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城主余陌栢(2 / 2)
他太了解公子了——这次中心区以刘瑾怀为首的贵族们的到来,又如吸血蝗虫般,轻而易举地卷走了雁城整整五成的岁入资源。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寒冬,雁城的百姓又要勒紧裤腰带,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
而公子肩上那副无形的重担,无疑又加重了几分。
雁城——名义上位列八大城之一,实则早已外强中干,远比其余几座城池破败凋敝。
余陌栢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强烈的对比。
中心区的权贵府邸连绵不绝,朱门高墙內夜夜笙歌,听说那刘昭为了给宠妾庆生,竟能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将南方的奇花异草移植入院,全然不顾农时,耽误农事……
雁城贫民区,低矮的土坯房在雨中瑟瑟发抖,漏下的雨水只能用破瓦罐接着。
孩子们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衫,小手捧着能照见人影的、掺着沙土的杂粮粥,眼神裏不是孩童应有的天真,而是早早被生活磨砺出的怯懦与茫然。
更可悲的是,中心区来的这些贵族子弟,在雁城的土地上依旧肆意妄为。
城中百姓稍有伺候不周,便会被他们的恶奴随意打骂。
他曾亲眼见过一个老农只因避让稍慢,就被一脚踹在心口,吐血倒地。
而那群贵族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嗤笑:“贱民罢了,死了也掀不起风浪。”
这残酷的现实,让余陌栢不由得想起他的父亲——老城主余镇铭。
那个同样心怀百姓的男人,就是眼睁睁看着雁城日渐衰败,急得满嘴燎泡,一次次怀揣着希望日夜兼程赶往中心区,祈求上位者施以援手,却次次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最终,在一个寒冷的雨夜,父亲坐在这个同样的书房裏,对着满案心血写就的民生札记,咳得撕心裂肺,烛火映照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眼中是化不开的绝望。
他本可以像个真正的傀儡城主那样醉生梦死,可那份“想救雁城”的责任感,却像一团烈火,生生将他煎熬致死。
红豆站在一旁,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焦灼。
他无比恐惧,害怕聪慧敏感却同样背负着沉重责任的公子,会步上老城主的后尘。
前段日子,因为东南锦城那位“姜善人”的事跡传来,公子难得地振奋了许久,眼中重新有了光。
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同道者的灯塔,对未来生出了真实的希望。
可刘怀瑾他们的这次到来,如同又一盆冰水,将这点微弱的火苗浇得几近熄灭。
然而,还有一件更沉重、更让红豆难以启齿的事情,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手心——那是一封刚刚收到的密报,被他紧紧攥着,几乎要捏出水来。
密报上说,那位给了公子无限希望与力量的“姜善人”姜慢烟,在东区遭遇强盗,不幸身亡了。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红豆几乎能想象到公子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何等痛苦。
他犹豫着,挣扎着,不忍心在这雪上加霜的时刻,再给公子如此致命的一击。
然而,红豆低估了余陌栢在绝境中的韧性。
当他最终颤抖着双手,将那封密报呈上时,余陌栢的确经歷了瞬间的剧痛。
他脸色煞白,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黑曜石般的双眸中翻涌着难以置信与深切的悲伤。
但很快,那悲伤便被一种冰冷的清醒所取代。
他站在权力的漩涡边缘太久,太清楚这其中的诡谲。
什麽强盗劫杀?这根本就是一场卑劣的谋杀!是中心区的那些贵族,无法容忍一个“改革派”的崛起。
无法容忍有人挑战他们的权威,为底层百姓开辟生路,所以要毫不留情地将其扼杀!
巨大的悲愤如同岩浆在他胸中奔涌,但却没有将他烧成灰烬,反而淬炼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
他不能倒下,更不能坐以待毙!
“姜善人”的理想绝不能就此断绝,他的壮举必须有人继承下去!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迷茫与痛苦已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所取代。
他快步回到案前,铺开信纸,研墨挥毫,笔尖带着沉痛的力量,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红豆!”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不再有丝毫犹豫。
“将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最隐秘的途径,送往锦城。”
信中的內容,或许是哀悼,是警示,但更重要的,是传递一个信息。
反抗的火种不会熄灭,雁城愿与所有志同道合者,在这黑暗中,并肩前行。
这一刻,余陌栢完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决定——从一位试图在夹缝中求存的无奈城主。
转变为一位决心继承遗志、主动布局未来的反抗者。
化悲愤为力量,他下定了决心,要走上一条比父亲更艰难、也更坚定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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