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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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6
“你跟我说,这两分到底是怎麽丢的,啊?这麽简单的题,一加一等于二的玩意儿,居然能连丢两分?!你脑子长来干什麽用的?!装水吗?!”
红木办公桌后坐着的父亲高大威严,一字一句仿佛千斤巨锤砸下,站在对面的小孩几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肩膀。
“最近是怎麽回事?到底是做什麽分了神?英语也是这样,法语课也上得一塌糊涂,你妈妈当初在法国做生意,法语说得跟当地人一模一样,怎麽天赋到你身上就消失了?”
“你学学陆名,他没大你多少,要他爸妈操过一点心吗?”
小孩低着头,地板上光影摇曳,他视线追逐其中一片叶子形状的阴影,看入了迷。
“八岁了!已经不是小孩了!传出去我都丢人!”
叶子的阴影凸出一条尖细长长的触角,小孩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窗外。
花园靠近书房的地方有棵树,树冠繁茂碧绿,摇动的叶子像千万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还不专心!”父亲提高了声音。
小孩猛地转回脑袋,低下头:“对不起,爸爸。”
沉默持续,安静的书房裏什麽声音都没,小孩额角渗出了点汗,痒痒的,他身体动了下,却不敢抬手去擦。
书桌后传来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父亲站了起来,经过他,来到通往花园的门前。
他打开门,初夏的风带着一股花香溜了进来,父亲沉默片刻:“我都是为了你好,现在对你严——”
父亲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闷哼。
小孩疑惑:“怎麽了?爸爸。”
过了一会儿,父亲才说:“没什麽,总之,你吸取教训,学业上千万不能敷衍了事,这次就罚你抄家训一百……”
又一声闷哼。
父亲四下环顾,脸色涨红:“谁?!谁在那裏?!”
小孩也朝花园看去。
枝叶繁盛的大树在风中轻轻颤动,哗啦啦的响声悦耳动听,花园裏一个人都没。
小孩眨了眨眼睛,看向父亲:“爸爸,怎麽了?”
“……”父亲脊背绷直,是真动了气,“抄你的家训!”
父亲又找了一会儿,这才一声不吭地出了书房。
门砰一声关上。
小孩从书架上翻出装订成册的家训,摊开放在桌上,又从抽屉裏取出纸笔,坐在父亲刚才的位置上,开始安静地抄写。
上午的阳光穿过树叶斜射进来,筛下一地斑驳的碎影,小孩脸上尚带着稚气,一丝不茍的严肃神情却有了点刚才大人的模样。
抄了一会儿,他突然停笔,侧头看向窗外的大树。
小孩又瞧了瞧书房的门,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他走出门,来到花园裏,绕着大树走了一圈,竭力仰着脑袋,阳光晃得眼睛生疼,他只看到枝叶交织的阴影。
“你是神仙吗?”小孩出声问。
没有回答,只有风声和着远处悬崖下的海浪声。
“是精灵吗?”小孩又问。
树枝像挥舞手臂的巨人,小孩打了个寒颤:“是大怪物吗?”
“噗嗤。”
树冠深处,看不清楚的阴影中,传来一声笑。
很轻的一声,转瞬即逝,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脖子酸疼,他揉了揉,嘆了口气,往回走。
树枝上突然倒挂下一个人。
“啊!”
小孩吓得后退两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倒挂的人朝他做了个鬼脸,粗着嗓子:“我是大怪物。”
小孩一眨不眨地望着,连呼吸都忘记了,然后展顏笑了:“哈哈哈哈哈……”
倒挂的人鬼脸消失,不解地看着他。
小孩爬起来,靠近了他:“你是谁呀?”
倒挂的人一个使力荡上了树枝,然后轻轻跳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向小孩:“我是冯谁,你是谁呀?”
这是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孩,冷白的皮肤,眉眼漂亮得不像话。
小孩被这美貌劈中,呆呆地看了冯谁好一会儿:“我是赵知与。”
冯谁哦一声,不大感兴趣的样子,摆弄着手裏的树枝。
赵知与看了看那奇怪的树枝,树皮被削掉了,有一个分叉,分叉上绑着黑色的皮筋:“这是什麽?”
冯谁惊讶地看他一眼:“弹弓啊?你连弹弓都不认识吗?”
赵知与摇摇头。
冯谁露出鄙视的表情,在地上挑了个石子,放在手上抛了抛,而后小心裹在皮筋中间:“弹弓,就是可以把石子打出去的东西。”
皮筋拉长,石子在阳光下划过一道炫目痕跡。
吱嘎。
一小节树枝断裂,掉落在地上。
“哇!这麽厉害!”赵知与崇拜地看着冯谁,“你刚才就是用这个打的老爷吗?”
冯谁的动作僵住:“那是老爷?”
赵知与羡慕地摸了摸他的弹弓,点点头:“是啊。”
冯谁愣了一会儿,突然恶狠狠地抓住赵知与衣领:“不许跟任何人说!不然我下次就用弹弓打你!”
赵知与望着他,没忍住笑了:“你傻吗?”
冯谁白皙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才傻!我奶奶说了,我不傻,我是聪明孩子!”
赵知与的笑容慢慢消失,静静望了一会儿冯谁:“你奶奶是?”
冯谁说了奶奶的名字,赵知与想了一会儿:“是厨房新来的方奶奶吗?她做的菜很好吃。”
“是吧?”冯谁放开赵知与领子,“我奶奶可厉害了。”
冯谁一屁股坐在树荫下,从兜裏掏出一把石子,大大小小的,都很圆润漂亮。
赵知与看了眼地上,也坐在了他旁边:“你刚才为什麽要用弹弓打老爷?”
“他不是在骂你吗?”冯谁头也没抬,“以前我爸爸打我骂我,我用弹弓打他,后来他怕我了,就不经常打我了。”
“可是老爷不是你爸爸呀,你为什麽要打他?”
冯谁瞥向赵知与,他比赵知与高出一大截,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加上那张漂亮又清冷的脸,莫名让赵知与心裏一动,有点不敢直视。
“你都要哭了。”冯谁说,“我躲在树上都看到了。”
赵知与偏过头,不敢看冯谁的眼睛。
冯谁数了一遍石子:“小弟,你要是叫我一声大哥,我以后都罩你。”
“大……大哥?”赵知与疑惑。
“哎。”冯谁应了一声,“以后你就是我罩的啦。”
“……”赵知与好奇,“你要怎麽罩我?”
冯谁挠了挠脑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老爷肯定是不能再打了,上次我打了餐厅老板,害我奶奶丢了工作,还赔了钱……”
他望着手上的石子,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小弟。”
“啊?啊……”
“接着。”冯谁命令。
赵知与下意识伸出双手。
一捧石子放在了他手心,带着冯谁的体温。
“传给你了。”冯谁摩挲了几下弹弓,有些不舍,“这个也给你。”
风大了些,摇颤的枝叶像绿色的海,高个的男孩郑重其事:“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就用弹弓打回去。”
狭窄的后巷,墙壁上一层厚厚的青苔,排水沟裏积着经年累月的油污。
几个穿工作服的年轻人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闲聊,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她肯定是看上大谁了,那天我亲眼看到的,排班时,她给经理塞了一百块,就为了让经理把她跟大谁排到一天。”
“哦——”一阵起哄声。
冯谁吐出口烟雾,站姿闲散,脸上没什麽表情。
旁边人撞了下他的肩膀:“有没有兴趣啊?没有哥们要上了。”
“哎,你不废话吗?咱大谁眼光那麽高,怎麽可能看得上。”
“那是眼光高的事吗?人家早就有对象了,你没看那小帅哥,那一身名牌,有钱人哦!”
“哦——”又是一阵起哄声。
冯谁始终没什麽多余的表情,额发有些长了,遮住了大半眼睛,大多时候他都是这幅冷淡的神情,同事刚开始还有些怵,后来相处久了,知道这人干活麻利,也没什麽坏心眼,就是不爱说话,跟人相处始终客气疏离。
冯谁弹了弹烟灰,抬起眼:“別瞎说。”
他难得有反应,众人更是兴奋,越发起哄:“哦哦——”
“诶,说曹操曹操就到!”有人兴奋指着不远处,“看那是谁?”
冯谁动作一顿。
巷子入口不知何时站了个少年,穿校服,背书包,一米八的个子,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
“哥哥。”赵知与叫冯谁,抬脚往这边走。
冯谁盯着他,往青苔上碾灭吸了一半的烟,在同事的起哄声中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拎起赵知与衣领,把人往外拉。
到了无人处,冯谁把赵知与往墙上一掼。
赵知与后背贴着墙,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盯着冯谁。
“我说过。”冯谁慢慢开口,“別来找我。”
赵知与望了他一会儿:“我又没答应。”
冯谁冷冰冰地瞧了他一会儿:“滚。”
赵知与眼皮立马泛了红,又气又委屈地,偏偏要倔强地压下泪意:“哥哥,我一放学就过来了。”
他看了眼冯谁:“我饿了。”
“你他妈饿了关我屁事!”冯谁怒吼,“给我滚!”
赵知与抿唇,不说话,也不动。
冯谁转身往巷子裏走,过了一会出来,把一个纸袋丢给赵知与:“吃了滚。”
赵知与打开纸袋确认一番,拿起裏边的三明治咬下一口:“我晚上可以去你那边吗?”
“不行,滚。”
“今天还是五点下班吗?晚饭吃鱼好不好?你要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鲈鱼可以吗?”
“滚。”
“我现在去买菜——”
冯谁推着赵知与肩膀一搡,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让我发现你再出现在我那,我他妈弄死你。”
五点下班,冯谁先去超市买了菜,然后骑车回出租屋。
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
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打开门锁,把东西往地上一扔,快步向厨房走去。
赵知与拎着锅铲回头:“你怎麽现在才回——”
冯谁抓着他领子,把人往外推:“妈的,让你滚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谁让你进来的,啊?”
他动作粗暴,推着赵知与一路撞到门和家具,砰一声抵在入户门上:“现在走,我不揍你。”
赵知与笑容消失,静静凝望他片刻,把锅铲往旁边柜子上一扔:“你弄疼我了。”
冯谁凶狠的表情凝滞,颤着手松开赵知与。
赵知与揉着泛红的脖子:“我走就是了。”
冯谁垂眼,没说话。
赵知与看他一眼:“奶奶说你最近每天都加班,拼了命似地存钱,怎麽,你要娶媳妇?”
冯谁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赵知与走进厨房,把煤气灶关了,靠着厨房门看冯谁:“是你们餐馆的那个招待姑娘吗?今天下午你同事说她看上你了?她有我好看吗?有我聪明吗?有我对你好吗?”
冯谁转身,看怪物一样看着赵知与:“你有病?你跟女孩子比什麽?”
“我偏要比。”
冯谁懒得理他,越过他进了厨房,从冰箱裏拿了罐啤酒,倚着冰箱门喝着:“走吧你。”
“你同事还说我是你对象。”赵知与不走,“你怎麽不反驳?”
冯谁动作一滞,把啤酒罐捏得吱嘎作响。
赵知与看他发白的指节,轻轻笑了一下:“哥哥,你怎麽突然不理我?”
他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是不是有人说了我坏话?你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