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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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
沈暄觉得,那日楼缜说的所谓事关整个朝堂,恐怕并非虚言。
自从进入大理寺之后,沈暄一直疲于奔波,除了楚书达等几个原身从前的同窗好友,几乎没与其他官员往来过。但当大理寺似乎是在调查逍遥楼一事在官员中流传开后,总有官员前来跟他打探,攀关系。沈暄忙完自己的本职工作,还要被抓出去应付那些人情往来。几天下来,脸都要笑僵了。
沈暄把这些欲盖弥彰的人全部记录下来,暗中调查这些人的底细和彼此之间的联系。与此同时,朝堂上的斗争也是刀光剑影。
为了避免今年多雨的气候引发涝灾,朝中数位大臣提及要在河流附近加筑堤坝,同时在某些地势低洼的农田裏提前挖出引水渠,以便涝灾发生时的排水工作,避免造成粮食受损,引发秋日饥荒。
举措都是好举措,但是让谁的人去干成了问题。毕竟工程事项是最有利可图的,稍微在某个环节动动手脚,就能让背后之人赚个盆满钵满。因此朝堂上喻王党和丹王党争论不休。
喻王罢朝,这些事就只能交由楼川负责。沈暄闲暇时偷偷去俨王府找过他几次,都被福冲挡了回来,不是有事就是在忙,后来干脆说楼川住进了宫裏,这段时间都不在王府。沈暄无奈,却也只好安分下来。
官场的云诡波谲恰如今年阴沉沉的天,让人时刻不敢放松警惕。
转眼就到了六月。
六月十六,连续的两场暴雨过后,有人来报,说郊外的一座山体塌方,底下露出几十具白骨。
此言一出,大理寺人人震惊。彭树怀带着沈暄和几个仵作,连忙赶往山上调查情况。
报案的是山脚不远处的一个村庄的村民。村民说,山体塌方当夜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他们害怕被殃及,打算连夜往更高一些的地方去。谁知道一开门,从山上冲刷下来的雨水和泥裏,竟然裹着白森森的骨头。众人都吓坏了,雨停了就找了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赶去城裏报官。但县城官员来了一看,直言不是他们能处理的,又报到了大理寺。这才有了今日这遭。
大雨冲毁了骨架,将尸骨冲得七零八落。说话间仵作将显眼处的骨头都带到一片空地上,简单拼了一下,竟然就凑了六七个不同的身体来。最有经验的老仵作看了几眼就察觉了不对,“这些都是女人的尸骨啊!”
他们来之前不是没有猜测,觉得是不是山上的坟地被冲毁了,这才致使尸骨散落。但一来正常下葬的尸体外边一定会有棺椁,就算棺钉打得不深,棺材品质不好,周围也不可能全然没有痕跡,二来数量应该不会这麽多。如果这座山真的是一座坟场的话,就算暴雨冲落尸骨,应当也不会引起特別大的恐慌。而如今仵作的话也算是证明了他的猜想。
几具尸骨都是女人的,这太不正常了。
沈暄和彭老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由联想到了逍遥楼的事情上。
逍遥楼挑选那麽多童男童女,难道各个都会听他们的话人人摆布?不听话的怎麽办?如若“不小心”弄死了,尸骨应该埋在何处?
沈暄想起当时查封西市赌场,于志才弄死的那些人,就是在荒山上被楼川找到了尸体。那麽会不会,逍遥楼的人和于志才,也是同样的想法?
沈暄问:“这些女子年岁几何?”
仵作说:“具体的要回去慢慢查看,但年纪应该不会太大。”他走到中间那具尸骨前,指着她的腿骨说:“大人瞧,这尸骨的骨缝尚未闭合,说明还有生长的余地。”
“只这一具吗?”
仵作又看了看,凝重道:“眼前这三具都是。”
“……”沈暄说不出话来。
这时爬到山上查看情况的衙役下来了,他说:“山上还有很多尸骨,埋在土裏。有的身上的衣衫还没完全腐化。”
“尽量保存!”
身体白骨化的话,想要查明这些尸骨的身份,就只能依靠衣着等特征。
“全部挖出来大概要多长时间?”
衙役的身上全是湿漉漉的泥水,回头看了眼深山的方向,跟沈暄说:“刚下过雨,山路太滑了,属下远远看了一眼,不知道底下还有多少。要捡起路上的尸骨,还要在山裏继续深挖,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少说也要两天。”
“而且我瞧着,这雨恐怕还要再下。”
沈暄抬头一看,乌云之中果然又滚起了隐隐电光。
彭树怀走到他身边,“再有最晚明日,就又要下雨了。”
无雨的时间短,但下了雨之后什麽时候停,全部都是未知数。而且每多经歷一场雨,这些尸骨上的痕跡就要几倍地被冲去。沈暄不能赌。
思索片刻,他让所有人先放下手头工作,把明面上能看得到是尸骨全部捡起来带回去,包括一些碎布片也不要放过。又从身上摘了自己的腰牌和一块玉珏下来。
找了个衙役行动利索的衙役过来,沈暄说:“你拿着腰牌去大理寺和金吾卫营地多调些人过来,带上工具、蓑衣和几辆马车。马车不够带着我的玉珏去沈家找几辆。我们要赶在下雨之前尽可能多的把尸骨清理出来。”
衙役应下,骑着他们带来的为数不多的马往回城的方向去。
沈暄叫住他,让他把彭老也带回去。彭老吹吹胡子瞪眼,“你们都在这裏忙活,我一个人回去算怎麽一回事?”
沈暄劝道:“您年纪大了,山路又湿滑。我们摔一下还好说,您要是摔一下我们还要照顾您,不划算。”
“你这小子,这就嫌弃我碍事了?当初我年轻的时候……”
“我知道,您年轻的时候上山打老虎也不再话下,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您不是说您外孙女最近回来了吗?待不了几天又要走了,您还不赶紧多陪陪啊?”
说到这裏,彭老有些犹豫。人年纪大了,就会更渴望儿孙绕膝,哪怕是刚正如彭树怀也不能例外。
他问:“你们几个,真的行吗?”
“没问题。”沈暄拍拍胸脯,“別的不说,捡东西肯定是比您老人家更快的,您就回去吧。阴天天黑的早,不然该看不清路了。”
彭树怀这才转身离开。
他一走,沈暄和留在这裏的其他人就立马动作起来,一刻不停地开始收整尸骨。
那些顺着泥浆冲刷下来的还好说,擦除上面的泥浆,装在袋中保存就是,但山上的却极难处理。一来山路湿滑,光是上山就花费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而且埋在山间的尸骨很多都是完整的。虽说就算零落着带回去仵作也能拼凑起来,但是费时费力不说,从中能得到的线索肯定也没有完整着带回去的多。
所以一行人只能扶着旁边的断树残枝,慢慢的用小铲子一点一点将尸骨从泥土中剥离出来。
到沈暄彻底看不清楚,被完整剥离的尸骨也只有三具而已。
鼻息间水汽的味道越来越重,远处的天边已经有电光开始闪烁。
有农家长大的衙役带着一身污泥过来和沈暄说:“大人,不能再挖下去了!看着天色,夜裏恐怕就要下起雨了!这裏被咱们挖成这样,说不定还会塌陷,太危险了!”
沈暄点亮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环顾过在场所有人。连续忙了整日,此刻脸上都带着疲惫。不少人包括他自己都摔了跤,那些钝痛也在随着疲惫一阵阵袭来。
闭了闭眼,沈暄想,这样的环境的确太危险了,逝者终究没有活人重要,他不能拿同僚的性命去赌。
“诸位把挖出来的尸骨带好,沿着来路回去。注意脚下。小李!”
姓李的衙役快步跑了过来,“大人。”
“咱们这裏还剩下几辆马车?”
小李想了想,“刚才彭老走的时候带走了一匹马和一辆车,我们现在还剩下两辆车五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