头等舱。
腿想伸多长伸多长,座椅想怎么躺怎么躺,下飞机后半晌,她还在回味那种温柔体贴到让你招架不住的周到服务。
她先陪许言到酒店,等他一切安顿好后,方棠拿走自己的行李箱,由司机送她回家。
“真不用我陪着?”许言送她到车里,方棠已经坐上车了,他还跟老父亲一样唠唠叨叨不放心。
“不用。”方棠挥挥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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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序渐进,就说……你太想我了,来找我玩,而不是我把你带回家,懂?”
许言摇头:“不懂。”
“真不提前打声招呼?”他又问
方棠觉得他今天格外啰嗦,能理解,头一次见家长搁谁身上都紧张。
她摆手:“家又不会跑,我们家人就喜欢给对方搞点小惊喜。”
这是一场突袭战。
由女儿突然回家的喜悦,打消父母对女儿谈恋爱的惊慌,减轻女儿居然敢把男朋友带回家的震撼。
一个完美的计划。
让迈巴赫停在小区门口不远处,跟司机道谢后没让他帮忙拿行李,方棠自己下车。
为什么送到门口,因为万一不小心被熟人看见,总不能让她睁眼说瞎话,指着司机和迈巴赫说这是她不小心打的滴滴豪华车吧?
小区里有几位陈耀先单位的老师,暑假了大家都闲,凉亭下几人围坐,带孩子的、打牌的、聊天的。
从旁经过,方棠大声跟他们打招呼:“王老师、吴老师。”
卷发的王老师推了推老花镜,看清楚后才回应她:“哎,甜甜回来了,来看你爸爸呀?”
刚说完,吴老师就从背后推了她一把,王老师身材胖,坐在小板凳上本来就不稳,这一下差点儿从凳子上跌下来。
“你推我干嘛?”她回头问。
吴老师拧了拧眉,瞪她一眼,又舒展笑容看向方棠:“瞧她说的,都暑假了,不回家还能干什么?甜甜回来肯定累了,赶紧快回去吧。”
这时候吴老师也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摇摇晃晃站起来:“我这记性,我替闺女带孩子都带傻了,甜甜快回去吧。”
“好,你们聊。”
即将归家的快乐打消了心头笼上的那点迷惑,方棠拖着箱子,脚步轻快。
“爸妈,我回来了!”
密码锁一开,方棠的声音就压过了开门音效。
行李箱往玄关一扔,方棠挎着身上小包,换了拖鞋进门。
奇怪的是,一直走到客厅里也没听见有人回应。
“爸?妈?”方棠吸吸鼻子,屋里的空气闻起来苦苦的。
不会真让许言的乌鸦嘴说中了吧?方棠瘫坐在沙发上,双眼开始放空。
她刚把这个突袭计划告诉许言时,许言就问她,万一她父母不在家呢?出去旅游、去外地见朋友,总之让她扑了个空。
方棠当即反驳他,她爸爸单位放暑假,她妈妈还得去公司,只有等她放假回家以后,工作狂魔方女士才会休息几天抽空一家人出去旅游,在此之前家里肯定离不开人。
“真让你说准了!”方棠在电话里抱怨:“家里只剩我自己了,一会儿我问问我妈,他们俩要是去外地了,我就去陪你吧。”
“他们要是让你自己打车过去呢?”许言提出了另一种假设。
“也不是没可能。”方棠也开始怀疑自己:“但是我回来的时候碰见我爸学校的老师了,我要是不告诉他们我回来了,其他人也会说的,难办……咦?这是什么?”
刚进家门的时候心思根本不在家里,静下来之后方棠才发现茶几上压着一个扁扁的白色塑料袋。
光瞧形状她认出来,这是医院装ct片子的袋子。
她把手机开成免提,放在桌面上,“哗啦”一声抽出塑料袋里的片子。
“我爸妈是不是最近体检了呀?体检挺好的,早发现早治疗啊。”方棠像是在自言自语,极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挤出来的、不合时宜的轻松。
片子上布满了一个接一个小方格,每个格子里塞着两团白色阴影,像蚁巢一样。
“我看不懂,你知道这个怎么看吗?”方棠声音开始发颤,只顾着发问,那头儿的许言说了什么传进她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噪音。
“我记得……能看出来名字,我找找。”她努力让眼神聚焦,飞快地扫过、捕捉、拼读所有有用的信息。
终于,在角落的小字里找到了陈耀先的名字。
屋里太热了,她刚回来忘记了开空调,手心热出了汗,捏着的这张薄薄的灰蓝色胶片,一时不察,居然从指间滑了下去。
“我怎么这么粗心?”方棠几乎是仓惶地、狼狈地俯下身子,手指在矮矮的茶几下面摸索,指尖有灰尘的触感,以前从来不会有的,陈耀先是最爱干净的。
她找到了那张冰冷的塑料,塑料还在指尖打滑,尝试几次都没能从地上捡起,到了最后,几乎是用指甲硬生生从地板上将这张片子抠起来的。
起身时,因为重力原因,泪珠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掉落。
那股从胸腔深处汹涌而上的酸楚和恐惧,再也无法遏制,一瞬间,巨大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压抑的抽噎伴随着细微的吸气声,透过扬声器清晰地传来,听出了声音不对,许言连声唤她:“甜甜,出什么事情了?甜甜?”
没人回应他,只有愈演愈烈的哭声。
许言一颗心都被电话那头细细碎碎的呜咽揪住,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别哭宝宝,我现在过去,电话别挂,千万别挂,让我能听到你。”
语气是少有的强硬,他从未对她用过这种语气。
“别来。”方棠带着哭腔阻止了他,嗓音颤抖,几乎是哀求:“你先别过来,可能……可能是
我弄错了。”
哪有那么多误会?
方棠在厨房里找到了熬剩的药渣,在客厅的药柜里找到了一些看名字根本猜不出用途的药片,在父母卧室的床头柜里找到了陈耀先许久之前的病历。
都半年了,过年前就确诊了。
她很快从脑海的记忆深处搜寻到不少碎片,为什么陈耀先要手把手教她做蛋饺,为什么莫名其妙流鼻血,为什么邻居看见她神情不自然?
他们一直在瞒着她!
手上几张纸片仿若重达千斤,方棠被它们砸的直不起腰来,她跪伏在地上,将脑袋深深埋入手心,掌心传来的灼热湿意让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到了此时此刻,方棠脑海里竟浮现一种荒谬的念头,或许是她从小到大过得太顺利了,所以老天要拿这种事情来给她涨涨教训。
方棠拼尽全身力气,从喉管里挤出一声悲鸣似的苦涩哭嚎。
但是她爸爸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命运要如此戏弄他?
许言的消息和陈耀先夫妇几乎是同时到的,方棠这时已经在卫生间洗了把脸,但眼睛已经哭红了,一时半会儿是消不掉的。
听到客厅里传来熟悉的交谈声,方棠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摔得粉碎。
她给许言回信息,让他先回酒店等着。
推开门,走出卫生间,方棠想象中的全家抱在一起大呼小叫的画面或许再也不会出现了。
“哎呀甜甜回来了?想吃什么爸爸马上给你买菜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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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她的时候,陈耀先脸上仍是先浮现了惊喜,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就转换成了慌乱无措。
方棠点头:“嗯,没提前跟你们说,想给你们个惊喜。”
陈耀先脸色早不如半年前那么红润,称不上蜡黄,但也有丝丝病气缠绕。
他朝方继红使了个眼色,方继红转身收拾两人带回来的药,而他则背着手,挡住手上新鲜的输液胶带。
他走上前,伸出另一只手去摸方棠的脸:“喜,惊喜,爸爸很开心,有什么想吃的哦,哎呀都把我甜甜饿瘦了。”
初中以后都会躲开他的手的方棠今天却没躲,陈耀先的手就那么停在她脸颊上,方棠仔细感受着皮肤上传来的触感,像砂纸般粗糙。
泪总是比话语更早到一步。
陈耀先恹恹垂下手,盯着仿佛一夕之间长大成人的女儿,嘴唇动了动,艰难地问:“你知道了?”
方棠反手蹭掉脸上的泪:“爸爸,你也瘦了。”——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总要面临很多考验[爆哭][爆哭][爆哭]
第65章 第三颗柠檬
迟到太久的家庭会议气氛有些凝重,客厅沙发上的几人都在控制着语气和表情,试图让场面活泼轻松一些。
但陈耀先最新的检查结果并不乐观,方棠实在挤不出笑。
即使她恶补了一夜相关知识,脑子也要转上好几个弯才能把一堆数字和活生生的人对应起来。
在拿着那几张检查报告单时,她心底油然生出一种高考考场上的心情——要仔细审题、不要漏看、不要错看,有把握再下笔。
可怜命运从不给人生模拟考的机会,她连答题卡都没拿到,就打响了交卷铃。
“这是不是代表着情况又恶化了?”
对比前后几次检查单明显飙升的数值,方棠一颗心像拴上了铅块,不停往下坠。她将视线从纸上挪到父母脸上,仔细观察每一寸肌肉的走向,试图从中得到一些信息。
向来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女强人方继红话未出口,先红了眼眶。
反倒要陈耀先来安慰她们俩:“没有多严重,咱们现在是保守治疗,医生都说了,心态要好,不能着急。”
“为什么不做手术?”
昨天晚上许言帮她查了很多资料,对于肝癌二期早期,成功手术切除后,五年生存率大约在50%-70%之间。
这是一个给人很大希望的数字。
她的问题问住了陈耀先和方继红,在女儿面前一向颇有威信的夫妻两人哑口无言。
家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温馨的客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仿佛谁先开口,就是主动打破了平静,或许会招引来迷雾之外更恐怖的东西。
大家彼此望着对方,都在静谧的环境里找到了合适的答案。
陈耀先的父亲、方棠的爷爷,正是死于心脏支架手术后的并发症,甚至没能下得来病床。
在此之前,所有人也都以为这是个小手术。
更不用提后续的治疗和终身用药。
钱尚且是小事,方家自认还是有些家底,但照顾一个重病病人一辈子,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黑箱”,充满了不可控的未知与恐惧,真正接触之前光靠想象是想象不出来的。
对病人而言,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到原先生活质量的三分之一。
陈耀先这些日子听了太多的“下不来手术台”、“心态放好癌细胞就自己消失了”诸如此类的荒诞言论。
都知神佛无用,却都求神佛庇护。
别人都能求神拜佛,轮到他为什么不行?
“爸爸。”方棠看向他,把眼底的泪憋了回去:“我们再试试别的办法好吗?”
陈耀先睫毛颤动,强撑的坚强眼神被寥寥几语击了个粉碎,他颓然垂下头,任水意在眼底蔓延开来。
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女儿,从两手就能托住到如今亭亭,是他拿所有心血浇灌出的花。
有个不愿治疗的理由他不说,相信妻子也能理解,但他不能直白告诉女儿。
他们家是有些家底,他也有医保,但这个病没人敢保证花多少钱可以治好、花多少钱可以让他多活几年,除了越来越准确的死期,他什么都保证不了。
处世这么多年,陈耀先见过太多被一场病掏空、耗干的家庭。
他不能做那么自私的丈夫、父亲,他不能为了一个小到看不见的希望趴在妻女身上敲骨吸髓。
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不幸离开,方棠没有了爸爸,起码还有个能支持她的家庭。
让她去想去的地方、看想看的风景,遇到喜欢的人组建家庭时,更多的钱不至于被人看轻。
但陈耀先可以对着妻子据理力争,对着医生不退让半步,但面对女儿,他说不出任何一个拒绝的字眼。
一向爱干净爱整洁的陈耀先如今鬓边也散落几缕花白的碎发,像茶几下看不见的那一层灰,台盆里落下的牙膏渍。
倏尔,发丝被室内无形的风微微拂动。
他点了点头。
在给陈耀先准备住院的行李之前,方棠抽空在家门口的小超市外面见了许言一面。
广城的夜晚依然湿热,风吹在身上,好似带着千万斤愁绪的重量,要十分用力才能维持呼吸。
“谢谢你。”方棠这句话之后便一句话不说,仰起脸静静望着他,笑得像一张陈放已久、薄又脆的宣纸。
眼底的光亮极其微弱,在粼粼波光下挣扎着闪动,又飞速消失,就像满是迷雾的海面之上短暂露出的灯塔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夜色吞没。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组织语言,想来这些话对她来说一定颇为艰难,过了许久才开口:“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
未尽的话语被哽咽覆盖,方棠掩面低泣,她根本没有办法如脑海中设想的那般勇敢坦诚,说出拒绝的话真的太难了。
爱情被愧疚责任现实挤得没有落脚点,只能夹缝中求生存。
她好像成了没有壳的鸡蛋,哪怕一阵风吹过,都能把她吹得遍体鳞伤。
“没关系,医生明天就到。”许言抬手想蹭掉她眼角的污渍,触上后才发觉,那是哭得太狠造成毛细血管破裂而产生的出血点:“先不说其他的,好好陪你爸爸,手术的事情我托人想办法。”
方棠的思绪被他的话唤回了一点清明,眨了眨眼,问他:“什么医生?”
他低下头,沉沉望着她一日不见就憔悴许多
的面容:“虽然广城医疗资源不错,但这个科室现在最好的还在华市,我托人请他们科室主任来会诊。另外还约了安德森,相关的资料需要你发更详细的给我,快的话三天之内就能安排远程会诊。”
方棠怔了一会儿,除了点头没有他法。
她清楚知道,有许言在,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能拥有的最大希望。
到了眼下的时刻,哪怕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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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希望,都足以让人为它付出一切。
直到住院那天方棠才知道,今年清明节的时候陈耀先就因吐血进了次医院。
谈及此事,方继红还恨得咬牙切齿:“我能理解医务工作者不容易,都辛苦,可总不能光欺负老实人啊?”
在方棠的耐心劝导下,方继红才不情愿地说出事情原委。
那时医院没有床位,陈耀先只能住在走廊的加床上。
来往人多,别说休息了,跟动物园里展览的动物似的,被人指指点点,陈耀先脸皮薄,要提前出院,方继红没答应。
她跟方继宗那几天是求爷爷告奶奶,几十年的人脉都快用尽了,也没找到一个能帮的上忙的。
问来问去找了个黄牛,张口就是五万,本来钱都打算掏了,结果一打听是个骗子,气得方继宗差点把人打了,车门都给踹凹进去了。
事没办成方继红也不死心,一直盯着科室里来来往往的病患,终于让她等到一个老太太出院,可没等方继红跟护士说,病床就住上了人。
“我问护士为什么,她跟我说这都是领导的安排,让我有意见跟领导去说!”方继红气得喘不上气:“我私下去打听了,就是托关系住的床位,就是别人能找到关系,我们找不到。”
几句话又把自己说的泪眼婆娑,方继红抱紧怀里的新毛巾,喃喃重复:“还是我们没本事,凭什么别人能找到领导,我们就找不到?”
方棠抿着嘴不说话,帮她轻轻拍背顺气,她无法指责这人的对错,若是生死面前要是能靠关系,谁不愿呢?
送陈耀先去医院当天中午是方继宗开的车,看见方棠,这个打小就嬉皮笑脸的舅舅愧疚地说不出话来。
“舅舅没想跟你爸妈一起瞒你。”方继宗不敢看她,止不住叹气,一把车钥匙在手里来回拨弄,哗啦作响:“都想着会好起来的,你一个小孩子,你能帮上什么忙呢?”
方继红还在屋里收拾保温杯一类的琐碎物品,方棠把收拾好的行李箱递给他,随后推着轮椅上的陈耀先跟在他身边,声音淡淡的。
“没事的舅舅,你也帮了不少忙,长辈的心意我能理解。”
陈耀先的脚已经水肿到穿不上鞋子,出门前他还自己打趣,好在广城天热,要是冷的地方还要多遭一层罪。
电梯到了负一层,方继宗走在前面,借着他的力气,轮椅很轻易出了电梯。
方继宗跟在这对父女身边,脸上不再是那副生意人的嬉笑嘴脸。
他记得大姐结婚那年他才上小学,早早就不愿意读书了,成天跟个皮猴儿一样,恨不得把天都掀了。
小孩子根本不理解什么叫成家,只知道家里以后要多一个外人,要分走他的东西。
于是婚礼上他把一把煤灰抹在了新郎官的白西装上,新郎官——他的姐夫,方家里里外外脾气最好的男人,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给他怀里塞了把酥心糖,让他跑慢些别摔着。
老天爷怎么总要跟好人开玩笑呢?方继宗拿手背蹭掉眼角的酸涩,他想不明白。
走到车前,方继宗将陈耀先搀扶上车,方棠收起轮椅塞进后备箱。
楼上的方继红打来电话,说家里还有点东西没收拾完,让她们先等等,方继宗走去一旁抽烟,方棠则蹲在车门外,帮陈耀先按摩腿上的水肿。
陈耀先见不得女儿为他遭罪,方棠按了几下就被他拽起身:“不用啦,医院那个针打下去就好了,很有效的。”
她不听,又蹲下去:“药总归有副作用嘛。”
等了不到十分钟,方继红又拖着一个箱子下来了。
“妈妈,医院能放下这么多东西吗?”方棠走上前接过箱子,试着抬了下,重量不轻。
方继红按着侧脸:“医院什么都没有,还是家里的用着舒服,再说了你爸容易咳嗽,养生壶多给他煮点麦冬喝。”
方继宗去放箱子,方棠牵着方继红的手上车:“你是不是牙疼?”
方继红皱着眉:“是有点,去医院开个甲硝唑吃吧。”
一切安置妥当,上车之前,方棠看向方家车位的对面,那里停着一辆对其他人陌生只有方棠熟悉的路虎。
她朝车上的人颔首示意。
方继宗的车启动不久,那辆路虎也启动了。
自小区到医院要半小时车程,方继宗最爱的土嗨dj一首都没放,方棠时不时从副驾驶的后视镜往后瞧,路虎一直跟在方继宗车后面。
方继宗也瞧出不对劲,故意在某个路口绕了弯,果然没再发现那辆车。
“你舅舅我反侦察意识还是很强的。”他得意地挑眉。
刚跟许言发过消息的方棠只能笑笑不说话。
“陈耀先的家属是吧?”护士接过住院单,目光从几个人身后扫过:“你们不在这栋楼,去后面那栋吧。”
方继红被先前的事情折腾得有点草木皆兵:“怎么要去后面楼?你们科室床位都在这层楼,去后面做什么!”
护士一改常态,温和笑着说:“您别着急,我们领导知道我们科室床位紧张,特地把国际部的床位开放出来了,那边都是单人单间,还有家属床,方便陪护,环境可比这里好多了。”
瞧几人听完后不说话,又补充了句:“不用担心,费用都是按普通病房费用算的。”
方家几人只能带着病人拖着箱子到了另一栋楼。
“我之前打听过,这是他们医院的国际医学部。”方继宗眯起眼,表情奇怪,用只有几人能听见的声音念叨:“光挂号费一千蚊,死鬼甘贵哦。”
言外之意很明显,医院领导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有这种好事落到他们头上。
不等方棠编造谎言,方继红就掐了他一把:“我求神拜佛那么久,怎么不能让我撞大运?”
方家姐弟都是做生意出身,自诩也是见过世面的,但在看到国际医学部三室两厅的病房时,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
“还有厨房?”方继红行李箱都不管了,看着崭新的厨房和厨具,笑得合不拢嘴:“哎呀,你爸爸要是想喝个汤多方便啊。”
方继宗从病房里出来:“病房连着一间小的陪护房,还有专门给家属休息的休息室,姐,到时候我跟二姐都来帮你照顾姐夫。”
陈耀先可听不得这种话:“你还有公司,还有辰辰,你不管他们来管我?我都要骂你。”
自他病了以后,方继红几乎没去过公司,那么多人等着发工资等着吃饭,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决策,这时候方继宗主动接过了方继红公司一摊子事,而不谙世事的方继兰也被赶鸭子上架成了方辰辰的监护人。
“舅舅不用你操心。”方棠洗了手出来,对几人说:“我暑假放两个多月呢,我跟我妈妈忙得过来,不行的话,我们再找个护工也可以。”
“也行。”方继宗挠挠头,转头去摸索电视机开关。
趁着大家都在观察新环境,方棠抽时间给许言发了消息。
小甜:谢谢你。
宝宝猫: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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