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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命数纠缠之人 你与一人纠缠过深,不是……
片刻后,萧怀远长舒出一口浊气,倘若他的幽深目光能化为实质,与狐狸交谈甚欢的符鸣恐怕早已被牢牢绑缚起来了。
还说什么想念他,转眼间便将他抛之脑后。
萧怀远将堆了雪的窗棂向外推,散去一屋的旧尘。
从前符鸣爱没来由地往掌门峰偷偷捡些瘸腿的鸟,瞎眼的猫,走丢的小童,弄得山上鸡飞狗跳。这人就是喜欢乖顺弱小的幼崽,可一旦长成就狠心将其放归,说要放其自由,什么野兽孩童,莫过如此。
那时他暗自窃喜,以为唯有自己才能长久地陪在师兄身边,却不知兔死狐悲的道理。
一晃百年,足够鸟兽生了又死,桃花结了又落,活生生的凡人化为一抔黄土,唯有师兄还是这般……招人而不负责。
该说他是心善还是心狠呢。可若袒露他见不得人的心思,这人又要千方百计逃离。
萧怀远垂眸敛去不该有的情绪。
自他在天衍宗山脚撞见师兄反击以来,数月已过,好似一场安稳的幻梦。
说到底,他最初不过是想,听师兄多说几句话罢了。
阿啾!
谁又在背后说他坏话。符鸣刚收剑入鞘就打了个喷嚏,但他脚步不停,施施然推开又一扇门扉。
这狐狸样貌虽不咋地,却很会识人眼色。将珠玕华实交出来后,自知无以威胁符鸣,便使出浑身解数百般讨好。
见符鸣辛苦作战,它就在旁喝彩鼓掌,杀完后不用提醒便替他捡拾掉落的天材地宝,比系统贴心多了。
“照理说,你不该是离狐宫的守护妖兽么,怎么还帮着外人掏东西?”符鸣好奇发问。
狐狸顶着足有脑袋大的灵核一愣:“这个嘛……你应当也觉察出来了,通往仙尊洞府的天路已断,仙尊设下的守卫也纷纷异变,我猜是离狐宫里有邪祟在作怪,所以来请你帮忙。”
经过几轮追查交手,他也发现狐狸只是有些穿梭空间的本领,实则修为不高,很符合大比秘境给金丹期后辈练手的初衷。但珠玕华实专攻修补神魂,只对滋生心魔,神魂受损的大能修士较为有用,它显然没够到那等境界。
符鸣挑眉逼问:“哦?是想来请我,还是不得不请我。说,那果子原本是给谁用的。”
不料狐狸打滚撒泼:"说不得说不得,你去了就知道了。"
真是麻烦。
符鸣轻嗤,到底没拿它怎么样,提剑前往下一区域。
只见眼前豁然亮堂起来,显出挑高十丈,长宽足有一里的大殿。
乌泱泱的各宗弟子群聚在此,眼神移向符鸣,窃窃私语,口中所嚼的字句倒是奇怪。
“这人能……么。”
符鸣身穿耐脏的玄色劲装,又以净衣诀除去血渍,扮相上平平无奇,顶多就是脸生得俊俏些,为何都要盯着他看?
很快,困惑的符鸣便知道了答案。
“明师弟!你可算出现了。”身高不高不矮的姜杰被淹没在人群中,只得踮起脚朝他招手。
“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杰又将隐在角落的神木扯过来,低声说了一通,符鸣这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他们都是被真仙消息钓着入此大殿的,可来到才知上了当。十条大能幻影端坐在台上,得将它们挑战个遍方能开启真仙洞府之门。
“现在还剩一道影子在那,但我们的挑战次数早就用尽了 ,连神木都上去挨了会儿揍,现在就等你力挽狂澜了明师弟!”
作为符鸣的铁杆粉丝,这个姜杰总对他抱有盲目的信任。
符鸣嗯了一声应下挑战,但他没走几步便停下脚步,回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们在这儿困了多久?”
“我是过了两三间房才到这儿的,然后便一直出不去。”
“珠玕呢。”
“他说是一来就在,好像,也没有比你来得更晚的。”
原来如此。
难怪怎么也清不干净,原是他一人勤勤恳恳地干了百来号人的活。
隐蔽身形挂在他手臂上的狐狸突感不对,几欲逃走,却被早有预料的符鸣死死按住。
旁人生气时大多摆出副臭脸,符鸣则不然,他越气笑得便越灿烂,笑意盈盈地说出最狠毒的话来:“我把那狐狸逮回来了,你们随便抽,别闹出太大动静就行。”
等待挑战开始之时,但听呼呼破空声似有若无地传来,神木正用细藤将狐狸捆起来抽打,它尤擅幻术,隔出一方混淆视听的小结界并不难。
嘤嘤狐鸣在符鸣神识中回旋,荡漾而起伏,听起来似乎不全是痛苦。
符鸣的思维不禁发散了一会。
双修秘法,诱惑奇学,足以让无情道修士心甘情愿献出元阳的狐族神功中,似乎就有鞭笞之术这一章节。
他本来不屑于看,架不住清理仙宫邪祟的过程太枯燥乏味,而且萧怀远先前将他的春宫图册中途抢走,害他至今抓耳挠腮地好奇后续,这才草草地翻阅几页。
该说不说,个中内容实在令他大开眼界,而且还真是能清理心魔提升修为的正经功法,不仅能助自身巩固境界,有时还能做疗伤法门。
但他是宁死都不会修习的。
修无情道的他只认得萧怀远一人,怎么想也用不上这个,谁爱修谁修去吧。
胡思乱想至此,符鸣提剑迎向台上幻影。
幻影轻薄似纸,和灯影戏中的纸片没什么两样,等他走上圆台边沿则如吹气一般膨胀起来,初具人形。
那是个面目柔和的青年男子,缓缓睁眼时身影亦变得凝实,银白瞳中虚若无物,威势收敛,没有半分灵力波动外溢。
直觉告诉符鸣,这是真仙残影。
凡世间强者,多吸纳外界精华以固自身,可调用的灵力愈磅礴,身躯愈浊重,故而须以至宝洗去魂身污浊,也难以隐蔽在天道监视与外人眼中。面前的青年却并非如此,神识,灵力,任何查探手段使出去,也只如向空气挥拳,什么也触碰不到。
轻盈逍遥,连幻影都能存续万年,这就是仙与凡人的区别。
他要是也能成仙,兴许能超脱此界法则,再塑肉身,回返地球。
只可惜他是魔修。
修至化神期的魔修寥寥无几,更遑论其上的大乘渡劫,他此次冒险前来,也是为求得那一线的逆天改命之机。
而后他脚下踏空,被连人带剑拖入一处四四方方的纯白空间中。内有长条供桌一张,太极纹等身铜镜一面,四足香炉一尊,炉中还立着三根线香,均未点燃。
残影平淡道:“汝有三次挑战机会,一炷香时间内未败下阵来即通过挑战。”
居然是守擂而非挑擂,这他倒是很熟。符鸣还在天衍宗时曾守擂千场,全无败绩。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如今再无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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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整夜与他分析对手的弱处了。
符鸣抱拳作揖,笑道:“还请前辈赐教。”
信灵香无火自燃,升起清雅烟气。
挑战开启。
残影的境界压制在元婴期,出招并不狠厉,气劲温和如水,只偶尔有些闪电毒雾冰雹。还未召出多久,便被符鸣锐利剑气及时打散。
符鸣剑虽不如刀用的好,多费点气力也能招架得住,还有空鄙夷外头鹌鹑一般等待援兵的金丹期后辈们。
这等作战强度,没道理会无一人胜出吧。难道是正道魔道打了几年,将仙道修士的好苗子都打没了?
半刻钟已过,焚久了的线香折下一截,在供桌上摔得粉碎。
稳稳立在中央的残影忽然长袍舞动,携万千冰屑踏步向前。冰屑将白光折射为道道虹彩,隐约组成玄而又玄的连贯纹路。
泰山阵,还是借物瞬发布阵。
符鸣眼皮一跳,但此地全无遮蔽,来不及破阵也没地可躲,只能硬抗。
重逾泰山的压力全然落在他的肩上,符鸣双膝一软,艰难拄剑支撑,才勉强不被压趴在地。
当他掐诀欲凝结金钟罩时,才发现另一噩耗,他的灵力好似被某种法则冻结,调用不得。
嘶,怎么这么熟悉呢,这不是萧怀远的禁法流吗?
爱用阵,会禁法,情绪平静无波,除了算不上心慈手软,这个乾元仙尊的残影简直是萧怀远的翻版。
是的,萧怀远在符鸣心中是与心慈手软这四个字划等号的。
符鸣头顶五十万灵石的悬赏多年,最近还挤掉老魔尊荣登悬赏榜榜首,下毒魂术幻境,自是什么手段都见识过。小师弟纵然追杀他多年,但手段光明磊落,还不如魔修内斗和其他正道人士来得阴毒。
退一万步说,倘若自己的身份败露,萧怀远也只会一剑捅死他,而不会像这个残影一样无情地专攻脸和下三路!
符鸣被无穷无尽的术法打得满地翻滚,衣衫不整。狼狈是狼狈了些,但这已是金丹初期的他,能做到的最好结果。
他还有余力与残影攀谈:“前辈你姓什么?可是姓萧?”
残影似在思考,可惜攻势丝毫不减。
“我道侣姓萧。”
家传心学,果然如此。
符鸣顺杆向上爬:“这不巧了吗,我师弟也姓萧,看来要唤前辈一声老祖宗了。”
谈话间,一小簇火苗在闪躲的间隙中升起,非常细微,但足以烤干方寸的水雾。
噔,剑光出鞘。
解除禁制的符鸣弹射而起,剑刃拖出爆裂火焰,霎时席卷整座纯白空间!
解除的关键在于介质。
他曾与萧怀远一同研究过这禁法流的用法,后来也交手过无数次。他心知,无论是依托法器还是灵力造物,禁法需经由介质才能施展得开。
符鸣伺机近身,将剑横亘在真仙残影脖上,残影在火光中垂手:“你赢了。”
不过,空间并未散去,残影凝望着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交代。
符鸣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但他又实在想听。
“前辈请说。”
残影道:“你的命数实在奇特,与一人纠缠过深,不是共同飞升,就是同死。”
一个姓名在符鸣心中呼之欲出,他不死心地追问:“那人是?”
“萧家这一代仅存的子孙,萧怀远。”
第42章 会决裂成功吗? “………
“……”
符鸣沉默了。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那既然如此,前辈您看我是否有飞升的缘分呢?”符鸣又乐观一笑,如黄皮子讨封一般,企图再套点真仙意旨。
残影倒是很仔细地打量他几回,没有回绝,也不肯定:“此话事关天机,我说不得,你自己慢慢悟吧。”
符鸣心里咯噔一下。
他自己既已做了魔修,自然知道自己飞升的概率不大,但如此一来岂不是断了师弟的道途。
他对萧怀远多少还是有些愧疚在,若非是那不请自来的系统作怪,他也不至于大老远从魔界跑来卧底,更不至于白占了师弟一个弟子名额,造就这纠缠过深的冤案。
修真本就不讲唯物主义,修士大都唯心,故有什么蹭气运蹭运势之说。
系统所说的数值加成,恐怕就是这样蹭来的。
不过系统自进离狐宫以来一直休眠,符鸣也不好去质问它。强制绑定系统也就算了,怎么还一声不吭给他强制绑定上师弟,简直像什么穷乡僻壤凡人的包办婚姻。
符鸣委婉道:“若我与他撇清干系,不再相见,是否能解开羁绊?”
残影也很迂回:“或许可以,但要坚持。”
这简单,他长了腿会自己跑,只要“明沉”这个身份一死,谁知道皮子底下实则是符鸣?
残影沉吟:“不过事在人为,我不能告诉你渡劫期后的事情,但可以告诉你如何抵达大乘期,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淡漠的真仙残影寥寥几句,就让符鸣回想起被狐狸坑去清怪的憋屈之感。
“杀了我,或者说我的残躯,我的分身,随你怎么叫。”真仙的唇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他要出来了。”
符鸣从地下缓慢爬进离狐宫大殿,他背负着承载真仙残魂的铜镜,不能直接传送,只能爬梯。
他披头散发,乍看似鬼。
姜杰和神木围上来,甚至还拉着狐狸一起:“你去了好久,战况如何?”
符鸣比了个拇指朝天手势:“搞定。”
吱呀,随着幻影消散,供台后几扇朱漆板门缓缓开启。
大殿中人头攒动,原本盯着符鸣瞧的弟子们,这下都卯着劲要做挤进真仙洞府的第一人。
“哎,等等,不能进。”得了符鸣通气的姜杰跳出来呐喊道。
四大金刚一字排开,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鉴于符鸣方才单挑幻影的彪悍战绩,还没人胆敢动手反抗,只得口头发难。
“凭什么不让进!”
率先发难的弟子出自一流宗门万法门,原本也是被寄以厚望的明星选手,只因早早进了大殿,排名一再下滑,焦急上火得嘴角冒泡。
“就是,你自己得了好东西还不让我们也分点羹,要不要脸。”
年轻人火气旺,你一嘴我一句,场内就犹如鞭炮炸开,噼里啪啦地响。
符鸣被吵得头疼,恨不得拔剑将他们都斩了:“我是拦着你们送死,你们来时,难道没看见满屋的怪物么,门后只会更棘手。”
真仙残影之所以出手狠厉,为的是筛选能与残躯有一战之力的人,他们进去也只是送菜来了。
甚至残躯吃人还能填补亏空,越喂越强还怎么打。
“行啊,假如你们执意要进,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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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先与我过两招。”符鸣执剑在门前画了个圈,朝躁动的众人勾手。
砰,一试图偷渡之人倒飞而出,被巨力摔打在墙上,同门扒都扒不下来。
符鸣笑容如故。
果然他还是擅长以物理服人。
人群噤声,他们知道符鸣难对付,但不知道差距竟然如此大。
“都说了,里面没有什么好东西,你看我这狐狸灵宠都被怪物咬秃了,何苦要来趟这趟浑水呢。”符鸣将狐狸薅至身前,被掐着后颈提起的狐狸配合地展示秃脑门。
“现在从神狐浮雕处离开,还能去外边搜寻些天材地宝。”
也好腾出地给他刺杀残躯。
一些看的开的抱怨两句便作势要走,忽然听得有人瓮声嚎了一嗓子。
“别听他的!他是天榜榜首明沉,只是不想被咱们挤下去才这样危言耸听,我们一同杀进去,他肯定顾不过来!”
姜杰长得高些,一眼就望见煽风点火的人是谁:“李阳你这人也忒不仗义了,不是给了你宝物吗还这样编排我们。”
一种熟悉的倒霉预感降临在符鸣头上。
果然,趁着姜杰脱口大骂的功夫,李阳老鼠般从姜杰那边的缺口窜过去了。
黢黑门洞顿时没入一道速度极快的人影,朱门就像一张饥饿已久的血盆大口,将送入口的食物嚼了又嚼,还打了个饱嗝。
丝缕灰雾在大殿中弥散。
触手可摸到细小颗粒,质地有点像魔气,可大比秘境与世隔绝,怎会有魔气?
“都退!”
符鸣厉喝,抬手在门前立下三道结界。
却见雾中缓缓行来一个青年男子,他拖着剑,与残影样貌一般无二,只是原本应有银白眼瞳的地方被灰黑绸布取代。
不好,残躯提前复苏了。
符鸣扭头交代:“狐狸,快把他们传送出去,神木姜杰你们殿后护着他们走。”
“那你呢?”
“我得了真仙传承还能扛一扛,别废话了快滚!”
好在刚刚苏醒的残躯并未吃饱,动作迟缓,剑也拿不稳,这么久就走了两步路。
浮雕惯常的传送方式是一对一传送,送走一人再接一人,但这仙宫中挤着大几百号人,至少也得半个时辰才能送完。
狐狸咬牙,腾地变为一只三人高的巨狐,如此就能一口气驮着五六人撤离,却依然运力不足。
砰!
残躯动了,结界被忽然而至的气劲轰出裂痕,第一道结界破。
符鸣两指立于唇上,飞速念咒加固第二道防线,他不忘扭头回看还有多少人滞留此地。
还有至少三分之二。
残躯手都未抬,身侧就刮起凌冽风雨旋成水龙卷,将第一层结界转瞬击碎,。
与真仙残影的路数类似,只是出招更快更狠,全然不给他这小小金丹期半点面子。
符鸣穿越多年,终于有了个随身老爷爷可以咨询,他问道:“前辈,这不是你的分身么,你能不能试着控制一下?”
真仙残影:“呵呵,我也很想啊,但实在遗憾,我的真身早就不在此界当中了呢。
咋这么不着调,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啊,符鸣扶额。
狐狸搬运时优先带那些急得嗷嗷叫的,因而甘愿留在此处的百来号人大多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其中赫然就有监察司的李师兄,以及萧怀远收徒比试中主动弃权的顾姑娘。
真性情的顾姑娘抄起长矛上前,也来灌注灵力撑起结界:“怎么能让明师弟一人抵挡在前,我们也来助你!”
顾云衣,李响,陆续也有其他人站了出来,滴滴涓流汇聚成河,缓慢修补结界。
符鸣很久没感受过同门友爱了,此时也有些动容。但越是如此,他心中越冷硬。
按照他的计划,他需使用混元噬天录才有机会击杀真仙残躯,得找个机会将他们支走才行。
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相亲相爱的师兄弟,背地里竟是个臭名昭著的大魔头,恐怕又要掉过头来唾骂他,人性如此。
由白玉铺就的敞亮大殿被灰黑浓雾淹没,没有真正的魔气那么摧残心智,只会疯狂消耗在场之人的灵力。
多坚持一刻钟时间后,第二道结界碎。
金丹期的灵力储备太少,所有人的灵力编织起来也抵挡不住几次攻击,而残躯的动作越来越行云流水,符鸣判断其真实战力已到元婴后期左右。
“结界也撑不住多久了。”符鸣诚恳向身后义士们招呼,“我们还是跑吧。”
一抹亮眼的红转瞬飞跃过数间黑暗宫室,赤狐驮着七八人在迷宫中狂奔,直到天光混着水雾倾泻而下,照亮风尘仆仆的游子。
李响清点人数,点来点去,天衍宗弟子独独少了一人。
“明师弟呢?”李响问道。
仙盟也想问这个问题。
“为何追踪明沉的那块水镜忽然被雾气蒙蔽,这不是乾元仙尊留下的法宝吗?”急性子的徐岩长老正在拿掌镜人是问。
掌镜人喏喏回道:“是……是这样的,但我也只是会用,并不晓得其中的机理。”
与符鸣失联后,萧怀远强行催开秘境之门,然而秘境通道已闭,这只是一扇陈旧而普通的乌玉棂星门罢了。
他梳得齐整的发髻难得散出些碎发,顾不得梳理,只将神识浸入玉简,杳无回音。
符鸣是不能联系他,还是不愿联系他?
……
很难用三言两语解释符鸣如今的处境,如果要打个比方,可能叫坐牢。
符鸣中途跳狐,调头回来将挑战幻影的纯白空间废物利用,把饿极的真仙残躯引到此处,而后捏了个金钟罩让自己盘坐进去,任由残躯攻击。
汹涌澎湃的水系气浪中,金钟罩如一叶扁舟摇摇晃晃,却始终没破,这都是真仙残魂护持的功劳。
“前辈你还可以坚持多久?”
“撑到那两炷香燃尽。”
灵气在经脉中静默滋长,符鸣一面调息,一面将名曰轩辕镜的铜镜取出查看。此镜真是大有来头,据真仙说是世间第一面镜,可透视因果,短暂窥看未来之事。
他只来得及问一个问题。
符鸣在心下默念:“我与萧怀远的结局是什么。
与多年前萧怀远哭着与他诉说的一般无二,镜中映出了他的死相。
符鸣身下血泊淌遍某处祭台,面上双眸紧闭,却犹带笑意。
鎏金云纹的宽袖覆在他的尸身上,镜面边沿露出绷紧的半张侧脸,看样子是萧怀远的,看不出是喜是悲。
他死去,萧怀远却还活着。
看来他应当是决裂成功了。
第43章 告白,也是告别 正因我爱你,我才不愿……
如何恰到好处地激怒萧怀远?
符鸣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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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酌台词。
虽然提前预知了结果,但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将过程走完的。
众所周知,萧怀远作为一宗掌门,情绪稳定程度非常人所能及。
符鸣自重返天衍宗以来,撞见他面露愠色的次数也仅有寥寥两回,一回是符鸣在险境主动求死,另一回是符鸣中药后将他错认为女子而主动示爱。
求死,示爱,两相结合效果更佳,再添加一些有悖人伦的污秽之词,应当就能让萧怀远对“明沉”大失所望。
照他如今的情况,赴死之事倒很简单,符鸣望向金钟罩外。
纯白虚影与泛黑残躯遥相对峙,一攻一守,相持不下。
细长剑锋无数次划过金钟罩,却只如抽刀断水,连半道划痕都割不出,但好景不长,残魂的虚影逐渐虚化,结界也开始微微晃动。
残躯与残魂本为一体,都属于乾元仙尊飞升前留下来看顾五座仙岛的分身,只是日转星移,各有其职的魂与身渐渐分离,才使残躯异变。
至于具体是何缘由,残魂只存有真仙大乘期及之前的记忆,也说不大清,只说与仙岛灵力衰退,妖物死绝的情况有一些关联。
“还有一炷香时间。”真仙残魂提醒道。
“知道了,再等等。”
符鸣打坐调息,争分夺秒地恢复灵力,并不急于出去作战。他未持剑的左手中,豆绿玉简发着柔和荧光,这代表着另一头在向他发来联络的请求。
奇怪,玉简一向触感冰凉,他却觉得有些烫手。
他还没准备好面对萧怀远。
真仙残魂看出了他的纠结,负手幽幽说道:“分身长久脱离主身极为危险,容易令分出来的神魂滋生自我意识,你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符鸣斜去一眼:“你早就知道我这幅身躯不过是分身,故而让狐狸引我来送死。”
他实在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人精。
白衣残魂挥袖加固结界:“我只是看出你需要我,需要这份晋阶的机缘。洞府内还有我在大乘期的手记,你会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的。”
他点点自己的侧颅,轻描淡写道:“再者,若我没看错,你神识内应当住着个不在因果中的东西吧。”
符鸣骇然。
他身上背负着不少秘密,但他如今仍深陷其中,不知全貌,亦辨不清谁是敌是友。
虽是手刃了老魔尊这一个仇敌,却还有更多欲加害他之人隐藏在迷雾当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符鸣食指扣在剑柄与剑鞘之间,萧怀远所赠的剑比起他自己的刀要宽得多,剑柄刻有粗粝深纹,摸起来有些刺疼。
以疼痛保持清醒,这太有萧怀远的风格,让他瞬间从压抑情绪中幡然抽离。
萧怀远,萧怀远,当务之急还是解决这件事。
眼见符鸣在摇摆不定的关头抓起玉简,残魂还有心情揶揄:“和道侣告别?”
符鸣纠正:“什么道侣,是师尊。”
残魂微笑戳破他的掩饰:“其实,你在离狐宫内说过的所有话我都听见了。”
这老东西偷听还有理了,符鸣一想到自己的肉麻言语被人听去就无比窝火。他呵呵冷笑,挑眉送去真心祝福。
“偷听不是什么好习惯,我觉得您老还是早点入土为安更好,省得闲的没事乱拉小辈红线。”
一声钟鸣荡开,金钟罩硬接冲击,连带整片空间都震了震,只有盘坐的青年在其中岿然不动。
符鸣将玉简捧至侧颊,轻轻唤了一声。
“师尊。”
“我有些悄悄话要与你说,你屏退其他人,不要让他们听到。”
事态紧急,然而这通仙界特产电话的通话质量着实不高,萧怀远的应答慢了许多才传来,声音断断续续。
“你在……哪,可还……好?”
龟壳般的金钟罩缩了一圈,符鸣将腿收起,整个人蜷成球,依然不慌不忙。
“我好得很,现在是这座仙宫不好,真仙留下的残躯暴动,已被我关进试炼的空间里,还能撑大约一刻钟。”
“快出来……活着,要紧。”
似乎是怕他听不清,这次的音量提高不少,仿佛是萧怀远本人伏在他耳边嘶吼,他还从没听过萧怀远如此沙哑的嗓音。也是,师弟到底是惦念这个徒弟的。
“不过,你也无需为我伤心,等你听完我接下来说的话,说不定恨不得我现在就去死呢——嘶,怎么有张脸扒拉在结界上。”
残躯发现破不了金钟罩,索性贴在其上嗅闻,那真是张铁青的脸,既没有呼吸,也不会言语,只是如最低等的苍蝇般向食物逼近。
没想到仙人的分身也会沦落到这种境地,看来只要未超脱五行轮回突破此界,都无法真正长生逍遥。
萧怀远依然耐着性子在哄他:“无论如何,先保全自身性命可好?”
可是师弟,我怎么忍心断了你的飞升道途呢。
符鸣以剑作笔,一边在脚下局促的地面刻画法阵,一边照着准备好的说辞念道:“一来,其实我是魔界卧底,特地潜伏进天衍宗是来刺探情报的,就是死了你也不必替我挂怀,这叫为民除害。”
他布阵的手法虽比不上萧怀远那样专精,但也勉强够用。更何况学无止境,他刚刚趁机偷学到了真仙残魂的一些小技巧。
拖延的时间已尽,笼罩护罩的残魂淡如水中倒影,不得不缩回轩辕镜中。
咔嚓,金钟罩自顶上剑痕集中之处开始碎裂,犹如从外向里被敲开的蛋壳,露出脆弱的内里,那就是雏鸡一般蜷缩的符鸣。
凛冽剑光当头斩下,然而符鸣早有准备,他向旁一滚,显露出新鲜刻下的粗糙阵纹。
对入阵者施加千钧重量的泰山阵。
看来牛顿对修真界也还是有一定的解释力,飞扑而来的残躯被重力拽得身形不稳,灰红火焰趁着这短暂的破绽纠缠而上,无孔不入地舔舐汲取他体内的灵力。
集攻击与控制于一体,完美的战术。
符鸣刚要夸耀自己的偷师之计,却忽然想起他是要与萧怀远决裂来着,硬生生改口:“萧掌门的真心,还是不要放在我这种毫无良知的小人身上为好。”
可惜萧怀远依然保持镇静:“有什么话,我们回宗再说,不要冲动。”
萧怀远你不是最正直了吗,这是什么意思,哪怕他是卧底都要替他包庇下来么?
符鸣决定再下一剂猛药。
“可我对天衍宗包藏祸心,你也不在意吗?”
砰!
剑影飞至,噌噌噌连斩三道弧光,符鸣匆忙闪躲了前两道 ,却被紧接着的上挑剑击飞。
挣脱得这么快?
仅这一下,符鸣就被划开一条自锁骨延伸至肩头的狰狞血口,要是角度再差些,他就得当场头身分离了。飞身疾退后,他猛地啐出一口血,勾手召回吞噬灵力的本命之火,手中紧握的玉简仍在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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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远说:“……无论如何,我都信你。”
“你真是根听不进人话的棒槌。”
符鸣又气又想笑,心中百味杂陈。
师弟,你怎么这么傻,我有什么可信的,被骗了那么多次还要上当。
然而战局由不得他分心,那头残躯制出滔天巨浪,这头无限延展的回廊正在坍缩,水浪将要咬上他衣摆之时,忽有一股极大的推力将他向外一推!
“当心,此处空间将碎,我送你出去。”真仙残魂先斩后奏。
被强行排出空间之时,符鸣在那瞬间共享了残魂视野,离狐宫内各屋室并非如寻常建筑那样平行排列,而是如鲁班锁一般,层层嵌套,相互穿插,随时变动。
他明白残魂的用意了,这是要他在宫室内与残躯开展追逐战,幸亏他已经将里头的怪物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玉简那头的萧怀远依然在劝他传送离开。
但符鸣不能,这场闹剧早该结束了。
既然求死和跳反都走不通,那就只能转向第二个方案。
层层门扉次第打开,符鸣在旋转的粉墙上奔跑,边躲避不时袭来的各类灵力造物,边抓紧时间对萧怀远诉说:“其实……还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他没管萧怀远是否想听,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师尊,我心悦你。”
“在天衍宗的每一刻,我都在惦记着如何能与你春风一度。”
“你觉得恶心也好,愤怒也罢,我就是抱有这种不伦之情,才能忍受与你待在一起的日子。”
……
萧怀远,怎么不说话了?
快大发雷霆啊!
快说他真是恬不知耻让人恶心至极啊!
这样他就能毫无顾忌地去赴死了。
符鸣硬着头皮又添了几句:“正因我爱你,我才不愿回去。要亲眼看到你恨我入骨的模样,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矫健如豹的身影在水镜中疾奔,那人直白的示爱之语在萧怀远心中燃起一场大火。
萧怀远自小修习断情功法,感官衰退,任何情绪在他这里只是或轻或重的痛感,唯有师兄,唯有师兄一人可以让他痛得如此深刻,不论是爱是恨,他只是想……追逐让他感到自己还活着的,这一把火。
他感到自己的胸腔止不住地震颤,失去引以为豪的所有理智,他听见自己说:
“不,我不恨你。”
“我是说,我很喜欢。”
“师兄,等你回来,我们就在掌门峰办结契大典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