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2 / 2)
“她说看到你在客厅,好像……不太舒服。让我……来看看你。”
林渡没有任何反应。
连埋首的姿态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仿佛楼婉清的话语,盖上的毯子,都只是拂过顽石的微风,未能惊动她分毫。
这种彻底的沉默,比任何冰冷的言语都更让人心慌。
楼婉清蹲在那裏,看着她被短发阴影覆盖的侧脸轮廓,看着她搭在膝头、指节分明却苍白得过分的手,一股无力和酸楚涌上心头。
她不知道该怎麽办。
安慰?林渡不需要。
询问?她不敢。
强行带走?她更没有那个能力和立场。
她就像面对一座沉寂的、正在缓慢崩裂的雪山,除了远远看着,无能为力。
最终,她轻轻嘆了口气,撑着有些发麻的膝盖,准备站起身,退回自己的次卧,将这片冰冷的寂静还给林渡。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
一只冰凉的手,倏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甚至带着一丝虚软,但那突如其来的触碰,以及指尖传来的、异于常人的低温,让楼婉清浑身一颤,僵在了原地。
她愕然低头。
“……林渡?”
埋首臂弯的人没有抬头,只有压抑的、带着细微颤音的语句,断断续续地从下方传来,闷闷的,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抱歉……对不起……”
楼婉清的心像是被这两声迟来的、含混的道歉狠狠揪住,酸涩涌上鼻腔。
“对不起……红裳……还有你……”林渡的声音更低,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裏,“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顿了顿,接下来的话更难启齿,扣着楼婉清手腕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些,那冰冷的触感几乎要沁入楼婉清的皮肤。
“婉清……”她终于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割裂着她自己,“如果……如果你想离开……就走吧。”
“我不是……一个好的归宿。凌芸,孩子,混乱的记忆,这具残破的身体……还有我这颗……连自己都掌控不了的、混乱的心。”她自嘲地低笑了一声,“留在我身边,只会看到更多的不堪和狼狈。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想留下来。”
她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壁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苍白的脸,新修剪的黑色短发凌乱地贴在额角,那双总是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烬,药物让她情绪抽离,却也让这深埋的自我否定,毫无遮掩地暴露了出来。
“走吧,婉清。”她重复道,声音沙哑,“去过正常的生活。离开我这个麻烦。”
楼婉清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一句句将自己贬低到尘埃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搓,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林渡冰凉的手背上。
那滚烫的触感让林渡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不……”楼婉清摇着头,“我不走。”
她反手握住林渡那只冰冷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住,蹲下身,与坐在那裏的林渡平视,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林渡,我不走。”她重复着,语气执拗,“无论你说什麽,我都不会离开。”
林渡看着她汹涌而出的泪水,看着她眼中那不容错辨的痴缠,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想说什麽。
楼婉清却抢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可能说出的、更伤人的话语。
“我知道!”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我知道你不爱我!”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捅开了那扇尘封已久、连她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门。
泪水流得更凶,她倔强地迎着林渡骤然深邃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将积压了前世今生的委屈和明悟,在此刻尽数倾泻。
“上一世……我是顾姝媱,红裳姐是赤霓裳。我早就知道了……从很久以前,从我刚刚觉醒属于顾姝媱的记忆碎片时,我就明白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却还是带着哽咽:“你对霓裳姐……是不同的。你看她的眼神,你为她做的事,那份毫无保留的炽热和专注……即使转世成了聂红裳,你看向她时,眼底深处那份独一无二的火焰,也从未真正熄灭过。”
“而我……”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顾姝媱得到的,或许是怜惜,是责任,是相伴的温情……但从来不是那份最炙热的、唯一的爱。我一直都知道的……”
林渡的瞳孔收缩,唇瓣微动,想反驳。
那些属于远古时代的记忆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翻涌,赤霓裳如火焰般明媚炽烈,顾姝媱似秋水般温柔坚韧……她张了张嘴,想要分辨,想要告诉楼婉清,事情并非全然如此,感情也并非只有一种模样……
“你不用否认,”楼婉清再次打断了她,“林渡,你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试图安慰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前世是,今生也是。”
“前世,顾姝媱明知你心中最爱并非自己,她还是选择了你,陪在你身边,直到最后。这一世,我楼婉清……也一样。”
“我爱你,林渡。”她终于将这句深埋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带着泪,带着笑,带着无比的虔诚,“不是因为你觉得你欠了我什麽,也不是因为奢求你能像爱红裳姐那样爱我。”
“只是因为我爱你。爱你这个灵魂,无论你是强大的林渡,还是如今脆弱的林渡。无论你身边有谁,无论你的心偏向何方。”
“所以,別赶我走。”她跪坐在地毯上,双手紧紧捧着林渡那只冰冷的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仰头望着她,“让我留下来。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你,陪着你,也好。”
“我不需要你同等的爱,我只需要……能留在你身边。这就够了。”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楼婉清压抑的抽泣声。
林渡怔怔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外表柔弱、內心却坚韧如丝的女子,看着她眼中那不容错辨的、跨越了万载时光依旧炽热的痴情,冰冷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些关于顾姝媱的记忆碎片与眼前楼婉清的面容彻底重叠。
药物带来的抽离感在消退,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痛楚,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狠狠撞击着她的胸腔。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麽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抚上了楼婉清湿漉漉的脸颊,用指腹,一点一点,拭去那不断滚落的、灼热的泪珠。
这个无声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楼婉清几乎是想也不想,顺着林渡抚在她脸颊上的手,仰起头,闭上眼睛,颤抖着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这是一个带着咸涩泪水和冰凉气息的吻。
生涩,笨拙。
林渡的身体骤然僵住。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楼婉清唇瓣的柔软和冰冷,感受到她急促而不稳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感受到她捧着自己手的那双手,正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这个吻,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一种确认,一种祈求。
楼婉清很少,从未在她面前如此主动过。她总是安静的,隐忍的,像一株依附于大树的藤蔓,默默生长,默默仰望。此刻的主动,更像是在确认林渡的存在,确认自己并非被彻底推开,确认那份卑微的爱意,尚且有一丝容身之处。
林渡没有反应。
或许是药物仍在影响着她的判断,削弱了她惯常的理智和克制;或许是楼婉清那滚烫的泪水和她此刻孤注一掷的勇气,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那根名为“怜惜”的弦;又或许,只是因为她自己也太过疲惫,太过寒冷,本能地贪恋着这一点点不顾一切靠近的温暖。
她的僵硬,在楼婉清看来,像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在两人相贴的唇齿间。
咸涩得发苦。
楼婉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勇气如同潮水般退却,她开始退缩,想要结束这自取其辱的举动。
林渡动了。
那只原本只是轻柔为她拭泪的手,骤然滑至她的颈后,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固定住了她试图后退的动作,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更深地、更紧密地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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