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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何让尘好奇问:“什么保安?”
“之前我们发现有人在井底烧纸祭拜。”
何让尘惊疑:“谁?”
顾岩沉思片刻,决定把这部分透露出去,解释说:“罗念慈,当时我们带她回来审讯过,她也承认了,当天路过那口井,把祭拜亲戚剩余的黄纸点燃后丢进井底。”
“祁清的妈妈。”
“嗯。”
“不对……”何让尘轻声呢喃,随后一点点挪动步伐,停在顾岩身旁,“怎么会有黄纸呢?”
顾岩问:“什么意思?”
何让尘后腰靠在书桌边沿,长腿随意交叠,语气沉沉:“罗阿姨不可能烧黄纸的,她买不到的。”
顾岩盯着他侧脸,神情凝重。
“禾丰县在被开放商选中准备建设养老院的那年,本就稀少的白事店铺完全被收购关闭了,原来开店的那些老板拿了一笔钱也都关门了。”何让尘说,“开放商重新招商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殡葬服务,而这几家店铺都没有售卖黄纸的。”
他顿了顿,视线望向窗外,嗓音似乎有些压抑:“我前年去买的时候就已经买不到了,禾丰县土葬很早就被禁止了,公墓又规定不允许焚烧,所以那些店铺老板也不再售卖黄纸了。”
书房内两人一站一坐,彼此均沉默不语。
片刻,顾岩起身掏出手机,还没等他拨号,何让尘便调整站位,在他面前小声询问:“你要去禾丰县吗?能带我一起吗?”
他们两人距离极近,彼此对视。顾岩面色冷静,拿着手机,目光逡巡在何让尘嘴角努力挤出的一丝笑意:“可以,我得先打个电话。”
“谁?”
“方青松。”.
两个半小时后,牧马人缓缓停在禾丰县路边,何让尘刚推开副驾驶下车,就看见抽着烟的蒋磊小跑过来,嘴里喊着:“这边,这边!”
“蒋磊警官。”何让尘把门一关,“方主任他们来了吗?”
“别提了!”蒋磊猛吸一口烟,“痕检兄弟们刚下高架就遇到车祸了,晚高峰加上两车道,拉着鸣笛都挤不出去,这会正往这边赶呢。”
何让尘的目光凝视着不远处拉起的警戒线内,早就搭建好的几个照明灯把那一小片区域照得非常明亮,几个小警员围着那口枯井,四周异常沉寂,静谧得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我们先过去。”刚下车的顾岩余光扫了眼何让尘,随后抬手拉住他新外套衣领一拽,“别发呆,跟紧我。”
“哦哦,好的。”何让尘边走边转圈调整身位,直到和顾岩并肩而行时,才压低声音问,“顾岩,我是不是得喊你顾警官?”
顾岩没吭声,只是扭头望着他。
何让尘双手随意环起:“之前去市局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嘛,我们得提前确定好,万一给你带来不方便……”
后面话还没说完,守在井口的一个有些壮硕的小警员挥着手喊道:“顾副支队,你来啦。”
顾岩淡淡“嗯”了声。何让尘已经闭嘴,但下一秒只听小警员看着他说:“顾副队的对象也来啦。”
何让尘表情霎时一呆。
但很快他似乎回想起来什么,垂着头,照明灯下耳垂也清晰可见的一点点泛红。
反倒是小警员和跟来的蒋磊表情非常自然,甚至蒋磊好有些好奇地问:“小何怎么了这是?低头看什么呢?“
“……”何让尘沉默地摇了摇头。
顾岩收回视线,眸底笑意在看向井口时瞬间消散,语气认真:“这井口窄小,找个身材较为瘦弱的同僚下去。”
蒋磊啪地拍了拍自己肚子:“老蒋我啊,心有余而肚子大。”
小警员也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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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打趣:“我蒋哥哎,你这就是嫂子做饭太好吃,幸福肚啊,哪像我只能吃蛋白粉?”
“我可以下去吗?”
问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前面几秒还在低头有些不好意思的何让尘,此刻他正站在顾岩对面,与其对视,语调如申请任务般:“这个井口,我的体型是符合的,我可以吗?”
“这个……”小警员脱口而出准备解释不太行,就被蒋磊撞了撞肩膀,示意他闭嘴。
顾岩看着对面的人:“这里面很黑,属于封闭空间。”
“我幽闭恐惧症没有那么严重。”何让尘顿了顿,目光有些躲闪,“我只是对于某些特定场景有些不舒服罢了。”
顾岩没说话。
何让尘随意嗨了声:“再说了,我都那么大人了,还能被吓到嘛?毕竟找个合适的体型下去还挺不容易的,我刚好合适嘛。”
现场几人都沉默着,不知作何回应。少顷顾岩抬手吩咐:“给我个执法记录仪。”
“我这有。”蒋磊非要有眼力见递上,顺便问了句,“给小何戴在衣领行不?”
顾岩点头。
“别别别!”何让尘慌张摆手拒绝,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连忙脱下外套说,“我这外套新买的,别留下印子,卡在我卫衣领口吧。”
“给我吧。”顾岩抬手接过外套,认真道,“不可以关闭仪器,如果有任何不舒服,及时拽动绳子。”
“好,明白了。”
“小何你放心啊,这里面就是黑,当初孟婳和小汪都下去过。”蒋磊给何让尘调整好执法记录仪,“没什么奇怪的,我听小汪说连个虫子都没。”
何让笑了笑:“嗯。”
顾岩把外套放在小警员怀里,拿起地面的安全绳,站在何让尘面前,抬手环住他的腰身帮忙系着安全绳,嗓音沉沉:“我会在井口陪你,只要你拽动绳子,我立刻就能感知到,不要逞强,哪怕什么都没有,十分钟后也必须结束。”
“好。”
“蒋磊,准备记时。”
“收到!顾副!”
顾岩扶着何让尘协助他往井底下降,面色难掩担忧:“记住,一旦有一点不舒服都要……”
“收到!”何让尘昂头看着他紧蹙的剑眉,打趣道,“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顾副支队!”
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中,一点点往井底移动,直到站在井口的顾岩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时,才听见久久安静的周边赫然响起顾副支队的厉声吩咐:
“准备好矿泉水,通知痕检的人尽快赶来,还有让孙队立刻整理好殡葬店老板的口供发给我!”
现场的警员轰然应声,下一秒,已经有人转身走向警戒线外开始执行。井口上方天穹圆月被乌云半遮,夜色岑寂,只有远处隐约响起咕咕的鸟鸣。
时间在紧绷的空气中缓慢流逝,直到乌云悄然移动,月光重新洒落,一声清晰的报时声划破寂静——
“八分钟了!”
顾岩面色沉重,手里紧捏安全绳,照明灯清晰映出他手背紧绷的青筋,少顷他低声道:“五十秒就倒计时。”
蒋磊紧盯计时器:“明白。”
就在这时,悬在井壁的安全绳晃了晃。
没有半秒犹豫,顾岩立刻往上一拽,旁边的小警员也马上协助,很快,何让尘的身影从井口探出。
“先别说话。”顾岩嗓音放得极轻,手臂却稳稳环住何让尘的腰,一把将他从井口抱了出来,随即力道轻柔地抚摸他的后背,“缓一缓气息。”
何让尘胸膛起伏,呼吸急促,声音低哑:“有……有发现。”
所有警员一脸诧异,动作全部僵住。而顾岩却面色凝重地盯着何让尘有些潮湿的袖口,随即抬手解开腰间的安全绳,嗓音堪称温和般:“没事,慢慢说。”
哐当——
安全绳坠落在地面,何让尘依旧双拳紧握,一点点调整呼吸。
照明灯的光线冰冷刺眼,将他本就苍白的脸映得近乎透明。甚至在寒夜里清晰可见发梢似乎被汗水浸透过,可偏偏脸上干干净净,丝毫看不见冷汗的痕迹,像是在上来之前就被刻意抹去过。
顾岩不催促,周边的人也不敢说话,甚至没人敢动。
数秒后,何让尘终于调整好呼吸,抬起头嗓音沙哑:“井底的不是黄纸……”
顾岩凝视着他湿润的眼睫和毫无血色的面容,尽可能语调平稳地问:“是什么?”
“是符……”
众人脸色骤变,惊疑不定地交换着眼神。下一秒,只见何让尘把自己握紧的拳头一点点松开。
——掌心里放着半张黄色符纸!
第54章 祭伪咒真掩诡案【二】
滨湖分局。
何让尘站在空荡的调解室窗边,视线望着停车场内的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员,而在他们中间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正被搀扶带出门外。
这间调解室是大楼一层最深处的一间,顾岩特意安排他在这里等着,但确实有些偏了,所以哪怕他努力探出半个脑袋也听不见那些人在说什么。
“为什么是罗阿姨呢……”
近乎无声的呢喃像停车场坠下的落叶,悄无声息消散在夜色深处。少顷何让尘唰一下拉上窗帘,后腰抵靠在窗沿,一言不发,只是垂目盯着灰蒙蒙的地面,甚至因为表情过于沉重,侧脸望去有种严厉的冷淡。
彷佛那个总是温和、平易近人、喜欢浅笑的少年在此刻被这件诡异的案情给覆盖了。
“服了,服了!”
门外骤然传来小汪的嗓音,何让尘迅速调整表情,目光望向门口,下一秒,小汪的身形便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一条腿刚迈进大门,便喊道:“我跟你说哦,何让尘,绝了!”
“什么绝了?”
“这案子啊,还能有什么?”小汪拉着椅子一屁股坐下,“我们不是特地喊了好几个民俗专家问那个符咒是啥意思吗。”
何让尘满脸好奇走向桌旁坐下:“嗯,然后呢?”
小汪点头:“你找到的那个符纸比较残缺,只有半张,但是人家专家一眼就确定了,是个类似于镇魂的符咒。”
何让尘沉默不语。
“凶手杀人、分尸,这已经很变态了!”小汪气得不行,愤愤道,“居然还往井底丢这种残忍的东西啊,是不是很恐怖?”
何让尘低声“嗯”了下,随后转移话题问:“顾岩呢?”
“副支队在搞你的执法记录仪呢,”小汪挠了挠头,“不过这种搞物证的小事,其实交给我都行的,他还亲自去处理,甚至都不让我们插手帮忙。”
话音落下,何让尘也有些好奇,但很快就明白了什么,眼睫一眨,盯着自己的袖口,眼角眉梢都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小汪不解:“你笑什么?”
“啊?”何让尘没料想自己这次居然没克制好心底情绪,慌乱解释,“就是,就是……忽然想起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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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的事?什么事情?”
“……”
小汪微弱的刑警本能步步紧逼追问:“哼,我可是正经警校毕业的,你刚刚笑的那么灿烂,肯定和案子无关,哦~~我知道了,是爱情对不对!”
“???”
何让尘脑袋一歪,感觉虚空中咻咻咻蹦出几个问号。
小汪也歪着脑袋,对上他的目光:“嘿嘿,被我说中了,好啊,何让尘,你想念我们顾副支队了!”
两人就那么默契对视了会,终于何让尘调整坐姿,手肘搭在桌子上,双手撑着脸颊两侧,开口道:“是的,我非常想念你们顾副支队,一想到他就克制不住,就开心,就幸福。”
小王啧啧两声:“哼,秀恩爱对吧!”
“对的,就是秀恩爱。”何让尘确实不想解释真实原因,索性夸大其词,嗓音提高,“毕竟我们刚谈嘛,小情侣热恋期都是这样啦,我一秒不见顾岩,我就特别想他。”
单身狗小汪欲哭无泪,起身大喊:“不跟你玩了,我们两个再也不是好朋友了!考研转正搭档正式解散!”
何让尘噗呲一下乐出声,目送小汪离开的背影。
“顾副支队?你怎么站在这里?”
小汪惊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屋内的何让尘表情一片空白,但下一秒,他就听见方青松强忍笑意的声音传进耳边:“其实我们已经站了有一会了。”
那瞬间何让尘双手掩面,遮挡泛红的脸颊。
“聊案子啊?对了,学姐,你让我弄的档案我可发给你了邮箱咯。”
“看见啦,我还给你发微信呢。”
聊天的话语悠悠飘进屋内,何让尘已经耳垂发烫开始计划跳窗逃跑了。
怎么还有孟婳?!门外到底站了多少人?
太丢人……跑吧,虽然外面都是警察…….
就在何让尘起身偷瞄窗外企图逃跑时,顾岩已经阔步走近调解室,余光撇向桌边的人,若无其事地说:“等会你先打车回家,我后面还有加班。”
何让尘欲言又止,最后怯怯地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喊‘就是秀恩爱的’的时候。”
“……”
何让尘呆愣几秒,鼻子一努,小声抱怨:“你偷听我说话。”
顾岩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下,随后晃了晃手机,淡淡道:“只是碰巧来了份案情报告,我们站在外面一起看了会。”
“他们人呢?”何让尘弱弱地问,眼神飘忽望向门口。
“忙事情去了。”
何让尘“嗯”了声,视线转回,盯着顾岩低头看手机的侧脸,嘴唇微启却没发出声音。
“怎么了?”顾岩头也不抬地点击下一封邮件翻阅,“有事情要问?”
何让尘不自然眨了下眼,随后低声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这个案子的报案人一直没有找到?”
顾岩手指一顿,少顷锁屏把手机放在桌面:“对,电信公司在排查了,不过按照目前案件的侦破流程,先找出罗念慈燃烧符咒的证据才是最重要的。”
“嗯?证据?”
“对,就算你发现了井底的符咒,但是也没有办法咬定就是罗念慈祭拜燃烧。”
何让尘有些不理解:“那怎么才能确定呢?”
“审讯,通过审讯手段,方主任那边已经在化验之前小汪去井底带出的黄色纸张了。”顾岩耐心解释说,“这个就是我后续审讯需要用的。”
何让尘微微点头,刚一开口。
一个音节还没吐出,刑侦队齐哥就拿着报告闯进屋内:“顾副支队,符咒有最新进展了,已经能确定了。”
顾岩接过报告翻开,何让尘把脑凑近认真查看。
齐哥说:“是镇灵符,这个符咒的作用就是镇压灵魂,防止受害者死后化为厉鬼报复凶手。”
“镇灵符?”何让尘轻声重复,目光紧紧锁在那份报告的上。
那是民俗专家复原画好的完整符咒,报告上朱砂画的符咒狰狞如血,在此刻的黑夜里显得异常恐怖。
“真没想到查案还搞出这种东西。”齐哥向来是个不遮掩自己情绪的人,说话也不拐弯抹角,语气嫌弃地说,“凡事都讲究科学,凶手杀人还想用这种歪门邪道简直可笑。”
顾岩把报告往桌面一摊,冷静分析:“如果凶手用了这种手段,那罗念慈呢?如果符咒确实是她焚烧丢下,她在这场吊诡的仪式中是什么角色呢?”
调解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齐哥也是满脸不解。
——策划这场仪式的目的是为了镇压郝三妹,但其内核真正目的是为了保护凶手和寻求那份虚无的心理安慰罢了。
那罗念慈呢?
她在这个案件中了解多少,参与多少?又在上一次审讯时隐瞒遮盖了什么?
足足过了半根烟的功夫,齐哥才开口道:“顾副支队,不管怎么样,现在就去把罗念慈带回来,好好审问,我当时就说这个女的肯定有问题,绝不是什么善茬!”
“你们不合适带队去抓,孟婳最合适。”顾岩说着拿出手机,走向门口打出电话。
何让尘视线从那份报告上移开,望着整理制服的齐哥,语调罕见地低沉:“罗阿姨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如果真的做了什么错事,肯定有苦……”
“你啊,就是年龄小经历的事情少。”齐哥一本正经地打断他的话,“像我们这把年纪的又是干刑警的,什么离奇的案子没见过?有的人平时看起来温和友善,礼貌待人,背地里指不定有什么秘密呢,这种人最恐怖了,搞不好就遗传了老一辈的坏蛋基因,这种案例也不是没有。”
何让尘瞳孔微颤,似乎往顾岩方向一瞥,但半途中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经自然看向桌面别处。
齐哥摸出口袋香烟:“小何啊,你要是遇到这种人一定躲得远远的,别接触,小心惹祸招灾。”
“别在这里抽烟。”顾岩打完电话,按下齐哥手里的烟盒,随后走向何让尘说,“你先打车回家,不用等我,今晚我肯定通宵的。”
何让尘点头,面容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浅笑:“嗯,你记得吃饭。”
顾岩帮他整理着外套衣领,目光逡巡在他毫无笑意的瞳孔和微扬的嘴角,少顷喉结滚动似乎咽下了什么话语,转身就要离开。
可刚迈出一步,又硬生生转了回来,抬手轻柔地摸了摸何让尘头顶蓬松柔软的发丝,说:“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给我发微信,不用担心会耽误我查案。”
分明是连古板无趣的齐哥都觉得有些甜腻的话语。可那瞬间何让尘脸上的笑意迅速消散,反而变得有些错愕,开口时嗓音甚至有种滋味复杂的感慨:
“好啊,我先回家了。”
第55章 祭伪咒真掩诡案【三】
天穹月朗星稀,冬夜寒凉的北风一阵接着一阵刮响街道树木枯枝。簇簇声混着由远及近警笛声在空中盘旋,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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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声彻底停止,滨湖分局斜对面的便利店感应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何让尘低头看着手机新的微信,疾步走出便利店,冷白屏光在琥珀色的瞳孔里投下一片碎冰似的亮斑。
顾警官的头像旁缀着未读红点。
【快到了吗?】
他没有点开查看,保持未读状态,走到街道拐弯处时脚步一定,扭头望向对面刑侦大楼亮灯的窗户,风声呼啸席来,把酒红色外套吹得猎猎作响,勾勒出被这件新外套包裹下的清瘦身形。
显示屏荧光自动熄灭。
何让尘很重地吐了一口气息,少顷把手机放回外套口袋,紧接着箭步拐弯离开。
在他身后滨湖分局几栋大楼灯光明明灭灭,一扇扇紧闭的窗户模糊显露出来往的人群晃影。
孟婳站在走廊尽头,玻璃映出她笔挺的侧影:“顾副队,带罗念慈回来的时候,她情绪有些激动,为了控制采取了强制措施,但很奇怪在回来的车里她又异常安静,甚至还询问了关于她老公祁建宏判罚的事情。”
“祁清和祁墨呢?”顾岩背靠墙壁,捏了捏眉心,“在家吗?”
“都在家,不过祁清睡着了,祁墨好像是在二楼书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我们带罗念慈走。”孟婳说,“已经安排同僚在附近看守了。”
“这次审讯我不参与,你和蒋磊负责。”
“好的,副队。”
“上次审讯的时候罗念慈的时候,我发觉出她对于你有种源于女性本能的信任。所以这次你是主审官。”顾岩摩挲下颚,冷静分析,“你要利用这一点,挖出她埋在心里的秘密,不能急迫,循序渐进的抛出证据,让她对你产生不可逆的信任,这样才能走进‘陷阱’。”
孟婳有些迟疑,她虽然比小汪转正速度快,但毕竟入职不久,经验尚缺,也出现过难以克制情绪的时候:“我……副队,我怕自己掌握不了节奏。”
顾岩抬手,用食指点了点自己耳畔,沉声道:“我会通过蓝牙耳麦协助你。”
“我明白了。”
孟婳说完,转身走向讯问室。顾岩掏出手机,神情淡漠地盯着显示屏,少顷解锁打开微信,点开置顶聊天,刚准备切换输入。
一条新的微信发来。
何让尘【刚到。】
顾岩瞥了眼显示屏的时间,手指飞快敲打发出:
【那么久?】
何让尘【拼车嘛,肯定耽误点时间。】
还没等顾岩再发什么,紧跟其后又是一条微信:
【你要理解没有工作的大学生。】
顾岩手指僵在空中几秒,然后表情复杂地发出一句:
【但你是实现刮刮乐愿望的何让尘。】
随后引用了自己发的这条微信,补充发送:
【严谨提示:是一辈子不限次数实现。】
过了好几秒,对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
片刻后,何让尘回复了一条语音。
顾岩放在耳畔听取,此刻空荡的走廊尽头,何让尘带着明显笑意的嗓音轻轻响起“那我今晚可就要挥霍一下,要两大外卖平台同时为我服务,我还不用红包~”
随着语音播放,顾岩嘴角的笑意径自蔓延而开,少顷他收起手机,转身瞬间调整好面部表情,一脸认真严厉地推开观察室的门走了进去。
“顾队!”
“副支队长!”
观察室里的小汪、齐哥等人纷纷起身,单面玻璃后的那道影子也碰巧抬头,麻木憔悴的面庞暴露在讯问室惨白的光线里。
是罗念慈。
“……井底那个白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第二次坐在约束椅上的女人,已经和上次天差地别,没有高定羊绒外套、华丽的首饰,只有披在身上毫无款式的棉服,和里面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居家服,“你们关了我亲弟弟那么久,现在又莫名其妙把我喊来,什么符咒?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蒋磊和孟婳坐在她对面,隔着一张桌子,沉默听着她嘶哑的喊叫。
“那天你们问我,不是已经都说了吗?关了我24小时,你们还想说什么?我亲弟弟什么时候放出来!”
孟婳向前略微探身,平视着罗念慈有些惊恐的眼睛:“罗女士,你没有必要在这里发火,我们警方喊你来肯定是有确凿的证据,你一口咬定你丢在井底的是黄纸,那么你正面回答我,是在哪里购买的黄纸?”
罗念慈被拷住的手腕动了动,或许是撞击镣铐带来了痛感,她终于从刚刚那种慌乱、冲动的情绪中惊醒:“在禾丰县随便买的,不记得哪家了。”
“——罗女士。”孟婳又喊了她一遍,尾音带着细微的强硬:“禾丰县所有售卖祭拜用品的店铺我们都调查了,没有一家在售卖黄纸,你说你在禾丰县买的,是哪条路,哪一家?”
讯问室里顷刻间传来手铐晃动的哗啦声。
那瞬间孟婳嘴唇微动但很快便抿上,只是和身边的蒋磊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二人一言不发盯着对面还在发抖的罗念慈。
而在他们身后隔着单面玻璃的观察室内,小汪却喋喋不休:“副队,你不让学姐乘胜追击逼问是为啥啊?是不是新的审讯手段,教教我行不?”
“这罗念慈肯定有问题。”一旁的齐哥也疑惑。“都害怕成这样了,那手腕都要被手铐撞出红印子了。”
但顾岩阻拦孟婳继续逼问后就没再吭声,只是双手环臂地站着,目光由上而下盯着那张逐渐变得怯懦的脸。
就在这时,观察室众人的耳麦里同步传来战栗的嘶吼:
“就算是符咒又怎么样?这玩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怕鬼,往井底丢个剩下的符咒犯法吗?”哪怕隔着单面玻璃也清晰可见罗念慈双手握拳,眼睛瞪圆的模样,“你们不信鬼神,我信有问题吗?就凭这个,你们就能拘留我,污蔑我杀人吗?”
小汪一巴掌拍在桌面:“这人不是胡搅蛮缠,混淆视听吗?我们啥时候说她杀人了?”
“你信鬼神,这当然没问题。”顾岩食指按住蓝牙耳麦,“你往井底丢符咒,也没问题,那么……”
他冷静平稳的嗓音通过耳麦清晰地传进孟婳的耳膜,她一字一句同步重复着:“那么,罗女士,你丢的是什么符咒?”
罗念慈顿时僵住了,嘴巴甚至忘记合上。
孟婳反倒在这个时候改变了神情,几乎是用一种温和而同情的目光望向她:“其实你没有必要欺骗我们警察,你应该很清楚,禾丰县的这件白骨案早就被网络宣传的沸沸扬扬,没有人会希望和警察作对,除非是凶手和罪犯,因为我们会保护所有提供证据的人——包括为你提供这张符咒的人。”
分明是口吻轻柔毫无强硬的一段话,可却像是抽掉了罗念慈的后脊的一根骨头似的,她佝偻着,垂目盯着冰冷的约束椅。
“你丢下的这张符咒,其背后到底是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井底那具尸体是个还没有你女儿大的女孩,罗女士,她还没有成年啊……”孟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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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力维持的嗓音也难掩哽咽,“在祁清可以拥有幸福童年的同时,她呢?死后甚至没有人祭拜,您也是母亲啊。”
讯问室里陷入死寂般的安静。
连记录员敲打键盘的动作都停止了,视线和蒋磊一样来回在孟婳和罗念慈身上游移。
就那么沉默了数秒后,每个人都宛如桌面上被摊开的报告一样缄默——那是郝三妹的白骨和之前小汪带出的一小块符咒碎片,原本惨白的人骨在那块黄色符咒旁显得愈发阴寒。
“那你们就去查吧……”
罗念慈说着缓缓坐直身子,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桌面的报告。她眼睛细长,单眼皮,有点下三白,有那么一瞬间孟婳觉得她变得很陌生,和之前个在签字时温婉的模样无法联想到一起。
还没等孟婳再开口问什么,就只听罗念慈低沉、短促的笑声从她嘴里发出来,就像是尖锐的铁丝划过瓷砖,随即又变成自嘲的叹息。
“有证据就去查,我没有杀人,你们定不了我的罪……这次又要把我关起来吗?难道我烧个符咒也犯法吗!”
蒋磊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后眉梢一动,质问:“你为什么要去燃烧那张符咒?”
“祭拜剩下的!”
“你原本要祭拜谁?你之前口供可是说祭拜亲戚,路过井旁,那个时候我们警方都还没有发现那具白骨呢,你就带好了符咒,偏偏那么巧合?罗念慈,说!你最初是要去禾丰县祭拜哪个已故的亲?”
蒋磊声声质问,嗓音逐渐提高,但说到一半明显顿了十几秒,随后身体前倾,带着略微凶狠的目光:“或者我换个说辞,你既然是路过井旁,那么你给你已故的亲戚燃烧的符咒和你丢下井底的是一样的,符咒同样用在了你……”
“神经病!你在说什么!”
罗念慈全身战栗,满脸惊惧,凌乱的头发散落而下,眸底是毫不遮掩的厌恶盯着蒋磊,语无伦次地叫起来:“你疯了吗!禾丰县公墓里可是我亲生父母……不,不对,我没有……那就没有效,你胡说八道!”
破绽百出的怒吼久久回荡在耳麦里,讯问室内外人人面色凝重。
窒息的安静充斥着观察室。
“警察就能随便说话不负责吗……”罗念慈嘶哑的嗓音渐渐从紧绷的空气中一丝丝渗出来,“那种东西多恶毒,多恐怖……永世不得超生……”
“说出来了!”小汪惊喜喊道,“是镇灵符的用途!而且撒谎,根本就没去祭拜!”
他说出了每个人的心声:罗念慈已经推翻了自己最初的口供,根本就不是祭拜亲戚回来时看到荒废的井口觉得害怕,分明就是故意去的。
甚至她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为了把这张‘恶毒的镇灵符’焚烧后丢下去,让井底的郝三妹永世不得超生。
“副支队?”齐哥扭头问,“这不直接逼问!”
顾岩从容不迫按下蓝牙耳麦,低声吩咐:“孟婳。”
第56章 明泾暗渭共匿影
“——孟婳。”
嗓音穿透单面玻璃,讯问室里的孟婳已经起身,走到约束椅子旁,罗念慈抬起爬满血丝的眼睛,双手也因为抽泣不断发颤,整个人显得非常狼狈,但孟婳却浑然没看到般,嗓音异乎寻常的温柔:“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
“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杀人。”
“那你呢?”孟婳轻柔地帮她发丝捋到耳后,半蹲下来,平视她问,“你相信我吗?相信警方吗?”
众目睽睽之下,罗念慈居然大声哭泣了起来,每个音节都含着颤抖的音调:“求求你,我没杀人,镇灵符真的是很恶毒的东西……我对不起她,我不知情的。”
她?郝三妹?
孟婳太阳穴突突一抽:“为什么这样说?”
“那个符咒我是在我老公家里发现的,我很相信这些的,一眼就认出来了,怎么会有那么恶毒的东西呢?我害怕……害怕这样不吉利的东西在身边,会影响我儿子和女儿的,就随便找了个地方丢下去了,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那里死了人。”
“就这样?”
“是,都是我的错。”
孟婳身后的蒋磊眉心都快拧成一个川字了,但只听孟婳说了句:“好,你暂时不能离开,我们会关你一段时间,这期间会随时喊你谈话。”
“好……我知道了。”
孟婳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去拿口供记录。少顷蒋磊整理好东西率先走出询问室,转身推开观察室的门:“顾副,这?”
窗外月朗星稀,夜风挤进窗缝,和警员整理仪器的动静混合在一起。
顾岩摘下耳机:“让对方陷入恐惧,才能击溃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房间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好奇着不知怎么问,半响还是齐哥吸了口冬夜里寒凉的气息,一本正经地分析:“现在直接乘胜追击不好吗?她谎言已经被自己毁了,刚都哭成那样了,还不崩溃?”
“是哦,我虽然没审讯过,但是一般犯人这样了。”小汪也跟着抛出心里的疑惑,“那肯定不能放过啊,直接各种技术手段一起来。”
顾岩目光穿过玻璃,注视着正在签字的罗念慈。
“她在孟婳面前潸然泪下的话语,虽然不能笃定真假,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害怕的东西是家人收到伤害,但这个家人绝对不包括祁建宏,你们还记得她第一次口供说了一句关于祁建宏的话吗?”
众人霎时一呆,有人开始挠头回忆,也有人开始掏手机准备调出案件资料。
“她笑着问孟婳,祁建宏是砖厂案件的嫌疑人吗?”顾岩对案件的敏感度让他连个顿都没打,“而这次在抓回来的路上,依旧问了祁建宏的判罚,两次询问是完全不同的时间节点,但是——”
观察室里四下无声,每个人都停下手里动作,认真聆听。
顾岩抬手往讯问室方向一指,继而沉声道:“但是两次询问祁建宏的事情时,都是罗念慈最理智的时刻,甚至她刚刚语无伦次快要奔溃的时候,居然还能把看起来和这个案子毫无关联的祁建宏给拉了进来,这样的反应能力和智商,绝不是普通人。”
“她说那个符咒是在祁建宏书柜里发现的,是在引诱警方去提审祁建宏,但祁建宏的案子过两天就要开庭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来一回的手续流程极大可能会影响钭元香的案子正常开庭,而耽误的时间我们没有证据就必须要放人。”
蒋磊率先开口:“她在拖延时间啊!”
“对,她很聪明,用祁建宏拖延时间,说明她丝毫不在乎祁建宏会陷入一个怎样的局面,她心里在乎的只有祁清和祁墨,可目前而言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去干涉到这对清白到和任何案子都毫无关联的兄妹。”
每个人脸色都紧绷了,难以遏制地瞥向正在被同僚带出询问室的那道身影。
顾岩扫过众人脸庞,问:“你们仔细想一想,在一O四白骨案件中,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是什么?”
立刻有人开始小声嘀咕“罗猎的电锯……符咒。”“不对不对,那符咒也是人家老公书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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