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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当晚,[罗氏多款药物致癌物超标]空降热搜,‘癌’能轻易挑动民众敏感神经,罗氏成为众矢之的,引得大规模网友口诛笔伐,罗氏集团灯火通明,紧急公关,效果却不尽人意。

网战爆发的次日凌晨,程意终于醒来。

程遥眼皮半掀不掀,昏昏欲睡之际听见一声痛吟,赶忙查看,“小意?”

程意无声嚅嗫,苍白的唇开裂,隐隐泛出血丝。

“我去叫医生。”程遥转身,却被虚握住手腕。

“姐……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声音嘶哑无比。

程遥咯噔一下,无端想起当年程意被救回的模样,自我封闭、空洞麻木。

她小心试探:“姐在这儿陪你,可以吗?”

程意只是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辨不出情绪。

终是程遥败下阵,她叹息一声,走了出去,那声叹息好像叹到了骨子里。

当天下午,经过程意允许,医生和殷舒先后进入病房,众人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程意身体并无大碍,但恢复记忆,心理情况糟糕透了。

整整三天,程意一言不发,依靠营养液维持生命,全身上下只有眼皮一开一合,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

程家人心急如焚,求助殷舒,可她也没法,程意不肯说话,告诉她一句想起来了,之后再不曾开过口,殷舒也叹命运弄人,只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第四天,程意失踪了,众人寻到顶楼天台,见她在风中摇摇欲坠,惊恐不已,脚步踌躇不前,生怕激了脆如薄纸的人。

似乎是消防警铃太过震耳,程意回神,歉然一笑,“抱歉,浪费了消防资源。”

此外,再无其他言语。

楼梯转角,时知许隐没在黑暗,她拉了拉口罩,眸光望向不远处的程意,沐浴在阳光下的她脸色苍白,病号服松松垮垮,脸上笑意不再明媚,憔悴得让人心碎。

似有所感,程意目光投向楼梯口,视线猝然对视,时知许心猛地一跳,可下一瞬,程意偏过头,神色平静。

一切好似错觉。

似乎情况有所好转,当天深夜,程意终于服下了安眠药,众人欢喜的同时,争先陪护,被程意一口回绝。

深夜病房床头灯黯淡,病床上的人侧蜷身,缩成小小一团,程意眉头紧蹙,睡姿如同婴儿般不安。

突然门被轻轻推开,墙上出现一道拉长的黑影,不多时黑影缩小,时知许屈腿坐在了门廊口,是恰好能看到病床的最远位置。

她刚经历了一场爆炸,幸好无人伤亡,这是警告也是最后通牒,来自被程川报复之后的罗仁,更加激进,是沈妍这个小辈抵抗不住的力量。

经历死亡边缘,思念的峡口被撕裂,无法抑制,她来到了医院,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却是在二十四层的高楼天台,那个与自杀捆绑的地方。

透过低矮的帽檐,猝然和程意对视,时知许忽然生出错觉,那一瞬程意好像真的会消失,了无牵挂,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又错了。

窗外银月如流,夜晚放大了欲望,泄出白日不敢表露的汹涌,时知许没有走,下巴抵住膝,遥望睡梦中人的背影,仿佛要铭刻在心。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程意苍白的脸上,滑过一行清泪。

彼此互相折磨,一夜无眠。

黎明破晓,晨光洋洋洒洒落在窗台,花瓶换上了新花,白色花瓣流动熠熠光辉,纯洁干净。

花枝被摘下,程意轻轻揉搓,发现是干花,忽然眼眶发烫,她仰起头,推开窗,春风习习。

“是哪一种呢?”

自那天起,她开始下床活动,但更多的时间,枯坐在窗台,面前放着一束永不凋零的洋桔梗干花,神情依旧空洞,状态却一天天好了起来,直到那天……

程意记得那天是周六,她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四千多公里外的新省。

啪——

抵在耳边的手机掉落,程意大脑空白一瞬,她来不及多想,狂奔出病房,拖鞋不知甩到何处,久未运动的她缺氧到全身发麻,一路上跌跌撞撞,不时撞到人。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看她穿着病号服,低骂一声疯子避而远之。

程意不在乎,她只想快点,再快点。

“小意!冷静点!”是程遥,程意充耳不闻,还要往前冲。

程遥满脸心疼,语气缓和下来,“我带你去机场。”

程意胸腔剧烈起伏,“快……要快。”

去机场的路上,程意换下了病号服,唇角绷得平直,望向窗外的眸光清亮,少了几分茫然。

程遥试探唤她:“小意?”

“嗯”

程遥知道她清醒了几分,心情复杂的同时,递去口罩和帽子,叮嘱道:“马上就到机场了,有很多记者在堵我们,切记等会那群人不论问什么,都不要回答。”

程意颔首,低头滑起了屏幕。

“来了来了,是程总的车!”

“快快快,程意一定也在。”

“别挤,我的*机器……”

车窗半开,吵闹声伴随快门声滑了进来,程意跟在程遥身后,等候已久的记者潮水般涌来,长枪短炮挤来挤去,直冲程意。

“请问程律和程总是去新省吗?时教授驾车坠湖真的是意外吗?”

“有知情人士称时教授已意外身亡,请问程律是否属实?”

“时教授前段时间遭遇爆炸,这次刹车片失灵……”

“让开让开!”保镖高声呵斥,费力拨开人群。

拦路的话筒也被程遥挡开,程意压了压帽檐,一步一步挪动。

“请问时教授婚内出轨是真的吗?据传她的科研成果是窃取他人成果,对此程律有什么回应?”

像是石子投入宁静湖面,程意骤然停下脚步。

“再说一遍。”语气散发寒意,气氛凝滞,全场刹那间鸦雀无声。

记者红光满面,以为她是想借机让时知许难堪,而程意是谁?那可是程家二小姐,无讼合伙人啊,是他这个实习记者接触不到的存在,他得巴结到位。

他挺起胸膛,高声重复:“时知许教授婚内出轨沈家独女,还有谁不知道?难怪她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科研成果,如此品行不端的人,一定是窃取别人的!”

这次是肯定的语气。

“公然捏造事实诽谤、侵犯我妻子名誉权,同时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应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这只是其中一条,剩下的,我会在法庭上,和你,以及你公司法人,一一阐明”

“我会让你们多呆几年,用尽毕生所学。”程意字字铿锵有力,被口罩遮住的面容,冷静又散发寒气。

记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瞬间血色全无,其他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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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带同情地看向那人,却没人敢为他说话,许是她身上寒气太重,人群自动让开路。

程遥摇头轻叹,跟上了程意。

“姐,拜托你一件事。”甩开记者,程意拦住她,“能不能为她正名。”

“时知许向爸承认了。”程遥蹙眉不解,怕刺激到程意,她没说那两个字。

程意指着屏幕,眼里泛光说:“可她是时知许诶。”

屏幕上,时知许站在颁奖台,举起金质奖章,清亮的眸里满是坚毅,聚光灯落在她身上,身后众人起身,赞叹敬佩的目光全集中于一人——第一位站在R国市政厅的华人女性。

她此生应被鲜花和掌声包围。

“她不该被轻易抹去功勋,那是她应得的。”

就好像一张白纸,被画得再精妙绝伦,一旦滴上墨汁,那怕一点点,也会被全盘否定,一文不值,贬到尘埃里。

现在时知许身上被滴上了墨汁,她要为她擦去。

“姐,别人我不放心,能不能在我……带她回来之前……”

程遥答应了,程意一个人进了安检口。

申城大雾,飞机延迟近十个小时,待她横跨大半个华国,落地新省已是深夜。

坠车地点是赛里湖,是程意一直想来的地方,也是去年她和时知许约定要来旅游的地方。

皎洁月光流泻,湖面铺上粼粼碎银,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与黑夜融为一体,四月湖浪还裹挟冰棱,夜风卷涌湖浪,有节律地碰撞岩石。

程意越过警戒线,耳边是她一直想身临其境听到的冰推声,靠近,声音愈发真切,冰棱有节奏地清脆相撞,浪声支离破碎,像极了心碎声。

她来晚了,赶到公安局,沈妍也在,说时知许有苦衷,是罗家逼迫,怕牵连到她,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

程意沉默听完,接过一方小小的骨灰盒,沈妍告诉她,里面是时知许,她当时笑了笑,说时知许没这么轻。

沈妍没有回答,临别前交给她一封信,深深看了她一眼,说好好活着。

站在警方标识的坠湖处,程意打开了信,小心半拥住骨灰盒,借着月光,熟悉的俊逸字体引入眼帘:

展信佳:

抱歉。

第一声抱歉,是我欺骗利用了你,不该辜负你难得的真心,第二声抱歉,是我爱得有所保留,不该耽误你,第三声抱歉,是我独断专行,自以为是地想保护你,却以这样下作的方式推开你,不该,不该啊……

小意,我们之间不应该有这样的误会,不论你是否在乎,请相信我的爱绝对忠诚,日月可鉴。

治病救人,是我存在的唯一价值,如今父亲因我这双治病救人的手横死,我日日难安,疲惫上台,连累患者惨死,配不上那身白衣,这双手带来的灾祸还在蔓延,我们一别两宽,是最好的结局。

我半生漂泊,苦难相随,凭虚无缥缈的信仰飘零度日,遇到你之后,有了实实在在的信仰,现在,依旧是你。

可这次的苦难太苦,我真的撑不过去了。

替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我不求你能来看我,若世人再一次战胜病痛,请在心里念念我,我会知道的。

你会遇到良人,和她或他,度过世上最平凡没有波澜的一生,温暖快乐,直到永恒降临,我会祝福你们。

程意,祝你万事如意,勿念。

——知名不具

原来,不是刹车片失灵。

程意忽然明白了时知许送她洋桔梗的意义,两种花语不是二选一,时知许的爱无望,也永恒。

收好信,程意脱下鞋,抱着不到十斤的骨灰盒,一步一步,走入寒澈湖水,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隐没,像水消失在水中,无声无息。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直到快漫过骨灰盒,程意停下,将侧脸贴到骨灰盒,仿佛在感受她最后一丝气息,她轻声问:“时知许,你怎么舍得啊。”

冰浪翻腾浪花,打在程意脸上,她忽然发呕,生理性泪水涌出…再也忍不住了,她几近崩溃,恸哭声撕心裂肺,比冰浪还要支离破碎…

2023年,4月26日,申城下起蒙蒙细雨。

通往殡仪馆的公路,无数民众自发站在这里,手捧着鲜花,一束束汇成海洋。

素昧平生的他们汇聚于此,为同一个人饯行,没有喧闹,没有嬉笑,有的只是低低的哭泣,或许有人是跟风,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敬重。

程意一身黑衣,鼻梁架着墨镜,看不清面容,身旁有人撑起黑伞,不是为她,是为她怀里的一方骨灰盒撑的。

上灵车前,有官媒采访程意,宽慰她节哀,程意摇摇头,在密密麻麻的镜头前一字一顿说:“有人记得,她就永远存在。”

致哀声此起彼伏,长阶梯摆满了鲜花,以及真切的哀辞卡,这些是践行的礼物,为那个世人称颂的时知许教授,而她是注定被人铭记的。

迈入殡仪馆前,程意朝身后的一里长街,深深鞠躬。

滴——

一辆车辆开始鸣笛,接着第二辆、第三辆……很快,鸣笛声响彻了阴云密布的天空。

“参加自己的葬礼,感觉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推荐音乐《遗憾》薛之谦版

*微博有小可爱留言要寄刀片,律诉露出变态般笑容(狗头保命

其实里面能扣出不少糖呢,对伐?

所以……如果评论区都是一水的甜(划重点,心甘情愿),我就浅浅加个更hhh

感谢支持~

参考:《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感谢在2023-01-1501:14:35~2023-01-1604:5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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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女人面容被口罩和鸭舌帽遮盖,目光凝在远处高阶上的身影,扶正挽联后,那道身影走进了灵堂,消失不见。

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透出黑色口罩,“记得早点把驱寒药送到程家,她拖不得了。”

浸泡在寒骨的湖水数小时后,程意连夜飞回了申城,一刻未停,在程家的帮助下,两日后,悼念会如期举行,得体不显仓促。

沈妍白了她一眼,“得亏人家脾气好,还给你洗白,这要是我,尸都不给你收。”

她打趣:“这么好的人,你真舍得?以她的条件……”

女人未语,拉着她背过身。

下一瞬,一辆黑色商务车驶过,车牌号亮眼,是程家的。

4月30日,尘封已久的门被推开,程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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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打扫完积月的灰尘,亲自下厨,花了一整天,做了人生中第一顿饭,都是以前家里常出现的菜色。

烛火摇曳,程意独自坐在餐桌,一杯接一杯喝着白酒,饭菜一筷未动。

头七,是亡魂返家的日子。坊间传言,家人备好饭,应回避,躲入被窝,魂魄归家时,才不会看见家人,否则会记挂家人,影响投胎再世为人。

程意没有回避,她最是不信这些,现在也不信,但她还是做了菜。

天色破晓,蜡烛燃尽,只剩下一滩蜡泪,一切化为乌有,房门被打开,关上,玄关处挂起的红灯笼,被带起的风轻轻摇动,不久重归平静。

当天清晨,警方破门而入,罗晏被抓捕在床,身上不着寸缕,一旁的女孩同样,瑟瑟发抖的身子满是青紫,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

罗晏被扣押上警车的照片流入网络,舆论发酵,上级震怒,不断施压法院。

很快,中级法院公开审理,强/奸罪、强制猥亵罪、非法拘禁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罗晏当庭被判处无期徒刑。

罗家不服,上诉高法,二审改判死缓。

女孩的辩护律师法理兼顾,冷静不失温度,两次法庭辩论堪称经典,业内震动,因为这位律师更专长商事,而不是刑辩。

旁听席有记者拍下照片,法庭上并肩站在女孩身边的律师是程意,而两人的面容有六分相似。

未等罗仁悲痛爱子,程家与沈家联名检举罗氏生物非法逃税、剽窃他人智力成果、涉黑、更严重的是超一半的药品竟然含有低廉的有毒化学物。

因案件事实复杂,涉及人员众多,审理过程极其漫长,但公众没有忘记,时刻紧密关注进展。

第二年四月,以罗仁为首的一干人被判处死缓,引起民众不满,万人联名要求立刻执行死刑。

押送上车之前,年过六旬的罗仁轻蔑扫过程家和沈家人,最后朝程意得意一笑,程意回望他,神色平静。

一小时后,罗仁在路上被劫走,警方出动大量警力,在一处荒山发现无头尸,内脏被掏空在旁,野狗正在啃食,

经过法医鉴定,确认是逃犯罗仁,预测最早的死亡时间在四月二十三日。

在那天,申城有民众自发成排,携花悼念已逝世一周年的时知许教授。

罗氏生物进入破产程序,由程意团队接手,程遥抢先沈家全盘收购,隔行如隔山,罗氏残余的上亿股值快速挥发,程遥依旧放任其自生自灭。

沈家多次登门,希望让利三成反购罗氏,程家闭门不见,最后由国外一家名声鹊起的生物实验室平价收购罗氏。

程榆的死讯终是瞒不住,被告知后,程意转身来到四合院,市井小巷,她拍拍积满灰尘的摇椅,坐在桂花树下。

又是金秋十月,正是摘桂花,酿酒的好时间。

她负手,信步走遍宅院的角角落落,不时触摸陪伴数十年的老旧物什,像是在完成迟到许久的告别。

挖出最后一坛程榆亲手酿的桂花酒,程意开车来到游江,凭栏而望,涛涛江水奔流不息,遵从程榆的遗愿,他的骨灰洒入了游江,流向五湖四海。

一整坛酒倾数倒下,程意望了望天,忽然笑了,她说:“我们会继续赎罪,恭喜实现梦想。”

程榆的梦想——走遍大好河山,像徐霞客一样。

那晚过后,程意解散团队,搬回程家闭门不出,终日环膝坐在落地窗前,不与人交流,可每当江澜来送药,她都会乖乖吃下,观察几日,发现程意没有自寻短见的迹象,众人悬着的心落下几分。

青山庄园依旧笼罩在无形的阴翳中,直到跨年那日。

逼近零点,大厅灯光通明,程遥捧着生日蛋糕,踌躇不前,一旁的程川和江澜同样愁容满面。

程意的生日快到了,他们想为她庆生,却怕……

突然旋转梯传来脚步,一下一下,敲在众人心上,循声望去,见程意站定,张了张口,半响,她有些吃力说:“我……我想吃饭了。”

时隔两月,这是程意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接着,她歉然一笑,吐字渐渐清晰,“让你们担心了。”

江澜不敢置信地晃了晃程遥,程遥怔愣片刻,忙冲母亲点头,笑中带泪。

反应了过来,江澜高声应她,“诶没关系,以后都要好好吃饭。”

“妈这就去准备,等会咱们切蛋糕啊。”她喜极而泣,忙去招呼厨房。

望着憔悴得不像样的小女儿,程川也背过身偷偷抹了抹眼角。

生日当天,程意成立慈善基金会,名为‘日禾’,取自“时”与“程”的偏旁,法人地址设在新省,赛里湖对面的一家小商铺。

登记法人时,一旁的殷舒想问又不敢问,程意拿出时知许留给她的公证书,公证的是自愿赠与合同,时间是2023年除夕前,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她告诉殷舒,基金池里有时知许的科研孳息,所以名字她也有份。

仅此而已。

为经营日禾,程意飞往新省,招揽各地志愿者,她四处奔波,整日忙碌充实,晚上疲惫入睡,倒也快活。

2025年4月23日,赛里湖发现一具年轻女尸,疑似投湖自杀。

那天,程意正和志愿者站在商铺门前,看警方拉警戒线,忽然接到一通陌生来电,她熟稔接起:“你好,这里是日禾慈善总部。”

那端没有应答,只有呼吸声清晰可闻。

程意疑惑,要正开口询问,电话先被挂断。

“程姐!李阿姨肝癌恶化了,没钱付医药费,小儿子瞒着她辍学去工地接黑活,结果……”

程意蹙眉,赶忙问:“怎么了?”

“结果被钢筋砸中……李阿姨在昏迷,没人认领,他已经在停尸房扔了三天。”

程意抓起外套,快步上了一辆吉普车,她一边单手开车,一边叹说:“死生事大,一天也拖不得啊。”

死生事大,那通莫名的来电没值得程意格外注意,连半分波澜也未掀起。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在偏远的伯州,没有多少人认识程意,她和普通人一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周而复始,每日烦恼的除了工作,就是下一顿吃什么。

似乎那个很多人在她面前避讳如忌的名字,已经完全消散在她的生命里。

2026年1月1日零时,国外一家名为‘今心’的生物实验室发布肝癌特效药,经过大量临床试验,目前治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肝癌中晚期不再无药可治。

看到消息的那天,程意搭上凌晨的航班,飞回了申城,没有告诉任何人。

推开那个曾经的家,潮霉味扑面而来,此时天光还未大亮,露台外一片深蓝,光线昏暗,死气沉沉。

如同当年每晚归家,程意将外衣挂在玄关,换上冰凉的拖鞋,走向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涂抹上有些发硬的洗手液,然后洗净,擦干。

一把木梳被不小心拂落,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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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起,顿了顿,捻起一缕黑发。

程意有一部分外国血统,头发一直是深栗色,这根,显然不是她的。

她凑近眼,仔细观察了起来,黑发已经枯了,摸起来很脆,好像轻轻一碾就会成灰。

发丝轻轻绕回梳齿,程意小心放下木梳时,心脏猛地剧烈收缩,无数锥针一股脑刺来,锥心蚀骨般蔓延,巨大的突袭感就快要溺死程意,她死死拧住心口衣料,手背青筋暴起,鼻翼一张一翕,急促地喘息着。

她没有哭,只是忍不住想去看看。

就当放肆一把吧。

墓园,雪花漫天飘零,凛冽寒风吹来,散落一地的白酒瓶叮啷相撞。

程意撑膝,坐在墓碑旁,面色酡红,说:“我来告诉你一声,肝癌,有人攻破了。”

喝白开水一般,她仰头往嘴里倒酒,辛辣酒液入喉,雪花落在脸,冰凉转瞬即逝。

想到什么,程意睁着迷蒙的眼,坐得笔直,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她摸了摸头顶,指尖有层薄雪。

她伸手,朝冰凉的墓碑说:“看,像不像那晚你头上的雪,现在我也白头了……”

话音停滞,程意摇摇头,自嘲一笑,继续灌着白酒,直到最后一坛酒被扔在雪地,她侧蜷在地,身子哆哆嗦嗦的,豆大汗珠细密冒出,冷汗打湿额间碎发,眼前墓碑上的黑白照出现重影。

倒在寥无人烟的墓地,程意闭上了眼,意识朦胧间,吱呀的踩雪声越发靠近,她下意识蜷缩更紧,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清楚感受到,脑袋被轻轻蒙住,这下,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再次醒来,程意鼻腔充斥熟悉的消毒水味,忍不住扶住钝痛的脑袋,听见一旁的殷舒开口。

“胃穿孔,幸好不严重,一会儿就可以出院了。”

殷舒面色复杂,得知她喝倒在时知许的墓碑前,险些酒精中毒,她这才明白程意骗过了所有人,溃烂的伤口还在腐朽流脓。

程意撑起身,问:“我怎么会在医院?”

“是位好心人送你来的,用你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殷舒赶来时,好心人已经离开了,细问护士,只得知那人戴着帽子口罩,看不清样貌,气质很出众。

殷舒感慨,这年头做好事不留名的已经不多了。

“对了,那位好心人托护士推荐说,今心实验室研发的一款解酒中成药很不错。”殷舒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药袋,说:“喏,我给你买来了,听说是特地改良过,可以养胃祛寒气,你用正合适。”

程意知道今心实验室,当年就是今心的老板从程家手里收购了罗氏,程意想当面感谢好心人,殷舒告诉她好心人没留姓名,她便不再多问。

“刚刚江姨给你打了电话,我没接。”殷舒知道她不想家里人担心,依她要强的性子,没准这次回申城,都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好,我这就回过去。”

程意回过电话,殷舒也办好了出院手续,走出医院,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程意望向殷舒,眼神清亮。

“我想治病了。”

殷舒一愣,生怕她反悔,赶忙掏手机就要联系国外的导师。

程意笑着摁住她,说:“世上没有什么不可战胜的病,所以不要急。”

这一年她做慈善志愿,看过了太多人间百态,那些身患绝症的患者每天醒来,即使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依旧挣扎向上,把每一天都过得像最后一天,无比珍惜。

而她的病是可以战胜的,她没有理由逃避,也不该逃避。

“走了啊。”朝晖烈烈间,程意向光而行,朝身后挥挥手。

地平线隐没的黑暗转瞬即逝,天幕变得明净,红日冉冉升起。

那一刻,殷舒知道,程意真的不一样了。

开学季如约而至,九月份的B大校园重回喧闹。

中医药学副院长办公室,针落可闻,不时有纸张翻动的摩挲声。

“快快,再不去就抢不到座了,听说满天星现在都挤到了门口。”

“不是吧,还有一个小时程教授才开课啊……”——

作者有话说:这章虽然是过渡,快到飞起,但有暗戳戳发糖哦。

小建议:不要听程律说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

*推荐歌曲《你就不要想起我》

*“头七丧葬习俗”部分摘自百度百科。

明天也是晚上十一点更新,要重逢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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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办公楼下有人狂奔而过,带着喘气的喊叫声飘了进来。

纸页在半空一滞,女人失神一瞬,偏头继续翻阅,动作优雅从容,柔顺黑发散落几缕,随窗外的微风拂动。

助理连忙去关窗。

“不必。”

“好的时院。”韩元退回办公桌前,叠手站立,姿态恭敬。

他是一年前调任来的,只知道面前的女人背景不明,连校长都亲自去国外请她任教,一开始还有人颇有微词,但今年她被推荐轮任,成为了B大最年轻的副院长,众人心服口气。

女人随口问助理,“外面怎么回事?”

韩元猛然回神,心下暗恼自己又看出神,他觉得这位副院长就像希腊神话的女神,阿尔忒弥斯,无可比拟的圣洁智慧,让人生不起丝毫亵渎之意。

他立马回答:“法学院今年请了程意律师做客座教授,今天在满天星开课。”

满天星礼堂,一般是不会当作固定授课教室,但校长大手一挥,将满天星拨给了程意,足以看出学校的重视。

韩元也是b大毕业,他记得还有两位教授有如此大的面子,一位是已过世的时知许教授,还有一位就是面前的时兮。

时兮开课当天,虽然没有今天这么大阵仗,但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一是好奇什么人能让校长如此高待,二是相貌,和过世的时知许教授有六分相像。

韩元见她合上了文件,疑惑问:“时院是要现在去面试室吗?”

他记得面试室就在满天星楼上,离这里不远,而且时间也还早。

“嗯。”时知许拿起针灸包,起身就要出门。

今天是中医学院的针灸技能考核,中医学院学生不到一百人,所以是以单独面试的方式考核,作为副院长,她是主评委。

面试室,时知许正和其余四位教授低声商量刚刚考核的成绩,忽然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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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堂大笑,众人俱是一愣,时知许挥手示意继续。

下一位学生进来,放针的动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原因无它,楼下不时传来哄笑,闹哄哄的,很干扰心神。

身边的李老教授实在听不下去,他捋了捋白胡须,气结说:“这是学知识,还是在看脱口秀,真不像话。”

他知道程意的身份,没敢直说她,转而暗讽学生。

时知许宽慰众人几句,让韩元关上楼层的消防门,给了被影响的学生重新考核的机会,李老教授哼了一声,给了新副院长这个面子。

哄笑声确实削减不少,面试继续,考生虽然不多,但单独面试的工程量属实不小,一整天面试室进进出出,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

时知许正翻看考生笔试卷子,她半撑额头,也不免有些疲惫,不知何时消防门被打开,一道麦克风声从楼下飘来,身体顿时僵住。

是她。

思绪飘远,时知许瞳孔涣散,原本烂熟于心的专业术语渐渐变得看不懂。

“时院长?”

时知许拉回思绪,循声望去,见面试室众人都朝她投来目光,等待的学生也满脸紧张。

韩元适时轻声提醒:“该您讲评了。”

“嗯,再给我一分钟,抱歉。”

一分钟后,时知许捻起针包里的针,熟稔地刺向人体膜具的穴位,讲解起卷子中的错处,倾囊相授。

等她讲解完,结束最后一位考生的面试,下课铃也适时响起。

几位教授提议聚餐,时知许推阻了,虽然失望,众人也不再多言,先行离开。

突然,时知许脚步一顿,让韩元先下班,不必陪她,转身静静坐下,楼下人群走动声入耳,她知道满天星也下课了。

消防门大开,喧闹声真切鲜活,直到楼层重新归于平静,时知许又等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回办公楼的必经路上,会路过一片篮球场,听着嘈杂的运动声,时知许思绪飘远,她今天一直在刻意回避,午休都呆在面试室,她真的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

b大校园那么大,不会碰到的,她宽慰自己。

“诶小心!”侧面袭来风声,一枚篮球直直砸来。

时知许来不及反应,却有人伸手替她挡了下来,紧接着一声惊呼,她被撞了个满怀,惯性后仰倒下。

幸好身后是一片绿茵,后脑还被那人及时护住,没有想象中的痛。

两具身体紧密相贴,体温透过衣料传递,那人埋头压在她身上,久久未动,突然泄出一声闷哼,时知许以为是她挡在自己后脑的手被压痛,连忙起身。

“别动,疼。”一道慵懒略带无奈的声音闷闷传来。

时知许瞳孔剧烈颤抖,垂眸望去,深栗色发顶埋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

真的是她。

冷静片刻,时知许掐了掐掌心,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她开口:“你……哪儿疼?”

嗓音是成熟的温御音。

被嗓音惊艳一瞬,程意单手撑起身,强忍痛意,说:“你好像扎到我……”

话音猛然停滞,程意看清面容,满脸不可置信,胳膊细密的痛感仿佛迟钝了起来。

时知许不敢看她,下意识偏过头,一只胳膊撑在身侧,白色衬衫袖口微微挽起,细绒毛清晰可见,手内腕呈淡青色血管,阳光落在脉搏处,一起一伏,幅度愈来愈大,昭示那人不平静的内心。

被禁锢住,时知许没有退路,她心下叹气,转过头,垂眸问:“哪里痛?”

不对,声音不对,记忆中的声音很清,像清冽的山泉,而这人的声音更成熟,更有磁性。

从恍神中被拉回,程意细看正脸眉眼,发现只是六成相像。

“抱歉。”程意站起身犹豫一瞬,伸手拉她,刚刚看见有枚篮球直冲不远处的路人,便顺手拦了一下,可脚下没留意,碾住了石子,不受控扑了去,好心办坏事,不免有些歉意。

看着逆光而站的人,时知许目光凝在她右胳膊上,蹙起眉,摸出针包,发现口袋半开,丢了好几根针,其中两根扎在了程意胳膊上。

人体穴位乱扎不得。

来不及多想,时知许拉过她的手,赶忙起身查看。

右胳膊被轻轻抬起,程意看着陡然靠近的人,再一次微微失神。

不过,气质有八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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