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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双雕
模拟环境内依旧高温,遍地黄沙间，有两架机甲一高一低彼此僵持对峙。
先动手的是站在地面的那台红色机甲，它双腿曲起蓄力,而后猛然起跳，展现出惊人的弹跳力。
欧野就像行走于地面的顶级掠食者，正对着天空中的猎物发起进攻的号角。
贺叙愁没有躲，她紧随其后朝下急速俯冲，似乎打算直直迎上欧野。
她机甲上配备的武器是一对月牙形的弯刀，外沿与两端都极其锋利。双刀拼接起来便是一轮满月，使用时很容易伤及自身，对于使用者的技巧性要求极高。
就在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时，贺叙愁突然将右手紧握的一柄弯刀朝前扔去。
飞刀甩出漂亮的银色弧线，眼看着就要割向欧野机甲的脖子,却被对方抽出的那柄长刀劈歪，扑哧一声插入了沙层中。
贺叙愁没有奢望简单的攻击就能让欧教官着道，在两人即将相撞的前一刻抬起左手持握的另一柄弯刀。
铿锵碰撞声中,弯刀与欧野的长刀撞到一起,顺着惯性重重相抵，同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两台机甲同时朝地面坠落,须臾间过招数下,又在落地的一瞬间再度武器相撞。
欧野的机甲力量要大过贺叙愁，眼看着长刀就要彻底压下弯刀，前者的刀芒依旧快要触及贺叙愁机甲的胸口，贺叙愁咬紧牙关紧扣手腕,拔出几乎快要陷进沙子中的小腿，一脚朝对方机甲的膝盖踹去。
欧野侧身躲避，立即回以颜色。但贺叙愁仗着自己机甲更灵活轻盈,身形敏捷接连闪躲，同时抓住一切空隙进攻，两人之间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僵局。
教官组没有机甲师，所用机甲皆未得到过适配赛场环境的调整改造，欧野打斗时动作稍大就立即察觉出有沙子顺着外壳缝隙处漏入机甲中，影响很细微，但终究不是个好兆头。
她很想速战速决，但此时情况已不像上次在空白擂台中那样于己有利，贺叙愁觉察到欧野的快攻意图后总是滑不溜手，该撤就撤绝不冒险突进。
欧野语气不明道：“比起上次还算有点进步，不过……也就一点！”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红色机甲一瞬暴起，力量、速度都快了一倍，欧野终于认真了几分。
她那把长刀就像自身意念的外延，姿态明明轻松写意，却偏偏每次都能打出爆炸性的伤害量。
嘭——咚！
贺叙愁后撤的动作略有些狼狈，踉跄晃了晃，竟然直接被打得半跪在地上，她紧握弯刀的左手被震得虎口发麻，但没有给她多余的反应时间，对面欧野已经如鬼魅般再度靠近，持刀乘胜朝她的肩膀劈来。
当！
眼看这一刀就能将贺叙愁送出局，但出乎欧野的意料，比长刀劈中实体的感觉更早传来的，是一阵扑面迎来的冲击波。
离子高射炮相隔四百米依旧精准命中了欧野机甲的右臂，炽热的能量在击中的一瞬间爆发，炸得她左臂凹下了一大块，甚至掉落下不少零件。
欧野反应很快，想也不想朝右躲避，长刀刚脱手掉落便很快被重新握住，动作间顺势一刀削下了左臂没用的部分。
等再度站定时已然是独臂的姿态，她顺着机甲视野窗锁定了不远处某个方向，遥遥望去。
“有意思。”欧野眯了眯眼，不怒反笑，“我收回上一句话，看来你们的进步不止一点。”
贺叙愁趁机一个翻滚重新取回了自己先前被打落的另一把弯刀，如今双刀在手，气势重提。
她不是多话的人，但常西纯是。
常西纯在频道里早憋不住了，一狙打掉欧野半只胳膊的壮举她能吹一年：“打架不放狠话放什么？欧教官，不过如此……”
话没说完，欧野已经锁定了常西纯原本的位置，竟然不再管贺叙愁，直接转身朝某座沙丘后冲去。
常西纯被吓了一跳，连忙转移地点。
贺叙愁也没想到欧野会直接去找常西纯，紧随其后开动引擎朝欧野的机甲扑去，想要将其牵制在原地。
但欧野只是虚晃一枪，趁贺叙愁前扑之时一个急停横刀劈去，对方刹车不及被她砍了个正着，背后防护甲生生被削去了一块。
贺叙愁硬承下这一击，索性顺着惯性往前趴到地上，鲤鱼打挺般腰腹发力双腿抬起，翻身朝上踹去。
这一系列变故发生得不可谓不快，瞬息间两人过招速度愈发让人眼花缭乱。
常西纯转移到新位置后继续放冷枪，不挑要害，专挑易击中的部位狙，目的就是干扰欧野的走位。
她和贺叙愁多年搭档，默契值并不低，有时压根不需要语言交流，两人在频道中沟通十分简洁。
这边三人打得不可开交战局焦灼之时，安静多时的队伍频道中突然响起舒琼的声音。
舒琼喘着气，说话时语速极快：“学长，做好准备……待会儿趁欧教官惊讶愣神的空隙，一击命中将其淘汰，必要时可以一换一。”
说完她就重新关掉了频道语音，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常西纯和贺叙愁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很快她们就知道舒琼这句提醒的意思了，因为系统猝不及防弹出了一连串提示。
【红队选手秦凉淘汰，击杀者高阶巨蛛】
【白队选手楚意萌淘汰，击杀者红队选手颜向玉】
【红队选手颜向玉淘汰，击杀者高阶巨蛛】
【红队选手舒琼淘汰，击杀者高阶巨蛛（已死）】
“我靠我靠！”常西纯大吃一惊，“这什么情况？你们那里怎么突然死光了？”
然而对面已被淘汰的人无法再接收和回复她的问题，频道中一片沉寂。
惊叹归惊叹，但有舒琼提前打预防针，她手上动作一点没停，毫无间隙的开炮声直接封锁住欧野的所有退路。
贺叙愁则压根没理会系统播报了什么。她在系统消息弹出的同一瞬暴起，抬臂将一双弯刀合并成一柄满月环形刀，猛力将刀朝前方飞去，与此同时猛然加速握拳挥向欧野的机甲。
被楚意萌过早淘汰消息震惊的欧野动作只停顿了一瞬，但就是这一点空隙让她失了先机。
虽然躲开了弯曲飞来的环形满月刀，但贺叙愁那一拳依旧扎扎实实落到了红色机甲腹部，一时间长刀脱手，欧野的机甲轰隆倒地，震开一大片沙尘。
贺叙愁趁机欺身而上，两人迅速赤手空拳扭打在一起。
失去武器的欧野只剩下一只独臂，哪怕她经验再丰富也奈何不了两只手的贺叙愁。
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之际，欧野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始剧烈挣扎，但贺叙愁以一种决然姿态紧紧禁锢住对方，死死扒住了欧野机甲的大腿，宛如一坨超大号牛皮糖兼千斤坠，勉力将欧野牢牢钉在原地。
果然，下一秒，常西纯的火炮就如同不要钱般攻来。欧野机甲的整个背部都暴露在外，她狙起来简直不要太爽。
数炮齐发，几乎瞬间就覆盖了大片区域，被贺叙愁贴身纠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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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欧野根本躲无可躲，贴在一起的贺叙愁也被波及，两人的机甲几乎同时传出躯干传感装置出问题的提示。
战局几乎已定，只是时间问题。
贺叙愁一边用仅剩还能动的两只手拽住欧野的机甲，一边在频道中对常西纯喊道：“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一柄熟悉至极的环形满月刀从后至前绕弧形飞回，边缘锋利的钩刺仍在高速旋转，竟是先前飞出那一刀的回旋镖。
贺叙愁几乎全身力气都压在了欧野身上，只听“锵”的一声，两个人一前一后被环形刀砍穿机甲舱部位，双双化作数据流消失。
【红队选手贺叙愁自杀淘汰】
【白队选手欧野淘汰，击杀者红队贺叙愁】
两条系统提示一前一后跳出，常西纯看着短短几分钟内天翻地覆的局势变化，不可置信地又翻了一遍系统历史提示。
此刻她俨然成了全场唯一的活人。
就、有一点突然，还有一点点……窃喜？
常西纯挠了挠头，试探着从沙丘后藏身之处冒头，没有遭到任何攻击。
她走到贺叙愁和欧野同归于尽的地方，那里只剩战斗后凹陷的大坑，其余什么都没有。
常西纯顿时振奋，一脚踢开两只被先前战斗动静吸引来的低阶虫族。
“哈哈！”她叉腰大笑，“这，就是天命之人！”
然而正当她想要跳上据点棚顶插旗之时，意识却被模拟舱弹了出来。
系统判定参赛选手仅剩一人，自动结束了比赛，判红队胜利。
“……”常西纯还以为需要自己再努把力插几个旗子呢。
她甚至幻想了一把自己一个人插满全场所有据点的壮举，结果还没过瘾就被弹出了模拟环境。
模拟舱盖缓缓滑开，她预想中的欢呼并没有传来，只有欧野凉飕飕的声音飘入：“好玩吗？”
常西纯一眼就看见了对面老老实实站成一排的队友们，原本想诚实点头的动作来了个急刹车，脸上表情顿时收敛，变成了满脸悲愤沉重：“教官，赛场无姐妹啊。我们都是被逼的。”
说完，一溜烟回归大部队，跟队友们一起缩成鹌鹑。
“哦？”欧野笑着扫过其余几人的表情，视线在舒琼面前停留片刻，“舒琼，听说计划是你想出来的，你来说说？”
舒琼挺直脊背目视前方，目光真挚：“教官，我都是跟您学的。”
她瞥了眼对面两人的表情才继续道，“您不是让我们以多欺少嘛，我左思右想，我们几个学生都挺弱小的，唯一能比得过您二位的就只有一点。”
欧野和楚意萌都看向她，等待下文。
舒琼清了清嗓子：“那就是——我们够无耻啊！”
当时她们小队三人和楚意萌同时掉进了高阶巨蛛的陷阱沙坑中，巨蛛一开始总优先攻击颜向玉，后者一个人应付起来极为吃力，直到舒琼支招让颜向玉朝楚意萌那里靠。
巨蛛体型硕大、攻击起来声势也大，被激怒后它更加狂躁，只要面前的是人类就不要命地发动攻击。
原本旁观的楚意萌被拖入战局，不得不和颜向玉、秦凉一起合力抵抗巨蛛。
这时偏偏有个在一边不停放冷枪的舒琼碍事，专瞄着楚意萌的机甲打，嘴上还振振有词：“抱歉楚教官！我枪法不好！”
然后继续盯着楚意萌打。
舒琼算盘打得很响，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还能更倒霉一点吗？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她们三个人全军覆没，但只要能拉楚教官一起下水、能给另一边贺叙愁她们制造机会就不算亏。
颜向玉和秦凉一合计都觉得可行。
于是三个不讲武德的学生打着打着就转移了矛头开始朝楚教官放招，决意要从被动中硬生生摸索出一丝主动来。
打到后面秦凉更是将她的机甲武器破山斧别回了腰后，直接上手用她那秤砣般的沉重身躯一把拖住楚意萌的机甲，演都不演了，死死拽着后者就主动朝巨蛛身下凑。
如此行为将智能i操控下的高阶巨蛛都看得愣了愣，顿了一拍才狠狠刺下那条带有锋利弯钩的蜘蛛腿。
秦凉首当其冲被刺穿能源槽，机甲报废当场出局。
楚意萌被牵制住走位，蜘蛛腿刺中了她的机甲后背却并未淘汰，被赶来的颜向玉补刀送出局。
但与此同时颜向玉暴露出的大片要害也被高阶巨蛛袭击，被淘汰前她用钢鞭将自己和受伤的巨蛛捆绑在一起，舒琼趁机开始疯狂火力洗地，试图将被掀翻仰倒的雌性巨蛛送出局。
颜向玉被弹出局后，待命的身影随之消失，失去桎梏的巨蛛拖着重伤的躯体扑向舒琼。
舒琼只觉得视野窗一黑，但她就像早有预料般迅速用炮筒抵住巨蛛的下腹，在蜘蛛发起攻击的同时抬臂发射。
火炮的余音尚在，驾驶着星海的舒琼，以及腹部被射穿的高阶巨蛛悉数化作数据流消失在原地。
现在舒琼终于能回答完秦凉那个问题：“对，这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然而刚说完后脑勺就重重挨了个暴栗，舒琼抱着头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抬头看。
楚意萌不知何时已经大步跨到了她身边：“谁教你动不动就同归于尽的？”
“对不起教官。”舒琼立即滑跪，“这其实不在我的计划之中，都是意外，意外。”
“……”其余人纷纷移开视线——
作者有话说：小琼：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92章 赛场
之前在模拟塞中有多头头是道,舒琼现在就有多凄惨。
她被楚意萌当典型单独拎走教育了，说是要关照一下队内独苗机甲师，看她是否已经具备自保能力。
舒琼满脸悔恨,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队友们看着舒琼像个鸡崽似的被楚教官拎走，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颜向玉轻轻叹气，她刚才就给舒琼使眼色来着，奈何没用。
常西纯脸上的笑怎么也盖不住：“好惨呐，楚教官一对一指导，学妹不会被打坏吧。”
以前被楚意萌重点针对的都是她，如今多了个舒琼，常西纯身上顿时压力大减，一派轻松。
“少幸灾乐祸。”旁边靠墙站着的欧野走到她们面前，“胆子真大啊你们,也就是模拟环境才能让你们这样以命换命了，以后真到了战区，可别这样了啊。”
说完她摇了摇头,脸上神情微敛,“真是……你们不知道楚教官是怎么离开军部的？”
几个学生皆摇头如拨浪鼓，秦凉好奇道：“难道不是校方聘请？”
颜向玉猜问：“受伤退役？”
“都不是。我跟你们提一嘴是让你们以后长记性别乱来,可别出去到处乱说啊。”
欧野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看着这群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战后心理创伤，懂吗？那年她们小队前往战区护送一批重要物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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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突然冒出一小股高阶虫族,楚教官的队友们全都和虫族同归于尽了。”
唯一幸存者楚意萌踏过队友们用生命为自己开辟出的安全道路时，心情如何崩溃，他人已无法得知,只知道任务结束后她一个人不顾劝阻重回战区，将那些已经拼凑不齐的战友残肢一点点捡回收殓。
之后，医生评估她的心理状态已经不适合再上战场，加上朋友们的劝解，楚意萌最终选择离开军部回到母校联军大任教。
说着，欧野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舒琼和楚意萌离开的方向。
被派来与检察院合作，她如今知道的信息远比其他人多。
有一点她没说，其实当年楚意萌那支肉食者小队护送的物资保密等级很高，旁人不知道内里有什么，但她知道——里面其中一样物品，正是舒辞女士最后出事时驾驶的那台机甲。
因为这个发现，包括欧野在内的知情者心中皆有疑问。
众所周知舒辞女士是因为战后区域突然冒出偷袭的毒虫才身亡的，而肉食者小队的团灭也与高阶虫族的偷袭脱不了干系。结合来看，两个场景中那台机甲均在场，世界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欧野脸上惯常带着的笑容一点点加深，轻佻渐褪，缓慢添上几分冰冷。
那天在欧遇酒吧地下，舒琼和林愿最后那番对话她听见了，显然舒琼也在怀疑母亲的机甲是否被人动过手脚。
林愿回答，舒辞出事后那台机甲被拉去仔细检查过，最终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而在欧野看来，检查不出问题不代表机甲真的没被动手脚。
当时场面乱，事情一出几乎全联盟震惊。从舒辞出事到其机甲被检查，中间能动手脚的机会太多。
如今那台机甲在联盟机甲师协会总部封存，原本是放在一楼大厅内的玻璃展柜中供所有人观瞻的，但后来不知道谁提议的，最终将其搬到了更安全密闭的地下储存区域。
那地方只有得到特殊许可的人才能进，欧野为了搜集信息向上申请去过一次，不过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好了，你们可别在楚教官面前提不该说的。”欧野收回思绪，眉眼重新舒展开，散漫弹了弹袖子上沾染的灰尘，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道，“每个人来我这里领今晚余下的训练任务，早练完早解散。”
一个半小时后，舒琼一瘸一拐回到大训练厅找队友们。
颜向玉一把扶住她的胳膊，犹疑问：“你这是……”
舒琼的精神和□□皆万分萎靡：“楚教官说要把我下午漏掉的格斗和体能训练给补上，然后……”
不堪回首啊，她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半小时。
每次她累到开始摆烂，楚意萌就抓着她机甲的肩膀提着她起来，冷厉喝道：“要用你的武器终结敌人的生命，而不是用你的性命，懂吗？快给我起来，拿起你的武器！”
如此种种，舒琼简直欲哭无泪。
回寝室的路上，舒琼听完颜向玉转述了欧野说的话，一时心中情绪更加复杂。
“怪不得。”她深深叹了口气，“楚教官一定很自责很痛苦，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感到无力吧。”
星际时代人们尚武，很多时候以实力为尊。军校生尤其是机甲生的地位崇高，享受着更多资源，但与此同时也要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压力。而作为军部顶端的那批人，特殊编队的军人们肩上更承担着前所未有的责任。
不说别的，就说一点：战区混乱无比，每年光统计丧生于此的军部人员便不计其数。
虫族与人类抢占生存空间，前者的种族特性就代表着它们拥有强大的繁殖能力和数量优势，人类想要战胜它们只能靠不断发展科技。
但就目前的武器技术水平而言，机甲兵*的伤亡率依旧大到吓人，不断拉锯的战区就是种族间无法停息的大型绞肉机。
更别说培养一个足以上战场的机甲兵，成本极高，损耗也极高。
舒琼想起很久前机甲系老师告诉她的，联盟机甲师协会有两个主要派别。
目前占据大势的是精英式机甲流派，机甲本身精英，操作它们的机甲兵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与之相对的是普惠型机甲，不是说它致力于研究低端机甲，而是这一流派的机甲师们会将研发重心偏向“如何降低机甲驾驶门槛”这一议题，力求扩大机甲兵的兵源。
举个例子，今年机甲设计大赛的“速度”一题。假如只将动力系统升级优化，让机甲所能达到最高速度的理论极限从100变为120，那是精英式机甲流派的做法。
而假如像星海这样，改造关节、机甲舱、视野窗等而非动力系统，降低机甲兵驾驶时的难度，让原先只能发挥出80的人使出同样的力却能打出100的好成绩，就是普惠型机甲流派的倡议。
二者无法简单比较利弊，都曾在联盟机甲历史上发挥过重要作用，但舒琼总觉得现阶段研究精英式机甲的机甲师们似乎走入了某种死胡同。
大概因为目前联盟的一些头部机甲师难免带着些傲气，觉得自己的研究成果必须得配上最好的操作者，却忽略了战区所经历的往往是一场又一场大型消耗战。
哪怕个体能发挥出200的作用，在一场动辄万人乃至百万人计的战争中，也是渺小的。
其实大多数机甲兵也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罢了，也有生理极限，能达到80已经算得上身体素质优越。如果未来联盟的机甲只有少数几个天赋异禀的天才才能驾驶，那大抵也离战争结束不远了。
——要么那少数几个机甲兵天降神力具备一击毁灭一颗星球的爆炸伤害，要么……人类领地被虫族侵占得只能龟缩一隅。
思绪飘飞间，舒琼想到自己差不多快改完的星海2.0成品机甲，心中稍松。算算时间，机甲设计联赛的海选阶段已经结束，再过两天初赛通道开启，她就能将成品机甲提交上去了。
首都星就有联盟机甲师协会下属的测试场所，等那边初步核查完星海的各项性能，就能叫上颜向玉一起进入复赛。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舒琼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在训练馆和工作室两点一线来回跑。
为了节省时间她最近都是喝营养液了事，不是在接受楚意萌和欧野的针对性、全方位折磨，就是在最后调整星海的各处机甲细节。
还别说，或许是重压之下激发了点潜力，舒琼现在被教官们虐出了心得虐出了进步。甭管实力有没有提升，反正脸皮是厚了不少。
欧野揉着手腕摇头：“我一周前说你打架束手束脚，该学学流氓地痞那种有招就用的功利心态，少讲究面子。现在……”
舒琼抹了把汗，继续抱着对方的机甲小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现在我做到了！”
“……你还挺光荣。”欧野被气笑，使劲踹她发现踹不动。
舒琼也不管自己姿势有多滑稽，牵制着欧野喊颜向玉：“快快快！抓紧机会！”
欧野猛然后躲，但舒琼直接横着在她脚下躺倒成一长条，差点被把欧野绊倒。
颜向玉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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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机会就朝欧野攻去，欧野难以走位，被颜向玉几拳打中机甲舱，打得舱体外凹陷一大块。
旁边观战的常西纯啧啧：“风水轮流转啊教官。”
欧野从模拟环境出来后就看着舒琼和颜向玉这两个玩诈耍无赖的家伙皮笑肉不笑：“你们很好。”
舒琼从模拟舱出来后身上还残留着痛感，她刚才没少挨踹挨揍，但那又怎么样呢？她们打赢了教官，所以她现在心情好。
于是她一只手搭上颜向玉的肩，对欧野挑眉：“我也觉得我们挺好。”
旁边颜向玉表情淡定“嗯”了一声，光看模样标准的好学生，曾经欧野也被她这副寡言样子骗过，后来才发现这人才是最舍得脸皮的。只要是舒琼提出的计划，颜向玉皆不问后果百分比执行，简直了。
欧野越想越气，冷笑着道：“我看你俩状态还不错，不如我们就在现实中不用机甲打一场？”
说完就撵着对面两人揍。
常西纯和秦凉盘腿坐在一边起哄，反正挨打的不是自己，她们甚至开始拱火：“欧教官，咱也不是挑事的人，但你身为前辈，这种挑衅怎么能忍得了？换做是我可忍不了。”
眼看着欧野的表情愈发狰狞，舒琼见势不妙，一把抓着颜向玉的胳膊就往外面冲，差点没撞上训练厅门口的人。
贺叙愁刚要开口提醒却晚了一步：“等等……”
场馆内瞬间就从闹哄哄一片变得安静规矩。
楚意萌瞥了几个学生一眼，最终将视线落在完全没有教官样的欧野身上。
欧野吹了声口哨，放下自己为涨气势而撸起的袖子，问楚意萌：“高校联赛的赛场出来了？这届是什么地图？”
舒琼她们纷纷竖起耳朵凑过来听，见楚意萌表情比往日还严肃，皆有种不妙的预感。
楚意萌点开主办方新发的公告展现在她们面前，光屏中突然跳出一张赛场示例图。
舒琼瞪大眼睛看去，没见到想象中沙漠、冰川、森林或是沼泽草原等往届出现过的地形环境，而是大片大片风格复古的楼房大厦，甚至放大看去还能发现一些随意弃在街道上的无主车辆。
楚意萌语气莫名：“今年的赛场是……废弃都市。”
第93章 奇夜
赛场出来后,各参赛军校都紧锣密鼓地做着最后部署。
联盟军事大学，训练馆。
常西纯边上网边道：“主办方今年怎么挑了个全新赛场啊……这一届改的地方也太多了些。”
“大家都一样，我们懵,别人也懵。”舒琼席地而坐的同时随口安慰道，伸手从颜向玉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管营养液，拔掉盖子仰头一饮而尽。
坐在她旁边的颜向玉望着教官们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今天还训不训练。”
楚意萌来训练馆是专门找欧野的，两个人一路离开这里去了会议室，和其他老师们一起开会商量机甲高校联赛的事去了，所以这会儿暂时没人管校队学生的训练。
贺叙愁突然站起身，对几个队员道：“楚教官让我们和所有替补成员一起去会议室。”
一行人于是浩浩荡荡朝外走，走到一半，遇见同样穿着训练服的替补队员们。
舒琼朝对面金焰她们打了个招呼，几天没见,金大小姐气质沉稳了不少。
金焰叹气摇头：“是我不想说话吗？我这是累得说不了话。”
“是吗？那是好事啊。”舒琼很没良心地笑出了声。
常西纯竖着耳朵凑过来听：“你不是指挥吗？难道训练量也很大？”
金焰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脑袋：“不止体能和近战课，还有一吨战术知识。”
赛前统共没几天时间，教官们对于替补成员的指导训练也没放松,个个卯着劲恨不得将平生所学全塞她们脑袋里。
舒琼和常西纯皆响亮地齐齐“唉”了一声。
旁边苏贺一也和颜向玉打过招呼,几人一路说说笑笑完全不紧张。会议室大门敞开着，里面的教官们大老远就听见这群小崽子的声音。
欧野抱着胳膊靠坐在椅背上,形象一点也不挺拔威严,闻声笑道：“心态不错嘛。”
楚意萌瞥了眼对方散漫的坐姿，微微拧眉：“注意点形象。”
欧野意思意思直了直腰背，终于舍得把双手拿出来支在会议桌上，端正坐了没几分钟就捱不住开始用指尖有节奏地敲起桌面,腿还一抖一抖的，简直没个正形。
旁边的教官们相处了这么些天，也都知道欧野就是这么个刺头模样的人,但没办法，谁让欧上校有能力有职衔呢，于是个个假装没看见。
楚意萌清了清嗓子正要批评，门口传来动静，是学生们进来了。
她最后瞪了一眼欧野，到底没说什么，让校队几个人自己找位子坐下并进入正题。
“正式比赛时间定在一周后，届时各参赛选手会提前两天抵达奇夜星，这颗星球的基本信息我已经发给你们了。”楚意萌点了点自己的手环，示意其他人接收文件。
舒琼当即点开文件浏览起来。
奇夜星是联盟为数不多的经历虫灾超过百年、却依旧未达重建标准的星球，它原先是一颗极适合人类居住的生活星球，直到某天出现了小股虫潮。
起先人们不以为意，因为军部人员来得很快。但每次虫潮被剿灭后不出几天又有新的虫潮出现，如此反复发作却难以探查出源头时，人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后这颗星球的不少居民陆续移民离开，剩下的人也在某次大型虫潮终于爆发后被联盟军部转移撤离。
而这次比赛所选择的赛场区域是在主城区，那里未经战争破坏，不少建筑都保留着原貌，只有厚厚的灰尘和街头逐渐褪色的广告海报诉说着这里是一座百年空城的事实。
舒琼看了好几张奇夜星的实景照片，上面显现出的城市景貌有些复古，早已不是当前联盟大都市的主流风格，甚至街头还停放着一些非悬浮车的过时四轮汽车，大多都是早已停产的型号。
欧野补充说明了一些文件中未提到的信息：“奇夜星这个名字是虫灾过后才起的，星上常驻数支专家团队，为的就是研究弄清这颗星球上虫灾反复难以根除的原因。经过多年的努力，专家们发现其中一个原因是这颗星球磁场特殊。”
她上前替换了楚意萌的位置，继续道，“这也是这颗星球被叫做奇夜星的原因之一。你们看，它每到晚上都会出现闹鬼般的怪异现象，譬如幻听幻视。”
“但实际上这是一种叫做靡靡虫的群居虫族捕食的手段，它们会发出独特的音波蒙蔽猎物的感知，这种手段配合奇夜星夜晚独特的磁场会释放出成倍的效果，而且这种磁场还能促进靡靡虫的繁殖速度，刺激虫母排卵和幼虫孵化。”
说着，大屏幕上的图片被她换成了奇夜星的夜景照，上面有一大群靡靡虫正在外出搜寻猎物，看起来密密麻麻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舒琼克制着生理性厌恶去看这种虫兵的个体特征，发现它们直立时大概和一个成年人类等高，口器轮廓明显。
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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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偏爱用后肢直立行走，身形瘦长，加上夜色下人类肉眼视觉受限，乍一看很像是模模糊糊的人类身影，但如果打强光仔细分辨就会发现那分明是一张狰狞恶心的虫脸。
秦凉忍不住干呕一声：“有点恐怖谷效应。”
舒琼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余光发现颜向玉竟然依旧泰然不动，面色看起来毫无变化。
“你没感觉？”她惊讶地探手过去摸了摸，发现对方胳膊上早起了一排鸡皮疙瘩。
……行，爱面子。
颜向玉不动声色将手环上点开的文件资料关了，轻咳一声：“听起来像精神攻击。”
常西纯深深叹气：“已经能想象出这届比赛有多难了。”
楚意萌点头的同时提醒她们：“进赛场后万事需谨慎。切记一点，名次没有你们的命重要。如有意外就立即按出局键，主办方会安排救援者以最快速度将你们带离危险区域。”
见会议室内一片沉默，秦凉道：“往好处想，奇夜星的虫族虽然手段特殊了点，但攻击力其实并不特别高。”
要说遇见过最恼人的虫兵，还得是上次她们在基地星时遇见的那种口喷腐蚀黏液的虫子。
其他人仔细一想，发现确实是这么个理。
从基地星回来后这群人嘴上不说，实际多少都做过几次被黏液腐蚀机甲的噩梦。
金焰全程没怎么说话，此时突然开口：“我认为，主办方选择奇夜星并将地形选作废弃都市，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用意。”
楚意萌轻轻点头示意她继续说，欧野则带着笑没说话。
金焰思索片刻后道：“机甲高校联赛举办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学生有更多实战机会，是一次提前接触虫族的机会，也是一次筛选和有针对性的锻炼。往届每个赛场，都是军校生们未来进军部后会接触到的战区环境弱化版。”
“这次的废弃都市应该也不例外，但现实中很少有战区会以都市高楼林立的环境出现，据此我猜测，等进入赛场后应该还会发掘出隐藏规则。譬如，它可能是模拟的都市营救战？或者，模拟了虫灾刚爆发时，军部疏散市民并掩护其撤离的场景？”
“啪，啪。”
会议室中突然响起的鼓掌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上首，欧野抚掌笑着夸了一句：“指挥脑子就是好用。”
欧野视线扫过其余几人神色各异的脸，啧了一声后靠向椅背，在自己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具体的我不能透露，只能说这位同学，你分析的很有道理，确实极有可能出现隐藏规则。嗯，主办方极有可能想借此筛选出合适的人才，所以才挑选出这样的赛场模拟出了特定环境。”
两个“极有可能”，基本相当于明说了。
其余几人皆愣愣望过去。
这位嘴上说着不能透露，话里话外可一点没少透露啊。
舒琼和颜向玉对视一眼，皆想到同一种可能。
会不会这届联赛的背后就有林愿等人的推动？呃，但检察院不是在查辛家的事情吗，怎么查到奇夜星去了，还跟联赛扯上了关系？
想着想着，舒琼忍不住又朝欧野看去，想到这位突然以临时指导教官的身份出现在军大，其实也很巧合啊。
缺乏条件，舒琼心中诸多疑问皆无法得到解释。
此时她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届比赛绝对不太平。
这是要出事的节奏啊。
不论众人如何猜测，心情又如何，训练照常，比赛也照常。
散会后欧野和楚意萌继续带着她们强化特训，只是舒琼的训练量减了不少，赛场出来后她便将重心转移到给队友们改机甲一事上，埋头扎在了工作室中。
一直到比赛前三天，楚教官集合了校队所有人上星舰。
舒琼几人望着眼前这辆熟悉的印着军大校徽的星舰，想起上次乘坐它离开首都星时的场景，皆有些默然。
这时颜向玉握住舒琼垂在腿侧的手，安抚地轻轻扬唇。
舒琼回握，两人皆叹气，转身并肩上了星舰。
星舰上还是原先的布置，舒琼刚坐好，就见金焰从背包里拿出一板药扔给她。
“家里医生给的，早上刚寄到。”金焰解释了一句。
外侧的颜向玉主动伸手将其在半空中接住，看清后发现是舒琼治异性信息素不耐受的药。
一板也就三枚，上面写着得在病发后半小时内服用。
舒琼抬手隔空对金焰比了个ok的手势，想了想，撕开其中一枚交给颜向玉。
“分散风险。反正咱俩总待在一起，防止意外发生时我找不到药。”她解释。
“好。”颜向玉径直接过，将其放入贴身口袋里。
这次星舰载的人没上次多，内部空空荡荡，只有军大校队的人和几个随行的教官们零散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