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2 / 2)
冯谁站在房间中央呆愣了片刻,老式电扇摇头时发出吱嘎的声响,他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撸了一把,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能是太累了,一定是的。
冯谁摇摇头,藉由这个动作摆脱脑子裏浮浮沉沉的念头,他坐在床上,掀开被子,一手无意识去关灯。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
他维持着伸手探身的姿势,目光死死盯着床头柜。
冯谁的房间被老方打扫得很干净,很整洁,一眼看过去显得过分空落。
一架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落地的电风扇,单人床带着一个小小的床头柜。
没有书没有杂志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烟灰缸没有酒瓶……带有个人气息,彰显喜恶的东西一件也没有。
如果要离开,只消收拾衣柜裏的几件衣裳,带上证件就可以。
所以床头柜上突兀出现的那张纸,显眼得让人难以忽视。
纸是A4纸,平时放在书桌左边抽屉裏。
刺目的鲜红笔跡,没有任何缓冲,毫无预兆地撞进冯谁眼中。
16。
阿拉伯数字,幼儿园的小孩也认识,却突然变得陌生而怪异,像某种不详的诅咒,又像是死神行经的足跡。
冯谁盯着纸上的红字看了片刻,猛地起身,关掉灯和电扇,来到窗边。
院子裏的樟树在月光下摇曳,隔壁和街道远些的地方传来电视的声音和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叱骂声。
挺晚了,路上没有人,路灯间隔得远,光源只能照亮小小的一块地,大片大片浓重的黑暗像捕食的猛兽蛰伏其间。
冯谁侧耳听了一会,不知道哪一家养的狗偶尔会吠两声,懒洋洋的,带着点敷衍,又像是被恐吓了。
汗水在额头、腋下积聚,冯谁推开窗,夜风扑面,凉浸浸的,风裏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
他缓慢地呼吸,神经如一根绷紧的弦。
隔壁的屋子关了灯,传出老方均匀的呼嚕声,偶尔翻身打断了呼嚕,过不了一会就会接上,老方在睡梦中时不时还会咳两下,但听声音并不算痛苦。
汗水在下巴尖上积聚,要落不落,带来一阵痒意,冯谁伸手蹭了一下,慢慢地关上了窗。
赵知与都能找到这裏,有人趁着老方不注意进来也不是什麽难事。
什麽时候?
下午吗?还是今天上午?
老方每天都会打扫他的房间,所以不会是昨天。
那人来的时候,看到了赵知与?
或者就在他们三人吃着饭,说着话,无知无觉的时候,这张纸就被放在了这裏?
冯谁感觉自己一下子不能呼吸。
热浪包裹着身体,汗水疯狂地分泌,洗过澡的身体黏糊糊的,冯谁喘了口气,打开了电扇。
他再次坐上床头,拿起了那张纸。
他慢慢凑近了一点。
墨水的味道,不是血。
冯谁放下纸,起身走到桌子前,拉开抽屉。
一只钢笔躺在那儿。
黄铜镀金笔夹,纯黑的笔身,盖帽落在一边,笔尖还沾了点红色墨水。
派克笔,一支三百多,冯谁买过,讨好当时的领导。
他家裏没有这样的钢笔。
冯谁看了半天,拿起笔,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墨水,盖好笔帽,放回了抽屉。
他的动作很慢,擦完了笔,又认真擦自己弄脏的指尖。
他把纸巾和写有“16”的A4纸团了团,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掀开被子准备睡觉。
手机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
冯谁顿了一下,拿起手机。
是一条好友验证。
冯谁点开,昵称只有一个字母:y。
是赵知与。
冯谁愣了一下,才点了下面的同意。
‘您已经添加好友,现在可以聊天了。’
冯谁看了眼时间,10点,赵知与的睡觉时间。
他把备注改成少爷,关掉手机。
关灯时,手机又震动一下,弹出了一条消息。
冯谁躺在床上,没去管那条消息。
黑暗中,他听到自己清晰的呼吸声,感受到床单的每一丝褶皱。
闹钟的荧光指针指向11点,外边安静了下来,电视声没了,小孩不哭了,大人也不骂了。
不知哪裏的狗似乎被彻底降服,再听不到一点声音。
也许被杀了,被潜入的冷酷陌生人拧断了脖颈,孤零零静悄悄地死在狗笼子裏,隔天早上,也许是中午,终于想起那只牲畜的主人打开笼子,只能看到一具沾满了露珠的僵直尸体。
冯谁发现自己的想法恶毒又残忍,却生不出丝毫愧意。
也许某一天,他也会在无知无觉的睡梦裏,被无声无息潜入的人拧断脖子,像一条狗一样死去。
他不害怕,冯谁想,他只希望他们不要伤害老方。
荧光指针指向十二点,床单的褶皱清晰可感。
冯谁闭着眼睛,耳听电风扇吱嘎的声响,慢慢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
死后会感到冷吗?在九月的夜裏孤零零地死掉,好不容易等到夏天结束,马上就是秋高气爽的日子,桂花开了,是适合泛舟游湖的好天气。
冯谁想象那条狗,想象它死前的恐惧与解脱,想象它的悲伤和留恋。
指针指向一点,冯谁在黑暗中睁开清明的双眼。
掀被,起身,开灯。
冯谁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消息是新添加的好友——少爷,在10点过10分发的。
冯谁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捕捉到空气,又像是瘾君子再也忍受不住来自魔鬼的诱惑,颤抖着手指点开对话框。
赵知与的第一条消息很短。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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