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2 / 2)
“是你”
姜忠的手用力按了按姜慢烟的肩膀,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是你带着他们,一砖一瓦建起了房子,开垦了荒地,挖通了水渠。”
“是你请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是你建立了秩序,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能像‘人’一样有尊严地活着!”
“你看看他们!”
姜忠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激愤。
“他们现在脸上有悲伤,有愤怒,但唯独没有的,就是当年那种认命的麻木! 他们现在是在为守护自己的家而战,为自己而战!”
他转向姜慢烟,目光灼灼。
“至于那些联军,那些权贵?他们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麽才来攻打!恰恰相反,是因为你做得太好!是因为这座城池没有苛捐杂税,没有肆意欺压,百姓能安居乐业!”
“这裏的繁荣和安寧,照出了他们的贪婪和腌臜!他们害怕了,害怕所有人都渴望这样的日子,所以他们才要毁掉它!”
“慢烟”
姜忠的最后几句话,如同重锤,敲在姜慢烟心上。
“锦城今日之劫,非你之罪,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你已经尽力了,你若此刻自责倒下,才是真正辜负了为锦城流血牺牲的人!”
姜忠的话,像一道强光,劈开了姜慢烟心中浓重的阴霾。
是啊……他最初的理想,不就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少一些他年少时见过的悲剧。
多一些希望和安寧吗?锦城的繁荣,本身就是对旧秩序最有力的反抗。
敌人的攻击,恰恰证明了他道路的正确。
他缓缓地、极其深长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沉重的痛苦与迷茫都转化为力量。
他再看向城下时,眼中的动摇和脆弱已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光芒。
又是一个多月的浴血抵抗
将锦城的坚守岁月拉长至百有余日。
这是一场奇跡——城內十万百姓,刨去老弱妇孺,仅能凑出两万多临时武装的民兵。
却以血肉之躯,阻挡了十万精锐正规军的轮番猛攻。
可这场战役,也榨干了锦城的鲜血,原本被压下的流言再度于街头巷尾窃窃涌动。
“交出姜城主,联军自会退兵!”
“听闻是城主窃取了宋家巨资,才招来这灭顶之灾……”
“岂能因他一人,连累全城百姓陪葬?”
议事厅內,气氛凝重如铁。
秦凌峰静立姜慢烟身侧,肩并着肩,无需言语,他目光扫过之处,便有一种无形的威压弥散开来,令躁动的空气为之一窒。
“岂有此理!将那些嚼舌根的抓起来,重重治罪,以儆效尤!”
老六气得面红耳赤,眼冒凶光,二个月过去,他的断指形成厚实瘢痕,包着棉布,却任坚持参加战斗。
姜慢烟掩住心中的情绪,伸手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腮帮,朗声笑道:“我们林秀生起气来,倒像只圆鼓鼓的河豚,甚是可爱。”
“姜哥!这都什麽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笑!”
姜慢烟刚松开手,一双更大、骨节分明的手便自然覆上,温暖而坚定,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是秦凌峰。
姜慢烟回望一眼,开口道
“堵不如疏。”
姜慢烟眼中流光溢彩,自信的光芒瞬间安抚了在场所有人,“民心如水,宜导不宜堵。”
……
城中老槐树下,临时搭起的木台上,姜慢烟一袭素衫,身形清瘦却脊背挺直。
未束的青丝随风轻扬,衬得他如遗世独立的神祇。
他一站定,喧闹的人群便奇异地安静了几分。
“父老乡亲们!”
清亮的声音破空而起。
“请看城外的刀兵,请听耳边的谣言!宋家今日可诬我偷盗,明日便可陷你李家、赵家侵占田产!他们围困的岂止我一人?”
“围困的是我们用血汗垒起的锦城,是我们的田地屋舍,是我们的父母妻儿!”
他声调平和,却字字敲击人心,嘈杂声渐息。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我,是咱满仓的粮,亲手盖的房!今日交出我,明日铁蹄就会踏破你们的家门,夺走你们的一切,令我等世代为奴!”
“乡亲们,锦城是我们的根!是从荒芜中一寸寸垦出,从天灾人祸中拼死守住的活路!豺狼已至,退一步便是家破人亡!”
他清瘦的肩背骤然绷紧,声如惊雷。
“岂容我等心血沦为贼子囊中之物?岂容我等子孙,世世代代为人牛马?!”
话音落下,死寂之后,人群如沸水般炸开。
前排壮汉攥紧刀柄,指节发白,怒骂不休。
妇人们红着眼圈,将孩子死死护在身后,喃喃咒骂“造孽”。
激愤之情如潮水奔涌。
然而,片刻后,一声低语如冷水浇下。
“我们……真打得过吗?”
窃窃私语声陡然变调。
有人畏缩后退,有人交头接耳。
“那可是贵族联军…”
“家中老小怎麽办……”
……
方才的激愤迅速消退,犹豫与恐惧浮上脸庞,许多人下意识垂下了手中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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