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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0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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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言尽于此 可这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皆……

“……”唐拂衣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开口道,“但比起定论,我更倾向于认为,这还只是一种试探。”

与班鹤所料不差,骆怀轩是在十日前来到离城,想要投奔孙氏。唐拂衣自然是十二分的欢迎,亲自设宴为其接风洗尘,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听闻漠勒有意前来拜访,他也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意外,似乎对这一切也都了然于心。为了避嫌,甚至主动提议自己无需参与此次会面,只等会面结束有了结果,再行参与。”当然,若家主在谈判中途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骆某也必会竭尽所能。“

“他既能说出这番话,想必来投奔我孙氏之前,定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对漠勒那一方势力的做过衡量,不可能因为他们来此就忽然有所改变。”唐拂衣道,“会出现如今这样的结果,恐怕是有漠勒人私下与其接触攀谈。”

想到这样的可能,苏道安忍不住瞪大了双眼:“你的意思是摸了那帮人称病三日,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和骆怀轩接触?”

“尽管骆怀轩也可能自己去找漠勒,但我还是更偏向于后者。”唐拂衣抬手轻轻碰了碰苏道安的眉毛,示意她不要皱眉。

“这……”苏道安一把挥开唐拂衣的手,怒道,“这臭老头看着老实,私下里怎么做出这种龌龊事!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积点……”

“嘘,小声些。”唐拂衣连忙抬手放到苏道安唇边,“虽说如今夜深,但也怕隔墙有耳,我们如今还不能与漠勒交恶。”

“……”苏道安有些不甘心的撇了撇嘴,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那难道就任凭他们在我离城胡作非为,挖我们墙角?”

“若那墙角是我们的,对方法怎么挖都挖不走,若是轻易就能被挖走,那也没有非要留下他的必要了。”唐拂衣目光晦暗,声音平静,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我倒不是很在意他们互相之间私下有交流,我只是在想,投靠我们既是骆怀轩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应当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影响才对,漠勒竟然有人能在短短三日之内说服……不提说服,至少让他对自己决定有所动摇,倒是有些稀奇。”

“……”

苏道安抿着嘴不说话。

不知从哪儿的缝隙里吹来的一阵轻风,床边的烛火轻盈地跃动了两下,而后“噗”地一声灭了,留下一缕淡色的烟,凝立在空气中久方散去。

屋内一下子暗了许多,夜明珠的光落在女人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轻颤了颤,映出一片交界明显的光影。

“那……”苏道安歪了歪头,开口,声音闷闷的,尾音拉的很长。

“那……”唐拂衣也学着她的样子跟了一声。

苏道安微微低头,一手抓着枕头竖起来挡在半张脸前,只剩下一双眼睛略有些阴鹜地盯着唐拂衣,而后,她抬起另一只手,四指并拢,横着放到枕头上,用力锯了锯。

唐拂衣似乎早就料到了苏道安的举动,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行。

苏道安眉头一拧。

为何?

“骆怀轩在南方声望极高,追随者众多,如今他人在我离城,观望者也不在少数,若是他在此时死在我离城,怕是不好解释。若待他离了城……相比身边会有漠勒之人保护,那便更难了。”

苏道安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意思是没有办法了?那漠勒与我离城相比有什么特殊之处么?”

“……”唐拂衣没有立刻回答——究竟是哪一点让骆怀轩产生了动摇,对此她的困惑并不比苏道安少。

“先睡吧。”她开口道,“明日一早我再去与班先生商议一下此事。”

苏道安心有不爽,但也知道如今她二人在这里僵着并没有什么意义,便也只是应了一声,乖乖躺下。

唐拂衣将夜明珠罩了起来,屋内终于陷入一片漆黑。

夜色深沉,万籁无声。

今夜月色明亮,照的家家户户悬挂的街灯都似乎失了颜色。清冷干燥的街道被打扫的干净,风吹起蒙在小摊与推车上的土布,细小的灰尘漂浮在清冷的空气中,游走过长街,悠悠然越过两人高的砖墙,飘进院子里,落在某人的脚边。

院中树影摇曳,有一人凝立中庭,仰头望月。

没过多久,他身后的阴影似有异动,黑暗里分裂出一个逐渐成型的人影。

两人皆没有开口,片刻后,骆怀轩转身进屋,那道人影也跟着他一同走了进去,顺手关了门。

很快,厚重的窗布也被拉上,所有的明暗光影都被收拢在了那一出小小的房中。

“国师大人真是越发厉害了。”骆怀轩看着那人站在门前抬手将黑色的兜帽取下露出一张女人的脸,声音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这离城对你而言真是如入无人之境。”

他走到桌边坐下,那女人却也不恼,只是笑吟吟地走了两步上前:“我就当先生是在夸我了,只是不知今日先生与唐家主谈的如何?”

“你明知我今日找了唐拂衣,孙氏大概率会加强防范,却还是来了,当真是半点都不害怕?”

“不过是冒些风险,若用我一条命能换得先生青眼,自然值得。更何况若是先生不想见我,我也进不来呀。”

她走到桌边,抬手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放到自己面前,一杯则是弯了腰,双手递到骆怀轩的面前。

“你的命恐怕是没有这漠勒的脸面重要。”骆怀轩没有动,只是抬眼看着她做这一切。

“漠勒的脸面也不及先生重要。”女人坦然迎上骆怀轩的目光,她收了笑,语气变得无比严肃而认真,“毕竟我漠勒不比离城,如今先生与唐拂衣为难,她尚可以去找班先生商议,可若换做是我,恐怕只能落得个四顾无人的境地了。”

“倒是稀奇。”骆怀轩眯了眯眼,似乎是有些意外,“唐拂衣是孙家家主,苏道安忙于军务不管事,这离城的决策权实际上也在她的手里,而你不过是漠勒国师,竟然将自己与她相提并论?”

“先生知道我的身份,今日我既然敢在您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自然就有说这话的底气,否则今日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我了。”女人正色说完,又后退了两步,这个距离,两人刚好可以清楚而舒服的对视。

“我知先生尚在犹豫什么,诚然,我漠勒如今战事初定,百废待兴,而孙氏这两年往南复垦了大片月川的肥沃土壤,往北平定草原,手握最精壮的战马与兵器,大量能人志士都归其麾下,不论是实力还是人才,都在我漠勒之上。可正因如此,漠勒才比离城更需要先生。”

“离城失了先生还有班鹤,而漠勒若失了先生,那便什么都没有了。再者,先生细想,班鹤是离城的老人,从前追随何曦多年,何曦死后依旧对离城不离不弃,辅佐苏道安守城三年,唐拂衣接任之后,他又自请外出游历,如今天下局势皆在其胸,而唐拂衣对其之尊敬,想必先生来离城多日,早就已经看在了眼里。”

“唐拂衣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舍弃班鹤,可这离城只要班鹤在一日,先生便要被他压一日。同为谋士,若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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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相同那便罢了,若是有朝一日意见相左,唐拂衣会偏向于谁,想必不用我多说,先生自然能想得清楚。先生饱读诗书,遍览天下,祖辈父辈积累下的名望声誉,难道甘心就这样屈居次坐?”

“可我漠勒不同,大王骁勇善战却不通政事,也鲜少参与决策,而我身在西域多年,令伊大人更是一把年纪都不曾离开过西域半步,我们正需要您这样见多识广的名士为我们指点迷津,先生做出的决策,定是我,也是大王第一位的考量。”

“如今天下纷争不断,乱世之势已成,各路群雄竞起,实力皆不可小觑。我不敢说这天下是我漠勒的囊中之物,但今日只要先生选择我们,他日大业若成,先生自然也是第一位的开国之功,任谁都越不过您去。”

女人说着,并不等骆怀轩开口,自顾自的走上前两步,端起那桌上的茶盏,弯腰敬礼,而后自顾自仰头一饮而尽。

“以茶代酒,我先干为敬,聊表漠勒的诚意。至于先生这一杯,喝与不喝,皆在先生自己。”

“今日言尽于此,先生早些休息,告辞。”

女人再次带上兜帽,大半张脸都被掩盖在阴影之下。门被关上的时候没有发出声响,院中树叶沙沙,后半夜大约又起了风。

骆怀轩坐在桌边静默良久,目光幽幽,落到托盘边那本预警十分陈旧的书册上。

封面的墨迹已经有些褪色,即使没有翻开,也能看得出其中泛黄的卷边的书页,看的出来已经被翻看过多次并且它的主人确实有尽力在保存。

那是他年少时写成的第一本策论,彼时正是太平盛世,他亦年轻气盛,只说这盛世要不了多久必将衰亡,而解决之法在外不在内。结果被世人一顿嘲讽,滞销的誊抄本到最后也都渐渐消失了踪迹。

这么多年过去,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这本年少轻狂之作,却不想这位漠勒的国师,手中竟然还留有一本——那正是他愿意一见的契机。

“我年少时便读过先生写的书,印象深刻,这誊抄本我珍藏至今。先生一语成谶,我实在是佩服不已,但可惜的是彼时先生未能写完具体的解决之法,如今时机已到,我想邀先生一同,将此书写完。”

骆怀轩当然不会蠢到去相信女人的这些鬼话,他的父亲曾经是南唐重臣,彼时南北关系已经开始变得焦灼,此书流入北萧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更何况以她的年纪与身份,怎么可能会去仔细翻看一本无名小卒写的毫无根据的泛泛而谈。

可这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皆不重要。

年轻的谋士抬手摸了摸面前茶盏地杯身,触感是有些令人心头发颤地冰凉——

茶水温度却正适合入口。

第192章 结盟 至此,尘埃落定,两军汇合,兵临……-

为期半个月的和谈进行的十分顺利,漠勒与孙氏如今有着同样的敌人与同样的利益,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使者离开离城的时候,骆怀轩也同时向离城正式辞行。

那一日阴云密布,灰蒙蒙的天空与荒芜龟裂的土地粗糙的拼接在一起,唐拂衣站在城门口看着那队伍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远处的裂隙。

直觉使然,她转身抬头,果然见到那道意料之中的身影,凝立城楼之上。

第一眼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从前面对面的时候总不察觉,如今远看才发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班鹤竟已瘦的不成样子。

哪怕是如今这般裹着厚重的裘衣,依旧单薄地令人心惊。

“班先生的病怎么感觉越发的重了,先前我把何曦姐姐的枪给他的时候,他明明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啊。”

“离城的冬日本就不适合养病,当年你受伤的时候,不也是一直养到开春才见好的么?”

唐拂衣将苏道安的包进自己的掌心,微微偏过脑袋轻声安慰。

“也是……”

苏道安叹了口气,垂下头,走了一会儿,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唤了声:“小满。”

“诶,小姐,我在我在!”

小满应了一声,立刻跑到苏道安的身边,留下陆兮兮一人略有些怔神地看着自己忽然变空的手掌。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她撇了撇嘴,颇有些幽怨的望着苏道安的后背,又在惊蛰的目光投过来时假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左顾右盼,恰好对上唐拂衣转头看过来的有些得意的目光,不好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去打听一下,先生最近这几个月有没有好好喝药。”苏道安道。

“嘿,我就知道小姐要问这个。”小满了然露出个有些骄傲的笑,“先前我就打听过了,班先生每天都按时喝药,只是有时候没什么胃口吃饭,不过也不经常,偶尔会有一两次。”

“唔……”苏道安点点头,“那等会儿你陪我去给先生做点吃的吧,我好久没做了手有些生,你帮帮我。”

“好呀,我好久没吃小姐做的点心了!”小满笑道,“小姐做的点心最好吃了,先生肯定会喜欢的!”

“但是班先生咳嗽严重,可不能吃这些东西。”

“啊……哦……那好……”

“不过如果小满想吃的话可以也可以顺便再多做一些给小满吃。”

“啊!真的吗!”小满眼睛一亮。

“真的呀,今日好不容易得空,还可以再多做一些带去给大家一起分。”苏道安笑道。

“太好了!小姐最好了!”小满几乎一下就跳了起来,“走吧走吧,小姐咱们快走吧!”

她抱着苏道安的手臂,拉着她往前跑。

唐拂衣掌心一空,待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目光里已经只剩下两人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

“啧。”陆兮兮走到她的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唐拂衣的肩膀,模作样的感叹了一句,“小姐人真好啊,就是不知道给大家一起做的点心里有没有你的份啊,家主。”

唐拂衣睨了她一眼,戏谑道:“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可别到时候特地留着肚子没吃晚餐,结果小满空着手回来了,那多尴尬?”

“不可能!”嘴皮子动得极快,可陆兮兮的声音却不自觉的高了许多,“绝对不可能!今日我必不可能饿肚子!”

“哦?哦。”

“你!”陆兮兮被她这幅态度气的不轻,她伸手比划着想去掐唐拂衣的脖子,唐拂衣巧妙一躲。

“诶,小满?你怎么回来了?”

“嗯?”

陆兮兮回头,前头除了守门的士兵外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小满?

而就这回头的一会儿功夫,唐拂衣已经走出去好远。

“唐拂衣,你!”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陆兮兮更是怒火中烧,她快步追上唐拂衣真要发作,却见对方忽然顿住了脚步,鞋周的灰尘还未来得及扬起便被踩在脚下,连带着周遭的氛围都一下子变得沉重。

陆兮兮顺着她面朝的方向望去,只见班鹤正在何昭的搀扶下,小心翼翼步下最后一级台阶,一阵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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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的咳嗽过去,他将方才用来捂嘴的帕子收进怀里,而后才慢慢抬起头,微笑着冲唐拂衣点了点头。

陆兮兮明显感受到身边人的呼吸重了许多,也几乎是在看到那人的行为的瞬间便察觉了不对。她收起方才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跟着唐拂衣一同微微弯腰回礼,而后目送班鹤转身离开。

寒风吹散周遭的人群,众人一个个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城楼下的空地上,终于只余下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是痨症吧?”

“嗯。”

“还没和你家小将军说?”

“没有。”

“怕她伤心?”

“嗯。”

……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唐拂衣沉默了一会儿,“那天我去找他商议骆怀轩的事情的时候,他与我说的。”

她说着,抬脚慢慢向前走去,陆兮兮将手锁紧披风里,跟在她身边。

“当时他问我觉得他还能活多久。”

“唔……咳……”陆兮兮一口气没能喘的上来,被自己口水呛到,瞪大了双眼,“他,他就这么直接问你的?”

唐拂知道陆兮兮能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

“那……那你怎么回的?”

“我说,先生能活多久,我便侍奉先生多久,哪怕有一日先生去了,我待先生之心也绝不会变。先生不需要想其他的事,好好养病便可。”唐拂衣一口气说完,面无表情。

“唔……”陆兮兮眨了眨眼,“这……那他又怎么说?”

“他说让我为骆怀轩好好送行。”唐拂衣道。

“嘶……送行这俩字听着还挺怪的。”陆兮兮抿着嘴耸了耸肩,又叹了口气,“也是,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啥呢?”

“唉看来这骆家的便宜咱们离城是占不上喽……欸,你怎么不走了?”

陆兮兮来不及反应已经走到唐拂衣的前头,她转过头,有些不解得看向唐拂衣,却只见她盯着自己,欲言又止。

“怎么了?”陆兮兮见她这副样子,歪着头抱起了双手,“该不会是刚把人送走就后悔了吧?”

“不是后悔。”唐拂衣看着陆兮兮,“我只是不知道以我如今的立场,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

“……”陆兮兮沉默了一会儿,挑眉道,“谁知道呢?但反正就算让你再选一次,你还是会选班鹤吧?再说你就算是选了骆怀轩,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啊。”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唐拂衣问。

“欸欸欸,没有这种可能,我可干不了这事儿。”陆兮兮连忙摆手,“再说了,非要说的话其实我早就已经选过了嘛,你今天再问这话也太见外了。”

她上前两步,双手同时搭上唐拂衣的肩膀,力道重到几乎要将唐拂衣整个人都摁进地里。她笑着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坚定有力,“不仅仅是我,我们所有人都已经选过了啊。哪怕因着苏氏的名号才重组起来的轻云二十四卫,也都是因为你,才会愿意留在这离城。”

“从大家选择留在离城的那一刻起,你的选择就已经是我们大家的选择了,我们跟着你选了这么久,如今你才觉得害怕?”

唐拂衣怔愣了一瞬,她看到陆兮兮漆黑的瞳孔中映出自己有些呆滞又满是迷茫的脸,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嗯……”陆兮兮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大家都不想做那个顶锅的人吧,你还真当这一声家主是白叫的?”

她说着,似乎是对自己的用词十分满意,颇有些骄傲地看着唐拂衣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顺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总之,老三我可是将命都给你了,你可得小心这些,别让我死了啊。”

“陆老三,说点好听的。”唐拂衣蹙眉。

“那你先说。”陆兮兮道。

唐拂衣盯着陆兮兮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她似乎先是思考了什么,而后下定了决心,最后,在后者期待的目光中,扭头就走。

“诶?”陆兮兮连忙追上去,“怎么了啊,你明明酝酿了很多吧,说出来让我乐一乐啊!”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唐拂衣身后,见对方却实没有开口的想法,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强迫她停下脚步看着自己。

“你不说,那我说。”她笑眯眯道,“拂衣,别怕,只要你还需要,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唐拂衣眼眶微红,她抬起手,紧紧抓住陆兮兮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的手腕,目光坚定而雀跃,嗓子里挤出的那一声“多谢”,像是某种宣誓的仪式。

又好像这样的对话在许多年前,早已有迹可循-

公元837年三月,孙氏与漠勒正式结盟。次年四月,孙氏以山神之子的名义起兵,与西域漠勒国一同进军东南,讨伐萧都。

南唐亡国多年,崇州尸横遍野,离城三年饥荒。那些在尸身血海中活下来的士兵们,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听闻苏道安与唐拂衣的名号,纷纷投奔到孙氏的名下。重新聚集起来的银鞍军与轻云骑合军为银鞍轻云骑,身着孙氏打造的铠甲与兵器,由苏道安统领,姜照云与魏虎各为轻云将军与银鞍将军。

除此以外,离城名声在外,还有一支由二十四名女子组成的轻骑小队——轻云二十四卫,由惊蛰为队长,与漠勒王阿苏勒所率领的大漠之鹰齐名,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然而战场上尽管是杀伐果断,势如破竹,两军入城皆不烧杀抢掠,萧国北部的百姓苦沉疴重税已久,因而两军所过之处,百姓称赞,民心尽收。

短短五年的时间,萧国西北部的大片城池土地尽数失守,漠勒一路无阻直逼萧都,半年后,荒城守将战死,萧都以北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攻破-

班鹤死在荒城投降后的第五日。

此处的第一片秋叶落地,离城想是秋意正浓。

孙氏全军缟素,按照先生生前的遗愿,唐拂衣和苏道安一把火烧去了他的尸身,将骨灰封存入瓷罐中。

“待他日天下安定,还望家主能将我的骨灰带回离城,洒在风雪关的城墙之外。”

瘦如枯枝一般的手颤颤巍巍的从枕下掏出一个锦囊,放进唐拂衣的掌心。

“家主,班某无能,只能陪您到这里了。若有一日,您坐拥天下,抑或是遇到不论如何都拿不定主意的事,打开这个锦囊,或许能找到答案。”

唐拂衣紧紧抓着班鹤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至此,尘埃落定,两军汇合,兵临萧都城下。

第193章 我不甘心 “先生,你会帮我的吧?”……

萧都,皇宫。

冷嘉明推门而入的时候,见到女人一身白衣,钗环尽卸,长及脚踝的黑发散在脑后。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背对着自己,仰头望向对面的墙壁上悬挂着的那幅巨大的画像。

画中的男人一身华服,慈祥而温和的微笑着,从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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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明的这个角度仰头看去,刚好与其对视。

冷嘉明盯着萧礼看了一会儿,而后目光下移,落到萧安乐的身后背。

自从女帝亲近端州,不顾他的反对一意孤行要重修青崖关并在山上修庙立祠,他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如此近距离与她单独相处过了。如今再见,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画中画外之人,哪一个更年轻一些。

“陛下今日怎么想到唤臣来此。”他开口。

“若非是约在地处,恐怕你是不愿意来的吧?”萧安乐轻笑一声,声音中满是自嘲与凄凉,“冷大人有多久没有和朕单独说话了?”

冷嘉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孙氏与漠勒兵临城下,朝中乱作一团,都在等着殿下决断,陛下不该……”

“那又如何?”萧安乐转身将冷嘉明打断,“难道我要陪着这帮只会说风凉话的废物一起死在这里?”

冷嘉明心头一颤,他猛地抬头,看到女人脸上极端残忍而决绝地笑。先前的所有的行为似乎在这一刻被串联起来,形成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他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的静默之后,还是萧安乐先叹了口气,她似乎也并不是很想面对冷嘉明,于是又再次转过了身,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带了明显的无奈与凄凉。

“冷先生,我大概是我父亲最不争气的孩子吧?”

冷嘉明瞳孔微颤,他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也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女人如此脆弱的语气——自从登临帝位后,她再没有在自己面前展露出这般落魄的模样。

“可是多可笑啊。”萧安乐的声音里添了明显地哭腔,“那些人,他们杀了我全家,将父亲的东西抢过去,弄得千疮百孔,我好不容易抢回来,他们却还要说我大逆不道,说我窃国。”

“我怎么可能放过苏氏,怎么可能放过唐拂衣?弑亲之仇,灭族之恨,我凭什么不能报?为了所谓的大义和百姓就要我将所有的委屈和不公平都吞进肚子,全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低下头,攥紧双拳,浑身都在颤抖,“如今萧国这般局面难道是我一人之过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无能?”

萧安乐忽然抬起双手在面前的桌上用力一扫,供奉在画像前的食物与鲜花,以及所有的酒盏玉器,一下子全部摔在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地。

“为什么是我要来承受这一切?!我真是受够了这恶心的萧国,恶心的萧氏!还有你!”她忽然太手一指,犀利目光如刀子一般紧紧扎进面前悬挂着的画像上的人,她盯着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双眼猩红,几欲泣血。

“为什么我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而你还能笑得如此无所事事?为什么所有人提到你的时候,嘴巴里尽是些溢美之词?”

“你抛妻弃子,丧尽天良,有多少人为你而死!你凭什么还能如此心安理得的高高在上!”

她像个疯子狂怒嘶吼,每一句话都是任性而毫无道理的哭诉与质问。冷嘉明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面色苍白,哑口无言。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萧国的积重难返满身沉疴,可当初也是他的一意孤行,将萧安乐推上了这个断头台。

他不敢说自己完全没有私心,如今这般,他亦是帮凶。

可他忽然又感到绝望,这种绝望并不来源于三年接连传来的噩耗与如今城外连片的敌军,也不是因着自己即将被毁于一旦的半生功名,甚至不是出于对萧礼被如此谩骂的愤怒。

“安乐,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么?”

冷嘉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只是忽然很想这么问。

然后他看到萧安乐回过头,这么多年过去,女人的容颜却并未对着岁月老去,那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这一切本该就此结束了,可是先生……”

她的面部逐渐变得扭曲狰狞,又在某个瞬间泪如雨下。

“我不甘心。”

像是被雷暴摧毁的废墟上不断淌过冰冷地雨水,雨水上又映出触目惊心的电光,美的疯狂。

“先生,你从地狱中救出了我,护着我长大,教我权术谋略,最后将我推上高位。这其中千辛万苦千难万险,我们付出了那么多东西,难道都要殉了这被他人毁的一干二净的萧都?”

“这太荒谬了!”

“我还想继续走下去。”萧安乐的眉眼耷拉下来,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声音中夹杂了明显的哀求。

“先生,你会帮我的吧?”-

是夜,孙氏营地。

唐拂衣遍寻苏道安不见,最后在一座瞭望塔下,发现了正靠坐在柱子边打盹的小满,一抬头,果然见到小小的平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座瞭望塔搭建的比较靠内,主要是用来应对紧急状况,一般情况下无人值守。唐拂衣顺着梯子爬上去,苏道安听到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问她:“漠勒的使者走了?”

“嗯。”唐拂衣点了点头,走到她身后。

苏道安并未卸甲,只是摘了头盔——小将军尤其爱惜自己的头发。三年过去,昔日齐肩的短发再度及腰,如今披散下来,夜风吹拂时越发柔和而平静。唐拂衣习惯性的伸手,抚上她的后脑,触感冰冰凉凉,顺着骨血蔓延到全身,所有潜藏在深处的躁动与不安都在瞬间被消减殆尽。

她转过头,看到小姑娘漆黑的瞳孔中映出远处城池中的点点光亮,像是深沉的夜色里群聚在一起却又格外孤独的星子,无比遥远,却又好像近在咫尺。

无需多问,就连唐拂衣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再回到萧都,再回来的时候,竟是兵戈相向。

“漠勒那边怎么说?”苏道安问。

前两日萧国派了使者送来降书,想邀请孙家家主唐拂衣与漠勒王阿苏勒入城谈判,介时萧都将打开城门,两方的军队皆可入城护卫。

这自然是一个对三方都极其有利的提议。

且不说萧都城墙坚固,以如今萧国的实力,孙氏与漠勒想要攻下萧都怕是需要一些时间,就说萧都人口众多,一旦开战,必是哀号四起,民不聊生,若能兵不刃血和平解决,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这种话从萧安乐的嘴巴里说出来,莫要说是唐拂衣和苏道安,就连小满都觉得实在难以置信。

权衡之下,唐拂衣给阿苏勒送去信件,邀其一同商议此事,哈兹姆实在今日午后抵达孙氏营地,原本这样的场合苏道安也该在场,但她主动要求回避,唐拂衣也清楚她在此事上的立场多有尴尬,便没有强求。

于是哈兹姆离开后,她便第一时间找到了苏道安,要告诉她商议的结果。

“漠勒认为可以谈判。”她开门见山,“哈兹姆说,阿苏勒会亲自率军入城,他也会陪同在侧。”

“嗯……”苏道安沉吟片刻,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声音里也听不不出什么情绪,“若介时真是允许军队入城,萧都也算是有诚意了,漠勒与我们……与我不同,和萧安乐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细想的话,确实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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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们。”唐拂衣纠正了一句,又问她,“涉川怎么想?”

“你是指哪方面?”苏道安反问。

唐拂衣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直说:“萧安乐此番想必是吃准了我们对离城的感情,想以此与我们谈条件,但若是就这样接受投降的请求,一则等同于认可萧安乐萧国皇帝的正统身份,二则且在对她的处置之上也势必要参考漠勒的意见,虽说日后要取她性命大约也不难,但若你心中尚有恨意难消,受降于我而言便非上策。”

“涉川,我……”唐拂衣的声音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此事我始终不敢问的太直白,可事到如今,若你心中有恨,不论是对谁,我都希望你不要……”

话音未落,她见到苏道安忽然转过头看向自己,心头不由一颤,唐拂衣架在空中的手指不由变得有些僵硬。

“不要……呃,憋……在……心里……”她硬着头皮把后面几个字讲完,下一秒,腹部便被苏道安不痛不痒的打了一拳。

“呃……”唐拂衣下意识捂住肚子,装模作样呻吟道,“打……打得好……再来,再来一拳……”

苏道安原本就只是开个玩笑,却没想到对方如此“配合”,不由失笑。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事到如今才来问我恨不恨你,也太没意思了。”她拉起唐拂衣的手将她的一只手臂抱在怀里,又转过身去,靠在栏杆上,“至于其他人……”

“若要说完全没有,那也未免有些太没出息了吧?”

苏道安看着远处的灯火,唇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但很快那抹苦笑便消散在了清凉的夜风之中。

“我还记得,最开始到离城的那段日子,我的心里除了恨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梦里尸身血海,有无数双手抓着我的四肢将我往下拖,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拼命地挣扎。每一个清醒的白天我都在想,只要我还活着,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势必要为我的父母亲人报仇雪恨。”

“后来何曦姐姐被草原十二部围攻而死,那个时候我想这些如今欺负我们的人,我一个都不要放过,我要将他们都杀尽了,杀绝了,让他们的亲人朋友体会到与我一样的痛苦,这笔账才算完。”

唐拂衣听着这些熟悉的字句,忽然间想起曾经的自己。同样的话从眼前人的嘴巴里说出来,却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残忍,格外令人心疼。

“可是后来,外敌围攻,我不得不将所有的心思都扑在守城之上。紧随而来的那个冬天饥荒蔓延,越来越多的人饿死,冻死。我下了很多道命令,大的小的,对的错的,到现在也记不清了。”

“那个时候,有一个人因我而活,就有一个人因我而死。可我无暇去想,太多太乱太难的事情填满了我的脑子,我像是一个麻木的刽子手,尽我所能让这座满身沉疴的城池再多称上一日有一日。然后,在某件事发生之后,我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被人如此嫉恶如仇的憎恨着。”

“我第一次感到愤怒。”

唐拂衣呼吸一滞。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承受这样的憎恨,分明如果没有我,这离城的所有人早就已经尸骨无存。”

“可同时我也感到害怕,我害怕无法将这样的想法从脑中剔除的自己。”

“这种恐惧在其后艰难的岁月里一点一点变成失望与绝望,然后,到最后,如你所见,我逃跑了。”

“涉川,我……”

唐拂衣鼻腔酸涩,几欲落泪,苏道安却在此时侧过脑袋,略有些俏皮的冲她眨了眨眼。

“差点就逃掉了,可惜临门一脚,又被某人抓了包。”

“那个人说,要带我回家。”

想说的话全部堵了喉咙里,唐拂衣掩面偏头,她想自己如今的流泪哽咽的模样实在有些丢人,分明每次她都才是想要给予安慰的那一个。

苏道安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唐拂衣的头,笑着等她平复好情绪,才又再度望向远处的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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