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怨雏(七)(2 / 2)
时鲮冻得牙齿打颤:“好、好冷。”
邬焚玉催出真炎,金红火焰在水面燃起数道火径,逼退阴气,他状似随意地笑道:“长老,您确实老了。”
时鲮哑音沙沙:“你也变了许多啊……如今这般有为,观你装束,外界想必已过经年。”
“确实如此。”邬焚玉略微回头,唇角浅勾,“当年懵懂的小妖鸟,如今已居万人之上,多亏了长老们与同门师兄弟对我的悉心教导,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他笑时,眉眼柔和了几分。
时鲮连声道:“不敢当,此乃分内之事,只是我如今寸步难行,还望焚玉多多照拂。”
邬焚玉笑意更深:“自然。”
河水渐深,与巨石间再无空隙,三人只得潜入水中,河底散落着长而尖的黑色残骸,看起来像是被水泡腐的木头。
邬焚玉凝神观察片刻,突然,一道真炎直射河底,淤泥轰然翻涌,一条黑鱼从中窜出,仓皇逃窜。
“原来藏在这里。”
他当即抛下一人一妖,疾追而去,影鱼在河中左冲右突,每躲藏一处,都被邬焚玉打了出来。
他像只戏耍猎物的乌鬼鸟,不急于捕捉,而是要让它惊惶逃窜,在极致慌张下,引领自己找到背后的“鱼群”。
一追一逃间,河床愈发狭窄,竟已至尽头。
影鱼滋溜钻入岩缝,邬焚玉抬掌轰开石壁。
碎石滚落,石壁后竟是一片更为广阔的空间。他浮上水面,只见高逾百米的洞穴四壁布满蜂巢般的石窟,每处都严丝合缝地塞着木棺,被锁链牢牢捆缚。而洞穴顶端,无数棺椁垒叠在石窟之外,像某种奇异建筑的天花板。
那些棺材陈旧无比,木屑簌簌落下,露出一个个熟悉的浊黑眼珠。
影鱼一跃而起,缠上高处的锁链。
时鲮在远处边游边喊:“出什么事了?啊?!怎会有如此多的怨尸?!!”
邬焚玉飞身而起,直取影鱼。
那黑鱼弹射至半空还想逃窜,却被他一把掐住鱼身。这次他直接将猎物收入青镯,然而上方的棺群突然剧烈晃动,摇摇欲坠。
影鱼挣脱时扯松了锁链,叠垒的棺材轰然冲破束缚,向着邬焚玉当头砸落!
邬焚玉两指并立于胸前,疾诵道:“万始之初,赫赫生金,以我焚灭之身,呼不灭之炎。”
赤羽怒展,翎羽上符文流转,刹那化作红光穿透棺椁,洞穴上空接连爆开绚烂火花,直接将棺中女尸超度去了往生。
反正已经留了那么多怨尸样本,这块地方的,不必再留。
时鲮与甲叮咚刚游到下方,却被不断坠落的碎石棺木逼退。
时鲮躲到岩壁旁大喊:“焚玉当心!此地经不起这般打斗!”
邬焚玉身形如电,在坠落的棺木间几个腾挪,所触之棺接连燃起烈焰。
上空的巨响惊动了所有怨尸,她们纷纷爬出棺椁,沿着石壁扭曲爬行,向着水中的一人一妖扑去。
“啊啊啊啊!救命!!”时鲮扑腾着向来路逃窜,怨尸就倒悬在石壁上,紧追不舍。
甲叮咚呆呆愣在原地,见怨尸扑来竟不闪躲,还挥着爪子结结巴巴道:“别、别怕……我我们是好、好人……”
怨尸咧开满是尖牙的嘴,一口咬在甲叮咚的隔水头罩上,穿山甲精吓得瞬间蜷成圆球,咕咚沉入河底。
还有更多怨尸沿着锁链向邬焚玉迅猛爬来,真炎流转,邬焚玉所触锁链瞬间被烧得赤红,凡敢触碰的怨尸,皆被附着其上的真炎灼为飞灰。
他战得正酣,余光瞥见下方——那老头还在扑腾乱窜,甲球则在水底无助地滚来滚去。
恰在此时,一口棺材迎面砸来,邬焚玉长臂一探,直接破开棺木,扼住了其中怨尸的脖子。
这具怨尸却与其余截然不同,面容臃肿,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珠;耳廓处叠生着数只耳朵;一张嘴咧开,分裂出无数嘴角,简直像是多具身体强行糅合而成。
她的头颅疯狂摆动,挣脱不得,倏然仰天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长啸:“娘啊——!!!!!!!!”
这嘶吼凄惨无比,怨毒不堪,激起洞中无数不甘的共鸣。
上方石壁应声松动,几块巨岩轰然坠落,天光照了进来。
邬焚玉一怔,只这瞬息分神,那怨尸集合体扣住他的手腕,奋力咬了下去。
他将其狠狠甩飞,砸向正在追咬甲叮咚的怨尸,俯冲而下,一手一个,拎起时鲮与甲球,朝着那缕天光,悍然撞开了残存的石壁。
冲出洞穴的刹那,他旋身振翅,赤羽迸出两道烈焰,轰然炸响在洞窟深处。乱石滚滚而落,将一切怨嚎与不甘就此封埋。
凉翡山的暴雨已然停歇,厚重云层间,探出半轮苍白的太阳。
邬焚玉松开手,垂眸俯瞰。
炎火未熄,河水蒸腾,那些扭曲的尸身在日光照射下迅速萎缩风化,不过片刻,就化成了白骨。
时鲮瘫坐在地,惊魂未定:“竟、竟真的……出来了……”
他跌跌撞撞跑向甲叮咚,解开麻绳,将四具弟子的尸骨紧紧搂在怀中:“为师定尽快让你们入土为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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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去找那修士,报仇雪恨!”
此刻,手机信号恢复,提示音接连响起。邬焚玉当着时鲮的面翻阅信息,语气略带敷衍:“时间过去了太久,那修士或许早已化作黄土。长老可还记得他的样貌与名姓?”
“记得,我死也不会忘!”时鲮切齿道,“那修士生得人模狗样,看似年轻,却有一双碧翠妖异的眼睛,他手下之人……似乎称他为……”
“渡厄。”
“什么?”邬焚玉骤然抬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从喉间溢出一声嗤笑,“你说……那人叫渡厄?”
时鲮信誓旦旦:“不错!”
“他对焚荒宗恨之入骨,赶尽杀绝?”
“是!”
“他抢走至宝,还以怨女尸封锁境地?”
“是他!”
邬焚玉抬手捂住脸,肩头微颤,抑制不住般吃吃低笑起来。
雨后的山间凉意沁骨,阴风掠过树梢,原本累瘫在地的甲叮咚忽然抬起头,鼻尖急促耸动,朝着某个方向一步步走去。
时鲮面露不解:“……焚玉,这是为何?你……认识那个渡厄?”
邬焚玉不答,笑声渐止。他抬眸望去,眼中再无半分温度,只余一片的阴鸷。
“渡厄,我认识,”邬焚玉上前几步,冷寒道,“但是,本座好像不认识你啊?”
“你、你在胡言什么?我自然是你的时鲮长老啊!”
“你不是,”邬焚玉字字如刀,“时鲮长老,从来不会直呼本座名讳。”
“时鲮”愣在原地。
“他更喜欢喊我——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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