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2 / 2)
林渡没有再说话,维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手掌依一下下,轻抚着聂红裳的背。她的目光越过聂红裳的肩头,落在虚空中,眼神复杂地变换着。
属于“少盟主”的排斥已经褪去,属于混乱期的痛苦也被压下,她记起来了,虽然不是全部,但足以让她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为何如此激动,明白自己之前的抗拒,曾带给对方怎样的伤害。
水珠从她湿透的发梢滴落,沿着脊椎的沟壑滑下,带来一阵凉意。她微微动了动,不是因为不适,而是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态——她穿着睡袍,聂红裳也只穿着单薄的睡裙,几乎被水汽打湿,紧密相贴的肌肤传递着不正常的温度。
“……红裳,”她又唤了一声,这次声音更清晰了些,“我身上凉,你先松开。”
聂红裳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松开手,后退一小步,手足无措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眼神却像黏在林渡脸上一样,生怕一眨眼,对方又变回那个陌生的人。
“你……你真的想起来了?都记起来了?”她小心翼翼地问,眼神裏充满了希冀和不确定。
林渡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记起一些。”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记得你,记得……凌芸,记得这裏。”
她的目光扫过浴室的陈设,又回到聂红裳脸上,“也记得……我似乎,忘了很久。”
聂红裳的鼻子又是一酸,她用力点头,又想哭又想笑:“对!你忘了!你什麽都不记得了!还凶我!说我不知廉耻!”委屈控诉的话脱口而出,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这是只有在确认林渡回来后,她才敢流露的情绪。
林渡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细微得几乎不存在,却瞬间柔和了她过于冷硬的轮廓,“嗯,是我的不是。”
她说着,向前迈了半步,离开了背后冰凉的瓷砖墙,脚步有些虚浮。
聂红裳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搀扶,被她轻轻挡开。
“无妨。”林渡低声道,自己稳住了身形。
她看着聂红裳红肿的眼睛和凌乱的衣着,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聂红裳所有的不安和委屈,她摇了摇头,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这次却是带着笑的:“不辛苦,只要你好了,怎样都不辛苦。”
浴室裏的水汽渐渐散去,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
而听到动静悄然起身、此刻正静静站在次卧门口的凌芸,看着浴室门口那对相望的身影,手轻轻覆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悄然退回了阴影之中。
林渡将情绪稍稳的聂红裳送回了主卧门口。
聂红裳倚在门框上,眼神裏还带着未散的水光,她拉着林渡微凉的手,轻声问:“你……不在这裏睡吗?”经歷了之前的惊吓和失而复得,她此刻无比渴望林渡的陪伴,只有紧紧挨着,才能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
林渡摇了摇头,目光越过聂红裳,投向走廊另一端紧闭的客房门,眼神裏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嘆了口气,最终还是坦诚道:“我想先去……看看凌芸。”
聂红裳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明白了林渡的用意,她想起了那天在次卧,林渡记忆混乱、痛苦挣扎时,失控推开凌芸的场景,当时凌芸撞在衣柜上,脸色煞白的样子还歷歷在目。
林渡此刻提起,显然是记起了这件事,并且放心不下,她松开了手,点了点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嗯,你去吧。她……她肯定也担心坏了。”
林渡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谢谢你的理解”,她没有再多言,轻轻拍了拍聂红裳的手背,然后转身,朝着客房的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
来到客房门,她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倾听裏面的动静,然后才抬起手,极轻地敲了敲门。
裏面没有立刻回应。
林渡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客房內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凌芸侧躺在宽大的床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被子盖到腰际,栗色的卷发铺散在枕头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她肩膀的线条有些僵硬,呼吸的节奏也并非全然沉睡时的平稳。
林渡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站定。
她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湿气和水汽的微凉,发梢偶尔滴落一滴水珠,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她没有立刻开口,目光落在凌芸的背影,尤其是那明显隆起的腹部轮廓上。记忆的碎片翻涌着,属于“元华”的执念,属于凌芸的疯狂,属于那未出世孩子的微妙联系……以及,自己失控那一推的触感,都清晰地回现在脑海。
“……凌芸。”她终于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裏显得格外清晰。
床上的人影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没有转身。
林渡继续道:“我……之前,伤到你了。”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带着认错和歉疚的意味。对于骄傲如林渡而言,能如此直接地承认自己的过失,已是极其难得。
凌芸依旧没有回头,冷冷地哼了一声,“劳林少主挂心,死不了。”
这带着刺的回答,反而让林渡心中微微一松,她了解凌芸,若她真的毫不在意或者愤怒至极,绝不会是这般反应。
“孩子……”
“孩子也没事。”凌芸打断,语气生硬,但终究是给了回答。
她终于缓缓转过身,面对林渡。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裏面没有丝毫睡意。
她看着林渡只穿着睡袍、头发湿漉、赤脚站在地上的狼狈样子,眉头蹙起,语气更冷了几分:“刚醒就来逞强?连鞋都不穿,是嫌自己病得不够重?”
这话听起来是责备,却掩不住底下那一点关切。
林渡没有在意她的语气,确认般地又问了一遍:“你和孩子,真的无恙?”
凌芸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虚伪,但最终只看到了一片沉寂的认真和尚未完全褪去的虚弱,她別开眼,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李主任说没事。只是需要静养。”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別再受什麽刺激就行。”
林渡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知道自己之前的失控就是最大的刺激,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不会了。”
这三个字很轻,却像是一个承诺。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林渡身上带来的湿润水汽,和凌芸惯用的冷冽香氛交织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林渡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她说着,转身欲走。
“站住。”凌芸忽然叫住她。
林渡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凌芸的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头发和单薄的睡袍上,眉头皱得更紧:“把头发吹干再走。你想病倒了让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吗?”
林渡怔了一下,看着凌芸即使侧躺也难掩疲惫和孕态的模样,心头微软,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麽,转身走向客房自带的浴室,去处理自己那一身湿冷。
凌芸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重新躺好,手无意识地抚上小腹,感受着裏面那个小生命的悸动,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
至少,她回来了。
而且,似乎……记得更清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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