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你想我回去审你吗?(2 / 2)
“別乱说,九根手指是残疾。”
“可我本来就是残疾,生下来脑袋不是圆圆的,他们都说我是畸形。”
梁宵严不喜欢他这样说自己,“你不是畸形,他们才是。”
“哎?可是他们的脑袋看起来都很圆……”
“他们畸形在心裏。”
那天晚上,两人都没睡觉。
梁宵严在厨房包饺子蒸馒头,还破天荒地做了小猪盖被——白花花的大馒头上盖着一层粉色巧克力皮,冻上留给弟弟吃。
游弋则撅着屁股扎在衣服堆裏不知道鼓捣什麽,一会儿叫唤一声。
等梁宵严忙完回到屋裏,就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在地上摊开,弟弟小小胖胖的一团蜷缩在裏面,怀裏抱着什麽呼哈呼哈地睡着,脸上泪痕还没干。
他怔愣良久,把弟弟的手拨开,看到裏面藏着一头奇丑无比的小猪。
巨丑,无敌丑,怎麽会这麽丑。
目测是拿他们家粉色电视布缝的,一个长条圆柱体,裏面塞的是游弋小时候的衣服。梁宵严都有帮他好好收着,还放了防虫的橘子片。
小猪的脖子就是一根紧勒的鞋带,猪耳朵是两个小手套,猪鼻子是袜子球,猪嘴巴没有,可能因为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梁宵严心尖酸软,把弟弟连同小猪一起抱进怀裏。
面对面托屁抱,游弋最喜欢的抱法。
他抱着弟弟在屋裏走来走去,温热宽厚的大掌拍着后背哄他睡觉。
游弋揉着眼睛醒过来,十根手指头都扎红了,还傻乎乎地把小猪往哥哥怀裏塞。
“严严宝贝,我给你缝了一个我,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你吧。”
別人家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他们家是弟弟手中线,哥哥怀裏猪。
梁宵严点头说好。
游弋还是放心不下,像个小大人一样双手捧住他的脸:“哥哥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很远很远?哥哥能照顾好自己吗?能吃饱肚子吗?能自己睡觉吗?打轰隆隆的雷会不会怕?”
梁宵严说不怕,什麽都不怕。
游弋表示不信:“哥哥也是小孩儿,怎麽可能什麽都不怕。”
梁宵严想了想,没有开口。
他怕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完这一生。
可偏偏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是自己一个人。
七岁之前,他被关在一个四面墙都很高的小院子裏。
那个院子富丽堂皇,却没有人陪他说话。
他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躺在草坪上望着头顶的天空,数今天飞过去几只小鸟。
或许那些墙不是很高,只是他太小太小。
后来他翻过高墙,离家出走,在路上被拐,辗转卖到石哭水寨。
买他的男人为了驯服他,让他叫爸,带刺的枣树藤条抽断三根。他后背的血从衣服裏浸出来一拧都往下滴,愣是一声没吭。
七岁之后,他被男人关在地窖。
每天唯一能做的事还是望着头顶的天空数路过的飞鸟。
再后来他十六,男人离奇暴毙。
尸体烂在天坑,身上缠满枣树藤。
他作为男人的“养子”,接管了男人手底下一支小型建筑队。
同时接管的,还有他的儿子。
给男人销户时,梁宵严顺便给他儿子改了名。
去掉姓,重新取名——游弋。
村支书有点怕他,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句:“不姓李了?我们整个寨子可都是姓李的。”
梁宵严抬起眼,眉目凛然,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显出一种沾血的阴戾。
“我的孩子,为什麽跟你们姓?”
村支书哂笑,既怵他又瞧不起他。
“一个傻子你还养得劲劲儿的,养大了他会帮你干什麽?会给你种地还是会给你养老?”
拜头上那个鼓包所赐,游弋生下来就被村裏人说是傻子。
梁宵严不爱听这些。
“你儿子也不给你种地,你也不给你爸养老,这麽说你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傻子?”
他把弟弟放在脖子上驮得稳稳的,无所谓道:“他会陪着我就行。”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他养游弋从来都不是为了让游弋帮他干什麽,他只希望游弋健康快乐,好好长大。
如果长大了还不是很聪明,也没有关系。那他就继续养着,养一辈子都行。
他一个四肢健全的大活人,总能挣出来一口饭一个家,让弟弟吃饱穿暖,不受风寒。
只是他想得简单,却没想过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
“嗡——嗡——”
桌上的晚餐早已凉透,窗外一片灰蓝。
手机贴着大腿响了起来。
梁宵严收拢起心神,抬手按住酸胀的胸口。
反复回忆过去和自残无异。
他拿出手机,看到游弋的头像弹出屏幕。
是条十几秒的语音。
点开就听到他叽裏咕嚕地说了一串梦话。
梁宵严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你喝酒了?”
上呼吸道感染,他在喝中药,不能沾烟酒。
况且梁宵严早就给他立过规矩,不准他在自己不在时喝醉。
消息发过去半分钟都没收到回复。
梁宵严直接打了过去,游弋醉醺醺地接通:“唔……哥?怎麽了?”
梁宵严不想再和他废话。
“地址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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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游啊我劝你打个的先跑吧。
说真的这个哥比前两个哥都狠,我提醒过了再提醒一遍。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来自苏轼《洗儿诗》,有对子女的美好期望还有反讽和自嘲,这裏就只取对子女的美好期望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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