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43 前尘九 蠕虫 岳……（2 / 2）
“七年来我月月问安，偏偏遗漏了这桩事。底下人不敢说，你竟也瞒着我阳奉阴违。弼川，你可知自己究竟做了什麽！”
岳弼川抬起眼，一双眉极浓，盛满皎皎清辉。
“母亲，当年的殷九序不过一无辜稚子，何至于遭受恐怖刑罚，终日被关押在偏僻库房中，哪怕是四肢健全的成人也难以捱过，若我不救他出来，如此稚子就算不死也多半会被逼疯。”
华钺直视儿子半步不退的目光：“他是妖人之后，天生奸诈、狡猾、阴险、卑鄙，成为长兴的祭品是他的荣耀，是他为族人赎罪唯一的途径。”
“祭品……祭品……”殷九序喃喃自语，头低下，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华钺斜睨着殷九序：“来人，把殷九序给我拖下去关起来，祭典开始前不许让他离开一步。”
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没人知道殷九序付出了多麽大的努力，在一群健康的残疾人分明在泮宫中得到了赏识，王君特许钦点，他马上就要到王宫中上任，摆脱这个备受歧视、压迫的令人窒息的府邸。
一切都变了，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这个恶毒的女人，殷九序十年来幻想华钺诸多死法的美丽憧憬，在华钺踏入的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岳弼川拦住拖走殷九序的下人：“祭品？”
华钺面色毫不改变：“这是他的命。”
“我连日观星推演，这是天道赐予他的荣耀。”
岳弼川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冷酷无情。
殷九序被人拖了下去，岳弼川回眸望过去，四目相对，殷九序正盯着他，原本黑曜石般明亮的大眼睛空落落。
岳弼川当即心揪了一下，撩起衬袍原地跪下：“母亲，请您息怒。”
“孩儿绝非有意忤逆，只是心中有一惑，积压多年，如鲠在喉，今日不得不问。”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直视着华钺冷若冰霜的脸庞，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母亲常教导孩儿，天道昭昭，赏善罚恶。殷九序纵为妖人之后，其时不过一懵懂稚童，手无缚鸡之力，身未犯半分罪孽。当年为何定要施以那般酷刑，斩断他双臂，绝其未来生路？此举究竟是天道的旨意，还是我等凡人的必要之恶？孩儿愚钝，恳请母亲明示。”
华钺转过冷肃的半个侧脸，眼睫低垂，缓缓闭上双眼：“弼川，谁告诉你是我斩断他的手臂。”
她微微抬手，做了一个示意他起身的动作：“起来吧。”
“三毒贪嗔痴，当年君上为何将那殷氏族人赶尽杀绝，余下些老弱妇孺，发配至河郡织室苦役赎罪。这是一群睚眦必较的恶魔，不阳非阴，一旦咬上目标就绝不会放手，便如附骨之疽。弼川，你可知为何七年前河郡织室大火，源起何处。”
“那年我赶到时，火焰漫天，焦尸遍布，只有殷九序一人存活，他的双臂被压在重物下数个时辰，皮肉溃烂，脓血横流，顏色已然发黑坏死，若不及时斩断，则必死无疑。”
“当年不过儿童便能亲手杀害亲族，若不使他疯癫，如何才能诱他甘当祭品。”
……
岳弼川迈着沉重的步子，推开石室大门。
几个守卫面色为难：“公子。”
岳弼川：“不过来说几句话。”
他缓缓走到石室中间那个被绑缚住全身的瘦弱青年身前。
经过七年的悉心教养。殷九序已经和曾经大不相同，尽管依旧瘦弱，但身高也长了许多，若不是失去双臂，怎麽看也是个芝兰玉树的青年。
可如今好像什麽都没有改变。
岳弼川依旧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岳弼川蹲下，尽量和殷九序保持一样的高度：“小序，你可有解释？”
殷九序面色苍白，发冠不见了，长发披散着，他的双唇嚅嗫了一下：“什麽？”
他试着朝岳弼川方向挣了挣：“岳大哥，求你救救我吧，他们……他们说……那蛫妖生性残暴，让我去做……去做……那种事……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殷九序脸上泪水纵横，但那双眼睛在阴影中，却闪烁着冰冷的恨意。
“岳大哥，我想活……我以后什麽不想了！什麽平步青云，功名前程，我都不想了！放我走吧，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出现在华夫人面前。”
岳弼川皱了皱眉：“小序，告诉我，当年为何要杀害你的亲族，那场大火，是你所为。”
殷九序面色忽然变得狰狞：“……谁说的……岳大哥，我没有！我是受害者啊！是华钺，你不要听她的一面之词，都是谎言。”
岳弼川缓缓站起，石室內仅用一盏烛台照明，很昏暗，岳弼川的面容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殷九序面色也渐渐沉了下来，他就知道，他早就知道了，这群所谓贵族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道貌岸然。
殷九序挤出几滴眼泪，叼住面前人的裤脚：“岳大哥，我的手臂是华夫人斩断的，府中人尽皆知，她——”
岳弼川转身欲离去。
殷九序发出痛苦的哭泣：“是我纵的火，每一个亲人在监工鞭下日日遭受虐待，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族人央求我为他们解脱，我不过成全了他们而已！为何独我受这罪孽？”
他猛地抬起残臂，状若疯癫：“我这双臂……不过些许小伤！若得及时医治，何至于此！她凭什麽……凭什麽问也不问便挥斧斩断！这是我的身体，凭什麽由她来随意处决。恶魔……她才是真正的恶魔！”
岳弼川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殷九序疯魔的样子。
殷九序好像看到了些许希望：“岳大哥，您是将军大人，只要您发话，华钺她怎麽能阻拦您呢！”
岳弼川：“你一直在骗我。”
岳弼川盯着他看了一会，转身离开。
“啊啊啊！”
殷九序发出痛苦的嘶吼：“岳弼川、大将军、战神、高高在上！虚伪！你和他们一样虚伪，不，你比华钺还要残忍！岳大哥，我恨你，我最恨你！你们没有一个人问过我，自作主张，一个个自以为是！凭什麽是我！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殷九序嚎啕大哭，失力倒在地上扭动，没有双臂的他像一条可怜的蠕虫。
岳弼川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长嘆一口气，转身回到殷九序身边：“小序，现在你可以说出真相了吗。”
殷九序蠕动到岳弼川脚边，含住他的裤腿，血泪让他看起来面目可怖：“岳大哥，杀了我吧，用你的长枪，就像你杀掉那些魔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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