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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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封条像两道惨白的膏药,死死贴在“烟火缘”亮堂的玻璃门上,把裏头还没散尽的烧烤热气儿都给闷了回去。
午后的日头明晃晃的,晒得门口那棵歪脖子榕树的叶子都蔫儿了吧唧,却照不透店裏头那股子僵冷的死寂。
吴晨熙第一个憋不住了,她猛地抡起脚,把脚边一个空塑料凳踹得老远,凳子砸在墙上又弹回来,哐啷啷一阵乱响。
“我日他先人!哪个生儿子没□□的缺德货搞举报?!让老子逮着了,屎给他打出来!”她脖子梗得通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头被抢了食的狼崽子。
罗夏岚赶紧扑过去拽她胳膊,声音带着颤儿,眼泪在眼眶裏打转:“晨熙!別发浑!砸东西有啥用!”
柏潇然脸绷得紧紧的,手指头在手机屏幕上划得飞快,声音还强撑着稳当,但那调门儿有点发飘:“我正在查条文,看怎麽申诉。这停业一天,房租、水电、原料损耗……都是钱……”他抬眼看向泥塑般杵在那儿的陈睿,喉咙发紧,“睿哥,咱们得……”
陈睿像是没听见。
他就那麽直勾勾地盯着那两道封条,嘴唇抿得没了血色,下巴绷得像块冷硬的石头。
那样子不像生气,倒像是魂儿被瞬间抽走了,就剩个空壳子立在那儿,风一吹就能倒。他好不容易才支棱起来的这个小摊儿,他一点一点攒起来的这点指望,咣当一下,全砸了。
何其络觉得心口像被冰碴子捅了一下,又冷又疼。
那火气“噌”地又冒起来,但这回有了明确方向。
他两步跨到陈睿边上,想拍拍他,手抬到半空又卡住了,最后只干巴巴地挤出句话,嗓子眼儿跟砂纸磨过似的:“陈睿……不用慌,指定是哪个眼红的王八蛋捣鬼,咱肯定能……”
陈睿眼皮猛地颤了一下,像是刚还魂。
他极慢极慢地转过头,眼神掠过何其络,又扫过气得快炸的吴晨熙、慌得掉泪的罗夏岚和强撑着的柏潇然,那空茫茫的眼睛裏终于一点点渗进点別的东西——沉得能压死人的歉疚和无力。
他喉咙动了动,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对不住,是我没弄周全,拖累大伙了。”
“放他娘的狗屁!”吴晨熙吼了一嗓子,猛地扭过头去,用袖子狠狠蹭了下眼睛。
“睿哥,这咋能怪你。”罗夏岚小声吸着鼻子。
柏潇然摁灭了手机屏,长长吐出口气:“现在不是揽责任的时候。得赶紧想法子,弄清楚咋回事,然后解决它。”
“对!解决!”何其络像是被这话点醒了,那股邪火又烧旺了,但烧得冷硬,“妈的,这举报绝对有鬼!查!掘地三尺也得把这下黑手的龟孙揪出来!”
他眼神刀子似的刮过门外。
街对面那几家生意半死不活的烧烤摊?
还是最近被他们直播抢了风头、眼红心热的同行?
甚至……他脑子裏闪过个更晦暗的影儿,又立马摁下去了。
现在不能瞎猜。
“潇然,”何其络转向柏潇然,话又急又稳,“你立马找张律师,问问这情况该咋弄,申诉要啥手续,麻溜的!”
“成!”柏潇然重重点头,走到墙角拨电话。
“晨熙,岚姐,”何其络又看另外两人,“店先封着,咱別搁这儿杵着了,但后头估计还有得折腾,手机都开着机,也琢磨琢磨最近有没有啥可疑人、可疑事儿,店……先不用管了。”他说最后一句时,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忍。
吴晨熙和罗夏岚红着眼圈点了头,互相搀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背影看着都没了往日的精神气。
最后,就剩何其络和陈睿,隔着那扇被贴了封条的门。
日头西斜,把他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空气裏只剩下隔壁店铺隐隐传来的流行歌曲和远处小贩的叫卖声,混着还没散干净的香料味儿和一丝消毒水的涩味,闷得人喘不过气。
何其络转回身,看着脸白得吓人的陈睿。他伸出手,这次没犹豫,一把攥住了陈睿冰凉的手腕子。
那皮肤底下的脉搏,跳得又急又乱。
“陈睿,”何其络声音压得低,却梆硬,带着股不容置疑的蛮劲儿,“看着我,天塌不了!就算真塌了,也有我……有咱们这帮人呢!跟你没关系,是有人使坏。”
“咱从路边摊混到如今,啥瘪没吃过?这回也一样,指定能过去!”
陈睿睫毛颤了颤,慢慢抬起眼。
那双总是藏着事儿的眼睛裏,此刻全是碎渣子和自我怀疑。
他看着何其络,看着对方眼裏那簇烧得正旺的、混不吝的怒火和篤定,那冻僵的绝望好像被烫开了一丝细缝。
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只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手腕子上传来的热乎劲儿,和何其络话裏那股子横冲直撞的相信,像一丝暖流,慢腾腾地往他冻僵的四肢百骸裏钻。
麻烦还在那儿,前头雾茫茫一片。
但至少,他不是一个人被扔在这烂泥坑裏。
何其络攥着他手腕子的手又紧了紧,眼神狠厉地刮过那刺眼的封条,从牙缝裏挤出一句话:
“等着,看老子不把那阴沟裏的耗子揪出来,让他跪着把这破封条舔干净!”
店裏死一样的寂静,反而把窗外的市井喧闹衬得格外响亮——对面五金店老板在用蹩脚的普通话跟人视频吵架,楼下阿婆呵斥孙子別踩水坑,不知谁家的高压锅“呲呲”地喷着气,带着一股炖肉的香味飘进来。
这活色生香的日常,像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子,把他们这几个倒霉蛋死死摁在了冰冷的现实裏。
陈睿手腕子上那块皮肤还被何其络攥得发烫,那点热乎气儿像是唯一能证明他没凉透的玩意儿。
他慢吞吞地、有点僵硬地把手抽回来,动作涩得像是生锈的门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