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筱满(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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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筱满(上)
筱满下了车,走到女子监狱门口,抬头,抬手,微笑,轻轻挥动手腕,和拿着一个档案夹从监狱大门边上的一扇小门裏走出来的张惠芬打了个招呼。
“惠芬姐。”他热络地喊道,仍然带着些鼻音。
张惠芬同他点头致意,脸上浮现出稍显尴尬的笑意。她理了理灰白的头发,往旁边觑了一眼。站在那扇小门边上的吕阳低着头走开了。这个没精打采的大男孩儿往一辆白色的丰田轿车边走去。
张峭从那辆车上探出了半个身子,拍了下车门,喊了声:“惠芬姐,这裏。”
吕阳上了张峭的车。
筱满上前问张惠芬:“我能和吕阳说几句话吗?”
两人也往那辆白色丰田停着的地方走去。筱满露出讨好的笑容:“不然上完这个学期吧,马上就暑假了,也没几天了,您也正好处理一下舞厅的过户手续之类的。”
张惠芬说:“我打算后天就走,嘱咐张律师帮我买好火车票了,手续过会儿就和徐姐去办。”
筱满笑着附和:“都安排好了,那就好,就好。”他把双手插进了口袋裏,静了半晌,又问:“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
张惠芬驻足,他们已经走到丰田车前了,她开了车门,伸出双手握住筱满的手,眼裏泪光闪闪,情深意切地上下摇晃起了他的手:“真的谢谢你筱警官,我知道你是为了阳阳好,但是……高考也不一定是唯一的出路,对吧?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的,等我们在老家安顿好了,随时欢迎你来玩。”
这话说到中间时,张惠芬已经哭了起来,筱满被她哭得心裏发软,喉咙愈发得紧,什麽也说不出来了,只好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她。
吕阳坐在靠近另一侧车门的位置。別着脸,看着窗外。
张惠芬哭哭啼啼地上了车,关了门,筱满弯下腰敲了敲窗户,喊了吕阳一声。车窗放下来了,筱满和吕阳挥了下手,笑意满满:“你的号码我存了,哪天要是喝多了我打你电话,你別不接啊。”
张惠芬缓过来些了,拍了拍吕阳搭在腿上的手:“阳阳,和筱满叔叔说声再见吧。”
吕阳还是不看筱满,谁也不看。张峭从前面往后看了过来,问筱满:“你又是公交车来的啊?送你回市区吧。”
筱满说:“我一个朋友送我来的。”他往身后指了指。
“哦,哦,那个女朋友。”
“不是……”筱满抓了抓头发,“对了,惠芬姐,您过会儿要是去舞厅收拾东西,看到楼上房间裏有什麽眼生的东西,您就扔了吧,我该带走的都带走了。”他笑着拍了两下胸脯,声音响亮:“大家放心,我有地方住。”
吕阳的手掌猛一缩,攥紧了裤子,转过头怨恨地瞪着筱满,恶声恶气地说道:“你別打电话给我,我算你什麽人啊,我就是你用来调剂心情养的宠物,你的什麽事情我都不知道,你就只会让我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就是想看我被人笑话,我去乡下修车就不会有人笑话我了!”
他抱着胳膊,侧过身子,完全把背对着筱满。
张惠芬抱歉地和筱满打了个手势,张峭清清嗓子,调试起了冷气风力。筱满还是笑着,咬了咬下唇,道:“那我先走了啊。”
张峭和他话別,张惠芬又握了握他的手,筱满目送着他们离开,转身回到了赵尤的车边,上了车。
赵尤正用一张泛黄的外卖菜单折纸飞机,看到筱满上来,把折好的飞机架在了方向盘后头,松开了手剎。
筱满拿出手机看了眼,唉声嘆气:“尹老师说那个说书人还是没回,她20级的号他都不搭理,万一真有什麽爆料,他岂不是错过了……”他用手机敲打着下巴,揣测道:“还是他篤信別人的料肯定没他掌握的齐全?”
赵尤耸了耸肩,开车,没接话茬。筱满问他:“小赵,你觉得这个说书人怎麽会对当年那些案子的细节知道得那麽多?”
赵尤说:“哪个记者的号吧,当年收集了很多资料,写好了新闻稿,却没能发出来,十年过去了,估计他不干记者了,没约束了,趁这次案件就放在网上了,说不定过阵子就看到他出书了。”
“小灰给你看那个草稿了?”
赵尤说:“你怀疑说书人是晚报的刑天翔?”
筱满摇着头,不太确定:“我怀疑过他,可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像会把这些情报放到网上去博眼球,蹭热度的人,而且如果这个说书人真的是为了热度,那他为什麽不分析分析近期的案子?”
赵尤看了筱满一眼,笑眯眯地说:“十年前刑天翔没少缠着你和戴柔,还有当时专案组的那些同事吧?”
筱满也微微笑了笑,话锋一转:“你才值完夜班吧,真的不用睡会儿?”
“刚才眯了会儿。”
“刚才?就我下车的时候?”筱满笑得很开心:“你是哪路神仙啊?都不用睡觉的啊?”
赵尤挠挠脸颊,吞吞吐吐:“开会的时候也睡了一会儿……”他轻声说:“那你也是神仙啊,都不用吃东西的。”
筱满点头:“对啊,我们是两个神仙查案,这要不在一个星期裏破案,回去天庭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赵尤苦着脸说:“包公是在阴曹地府当阎王的啊。”
筱满大笑,连连摇头,他往窗外望去,竖起胳膊,单手撑着一边脸颊,打了个哈欠。赵尤说:“你要是困了就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筱满忙瞪大了眼睛:“不行,我得看着你开车,你要是疲劳驾驶出了什麽岔子,我们两个在路上都交代了,那我冤死了,那我真是要下地府去见包大人了,我还不想现在就死。”
赵尤闻言,似是如释重负。筱满伸长手臂,一把抓过他放在方向盘后头的纸飞机,开了窗,往那纸飞机尖尖的头部哈了两口气,一掷,纸飞机飞出了窗外。他的目光追随着飞机飞行的弧线,日光刺目,他很快就看不到那淡黄色的飞机了。
赵尤说:“上天庭去报信了。”
筱满作了个敲锣打鼓的姿势:“当当当,破案在即!”
他笑着把手伸出窗外抓风。赵尤又说:“其实逃避过去也不是什麽坏事。”
筱满趴在窗边。他们正驶过一排全是卖贵阳牛肉粉的店铺,家家都挂着“正宗”“地道”的招牌,筱满拍了下车门:“赵医生,饿死了,吃点东西吧。”
两人挑了一家门口挂着红灯笼,兼卖土豆肉饼的小店,一人要了一碗牛肉粉,赵尤还要了个土豆肉饼。筱满喝冰可乐。他吃了小半碗,喝了小半瓶可乐就开始抽烟。赵尤看了看他,筱满把碗裏的牛肉挑出来给他。赵尤吃完了自己碗裏的汤粉,把筱满剩下的半碗也吃了。他喝他没喝完的可乐。
吃完,喝完,赵尤摸出手帕擦了擦嘴。筱满递烟给他,赵尤拿过去,抽了两口,把手帕递给他。筱满也擦了擦手和嘴,两人起身走了。
他们到红木街道时,正碰上早高峰,上学的,上班的,骑自行车,电瓶车的,开车的,在窄窄一条红木街道上挤得水泄不通。路边根本没法停车,赵尤不得不把车停在了两条街外的万达广场的地下停车场。他和筱满往回走,到了红木街道和文明路的交叉口,筱满指着挂在一间干果店屋檐下的一块红木街道1号的门牌,介绍道:“红木街道两边都是民国建筑,单行,1号是报社,对面12号是万年好丝绸庄,30号是红木小学,去年搬了。
“街不长,走路半个小时就走完了,往前接着的是万国路。统一楼高五楼,一楼商铺,再往上都是民居,06年的时候拆除过一片顶楼的违规建筑,07年整条街道外墙维护,好几户老房子被列为歷史文化建筑。”
赵尤避让开一辆开上了人行道,并且还是逆向行驶的电瓶车,道:“往东开半个小时就是金融商圈,往西走两站路就是老城,附近电影院,美术馆,咖啡馆,清吧很多,老房子內部大多翻新过了,在商圈上班的白领,老外都喜欢租这裏。”
筱满指了周围一圈,道:“那是现在,08年的时候楼下这些手冲咖啡,奶茶店,轻食店都还没开出来呢,金融区那两幢楼还没盖起来,楼下都还是卖十块钱一双的布鞋的,还有什麽炒货店,毛线店,杂货铺子,民房老旧,內部没有独立卫生间,住的要麽是老青市人要麽是在老城步行街的一些商铺打工的年轻男性,炒菜都在楼道上,衣服晾在天台,鸽子笼子边上种菜,我们走访住户的时候发现,一间屋隔出五个房间很常见,人又多又杂,女性住户占比只有百分之五。”
赵尤抬头看了眼,筱满指着他望着的方向,那是一间独立书店,门口就能看到两个监控摄像头,一个对着街上,一个对着店裏。筱满道:“以前也没有这麽多探头,只有一头一尾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面有探头。”
他接着道:“25号304住的是一对老夫妻,老先生今秋,妻子张桂芳,两人都是高中老师,被害时一个66,一个65,有一个儿子,在上海一家科技公司做市场营销的,两人的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是08年6月17号,但是死亡时间应该远远早于17号。
“6月8号的时候,老夫妻原定要去参加他们侄女的婚礼,六点半晚宴开始,两人并没现身,但是因为之前借钱还钱的财务纠纷,老夫妻和侄女本就有点矛盾,大概有两年没来往了,那次侄女发请柬给他们,类似示好吧,老夫妻没去,她也没多想,以为老人家还在生之前她借钱不还的气。
“他们的儿子呢,因为借钱不还的事情和这个侄女关系很僵,他也收到了婚宴的邀请,当时就和其他亲戚表示,不还钱就算了,还想用结婚骗他给礼金,他不去。而且他一直在上海工作,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和父母一个星期通一次电话,据他说,父母退休之后经常出去游山玩水,属于比较逍遥自在的人,之前就有几次他们出去爬山,没提前和他说,山裏没信号,他联系不上人,还报过一次警,我们查了,确实有这麽个报警记录,所以那次他周末打电话回家,父母没接,他打他们手机,没联系上人,以为他们又出去玩儿了,他也没当回事。”
赵尤一言不发地听着,看了眼路边的禁停标志,筱满说:“现在路边只有每天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五点能停车,以前这裏的住户没那麽多车,没那麽热闹,车子路边能随便停,没划车位,没人收钱,先到先得,不少去老城逛街的人也喜欢把车停在这裏,一停就是一整天的情况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