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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修仙之人(十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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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虚虚盖在窗户纸后,那影绰的身影拢在手下,似乎这般就能触碰到她。

云鹤隐心道:“她又说出那番话了。”

——“我师从上古正统合欢,是‘天地交泰,万物化生’之道。”

每逢想起这番话,好似少女又现于眼前,目光灼灼,带笑。

她本性冷硬,却又鲜活异常,像被扬到天上的铁水,在外界敲击中炸出一串串璀璨金花,火星坠如雨,点点滚烫,直将人燎原,一路焚烧殆尽。

胸膛内涨意酸涩,欣喜伴着疼痛。

可那层纸如此之薄,他却不能戳破。

概因她明明白白地说过了自己所修所练之道。上古合欢,再是正统也是需双修修炼的,对方不曾刻意遮掩,甚至言辞间,也对自己多加挑逗,实在胆大妄为。

云鹤隐并非立誓不嫁娶道侣之人。

然规划中,那道侣理应端庄,理应合规守矩,就如他一般,就如诸多教诲一般。

他与她应正正好好与规矩契合生长。

“前辈,你还在吗?”似等困了,少女打了个哈欠。

云鹤隐哑声道:“还在。”

他垂眸望着隔门而靠的少女,道:“此事我已了解,你先回吧。”

付今越道:“我不回。”

“回了后,再找前辈就找不到了。”少女言之凿凿,“我就要在这等,等到前辈息怒。”

云鹤隐沉默片刻,说道:“我未曾发怒。”

付今越一声笑:“妄言!”

她竟拿他的话来反驳。

嚣张跋扈,毫无对尊者的尊敬,但此时云鹤隐心中半点怒意都无,他轻轻地,轻轻地将头抵在门上。

与少女隔门相抵。

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仅是一次小小放纵。

他说:“夜色寒凉,道友请回吧。”

“我不回。”那跋扈少女还是道:“前辈您还是让我进去看看吧。”

“前辈难道不好奇解决之法吗?”她的语调带着丝丝暧昧,“前辈今日说得有理,若不勘验岂知祸端,兹事体大,我愿与前辈……尝试一二。”

云鹤隐乱了心跳,呼吸一窒。

仅是这瞬间的意动,他识海内就忽地变了天,过往种种教诲猛然涌现。

那嗓音男女老少皆有,重重叠叠,伴着隆隆作响,铺天盖地好似天雷霹雳。

它们说,云鹤隐,你不可邪荡,不可喧哗,不可急行,不可无礼,不可争竞嫉妒……

云鹤隐,你理应恭敬有礼,理应践诺于信,理应持节于义,理应勤勉任事,理应博学慎思,理应严于修身……

云鹤隐,你天生三魂七魄残缺,主魂胎光缺一点。

云鹤隐,你生有魔心。

你是魔。

你不可成魔。

他跪坐于黑暗。

那持剑人又立于身前,架起的剑割在他的脖颈。

——鹤隐,无论何时都要切记,理应克制稳持道心。

他垂眸,顺着剑身上丝丝流淌的血,顺着那雪亮的剑身,仰首望去,瞧见那持剑人面容模糊,无数张面孔重叠在上,变幻不定。

它是母亲,是父亲,是师是友,是此生每一个对自己谆谆教诲的人。

它是心魔。

如今那心魔又多了副模样,少女巧笑倩兮,握剑的手松松垮垮,似心疼极了,她丢开手中剑,柔软的指尖触着他颈间伤痕,语气轻轻。

——既如此疼,为何要勉强自己?

——与我双宿双飞一双人不好吗?

跪坐之人面容隐忍,他张了张嘴……

云鹤隐!

抵在门扇贪恋触碰的人猛然惊醒,呼吸急促。

他于心中百般谴责自身。

抑制私欲,克制冷静,稳持道心。

你不可成魔!

她贪图修为,她别有用心,她只为一时欢好,她离经叛道不是良配。

你明知如此,怎可放由欲念横生,心神松解?!

若是允了,岂非数年克制都毁于一旦,你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母亲父亲,如何面对诸多师尊长辈,如何面对……

云鹤隐忽地收拢掌心,心乱如麻,却还是紧紧攥拳,将自己从悬崖边扯离拽开。

付今越等得本来有些不耐烦,突然听见身后异响,一仰头,瞧见窗户纸后站有一人影。

那人影轻微晃动,很是缥缈不定的模样,付今越问:“前辈,你还好吗?”

“……”

没有回应。

付今越略有狐疑,正待重新问,却听一声低低回复。

“无事。”嗓音喑哑。

于云鹤隐这种人而言,这般作为可谓失态了。

付今越从没听过他的语气如此失魂落魄。

有戏!

本能地就觉时机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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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今越也不晃脚丫了,立即起身,关怀问道:“前辈,当真无事吗?”

她说:“实在放心不下,还是放晚辈进去瞧——”

“无事!”云鹤隐冷声打断道,“夜深了,道友请走罢。”

这话又急又快,态度明显,付今越被呛了一句,兴致也淡了些。

云鹤隐抿着唇,望着窗户纸外影影绰绰的人影,少女就站在他面前,仅仅一门之隔,若是放任私欲让对方进来,他定是再难克制。

是了,一门之隔。

就让这阻隔,一直立着便好。

此后就沉默,风声徐徐,唯有竹叶簌簌。正当云鹤隐猜想少女理应厌了自己时,又见外头人影仰起脑袋。

她温柔地道:“前辈是在难受吗?”

她不曾离去。

“前辈。”

云鹤隐听见她说。

“我不知你因何难受,因何痛苦,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我不想看见前辈如此挣扎,有什么是晚辈可以做的吗?”

她如此伏地做小,话语中也尽是情深意切。云鹤隐感到喉咙一阵干涩。

……他多希望她靠近自己。

口中却道:“不知所云!”

他多希望那日他不曾抽出手,多希望能顺势将她摁在案台,俯身压下,让她那漂亮的眼只望着自己,当然还希望更多不可细数的亲昵举措。

口中却仍道:“付今越,你数日纠缠不休,如今还深夜守于他人门前,成何体统?”

他渴望她,哪怕被她愚弄戏耍,仅是一时荒唐也罢。

云鹤隐冷声说:“你不若尽早离去,还我一方清净。”

那头的人似被他骤然狠厉的语调惊吓,久久不语,等再度开口时,话音里竟带了几分泣声。

“前辈当真如此厌我?”

“……”

没有回应。

她强忍着抽泣道:“真得……不能让我进去吗?”

“……”沉默。

他怎敢放她入内。

云鹤隐攥紧的手渗出丝丝血迹,他艰难道:“你走罢。”

那道身影又是一阵默声不语,她执拗地站立许久,最终还是离去。

云鹤隐听见脚步渐离,声响一下一下敲着,在过于寂静的夜里,恍若敲在心尖,令人颤颤难以自已。

声音远了,云鹤隐仍站立不动。

心下酸涨的痛意将他钉死。

他如何能动。

半晌,竹叶忽地摇摆,夜风呜呜穿行溜入窗缝,烛火被吹乱,忽明忽暗地映出屋内人影。

只见那人一身单薄白衣,好似铅华洗尽,珠玑不御。众人皆道他恰似一尊身处人间不在凡尘的神像,无欲无情无爱无求,不染世俗分毫。

然而此刻,暖色烛光映照脸庞,化开那冷淡神情,融去霜雪,只余百般挣扎的隐忍之色。可叹,哪怕是端坐高台之上的垂眸神像,只要沾染了世俗情欲,就再也……

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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