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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3章·牧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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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骋环顾着满地狼藉的宿舍,目光最后落在那张被墨水染污的床铺上,“我会搬回来住。”

牧溪彻底怔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段骋的决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早已沉寂的心湖,激起层层波澜。

他没有想到能再见到段骋,也没有想到能再和段骋成为室友。

“这样啊。”

牧溪最终只能低声应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段骋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伤痕上:

“向辅导员请假了吗?接下来的课转线上吧。”

他的视线又转向地上那台摔得不成样子的笔记本电脑,皱眉:

“电脑我会帮你拿去修,但摔成这样——”

他顿了顿,“你的电脑配置本来不高,内存条如果都摔断了的话,数据可能恢复不了了。”

牧溪连忙道谢,脸上掠过一丝被剥开贫穷底色的羞愧。

这台二手电脑花了他一千多块,是他省吃俭用兼职攒了好久才买的。现在不仅电脑坏了,更麻烦的是,因为腿伤,他不得不打电话给家教学生的家长,说明自己无法继续授课了。

这意味着他失去了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贫穷这两个字,是有重量的。

钱,永远是压在牧溪脊梁上最沉重的那块巨石。

即便偶尔能喘口气,暂时搬开一角,很快又会有新的巨石轰然落下,将他重新压回泥泞之中。

这些年,牧溪就像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每一次以为快要到顶时,石头又会滚落,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他似乎永远都在为钱发愁。

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小时候,早餐一个馒头要分成两顿吃,铅笔用到只剩指甲盖长短还舍不得扔。

那些对同学来说稀松平常的零食,对牧溪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奢侈。

而那个称之为爸爸的男人,更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无底洞。

大学之前,牧溪不止一次在深夜里被凶神恶煞的讨债人砸门惊醒,不止一次看着爸爸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发誓戒赌,然后第二天又偷偷摸走他藏在枕头下、书包里、甚至鞋垫里的每一分钱。

那些钱,是他熬夜做兼职、省下饭钱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学费、生活费。

思及此处,牧溪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像受伤蝴蝶颤抖的翅膀。

心底深处,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个男人,甚至可以说是怨恨。

可是奶奶临终前的画面总在午夜梦回时清晰地浮现。

奶奶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牧溪,浑浊的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气息微弱却执拗地哀求:

“溪溪,奶奶求你……别恨你爸爸……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是奶奶没教好他……你们父子俩……要好好过日子……”

就为了这句临终嘱托,牧溪把自己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用麻木包裹愤怒,用顺从掩盖不甘,像一株见不到阳光的植物,在阴暗的角落里慢慢枯萎。

他的人生从来都是一片灰暗。

童年是爸爸醉醺醺的咆哮和奶奶神志不清的呓语;少年时期是永远凑不齐的学费和同学们异样的目光;如今上了大学,依然是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永远填不满的经济窟窿。

直到遇见段骋。

那个人就像一束毫无预兆的光,猝不及防地劈开他阴霾密布的世界。

段骋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那种不必为五斗米折腰的洒脱,那种敢于对不公直截了当说“不”的底气,都让牧溪移不开眼。

他记得段骋在球场上挥拍的姿势,记得他皱眉时微蹙的眉心,记得他说话时冷淡却清晰的语调。

这束光太耀眼,太温暖,让牧溪明知不该靠近,却还是想要抓住。

明知自己是活在淤泥里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像最愚蠢的飞蛾,拼尽全力也要扑向那团能将他焚成灰烬的火焰。

在这个被金钱与地位层层分割的世界里,只有爱是平等的,只有爱是自由的。

贫穷的牧溪可以一无所有,但他拥有爱的权利。

他可以自由地选择将这颗心献给谁,哪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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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自己卑微如尘,哪怕清楚自己永远配不上那个人。

但爱意本身,从来不受理智的控制,它像一场猝不及防的雨。

段骋是牧溪生命中第一个让他心动的人。

这份感情来得汹涌而纯粹,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那道耀眼的光芒。

哪怕只是捡拾对方丢弃的杂物——一条用旧的运动发带、一张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一件不再穿的旧T恤——他都会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如同守护着稀世的珍宝。

小时候,牧溪也常在垃圾堆里翻找。

那时是为了捡拾废品换钱,每一张皱巴巴的纸板、每一个空塑料瓶都意味着可以多买一个馒头,或是凑齐第二天的公交车费。

尊严对牧溪来说,其实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尊严不会让他多吃一顿饱饭,不会让他不用交学杂费,也不会让他少挨一顿打。

而现在,牧溪依然在“捡垃圾”,却是为了爱。

那些被段骋随手丢弃的物品,在他眼里都带着那个人的气息。

牧溪把它们仔细地收纳在柜子深处,像守护着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每一次打开柜子,牧溪的心就会变得无比柔软。

然而,牧溪从未想过这些隐秘的心事会有被摊开在阳光下的一天。

虽然他的性向和感情早已因那本日记而曝光,但此刻的感受却比当时更加难堪百倍。

牧溪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被段骋打开后尚未关上的柜门,视线落在最底层——那里还静静躺着另外四本同样款式的日记本。

整整五本日记,记录着牧溪无人诉说的心事。

在这个校园里,牧溪几乎没有朋友。

他的贫穷、他的内向、他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都像一道道无形的墙,将他隔绝在热闹之外。

这些日记成了他唯一的树洞,承载着所有无法对人言说的孤独与秘密,包括那份注定无法得到回应的爱恋。

“那个,段骋。”

牧溪轻声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谢谢你。修电脑的钱……我以后会还你的,可以吗?”

段骋转过头看他,眉头微蹙:“什么钱?”

“……修电脑的钱。”牧溪的声音越来越轻。

“不用给我。”

段骋的视线在他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

“直接送到我名下的店里修就好,不用花钱。”

这个回答让牧溪怔住了。

他这才想起,段氏集团旗下确实有电子产品维修的连锁店。

对段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对他而言却是省下了一笔不小的开支。

“可是……”牧溪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段骋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你先跟辅导员请假吧,我等会儿让阿姨过来收拾这里。”

牧溪低下头,心里五味杂陈。

对于他来说,段骋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既让牧溪感激,又让牧溪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鸿沟。

“啧。”

段骋环顾着满地狼藉的宿舍,先是将牧溪扶到刚铺好的床边坐下,随后取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刘姨,对,是我。麻烦您现在来我宿舍一趟,需要彻底打扫……对,很急。”

牧溪安静地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干净的床单。

这种被妥善照料的感觉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在他过往的人生里,他几乎总是那个被要求付出、被索取价值的人,很少有机会体验被人体贴对待的滋味。

身下的床单还带着清新的皂香,是段骋亲手铺的。

这个认知让牧溪心里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

他想起刚才段骋笨拙却认真地整理床铺的模样——那个向来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显然从未做过这些琐事,动作生疏得可爱。

“你先休息。”

段骋挂断电话,转头看见牧溪正低头抚摸着床单,语气依然平淡,“刘姨半小时后到。”

牧溪抬起头,对上段骋的视线。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冷漠的大少爷,其实比很多人都要温柔。

——

与此同时,宿舍楼下的阴影里,几个男生正鬼鬼祟祟地聚作一团。

“怎么回事?”染着黄毛的那个男的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指着三楼那扇亮起的窗户,

“段骋不是今天该在飞往M国的飞机上吗?怎么回来了?而且刚才你们看见没——”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牧溪那家伙是被他一路抱进楼的!”

“这下可糟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烦躁地推了推眼镜,“卢哥特意交代今晚要给牧溪点颜色看看,牧溪那穷酸样,一看就没钱住院。”

“现在段骋在这,咱们还怎么动手?”

站在最外侧的男的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壮实的手臂肌肉紧绷着:

“妈的,这牧溪真他妈会装可怜。大晚上的非要跳楼,跳个楼没死成,反倒把段骋给留下了?真不要脸!”

三人面面相觑,之前的嚣张气焰早已消失无踪。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之前卢杰因为一开始他们几个没抓住牧溪,让牧溪从三楼跳了下去时阴狠的表情,又想起段骋平时冷峻的气场,一时间进退两难。

“要不……给卢哥打个电话?”黄毛试探着问,手指已经摸向了口袋里的手机。

“打什么打!”有人一把按住他的手,“现在打过去找骂吗?卢哥最讨厌办事不利索的人。”

戴眼镜的那个男的焦虑地来回踱步,镜片后的眼睛不停闪烁着: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干等着吧?”

夜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路灯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那个身材很强壮的男的,最终一锤定音:

“不管了,今天估计是不成了,这上面两个不知道在干什么呢,说不定就开搞了,同性恋不都这样吗。”

“只能过两天来看,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卢哥下定决心要给那娘娘腔一个教训,跑不了的。再说了,段骋交换生的申请书都已经给了,不可能不走的。”

“牧溪的保护伞迟早要走的,我们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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