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缄默者(20)(2 / 2)
岳迁问:“你们知道君雯辞职的真正原因吗?”
两秒后,宫小云尖声道:“雯雯是凶手?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我没这麽说。”岳迁盯着宫小云,反问:“你为什麽会这麽想?”
“你没说……你没说?”宫小云惊疑不定,提着卤菜的手抖得厉害,“你问她啊!”
岳迁的视线从宫小云脸上转移到君明脸上,很快又转回去,“你们想过,她辞职是因为她生病了吗?”
宫小云讶然,“生,生病?”
君明忽然开口,“她怎麽了?”
岳迁点点头,“看来她没有跟你们说过,其实她已经病了很久。”
这时,电梯到达楼层。这是每层四户的商品房,修建至今也有十来年了,不那麽新,但宫小云将家门口打理得很整洁,两边的墙上挂着艾草。
室內更是花了一番功夫,三室一厅,各个角落都摆满了花花草草。
只是宫小云此时心神不寧,无暇向岳迁介绍她精心呵护的植物,“雯雯到底怎麽了?她工作之后就不爱回来了,什麽都不肯跟我们说。要不是我去找她,她几个月都不会和我说一句话。”
“她患有多囊卵巢综合征这种病,你们知道吗?”岳迁问。
宫小云的表情从紧张变得松懈,吐出好大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什麽病,这个啊,她得了好多年了。她因为这个病就把工作辞了?现在这些年轻人,真不知道在想什麽,说也说不听,工作不好找,我看她今后怎麽办!”
岳迁看了看君明,他没有说话,站在阳台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多囊,我听说是一辈子都治不好的慢性病。”岳迁说:“既然很早就发现了,没想过控制吗?”
“又不影响生活,只,只是不好怀孩子!”宫小云说起孩子,忽然激动起来,连翻数落:“医生当时说这病可能怀不了孩子,她还高兴,说什麽本来就不想生孩子。医生说这病不止要靠药,还得锻炼,注意饮食,放松心情,她听吗?她根本不听啊!她一回家就关在她自己屋裏,別说锻炼了,走两步都费劲。她脾气也怪,动不动就发火,跟我们也没两句好话!”
岳迁问:“注意饮食,是有哪些不能吃吗?”
宫小云张张嘴,答不上来了,支吾了会儿说:“辛辣的东西吧。”
“所以你也不知道,她有哪些东西不能吃。”岳迁说:“当时君雯还小,需要大人监督,在家吃饭时,食物也是由你包办,你给她什麽,她就只能吃什麽。”
“我……”宫小云有些生气,“什麽意思?她跟你说她得多囊都怪我?”
岳迁说:“这个病通常伴随胰岛素抵抗,要多吃菜和蛋白,少□□致米面,不能饭后喝汤,不能吃粥。当然,辛辣也最好忌口。”
宫小云眼睛睁大了,她茫然地看了看君明,君明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宫小云在家十分强势,吃什麽都是她说了算,她最喜欢炖汤,要求大家饭后必须来一碗,君雯一旦拒绝,她就会摆出“你怎麽不识相”的表情,将自己的辛苦和君雯的不懂事痛陈一番,如果君雯还不喝,她就发火。这时,君明也会站出来要求君雯喝下去,“你妈为了你,炖了一上午。”
吃饭在这个家裏,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宫小云每次做了满意的菜,就希望君雯多吃几碗饭,君雯起身添饭,她笑逐顏开,君雯只吃一碗,她一天都没有好脸色。
每到夏天,稀饭配凉面就成了标配,天天如此。还有蒸玉米,因为君雯小时候爱吃,宫小云至今还在她回家的时候蒸上一大锅,亲眼看着她一根接一根吃,才开心。
“她要少吃碳水,更要少吃糊化的碳水,你们不知道。”岳迁说:“去年她的身体给她反馈出非常危险的信号,她确诊了糖尿病。”
“糖尿病?”宫小云退后两步,“这,这也不至于辞掉工作啊。得糖尿病的人这麽多,谁跟她一样要死要活的?”
仿佛不多说一点,自己就成了理亏的一方,宫小云语速变得越来越快,“她怪我?我不是为她好吗?她不能吃饭,说出来不就好了?她从小就是这样,什麽都不说,成天垮着个脸,也不知道谁对不起她!我煲汤熬粥容易吗?是她喜欢吃玉米,我才买那麽多……我,我哪裏对不起她了?是她自己阴沉,处不了人,在家这样,在公司肯定也是!”
“够了!”君明终于忍不住,喝止宫小云,“雯雯都生病了,你还说这些干什麽?”
宫小云红着眼,“你也怪我?是我让她得糖尿病的吗?”
“我们对不起雯雯,这时事实!”
“什麽事实?我哪裏对不起她?我缺她吃穿了?”
“二位先別吵,我这裏还有一些问题。”岳迁打断两人,“这套房子是梅丽贤借钱给你们买的吧?”
宫小云没好气,“怎麽又提这个?上次我不是说清楚了?对,是他们借钱给我,没有要利息,但是我早就还清了!不止是钱,连人情我也还清了,我去给他们照顾孙子,跟个保姆似的,逢年过节问候,我不欠他们了!”
“其实你们本来不必向梅丽贤借钱。”岳迁看了君明一眼,“以君技师当时的工资,以你的勤俭持家,你们已经攒出买房的钱了,对了,还有君雯读书的开销。如果你们不跟着朱坚寿炒股的话。”
宫小云和君明的脸色一下都变了,“炒股”犹如一把带着血的剑,猛然劈砍在他们头上,让他们一时间失去反应的能力。
“不,也不是……”宫小云吞吞吐吐,“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就忘了。”
“你真的忘了吗?但朱涛涛还记得,其他的老工人也记得。”岳迁说:“当年全厂都在炒股,朱坚寿用券商消息吸引了很多人,你和梅丽贤关系最近,你得到的消息也最多,朱坚寿早期帮你赚了不少,你对他深信不疑,哪怕后来他的消息不准确了,他开始亏钱,你依然相信他。”
“那我能怎麽办?钱都投进去了,割肉就是铁亏!家裏有那麽多需要用钱的地方,我只能,我只能……”
“你只能加仓,盼望能一举赚回来。但你的希望落空了,你把所有存款都投进去,血本无归,不仅买房的钱没有了,君雯的生活费也搭了进去。你知道她在学校每顿只吃素菜和汤泡饭吗?她的病……”
“啊!”宫小云尖叫起来。
岳迁接着说:“你和梅丽贤关系再好,她也很难拿出那麽大一笔钱支援你,毕竟,钱是朱家的。朱坚寿为什麽同意?除了梅丽贤坚持,或许还因为,他对你们家也有愧疚。如果不是他怂恿你们炒股,你们本来不会为房子发愁。”
宫小云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细微的声音传出来,“我早就忘了,早就忘了……”
在旁人口中,总是为妻子马首是瞻的君明出人意料地没有安慰她,反而看向岳迁,“雯雯她很恨我们?”
岳迁并不是来调节家庭纠纷,他的目的很明确,理清楚君雯身上那些隐晦的矛盾感。
“我能看看君雯的房间吗?”岳迁问。
几个房间的门都开着,君明指了指其中一间,“雯雯住这裏,但她很多年没有住过了。”
岳迁对比了一下,三个房间裏,君雯的卧室是最小的一间,而且窗户正对着隔壁的阳台。因为没人住,堆着很多杂物。君明解释,欠梅丽贤的钱还清之后,君雯也已经独立了,有时会往家裏拿钱,生活一下子变得宽裕,宫小云大手大脚了一段时间,什麽保健品、小家电没处放,就堆在这裏。
岳迁觉得,这个家已经没有一丁点君雯的痕跡了,她所流露的对父母,尤其是对宫小云的恨,种子就在这个曾经属于她的狭小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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