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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狩猎之都(十八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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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可是听见了大人身边的人怎麽称呼他的:俞安宴。

但就M416所知,大人才不是俞安宴!

M416有点小聪明又有点怂,它知道自己必须取信司易思,怎麽做却一时没有想到。

它试探着像做系统那样鏈接到外界,一阵受到扰的痛苦以后,它捕捉到了断断续续的脑电波。

“艾江市……□□……三小时后……清理。”

“!”小丧尸M416面部抽搐了一下,它瞅了瞅自己,认命的一只腿翘起,一蹦一蹦的往逃过来的方向跑去。

他清楚那个怪物要做什麽,眼前显然是由他一手构建的“世界”,在这裏世界的力量对司易思将会采取最大压制措施!

例如眼下的……利用人类所创造发明出来的高科技武器摧毁司易思!

另一边。

池春结结巴巴尴尬说:“额……安宴你什麽时候改名叫司易思了?”

“一开始。”司易思爱搭不理的接了几句话,整理现下得到的资料。

池春……长了这张脸的人似乎都有个傻乎乎的设定,好套话得很。

在这个池春的印象裏,俞安宴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俞安宴还开了一家很有名气的公司。

不过就在公司业绩蒸蒸日上的时候,丧尸突然出现在了地球上。它的爆发给人类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尤其是司易思他们身处的区域算是丧尸聚集最多的地方。

司易思听着这些消息没有一点代入感。

他的黑眸一直冷冽如冰,携着种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无声抗拒。

他脑海裏甚至偶尔飘出来一些语句——没意思,只会拼凑粘贴的家伙。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池春一瞬,想到他刚才担忧的、焦虑的胡乱挥动武器,看上去对丧尸完全没辙,甚至是怯懦又惧怕的模样……

司易思就觉得心底很不愉快。

他已经打心底裏认定了池春是个冒牌货。

他明明叫司易思,所有人却都认为他是俞安宴,身边又出现了熟悉的人的面孔——

按照正常情况,失去记忆的司易思该无条件、或者说下意识的相信身边出现、陪伴的人……可司易思是这种会依靠別人的人吗?

司易思依靠的只会是自己。

他们两个现在正身处于一个居民楼的小房子裏,窗口在来的时候就被钉死,丧尸唯一好攀爬的地方就是阳台。

司易思他们就在这儿守株待兔。

“呼哧、呼哧……”

奇怪,他听见丧尸发出了人一样的喘气声?司易思守到了一只兔子。

一只腿已经断了半截,正金鸡独立地试图窜上来的丧尸。

司易思等着M416艰难地蹿上了阳台,眼睛眨也不眨斧头就要劈下去,谁知M416发出沙哑的人声:

“有人会、向艾江市投放□□!”

司易思控制住了自己下斧的动作,在池春惊慌面容中,他抓住了这只丧尸的脖子。

“你是谁?”

M416叭叭叭了一大长串,然后他发现在司易思看来自己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它肯定是受了这个世界潜在的制约。

M416很痛苦,它觉得自己马上就会被司易思误给砍死了。

“不管你是谁,我都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司易思.测谎机这麽说。

M416都快要幸福得哭出来了,它看着司易思毫不犹豫地缀在它身后,一时间干劲十足。

“等等!它是丧尸啊!”池春不可置信的在司易思背后喊。

司易思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嘴角往上扬了一下:“你指望我相信你吗?”

“在我看来……这只丧尸比你要更值得信任。”

他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会很短,这个世界快完了,不用担心。

下个世界写什麽其实在之前已经有了暗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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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公敌(二

M416一跳一跳的速度很慢, 它还必须得避开大路走——因为它有发现自己的存在似乎对这些没有理智的丧尸有着一定的吸引力。

不是它到哪儿丧尸就会一窝蜂跟到哪儿, 而是它经过的区域丧尸的数量都会不断地增多。

丧尸们也不攻击M416,只是用腐.烂的面孔对着M416行进的方向, 摇摇晃晃地缀在它旁边,似乎暂时没有攻击的意图。

可它们……

M416没有意识到的事情司易思意识到了。

他发现丧尸们不是对这只奇怪的丧尸没有攻击**,而更像是在等待更大数量的丧尸聚集起来。

要是跟上他们的丧尸够多, 那会发生什麽?

毫无疑问的……是一场恶战。

不过司易思的脚步没有加快,他不急不缓的跟在半条腿烂了的M416身后, 一路走到了这座城市的边界。

丧尸来袭的时间并不算长, 所以在池春描述中城外一直有军队负责包围和巡查。

当时涌过来寻求政.府庇护的人太多, 有的甚至混水摸鱼的开始杀人。他们见情况太过混乱,毅然决定离开人群聚集地,两个人单干。

司易思一路走一路观察,这座城市的违和感扑面而来。

就算是城市的边界的地方也太过安静……不,也许用死寂来形容比较合适。驻扎在这裏的军队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烟灰色的天空笼罩下的艾江市宛如一座死城。

一些零散的东西散落在路边, M416一跳一跳吸引司易思注意力。

司易思循着它的指引弯腰捡起一个满是灰尘的收音机,三两下将它给开启, 调到了合适的音频。

“滋啦、滋啦……”

收音机发出滋啦的电磁音, 粗砺像是指甲在玻璃上磨划。

“警告……如有幸存……请立即离开、市, 投放的、将在十分钟后……”

它看上去只能勉强支撑一次运作, 在艰难播报完后, 滋啦一声就再没了声音。

不过这些信息足够说明M416带来的消息的真实性,它朝司易思投去一个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眼神。

“你用过这个收音机?”

M416点头。

“你有人类的智慧?”又是个点头的回答。

“你对我抱有不明的善意……”司易思侧了一下脸,“所以, 帮我一个忙?”

如果氢|弹真的被投放下来,这座城裏的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但也许这座艾江市真的只剩下了他和池春两个人,处于外界的相关机构才会误以为艾江市几乎不存在幸存者,从而做出这样的剿灭丧尸的决策。

司易思他更是检查过了,城市的外围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埋下了一些特殊的东西,这些东西将整座城市和外界隔离……

单凭个人的力量他们根本不可能离开这裏!

这乍一看是一个死局,可司易思觉得这个局好破得很。

“啪嗒。”

司易思转过头去收获了一个目瞪口呆的池春。

“正好,你也有事情要做。”

不管池春是个什麽东西,现在他既然没有表露出对司易思的敌意,那他自然是需要什麽差使就怎麽差使。

白工不要白不要。

市外。

逮着军帽的中年人严肃地看着艾江市这一边,脸上的神色复杂又无奈。

这曾经是多麽一座美丽的城市,现在却要由他们亲手摧毁。

全国有几个城市是丧尸的重灾区,人们甚至没能逃出城就已经被凶残的丧尸杀死。

“确定艾江市已经没有人幸存了吗?”中年人问旁边地中海的中年人。

地中海不以为然道:“难道有幸存者你就敢把他放上来了?万一那个人早已经感染了病毒怎麽办?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拼尽全力阻止丧尸病毒的扩散,这时候一些小小的牺牲是值得的。”

“你要……为大局考虑。”

中年人脸色更加肃然,他否认说:“不,我们没有资格决定任何一个人的死活。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国家的公民。”

“抱歉,我们会救助所发现的所有幸存者。这是军人的职责。”

他一身凌然正气惹得地中海不满的啧了一声,心道:木头脑袋。

“还是先做最后关头的氢|弹发射准备吧。”地中海提醒。

这座城市已经是废城,他们所搜寻到的录屏显示城內已经被丧尸给填满。为了其它区域的民众的安全,他们不得不采取了这样的严厉措施。

艾江市中。

“我们真的要待在……”池春牙齿发抖的看向高台下边。

这个台子由钢铁架子支撑,周围却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他亲眼见着被吸引过来的丧尸试图着抓挠、撕咬上来。

甚至有的丧尸竟然有踩着同伴的身体攀爬上来的趋势。

现在司易思、池春和M416都处于这个小台子上,两人一丧尸挨在一起显得拥挤得过分,也难怪池春这麽害怕。

M416对丧尸的吸引力是很大的,但司易思无疑需要再往上边加把火。

他掏出一把小刀,对池春说:“帮一个忙——”

司易思说着,手腕一动就用小刀割破了皮肤,血味儿很快扩散出去,仿佛最好的狂躁剂一般惹得丧尸兴奋不已。

紧接着他将小刀递到了池春手边,要让他帮什麽忙就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池春瞳孔收缩了一下,讪讪笑着说:“安……阿思,你这样会把全城的丧尸都给招来的!”

司易思安静看他一眼,说:“这就是我要的目的。”

“那、那好吧……”池春很快就屈服了,他看上去似乎对司易思有着□□十这麽高的信任值,才会这麽轻易将生死交给司易思掌控。

他咬了咬牙关,握着小刀的手抖着往皮肤上划。

谁料司易思敛了下眉,夺过那小刀:“我来。”

池春突然如蒙大赦的叫,连眼睛都在发亮:“阿思你放弃这个主意了吗?”

谁知道司易思一抬手腕就用小刀划破了池春的皮肤,血嘀嗒嘀嗒往下淌。

池春只感觉到一阵凉意:“嘶……”

他愣愣听司易思说:“你的动作太慢了。”

池春的血一滴落,就像油溅到锅裏似的引得丧尸直接沸腾起来。

活人的血加上M416的吸引能力……肉眼可见的丧尸疯狂的朝这边涌了过来。

正如池春所说,他们怕不是真的是将一整个城市的丧尸都引了过来!

“报告,有异动!”密切关注着艾江市的情况的年轻小伙子吸了口凉气,大声汇报。

“什麽情况?”

“您看这裏、这裏,”小伙子疑惑又惊慌,“城內的丧尸全部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过去!”

他所展示的图像中,游荡的丧尸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停下了手中做的任何事情往一个方向汇集过去!

中年人斩钉截铁下令:“找出它们异动的根源所在!”

“是!”年轻小伙子迅速搜集信息、锁定目标,他收集到的信息都指向一个方向,当他们开始调动现有的录像工具的时候,他们发现丧尸在向一个高台聚拢。

密密麻麻的丧尸好似迁徙的动物一般,它们密集又可怖,俨然是一颗又一颗行走的移动炸|弹。

“啊!”小伙子尖声叫了一声。

在他的眼前,一只只丧尸的身躯忽然炸裂开……不、不对,高台上有人、有丧尸——

那两个人手腕上都有流血,但流出来的血液还是鲜红的色彩。

他们并没有被丧尸给感染!

“有、有人……城市裏还有幸存者!”小伙子吞了口口水,“有一个幸存者似乎还在。”

他突然不知道怎麽组织语言,好一会儿才补上来:“在……汹涌的丧尸潮中猎杀丧尸!”

中年人眼眸也缩了一下:“延迟发射时间,我们不能错伤幸存的人。”

“嗯?”司易思感觉到了被窥视的感觉,他瞥了一眼缩在中间面色苍白的池春,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下一秒,他单手用力将钢筋掷了出去,在丧尸的洪流中这麽一个小台子有如纸那麽脆弱,仿佛随时都能被淹没。

但司易思硬生生在洪流中凿出了一个缺口,他的一动一静在M416眼裏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新生的系统一时间不自觉被吸引,连视线都舍不得挪开一秒。

至于和司易思形成鲜明对比的池春……M416一丝目光都没有分给他。

M416突然有点懂了司易思为什麽会任由怪物吞噬掉自己——他这是要将自己置身于怪物的世界裏,用自己的方式凿破这个牢笼!

司易思不是怕了也不是没有放手之力,而是他完全无所畏惧!

M416试着笨拙的抓住一根钢筋,朝长大嘴巴的丧尸扔了过去。

就在司易思感觉到窥视感的不久以后,忽然卷起了一阵狂风。

两人一丧尸的头发被吹飞了起来,司易思稍稍仰起头对上了在他选定好了的地方暂时降落的直升机。

“上来!氢|弹马上就要发射了!”

是的——司易思要争取的就是这种东西。他不相信这麽严峻的时刻国家不会采取任何的监控设施,他利用丧尸群的异常引起了这些外界的人的注意……

这是司易思争取到的生机。

自然的,司易思也意识到了如影随形伴着他的死亡阴影,似乎有种莫名的力量逼迫着他走上绝路。

不知道是什麽的家伙试图趁着这个机会杀死他!

司易思眸色微暗,按照着直升机上的人的指示上去了。M416这只丧尸被他顺势给扔了下去,M416也很默契地顺着司易思的力度滑落了下去。

它的存在显然不能暴露给人类。

M416需要自己离开这个地方——它当然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因为世界的力量的主要针对对象是司易思。

而它这个小小的系统就这麽被无视了彻底。

年轻小伙将司易思他们拉上飞机后,沉默着迅速飞离了艾江市。离开了那个地方他才停止了下来。

他转过头去和司易思的目光正好对上,小伙的面庞突然扭曲了起来。

“是你!”

他惊惧的说,身体已经紧绷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晚十二点更新,因为晋江审核体制缘故,更新可能也无法显示,必须点进末章刷新才能看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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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公敌(三公)

年轻小伙于南没法对司易思印象不深刻。

因为有一天——一个认知突然深深的铭刻在这个世界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无论是婴孩、成年人还是老人都知道了他们一直存在着的是个虚假、模板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的主角就是俞安宴。

高层曾认为这是个针对国家的阴谋,但谁能做到凭一己之力操纵所有人的大脑?神麽?

灌输进他们脑子裏的认知是真实的这一点几乎被默认了。

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普通民众对俞安宴这个人的认知普遍都不太清楚, 地位、阶层越高的人知晓的关于俞安宴的事情也就越多。

所以高层们可以比较轻易地安抚下来民众的心却没办法欺骗得了自己。

但这个俞安宴迟迟没有出现在公众眼中,他似乎也没做出什麽本该发生的事情,在末世的狂澜席卷过来、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小伙子也差一点淡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可他现在发现……自己错了!

于南无可避免地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特別是在他将艾江市沦为死城的事情和俞安宴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后,经过精密锻炼培养起来的心智在剎那间崩塌。

俞安宴……不是人, 他是丧尸的王, 他将会摧毁一整座城池作为自己加冕的礼赞。

他哪裏是什麽需要帮助的幸存者?

他们为什麽会通过无人机看到全城的丧尸都在追赶着俞安宴他们……?

——因为艾江市整座城的丧尸都是俞安宴的手下。

他想要做什麽?!于南警惕地绷紧了身体, 一连串加密的信息经他的手迅速传递了出去。

池春在这时候拉了拉司易思的袖子,自以为很小声地说:“他的脸色怎麽看上去这麽苍白?”

司易思没有回答池春。他看出来了于南在警惕甚至是憎恶着他,这种情绪来源于什麽?

“您是?”

于南的语气很怪, 看,他甚至带上了敬称。

“司易思。”司易思坦然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发觉于南神色更加古怪。

以为他说的是假名吗?不, 这才是他真实的名字, 俞安宴的名字倒像是条漂亮的枷锁, 随时随地等待着将他死死拷住。

“你们刚从艾江市出来,我们需要检查你们身上是否存在有感染源,”于南试探着, 试图稳住两人,“请和我们过来吧。”

“好。”司易思淡淡应道。

反倒是池春的态度突然变得激昂起来:“等等、等等——安……阿思,我怎麽觉得这个人不太对劲啊?”

“要不我们还是离开吧, 我担心他是想要把我们骗到哪儿去。现在可是末世啊,我们能够相信的只有我们自己。”

“是我。”司易思瞥他一眼,“我相信的只有我自己。”

他说完甩下一脸尴尬的池春,径直跟着脚步凌乱的于南走了。

池春的演技实在太拙劣了……不,他没有演技那种东西。司易思对于“好友”池春的一些语气、小动作都产生了熟悉的感觉,可有一些东西他又可以看出来明显的违和感。

就像是司易思熟悉的存在被强加上了什麽不属于他的东西似的。

“分开检查?”司易思挑了挑眉。

被派来和司易思接触的是一名穿着护士服的女性,女性的柔美在很多时候会让人容易放下戒心,他们打的都是这个主意。

护士小姐笑不露齿,挂着甜美的笑容。但司易思轻轻扫了一眼,就发现她显然经歷过某种特殊训练,身体曲线依旧是柔美的,可真要动起手来她身体的韧度完全可以像是蛇一样将人绞死。

领着池春的那个女护士就没这麽特殊了。

司易思装作不知的紧随护士小姐进去,刚一进入小屋子裏坐到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护士小姐就神色一硬,紧靠着房门的身体如游蛇般疾驰而出。

紧跟着房间的门轰然关上,这裏成为了关押司易思的牢房!

“哎你们做什麽?!”还没进房间的池春看见这状况吵了起来,他一下打开了身旁护士的手,就冲到了紧闭的小房子裏。

“这门……”池春诧异望着泛着金属光芒的门,认出来了它是用一种怎样坚固的合金打造而成。

“你们是要做什麽?为什麽要把我的朋友关起来?”

池春试图去按门边墙上的几个小按钮,可他的行动被人给制止了。

数个军人出现在他身边钳制住了他的行为:“先生,这裏很危险,请跟我们来。”

声音很礼貌,可却是强制性的将池春给带走了。

“嗯?”司易思低头往自己手腕上看,此时椅子上伸出的铁条死死地箍住了他的全身,这样的铜墙铁壁让人挣脱不得。

小房子裏除了一把椅子外什麽也没有,没有一扇窗户,只在墙壁侧面留了数个可以提供空气的小口。

——等吧。

司易思想,那些军人也许还坏了池春的什麽事。

他猜到池春可能会有触碰门边按钮的举动,但那些按钮怕不是让他出去的方法吧?倒很有可能是临时准备好的对付他的手段。

在没有进门前司易思就感觉到了几股气机,这小黑屋是他自己选择坐的。

——那就等。

司易思眨了眨眼睛,数秒的时间裏他就想出了不少脱逃的方法。

他来自于先于这个世界科技的地方,他的名字司易思……414,更像是一串编号。

他是人麽?不。

司易思想——他也许是系统一类的存在。

M416还火急火燎的想着通过各种方式暗示、提醒一下司易思呢,不过它恐怕也没想到——

司易思自个儿已经找到了自我。

小房间裏除了司易思外没有任何声音存在,人在这种虚无、压抑的氛围待久了后会很难受,算是一种慢性折磨。

最先找上司易思的居然是池春。

他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摆脱了那些军官的看守,窜到了小房间前低声叫司易思。

“我帮你出来!”池春坚定说,“不管你做了什麽,安……阿思都是我的朋友!”

“嗯。”司易思答。

“你们也都看到了吧?”他突然这样说,不是说给池春听的。

“……嗯?”一直在看着摄像头显示的画面的军人突然眨了下眼睛,司易思的话将他从莫名的困意中惊醒。

他一下子站起来:“报告,危险人物有异动!”

“我们应该开诚公布的交流一下,不是吗?”在军人眼裏,司易思毫不顾忌、没有丝毫偏移地看向了摄像头所在的方向。

警用摄像头将司易思的面容清晰笼罩在內,他的双眸一片平静、毫无波澜,就好似这数个小时的拘.禁是闲漫散步一样。

他是怎麽发现隐藏起来的摄像头的?

他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军人更生出一种感觉,司易思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什麽,可他偏就是主动的跳进了这个钢铁监牢裏!

“阿思你在做什麽?趁他们没在快出来啊!”池春不解的问询着。

“司先生。”一位面相柔和慈祥的老人走到了池春旁边与此同时司易思面前一块墙壁滑开,将老人的脸框了进去。他没有喊“俞安宴”,虽然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情。

池春身体僵住了,他的肩膀也被两只不同的手齐齐按住。

一种拘谨的意味从老人身上传来。

“我们想请司先生在接下来的日子裏配合我们的调查。”他折中的说。

司易思不信,他们一开始是没打算和司易思进行任何对话的,大概第二天早上他们就会将司易思押解到別的地方去——

“哦?”司易思笑,“把我软禁在这裏难道不是怕我做些什麽吗?”

“让我想想你们对我这麽警戒的原因……以为艾江市变成死城的事情是我一手操纵,或者觉得艾江市的丧尸是我的手下,让你们来营救是我导演出来的一场戏?”

他安静看着老人,一双黑眸恍若吸收了全部的光。

“你们觉得这是我做的?”

司易思嘴角稍稍上扬,这是个没有温度的微笑。

老人停顿数秒,神色复杂又难掩警惕的刚要说什麽,司易思再度打断了他。

“你们觉得用这样的方法就可以困住我吗?”

在老人的眼前,司易思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他怎麽做的,椅子上的钢条在断断时间裏就像粉笔一样齐齐折断成两截。

这是很简单的方法,什麽东西都有弱点不是吗?”

他施施然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我能弄开这东西,也同样可以弄开这东西。”司易思敲了敲合金的门。

“如果你们要执意和我僵持,那随意。”

分明是司易思身处险境,他却反过来威胁老人,这是多大的胆子?

多麽肆无忌惮!

老人的手指动了几下,微笑浮于表面成了张可信度不高的面具,任谁都能看出他內心的挣扎。

他其实不能作为代表,不过司易思就是要让他找能够做主的人!

漫长的僵持终于有了尾声——

老人主动的开启了房门,向司易思展示了他们交谈的诚意。不过……是表面的诚意,司易思嗅到了硝|烟的气息,大概有很多个黑洞洞的木仓口正藏在暗处瞄准着他,一但他有什麽异常的举动大概就会发动攻击吧。

“现在来说说你们对我的了解吧。”

司易思一开口就给老人抛下了一个难关。

他神色清明。

他看上去什麽也不知道……老人心裏滑过这个想法,他斟酌着得失,试图将一些东西紧紧抓握在手中作为筹码。

司易思就在这时朗声开口:“我只想要听最关键的內容,我分得清是否真实和是否有所隐瞒。”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司易思手上没有任何可以进行攻击的武器,但他就是这麽处之泰然,悠闲的样子让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定有所准备。

万一司易思留的后手就是足以淹没整个城市的丧尸群呢?

他们可以动用特制的武器消灭它们,但势必会伤亡惨重,是故老人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暂时稳住司易思、采取和谈的方式。

老人用精炼的语言讲了出来。

司易思静等着听完。

“所以在你们的认知中我是个丧尸王,丧尸是这个故事的主角,而人类是炮灰?”

“记忆告知你们,你们就信了?”

老人眼中的意思很明确——通过任何手段都不能察觉出这种认知的来源。

“那……末世为什麽会发生你们就知道了吗?”司易思说。

“你们怎麽就不想想——末世就是带给你们这种认知的存在一手推动的呢?”司易思越说越觉得熟悉,似乎他遇见过这种事情的发生。

老人沉默。

司易思知道让他们选择完全戒备自己肯定有许许多多其它的因素,也许还掺杂着资本、政治等原因……

俞安宴是国人,华夏会受到一定的施压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是在人性趋近疯狂的末世,国家之间的抗争依旧是存在的。

司易思轻声说:“还不明白吗?推动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想要让我死。”

为什麽?你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吗?

老人的眼神是这麽回答的。

“啊,”司易思不在意的开口,“因为我是唯一能让你们离开这个虚假的世界的人。祂不仅封锁了我的记忆,还不遗余力的打压我、栽赃陷害我——说我是丧尸王吗?你们完全可以抽一管血去研究,看看它是否属于人类。”

他的前半段话听着像大放厥词,內容又特別的荒缪,可司易思的语气却又如此的篤定,让人好奇他知道了些什麽?

司易思说完这话以后,安静地等待着老人的选择。

幕后的存在试图通过□□将他直接摧毁在艾江市,司易思无比清楚不管自己以前是谁,现在的他都是“人类之身”。

所以他要通过华夏对他的认同来牵制其它国家——断绝这种大范围杀伤性武器的使用。

不过这也只是司易思的计划之一,并不是他所必须得完成的目标。他尝试说服掌权者,却不是将所有希望都依托在国家的庇佑上。

“你想要什麽?”老人张了张口,最后问。

“一点微不足道的保护。”司易思的发尾扫动了一下,“幕后存在想要杀死我的心非常迫切,到时候我会让你们看看的——”

“看……?”

“看虚假变成真实。”

“……我们需要一点考虑的时间。”

老人再三斟酌后回答。

“我等待你们的回音。”司易思嘴角勾了一下,不慌不忙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

在合金的门即将再次被关上的时候,司易思忽然说了一句话:“十二个人?这可远远不够。”

老人登时目光严肃起来——他们安排的时刻准备着防止司易思暴.动的人数正是十二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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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公敌(四完敌)

“情报泄露了?!”留了胡子的中年军官又急又怒。

就在刚才下面人传来消息, 避难所裏有几个身处职位的人突然消失。经过多方调查基本可以确认此人是国外派来的探子。

他们因为什麽选择暴露很明白了——

“我们刚与那位初步达成庇佑的约定, 结果转眼就叫麻烦找上门来了?”

“勿急, ”军官身边的王老安抚说, “这事你我知道不可能一直瞒着。”

俞安宴是个怎样的危险人物?

他定是高层的眼中钉,被视作世界公敌也不为过!

“何况那位要求我们做的不多, ”王老乐呵呵的,“禁止其它势力动用核|武器等高杀伤力武器无论对我们还是对他而言都是有利的。”

“那怎麽说?”

“我们尽力达成约定就可以, 別的事情就由那位自行处理吧。我们也只能做到这麽多。”

何况自称为司易思的那位会没意识到自己身处于风暴漩涡中吗?

他应该早有所决断。

司易思正打量着M416, 面对这只滑稽的翘脚的丧尸, 军人们都显得警惕万分,也就司易思会心平气和和它交流。

“接下来是私人交流时间。”

司易思泰然点了下头,他而今可算不上是这处避难所的阶下囚, 因为高层下的命令他更是俨然有成为座上宾的架势。

看守的人被驱散了。

“我问, 你答。这个世界是虚构出来对付我的,目的是为了杀死我?”

M416点头。

“你不是人也不是丧尸,是系统一类、和我相似的存在对吗?”

点头。

……

M416被问到后来只会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同为系统的它和司易思比较起来就像是婴儿比之智者。它那小脑袋瓜子想不出来司易思为什麽在一无所知情况下还能逆推出这麽多。

真的……好厉害!

M416双眼裏都转着蚊香圈, 司易思才放过他。

从“自己”进入这个世界前的表现可以分析出, 幕后的系统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是他唯一的招数。

试图用氢|弹铲灭司易思的手段已经失效, 司易思更是顺势接连破掉了系统施展更多后招的可能。

——氢|弹之类的打击在施压下不会再存在。

这个构建的世界就是太过真实,才会给司易思可乘之机。

当然它这麽真实的原因……司易思也想到了。这裏的人都是真实世界存在的人的精神。

这麽一想……系统很快就要不行了吧?

那他就速战速决,如约定中所说的那样让他们摆脱虚假!

不出一日避难所就被波及,世界的恶意用它所能想到的方式降临到了司易思头上。

“好像……死神世界的翻版。”M416喃喃。

在它的面前,避难所燃起了熊熊烈火, 肆虐的火焰烤灼着能烧起来的一切东西,任何的消防设施在它面前都失去了效用。

像是漫天的红莲火炎,美得炽热、火焰独有的声音吹响着死亡的号角。

司易思的身影却在无边的火焰中穿梭着,他的身影高速的移动着,火焰意图卷上他的衣角,却都被他险之又险地避过。

一边走他一边顺手扔人出来。

人们试图熄灭火焰,可他们所做的都暂且是徒劳。王老遥遥地看着这一切,过了好一会儿一挥手下令:“让他们都撤出来。”

“可是……”有人欲言又止。

“你还没看懂吗?这是和我们处于完全不同的层次的存在在比拼、对抗。”

王老皱了皱眉头,还是缓缓说出了那个比喻:“就像国外那些信神的人口中所说——”

“神之光辉,岂敢直视!”

司易思踏火而行,目的非常的明确——避难所的大火只起到催化剂作用,接下来它将带来接二连三的连锁反应。

M416发现自己开始可以短暂的使用系统的权能,放置其中的摄像头的视角被它征用。

它看见数支药剂从架子上滚落,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抢救这些药剂,这是致司易思于死地的第二个阴谋。

——这些药剂裏带着高浓度的丧尸病毒或是別的一些研究的产物。

危险性非常之高。

但就在脆弱的玻璃即将砸落到地面的时候,一只手将高密封性的柜子推到了药剂的下方,有一支药剂在柜子中被打碎,但柜子已经重新密封上杜绝了其它的可能。

大火、药剂之后是爆炸……

仿佛这天下的厄运都集中在司易思身上一般,他成了这世界的弃子。

不知从哪一处起爆炸开始蔓延,轰然的炸鸣声在避难所的人们耳边盘旋。他们不由得紧张起来……

因为爆炸的来势太过凶猛,映得人眼裏满是灰暗的色彩。

这一处场地的房屋已经开始坍塌,整座房屋像是随时都能变成一团火球,摄像装备也逐渐地全部损坏——

司易思生还几乎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M416切出了对摄像头的监控中,用丧尸的双眼盯着捧着一个小柜子出来的司易思。

他的袖口卷起了两簇火焰,随着司易思从避难所的房屋出来,被割断的袖口渐渐飘落到了地上。

就恍若火凤收起了它火红的华美羽毛。

他竟是……完好无损。

“嘶……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对抗祂们的存在吗?”又是那个人不禁开口询问王老。

王老眼中映着这绚烂到极致的火焰,良久后说:“会有那一天的——我们人类也一定能在有一天达到这个高度。”

“当然,”司易思听见了这个声音,将视线挪去了一分,“你们有机会做到。”

毕竟在数个小世界中,人类多是世界的宠儿,如此足以证明他们所存在的潜力——

只要不断前进。

“给你,”司易思轻描淡写将柜子放到一边,“它们大部分应该还能用。”

避难所的房屋不过是一个序曲,再之后这场盛大的舞会上还添了一些人的身影。

各国之间虽然达成了一些协议,却不代表当权者就对司易思的存在完全放心。让他失去对自己世界、国家、人民的威胁的最好方法就是斩草除根,因此暗杀者缓缓踏上了艾江市的邻市的土地。

“说实在的我很失望——”

司易思举着一柄黑伞行走在瓢泼大雨当中,忽然他收了伞,用伞柄以一种常人无法看到的速度击落了一人的武器,还连带着将那人的腿骨击碎。

下一刻,黑伞好端端的撑在司易思的头顶,他的黑发、衣服上依旧干整,连一滴雨滴都没有淋到他。

“我看得出来啊,你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

司易思扬起了眉,黑眸凌厉又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

那个系统的存在已经不足以成为他的威胁,他感觉得到系统对他施以的恶意程度越来越少……少到了让人失望的程度!

阴沉的天空忽然炸响一声震天的雷鸣,璀璨的电光如同神罚一般倒映在司易思眼底。

“雷?”司易思说,“阿禿才是玩雷的行家。”

听到司易思这句话,雷鸣声一瞬间瑟缩、中断,它在暗中怯然地注视着司易思清明的眼眸,才发现他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恢复了记忆!

池春在这个时候突然拿着伞出现在了司易思面前,他此刻眼神空洞,说是提线木偶都不为过。

池春的唇角扬着一丝假笑,甚至还有一丝嘲弄。

他好像在说——你敢动手吗?你的好朋友早已经落入到了我的手中!

出乎它意料的……司易思任由池春接近他,甚至将黑伞稍稍地偏向了池春的方向。紧接着他在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单掌并刀,刺入了池春的胸口!

“啊——!”

在惊人的雷光当中,注视着司易思一举一动的一些人们都听见了来自地底深处的痛呼和咆哮。

不、不止是注视着司易思的这些人,整个世界的人都听见了这声痛哭的呼啸。

再然后他们的意识就变成了断线的风筝,人们的嘻笑打闹、动物的叽喳鸣声等等都在这一刻全部凝滞了起来。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死寂之地。

司易思反过去嘲弄这个“池春”:“你怎麽可能抓得住池春呢?”

他从一开始就否认了池春被叛逃系统给抓走的可能,更何况这个池春身上除了外在的想象以外被灌输了叛逃系统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种种卑劣的品性。

“你想抓池春那就得做好被砸爆的危险——”

是了,当池春这傻孩子的宿主是闲着的吗?池春虽然是个很软没多少战斗力的系统,可他绑定的宿主可是司易思一手操|练出来的家伙!

司易思的掌心在“池春”的胸口触碰到了什麽东西,他猛然一发力将它夺了出来。

果然没有猜错,离开这裏的关键在池春身上。

然后……他和M416眼前的世界像幻影一样破碎了。

“弗莱娅?”

司易思一睁开眼睛看见了残破的一个小球系统和一个他熟悉的人。

“是我,王。”弗莱娅微笑着朝向残破的叛逃系统。她和叛逃系统之间隔着一个黑白的棋盘,棋盘上黑色和白色的棋子胶着着,已经到了最激烈的程度。

弗莱娅手中夹着最后一枚黑色棋子,冷静地将它落在了一处。

形势剎时间扭转,黑色的棋子最终取得了胜利!

“嗯?”

司易思看出来了,这是弗莱娅一定的能力的体现,她夺取了叛逃系统的一部分力量,成为失去记忆的游微月恐怕也就是为了力量权的最后争夺。

黑色的棋子取得胜利代表着这一场力量的争夺赛弗莱娅占据了上风!

下一刻,弗莱娅他们面前的棋盘消失,弗莱娅身形如鬼魅一般用纤细的手臂抓住了想要挣脱的叛逃系统。

她直接将叛逃系统扔进了口中!

“啊——!”

司易思看着弗莱娅娇美的面容上忽然萦绕上了一丝黑气——这应该代表着叛逃系统通过罪恶的手段掠夺来的力量。

但黑气并没能占据上风,它很快被弗莱娅彻底吸收掉。

司易思在旁边安静地注视着弗莱娅的一举一动,他看着她消化完了系统的力量后从口中吐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光球上有着这个世界的本源的气息和叛逃系统的一部分力量。

他看着弗莱娅毫不留恋地将它投向了俞安宴所在的这个未成形的小世界。

在司易思眼中,存在着太多不确定性、不稳妥性的小世界在大量力量的灌输下获得了新生。

扭曲混乱的规则线条被无形的双手拨动着落入了一个完整的轨道,司易思目睹了虚假变成真实的全过程。

规律流淌着的海洋失去了束缚,碧蓝的海波肆意地冲刷着金黄的海岸;森林随意伸展着枝叶、抽出了新芽,让每一片浓绿的叶子都长成了不同的模样,世界上再找不到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每一个人的未来也都被赋予了无限的可能,不再被拘束在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安排”中。

这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瑰丽和壮阔。

弗莱娅眸中含着潋滟的笑意朝司易思稍稍躬身:

“王,这是我为你献上的……”

“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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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除我除都重生(番外)

“回去再说。”

司易思在弗莱娅做出这样的表示后回答她, 弗莱娅也没有因为司易思有点冷淡的态度产生任何失落的情绪。

“好呀, 王。”

她只是微微笑着应道:“那我先一步走了?”

弗莱娅口中的先一步走了指的是回系统空间,她既然可以做到吞噬叛逃系统, 自然就能全盘接收叛逃系统拥有的知识。

系统空间的存在对她来说就不再是秘密。

“好。”司易思点头。

弗莱娅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这个小世界中,小世界中的游微月再人们记忆中还存在着, 每个人都会认为她去周游世界,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玩厌回来。

弗莱娅将一半的叛逃系统的力量分给了这个世界,这代表着她无法成为一个完整的预备系统。

不过……她开心就好。

这一天,小世界的所有人都仿佛从一个璀璨的梦境中醒过来。

王老眨了下眼睛, 视网膜尚且留下了那样金色的、璀璨的光辉。他不由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在近距离直视那样的场景以后……就算他已经将“梦境”裏的记忆遗忘, 深层意识还是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

他感觉自己思绪通达, 因为年迈而迟钝的大脑焕发出了新的生机,胸腔中更是喷薄出来一阵激动的热流。

因为年岁增长而渐渐被搁浅、被腐蚀的振兴国家的理想重新被唤醒——王老偶然间看了一眼镜子当中的自己,一夜间……竟是奇跡般的有黑色头发自白发中突兀生长出来。

新生的世界的人们也似乎开始重新认识世界。

往常他们总是浑浑噩噩,仿佛为了达成目的的工作和生活着。

可现在他们漫步在街道上, 看着新绿的小芽从枝头上冒出, 不知怎麽的总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在全世界人们的潜意识中, 无形拴连桎梏着他们的枷锁已经断裂,他们自由了——

从身, 到心。

宋云容却不在重获新生的人的行列当中。

从一开始他和宋寧,也就是叛逃系统就是纯粹的利益相关的关联,他肚子裏的剩下一个“孩子”也甚至不是个真的活物。

叛逃系统这麽一出事,宋云容的两个孩子自然就没了踪影, 但宋云容家中还有着非常少量的幼儿用品。

粗劣、廉价的一些幼儿用品,这些本来是宋云容打算用于充当诱饵引起俞安宴的同情和怜悯心的工具。

叛逃系统的存在被无声无息的抹去,宋云容也开始有点疯癫。

“我的孩子,我该有个孩子的!”宋云容甚至去探监被捕入狱的王立和王宛,隔着一层玻璃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

“我该有个俞总的孩子,是不是王总?!”

王立用混浊的眼睛盯着他,诡异笑笑也不说话。

他已经是一条败狗了。

王宛也没有因为她的“怀孕”被延缓入狱,在所有医院的检查中显示王宛都并不是真正的怀孕,她更像是感染了什麽病毒呈现出怀孕的后遗症的表象。

没有了孕妇这层身份,王宛也逃不过锒铛入狱的下场。

不过她有个单独的隔间,虽说不会收到一些犯人的责难,可他们会像是观看猴子似的对王宛品头论足。

这对于自尊心极高的王宛来说是比欺压更可怕的打击。

她此时把脸紧紧贴在玻璃上,眼睛凹陷下去盯着宋云容,眼裏藏着只噬人的魔鬼。

“嘻嘻,”王宛笑着说,“你这只连荣华富贵都没有享受过的可怜虫,孩子?不,你痴心妄想的不是孩子,是金钱、财富!”

“有孩子又怎麽样,没有孩子又怎麽样?”王宛大笑,“嘿嘿,母凭子贵行不通啦……行不通啦~”

“没有文化只会做白日梦的家伙,行不通啦行不通啦~只能去捡垃圾、捡垃圾嘿!”

她居然开始哼唱着自制的粗陋的歌谣,句句都是对宋云容的嘲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不对了。

“啊!”

就是这麽个疯子的话戳到了宋云容心窝子裏,他抓挠向玻璃,想隔着玻璃抓花宋云容那张脸似的。

警察见状不对,立刻把这个精神疑似不太正常的探监的人给拉了出去。

“为什麽不靠自己嘿嘿嘿~”

王宛继续着自己的疯言疯语。

“宋云容肚子裏的另一个孩子到——”司易思自语说,那当然不是个孩子,大约是叛逃系统残缺的一丝意识,也是它最后绝地翻盘的机会。

王琼瑶在司易思这个系统没说话的期间“偶然”遇上了另一个系统。

另一个系统就是逃窜出去的叛逃系统最终的后路,在实力大损的情况下它只能够做一只寄生虫,失去了控制宿主的能力。

它不偏不倚的选择了王琼瑶作为宿主,并将自己的辅助能力定向成了情感。

叛逃系统将自身定性为男性,它又多选择的是怀有恶念的宿主,因此它不可避免的对女性的角色拥有了主观性色彩。

——她们是接触到一点情爱就会昏头昏脑,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送给恋人的蠢蛋。

女性会为了欺骗性的爱伤害自己、伤害亲人和朋友,是最好奴役和控制的对象。

总而言之,叛逃系统觉得情感方面是它最容易入手、降低侵略性的方向。

“我是情感系统,我可以为你斩获一段完美的恋情。”

王琼瑶是叛逃系统的不二人选,她身上有着王宛给她的“金手指”,很多方面都对男性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叛逃系统只需要坐享其成就足够——

“不。”王琼瑶一挑眉,却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劳什子系统,“我还年轻,暂时没有恋爱的想法。”

“恋爱?那是什麽?我为什麽要在事业未获得成功的时候花费时间去感受它?”

“我现在的目标,就是学习,只有学习!忙着呢,边儿去!”

叛逃系统急了:“你不想要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通过这来体现女性的最大价值吗?学习哪裏有恋爱重要,年纪大了你就没人要了,你不慌吗?”

“慌个头!”王琼瑶没好气骂,这什麽情感系统,放在现在妥妥的就是个真实的直男癌,“感情在您的眼裏女性就是个行走的子宫咯,生孩子是女性的最大价值体现?你怎麽不把脑子裏的水倒倒呢!”

“年纪大了没人要?”王琼瑶说,“这是哪门子的妖言妖语哦?”

很快,她觉得跟个脑子不正常的系统交谈是浪费时间,当即自动的屏蔽了这系统,专注于自己的学习去了。

叛逃系统:“?”

“??”

“!!!”——气死了。

等司易思再次“上线”的时候,王琼瑶忍不住跟司易思吐槽了这事儿。

得来全不费工夫。司易思是这麽觉得的。

他漠然看了和自己挤在一块儿的叛逃系统,声音没有起伏的开口:“巧,你也来当系统啊。”

叛逃系统:“……”

“……”

它撒腿就想溜,结果直接被司易思在王琼瑶的意识裏一下给碾碎了。

“解决掉了,”司易思在王琼瑶脑海裏说,“对了,我快离开了。”

“哎——”王琼瑶长长的哎了一声,但她神色不见意外,一双晶亮的眼眸乘着喜悦和欢送的情绪。

“这麽快就要走了吗?”

“是。”司易思答。

王琼瑶不觉得离別是件遗憾的事情,她两眼弯弯道:“我知道我是留不住系统先生的啦,那……再见?”

“以及,真的非常感谢您。”

王琼瑶的眉梢上挑,整个人看着自信又张扬,带着阳光那样暖心的色彩。

“也该谢谢你自己。”司易思说。

从这之后,司易思这个系统就再也没有在王琼瑶脑海中发出过任何信息。王琼瑶却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悲伤与怨念,她眺望着天空掠过的飞鸟,在每一个司易思到来的那个日子裏用夹带着鲜花的信笺写下感谢与祝福。

——感谢新生。

——感谢系统先生。

王琼瑶用铅笔在信笺上勾勒出她想象中的系统先生的轮廓,是一个虽然冷淡但其实很温柔的男性呢。

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如愿成长为一名学者。

*

而现在,司易思回到了俞安宴的身体,听见了苏醒的俞安宴的声音。

“谢谢。”俞安宴郑重的说,他声音裏还夹杂着些不易察觉的灰暗情绪,但比一开始的生无可恋要好多了。

但——司易思知道俞安宴已经意识到了真相。

俞安宴传递给司易思的那部分清晰的记忆并没有发挥出任何的效果,那是因为……这段“清晰”的记忆是叛逃系统给他植入的记忆。

俞安宴真实经歷过的记忆其实是那些在他意识裏很模糊的那一部分。

这个小世界的世界线因为司易思的到来而重启了一次,却没办法同样改变叛逃系统已经获得的东西。

叛逃系统在俞安宴的上一世其实已经得逞,它通过培养宋寧这个新的世界之子已经成功掠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力量,而这份力量没有因为世界重启消失——这就是它的打算被司易思揭穿,但却还是拥有一部分世界的力量的原因。

司易思猜测,上一世的俞安宴是叛逃系统吞噬剩下的小世界的关键所在,于是它通过对俞安宴植入虚假的记忆意图抹消他的存在……

就在叛逃系统即将获得成功的时候,俞安宴一次又一次被摆弄所引发的执念引来了进行任务的司易思,或者说也引来了打算吞噬掉叛逃系统的弗莱娅……

然后很自然的,叛逃系统所处的局面突然扭转。

它从贏家变成了输家。

“虽然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可您做到了让我不用再面对那些手段百出的欺骗。”俞安宴通过司易思的眼睛看到了一切。

“我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吗?”俞安宴问,“这个世界已经获得了新生吗?”

“当然,”司易思说,“没有谁再是这个世界恒定的主角,不过你可以选择当自己的主角。”

司易思慢吞吞地说:“你还可以试着看一看那些欺骗你的人的未来。”

那些贪婪的重生者、穿越者再也回不到原本的时间线和世界,他们只能够安心在这个世界驻足。

甚至一些罪恶深重的宿主的灵魂现在都孤独无依的漂泊在世界的角落——世界不会承认他们的存在,他们被整个世界都给遗弃了。

这是他们必须为自己的贪婪付出的惩罚。

“真好。”俞安宴身上的阴沉气息消散了一些。

“您要走了吧?”

“对。”

“那——祝您回程愉快。”俞安宴将手放在胸口,朝着虚空的方向鞠了一躬。

司易思最后看了他一眼,踏上了归途。

司易思还没等到弗莱娅,就看到一只委屈巴巴的池春扑了过来。

“阿思!”池春当即很悲愤的叫了一声,“还好你没将那个冒牌货当成我!”

“那个确实不像你,”司易思不意外他怎麽知道的,肯定是这次的特殊情况让最亲近他的池春又获得了观看权限,他吐出一句话来,“你比那家伙还傻一点儿。”

“什麽啊!”池春不满瞅了司易思一声,“阿思你什麽时候学会调侃人了。”

“学坏了学坏了,噫——”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池春看见了滴落一滴金刚石泪的莫无常,他的宿主。

“锻炼完了吗?”莫无常把金刚石放在手心,放在池春眼中就是威胁。

他像被踩中尾巴似的跳起来:“休、休息着呢!”

“你看看大人都可以实体进入小世界,你不想也这麽做吗?”莫无常拿司易思举例,“身体太弱的系统是没资格这样做的。”

“……”池春顿了一下,学着司易思的音调冷漠的回了一声,“哦。”

他拒绝和莫无常说话。

太伤系统自尊了。

“我走了我走了我走了,”池春朝司易思挤出一滴辛酸泪,“不要想我,呜,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小世界私人旅行。”

唔?司易思送走池春后,余光瞥见个眼熟的小系统。

M416带着副娇弱的、没了条腿的丧尸身体一蹦一蹦地上来了。

它身边跟着的可不就是弗莱娅吗?

“王,”弗莱娅说,“这是我以后选择共事的系统。”

司易思恍然,弗莱娅只拥有叛逃系统一半的力量,这不足以让她成为一个系统,但她却是完全拥有了成为宿主的资格。

M416这小系统就是弗莱娅选择的自己的宿主。

“好。”司易思说。

弗莱娅笑笑:“我会努力跟紧您的脚步,可不会叫王走得太快把我给落下了。”

“好。”

“那王,接下来的日子见面愉快~”弗莱娅说着,把M416拉起来往一个地方走去。

司易思听见他们交流的声音。

“我以后可以用这具丧尸身体陪你做任务?”

“自然,小东西。”弗莱娅回答说,“丧尸也在王的管辖范围內,你当然可以使用它。”

看样子,他们合作非常愉快。司易思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关键词预告:神权傀儡/造物巅峰

*

小天使们七夕快乐,以及给我可爱的cp@三无庸人说一声七夕快乐!啵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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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造物(一

司易思这一次的任务和之前所有做过的任务都不一样。

新的小世界的任务目标是主动联系上他的, 目标目前不存在遗憾, 他也并没有死去——

这大概是因为目标是神明的造物的原因。

*

莱茵帝国。

莱茵帝国是这一片被神明眷顾的大陆上最强盛、辉煌的人类国家, 高高矗立起的红色宫殿是现任帝国的王加冕、居住的地方。

此刻城墙上正有一面火红的旗帜张扬的显示着自己的存在,这代表莱茵帝国的一次战役的胜利。

“莱茵万岁!”

“莱茵必胜!干了那些该死的魔人!”

戴有灿金色皇冠、身份尊贵的现任莱茵国王尤利安带着侍从走出红色宫殿, 他们在人民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向另外一处和他们比较起来, 显得格格不入的地方。

那是一座银白的建筑物, 带着一种纯粹、简单的美感。

它象征着这个帝国信仰的神权,也是被神明赐福的圣者居住的地方。

明明之前的欢呼声强烈得似乎能冲破城墙,可在眨眼间……一切的声音都在一道身影的出声下销声匿跡了。

跟在尤利安国王身边的一个新升上来的侍从忍不住飞快抬了一下头,去看那个从圣所裏走出来的人。

——圣者。

侍从在看清出来的那个人以后,才知道为什麽民众反应那麽……大。

来迎接尤利安国王的是这个国家信仰的莱茵之神的神眷者:圣者克莱尔。据说没有人知道克莱尔的来歷, 他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国家,却又完美的展现出来了神跡。

这片大陆在上古时期有过大量的神明出现,祂们赐予矮人、精灵、恶魔、人类等种族超乎想象的力量, 接受过神明的恩泽的种族们就自发的开始信仰这些神明。

可到后来, 神明们不知道为什麽逐渐消失了踪影, 只有少部分存在依旧可以动用神明赐予的力量。

莱茵帝国在很长一段时间裏并没有神眷者的出现, 这也就导致民众民心不稳, 更有別的国家对莱茵虎视眈眈。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 事情忽然有了转机——

圣者克莱尔突然降临在这个国度中, 他拥有着神明赐福般的外貌, 更有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

圣者。

侍从将这个尊称含在嘴边。

圣者克莱尔就在他的面前。他面上戴着一层轻、薄的面纱,一头敛尽了月华似的银色长发倾泻下来,曳地的白色长袍上点缀有零星几片金叶, 简单又富有美感。

面纱一定程度上遮掩了克莱尔的面容,却挡不住侍从看清他的双眼。

那是一双银色的双眸,空灵、圣洁,被注视着的人宛如看到了神明……降临!

侍从在那一瞬间觉得尤利安国王璀璨的金皇冠都在这双眼睛下黯然失色。

但没有人发现,随侍在圣者克莱尔旁边的女侍始终神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

“她们很害怕你?”

司易思平淡的与他这一次的目标交流,克莱尔是主动联系上他的,他没有什麽强大的执念,单纯的只想要弄懂一个问题——

我……是什麽?

“大概是因为神明让我去灭除有罪者?”克莱尔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的语调没有起伏和波澜,就像一块待在水底的石头,浮不起来。

司易思现在和克莱尔的意识同处在一个身体当中,不存在谁压制住谁的问题,就像是两个和睦相处的同居人。

因为这层同居的缘故,司易思也还是逐渐可以看到克莱尔的记忆。

克莱尔是被这个世界的所谓神明眷顾的人,他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一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来到莱茵帝国展现出了神明赐予的力量,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名圣者。

他偶尔会得到神明的指令,让他去杀死或者劝说一些背德的人、邪恶的种族。

克莱尔无欲无求,他存在的意义大概……就是尽可能的宣扬神的光辉?

所以他有了我是什麽这个疑惑,在偶然的情况下联系上了司易思让他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他身边的侍女一直很害怕克莱尔,因为克莱尔为了遵从神的指令会亲手杀死有罪的人或者別的存在。

就在会见尤利安国王的前一刻,克莱尔用一柄法杖清理掉了一整个小国的魔人。紫黑色的血液洒得到处都是,就连尤利安白色的衣袍上也都沾染上了浓郁的腥味,逼得他不得不更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

这样的情况下克莱尔的表情依旧平淡,眼中空无一物,也难怪……

会被侍女所惧怕。

民众们只知道克莱尔为他们带来了一场战役的胜利,但他们不清楚內情、更没有亲身经歷这场战斗,才会对克莱尔只有尊敬、敬仰的心。

——不然,克莱尔所表现出来的超人的力量,会被所有人恐惧。

“非常感谢圣者阁下为莱茵帝国做出的贡献,”年轻的尤利安国王露出一抹优雅的微笑,“魔人的存在对帝国造成了非常大的威胁,阁下避免了更多士兵的伤亡,真是非常感谢。”

莱茵将恶魔称作魔人。

“这是神的旨意。”司易思敷衍他。

克莱尔的这个请求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司易思可以看出来克莱尔的內心一片空虚,说好听点他的身上拥有着神性,往坏了说……

他更像是神明掌下一只没有生命的木偶。

克莱尔没有什麽自己的想法,他所有的行动都是依据着神明的旨意,这样不是很无趣吗?

司易思看见了莱茵国王尤利安眼中乍现的一抹精光,尤利安表现出来的态度裏掺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看,民众都很感激您呢。”

“这是神明的旨意。”司易思干巴巴的说着,重复着克莱尔一直表现出来的一根筋模样。

他发现尤利安有些不愉,甚至还有些轻蔑。

克莱尔什麽也不在意所以他当然看不出来,司易思却看出了一些苗头。

他和尤利安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尤利安偏向于赞美司易思,司易思则是始终像复读机似的用一句话给堵回去。

“……”尤利安说不下去了。

他脸色没僵,略过了一些场面话提了件正事:“有消息说魔人蠢蠢欲动,似乎准备在近期对圣者阁下动手,请阁下多加小心。”

“好。”

“精灵一族似乎也有所异动……”

司易思感觉得到克莱尔的思维一顿,他下意识地就想避开精灵走。

一个记忆片段同时出现在司易思脑海中。

克莱尔有一次在任务结束后意外的在海上救了一批精灵,结果这些个优雅的精灵一个个都被颠簸的海船给搅得……

晕船。

他们刚被救下海船就吐了一地,呕吐物甚至还溅上了克莱尔的衣服。

这是精灵?

司易思皱了皱眉头,在克莱尔记忆中的精灵虽然算是貌美、也是尖耳朵……

可看着就是让司易思生出一丝古怪。

他觉得这些精灵是故意吐在克莱尔身上的。

“我知道了。”

司易思很快应付完了这位尤利安国王。

“走了。”司易思喊了一声还在发抖着的侍女,往圣所裏走去。

圣所裏的摆设非常简单,但该有的奢华还是一样不少,毕竟这可是供奉神明的地方。

圣所裏有几根圆柱,圆柱上有着凸起的精美的浮雕,被几根圆柱围绕着的是清澈的池水,池水上方有一个白色的小台,这裏就是克莱尔接受神谕的地方。

“你要做什麽?”

克莱尔围观着司易思的动作,语气微妙的不解。

他看着司易思挥退侍女,褪去鞋子踩入圣池当中,向他做过千百次那样盘膝坐下。

“感悟……神谕?”司易思语调有一丝古怪。

因为克莱尔对“神”的信仰的缘故,他没有将关于祈祷、祭祀这些步骤的记忆共享给司易思。

“为什麽神谕让你去灭除魔人?”

“他们是有罪的、污秽的存在。”

“不,”司易思反驳克莱尔说,“一个恶魔可能有罪,但是神谕告知你需要灭除的是一个国的恶魔。”

“你是什麽意思?”

克莱尔语调淡淡,但已经生出了一丝別的情绪:“神说他们是有罪的。”

“我记得……神明会厌弃污秽的信徒吧?”

“是。”

司易思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这个世界整体的风格都偏向于光明,就算是恶魔也不是什麽无恶不作的存在。

只是恶魔的外貌、力量体系都显得比较的妖艳、阴森,更有大量恶魔有着黑发、黑眼这样在人类帝国会引起厌恶的外貌特征……

所以他们一度遭到人类国家的排斥。

“恶魔信仰的也是一位神明,那你在进攻恶魔的城池的时候……有遭遇过神眷者的攻击吗?”

“……有。”

克莱尔回想。

他甚至于袖口被割裂,手臂上也添了一丝伤痕。

司易思勾起唇,他正对着台上的一面琉璃镜,克莱尔看见自己的面庞做出这样的表情,下意识微妙极了。

“你……”

“恶魔能够使用力量就说明他们没有被神给厌弃——”司易思挑眉,“那麽,他们真的像神谕所说的是污秽的存在吗?”

“你是……”克莱尔心绪浮动,他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什麽意思?”

司易思说:“你往常是在什麽情况下接收到神谕的消息的。”

“我怀疑,神谕是假的。”

——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麽尤利安国王对克莱尔外表恭敬,实则不屑了。他透露的东西也说明了一点……

魔人一整个国的被灭除对于莱茵帝国是相当有利的。

克莱尔替他们扫除了一个巨大的阻碍。

作者有话要说:  一本正经瞎编ing——

克莱尔的名字是作者纠结了好半天才选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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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造神物(二)

“不可能。”克莱尔否认道。

他偶然的情绪波动像是被一汪冰泉冲刷一样, 很快就卷入水中消散。

镜子中克莱尔的面纱被揭去,暴露出他超乎人想象的神性面庞。

他银色的眼眸搭配着白皙的皮肤,充斥着一种玉质的美感, 每一个见到这张面庞的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顶礼膜拜。

他们很难不将克莱尔认作降临的神明。

这也是克莱尔为什麽会戴面纱的缘故, 只有将璀璨的容顏遮掩, 才能暂时抑制一下民众狂热的信仰。

也相对应的——没有人能否认克莱尔圣者的名号。

“我能感受到涌动在我灵魂中的力量,它们毫无疑问的存在着,”克莱尔对司易思说, “神明是存在的。”

“你说的没错, ”司易思不否认, 他只对着镜子开口,眸中神色淡淡,“但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祂不会随时的关注你, 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人类的国王做出了什麽胆大的互动,”司易思说, “你接收到的神谕应该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的——这样你就可以辨认出它的“真假”。但如果有人在神谕裏恰到好处地添一两句话呢?”

“在神眼皮底子下做些小动作,不难的。”

这样,收服就可能成了抹除——“神谕”的存在促使着克莱尔去杀戮。

“……”这回克莱尔沉默了半晌, “证明给我看。”

“如你所愿。”司易思微笑。

克莱尔皱了下眉:“別这样笑,很……奇怪。”

他內心裏翻滚着些別样的因素。

“你真的觉得奇怪吗?”司易思反问他。克莱尔觉得奇怪大概是觉得笑让他变得像一个人了吧?

他一开始就近乎自虐般将自己禁锢在圣者这个犹如圣人般的角色上……

这样的克莱尔又怎麽会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麽?

司易思想, 尤利安提到的魔人来袭倒是个好机会。

希望他们不要让他失望。

*

“尤利安那混球国王真这麽说的?”一只尖牙的恶魔咧开嘴讥讽的笑了一下, “对着他的民众说我们要去袭击他们?”

“是的,大人。”

留着一对明显的鸽子翅膀的小家伙缩缩脖子、抖抖羽毛,一副想跑又不敢跑的模样。

“我怎麽不知道我们要去袭击人类?”

安亚斯撇撇嘴。

“你这个胆小鬼就不去了?啧啧啧啧。”

“喂!”安亚斯瞪着他手裏头这面嘲讽他正起劲儿的坏脾气镜子, “去,怎麽不去?”

“尤利安通过莫须有的神谕操纵那个人类圣者对我们同胞动手……他们虽然没死,可这仇我已经记下了,”安亚斯自语说,“虽然圣者是个被欺骗的小可怜,但他确实在莱茵帝国占有特殊地位。”

“你个坏胚子要做什麽?”镜子瞅他。

“把这个小可怜圣者给掳回魔域去!”安亚斯舔舔唇,“我要看看……这些人类亲眼看着他们信仰的神明崩塌的崩溃样子!”

“哦,你真是个恶魔。”

“我也这样觉得,”安亚斯说,“不然今晚我们加餐鸽子吧?”

他目光挪向鸽子翅膀的小家伙。

“……不。”小家伙要晕不晕。

“开玩笑的。”安亚斯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他弹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

pia叽一下,小家伙晕了。

圣所。

司易思慢条斯理将溅落在身上的水珠擦去,主动提出:“要不要去外面看一看?”

克莱尔一想到一些狂热到疯狂的人们,犹豫。

在他犹豫的这段时间,他眼睁睁看着司易思轻车熟路的抽出一件兜帽搭在手边,径直从圣所中走了出去。

没人有阻拦这位的想法。

只是克莱尔从来没有在別的时候主动出去过……他的身份似乎在无形间成为了压迫在他身上的重负。

“你、为什麽……”

“在外边看看不是很好吗?”司易思用兜帽遮住了一头银发,连双眼也差不多遮严实了。

克莱尔不知道司易思的目的地是哪儿,他借着司易思的视角随意的看。

喧哗、吵闹……都是些没有必要的东西。克莱尔更喜欢清净。

但意外的,克莱尔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在伪装下莱茵帝国的人不会主动迎上他,他们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忙忙碌碌的感觉意外的……

充实。

“你觉得圣者是什麽?”司易思问克莱尔。

“信仰神明,指引信徒的存在,”克莱尔不假思索回答,紧跟着他又鬼使神差补上一句,“让民众……信服?”

不,他想要说出的不是信服这个词。

这时候,在克莱尔脑海裏不经意地浮现出的是民众的真实的、没有掺杂虚伪的笑容。

而一个片段忽然地掠过克莱尔的脑海,一些魔人死前的哀痛、哭泣声音就像是一柄利刃将民众的笑容给割裂。

忽然,克莱尔一顿。

司易思带他来的居然是之前剿灭过恶魔的地方。

当时克莱尔下手实在是有点狠了,所以到处都是施用神术留下的痕跡,恶魔建造起的仿造人类的城市已经坍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的衰败模样。

克莱尔眸光一闪,他看见了一个半边身体被压在石头下边的小女孩。

石头缝隙下渗出一些鲜红的血液,小女孩像刚出生的猫咪一样发出微弱的叫痛声。

明明克莱尔放开了任由司易思掌控他的身体,但这一刻克莱尔忽然又能行动了。

他遵从着自己的原则快步走向小女孩,弯腰就要抱起她,一缕银发从兜帽中滑落出来。

克莱尔的手却在触碰到小女孩的眨眼间顿住了。

他看着小女孩,神色清冷。

克莱尔在触碰她的一瞬间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幼小的魔人。

她不是人类,相对应的——她应该还在克莱尔的剿灭对象当中。

“呜……”

魔人小女孩低低地哀鸣着,她对上了克莱尔的眼睛,一双黑色眸子裏盈满了泪水。

她在求救。

“你要救她吗?”司易思说,“还是想要杀了她?”

克莱尔摸索自己的法杖的手停止了动作,同时他触摸着小女孩的一只手也停住了。

“你是故意的。”

他知道司易思对自己做了些小动作,不然他不可能看不出眼前的小女孩是个异族。

“对,我是故意的。”司易思重新拥有了身体的自主权,他温柔的将魔人小女孩从乱石裏抱起来,女孩子在他的怀抱中化为泡影。

原来……她一开始就是司易思所创造的一个幻象。

司易思拥有克莱尔的大部分记忆,所以他清楚克莱尔不算是无欲无求。他看上去就像玉一样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但在某些事情上会有一定的偏向性。

比起毁灭,克莱尔更倾向于平衡。

他因为神谕做出毁灭魔人国度的事情,那是別人施加给他的任务。

在神谕之外,克莱尔有自己的原则。就算小女孩是个魔人,是他应该击杀的存在,克莱尔也会没有区別的救助她。

司易思所要做的只是将克莱尔的这一个缺口撕扯大——让克莱尔意识到什麽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司易思完全没有为算计克莱尔愧疚的意思:“走,去莱茵的街道上走一走吧。”

他们去的是莱茵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嗯?”突然,司易思嗯了一声,他仰起头来看了一个方向一眼。

司易思看向的方向,安亚斯正一脸烦躁的带着鸽子小姑娘买东西。

“喂,我又不是故意把你吓晕的,胆子这麽小怎麽算是恶魔?”安亚斯一边吐槽着小姑娘的脆弱,一边把买好的一把糖当赔罪礼物给她。

口嫌体正直,说的就是这个恶魔了。

“恶魔。”司易思和克莱尔异口同声的说。

“得来不费工夫。”司易思说着抬脚往安亚斯身边走去。

“你要做什麽?”

“你看那个人要做什麽?”克莱尔和安亚斯手中的镜子出口的话又撞在了一起。

“你好,”司易思看着安亚斯,很有礼貌的说,“恶魔。”

“……卧槽!你是谁!”一下子被揭穿了的安亚斯毛都要炸起来了,下意识把鸽子小姑娘往身后推。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恶魔来抓走我。”

“你要干什麽!”克莱尔的声音放大,他搞不懂司易思有什麽这样做的意义。

“蛤?”亚当斯一个怔神,就被司易思给硬拽住了手臂。

与此同时,司易思的兜帽应声滑落下来,倾洒的月光般的银发和银色双眸暴露了出来。司易思更是往亚当斯的眼睛和头发上使劲一捋,把他一头恶魔常见的黑头发黑眼睛给展露出来。

“啊——!”

热闹的街道上的人顿时炸开了。

更多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下意识往声音传出的地方看,等到看清司易思的模样和亚当斯这只恶魔以后……

整条莱茵街道都炸开了锅!

“圣者大人!”

“恶、恶魔!”

“你要做什麽?!”亚当斯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人群当中,他眼睛瞪得鼓鼓的,手臂被捏得生痛。

让他不敢想象的是……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居然以一种挟持者的姿势困住了眼前的圣者?!

天知道,他这回真的暂时还没有狩猎圣者的心思啊,他就是出来逛个街惹着谁了啊!

“我说了……”司易思语调轻松,也就是他这样太过泰然、平稳的状态让亚当斯看出了操控他的罪魁祸首。

“我需要一个恶魔挟持我。”

说着,他操纵着亚当斯的手往自己攻击过来,克莱尔可以使用的神术的白光铺天盖地的笼罩住了街道。

人们都分出手来遮住太过圣洁、耀眼的光芒,没有一个人可以看清楚发生了什麽。

他们只能依靠理性判断——这是圣者大人在和恶魔拼斗!

打斗似乎很快就落下了帷幕,有人眨了眨酸涩的滴出眼泪的眼睛,一个劲儿的往內探脑袋。

他们看见恶魔身上“伤痕累累”,圣者大人似乎居于不败之地……可就在一眨眼间,形式瞬息之间发生了变化。

奸诈的恶魔撒出了什麽东西,圣者大人被这个暗算给打个正着,竟就这麽衰弱下去!

他们看着恶魔露出一个邪恶的、邪肆的微笑,长笑一声:“哈哈哈哈!”紧接着,他就这样俘虏了圣者……

扬长而去!

“啊……”

民众露出了茫然无措的神情,他们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身周浮现出来了一小层的白光,很快的,白色的光点化作了一片又一片美丽的天使羽毛,在空中碎裂。

这是——圣者对他们的眷顾吗?

他因为庇佑他们被恶魔给暗算了吗?

“天啊……”有一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足无措地寻找所有能够处理这件事情的人。

——圣者被一个卑劣的恶魔劫走了!

“呼哧、呼哧,”亚当斯喘着粗气,他全身都动不了,连眼睛都不能转动一下。

他作为一个卑劣、狡诈、狠毒的恶魔,比民众还要茫然得多。

发生了什麽?

在亚当斯的眼中,没什麽表情的圣者成了他眼裏真正的恶魔,他微微偏着头朝亚当斯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

“谢谢配合。”司易思赞赏他。

“……!!!”

恶魔!这是个恶魔没错了!

全身都痛、不能动的亚当斯在心裏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  亚当斯:我不是,我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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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造物物(三)

“既然您的目的达到了, 那我就走了?”

亚当斯心裏头不管有多卧槽, 外表也不敢显露一丝。

他的面前, 这位圣者大人正用那双银色的眼眸安静地凝视他,伴随着这双眼眸中潋滟的神采的固定,一股堪比巨龙压顶般的威势往亚当斯压来!

前一刻亚当斯表现得有多嚣张肆意,后一刻他就一个字儿也不敢说。

就在此时, 亚当斯听见一阵盔甲挪动的响声,他正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挂在一根梁木上, 见此状况就差一点儿就两脚打滑摔下来了。

入目一排排穿着精良盔甲的士兵气势汹汹朝他这个“绑架犯”追来, 他们强势的驱赶走了手足无措地路人, 一双双眼睛裏都溢满了杀机。

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地往亚当斯所在的方位找来!

“唔……”司易思沉吟一声,亚当斯才发现自己颈间抵了个尖锐的物体。

那是一块儿冰一样的菱形水晶, 尖角要戳实了绝对是一个小洞。

水晶……来自于一支细长、优雅的法杖, 它宛如精灵存在般美妙与璀璨, 又好似皎洁月华一样清透冰寒。

谁不知道圣者克莱尔用的这支法杖?以它为承载物,圣者轻而易举将神术把玩在指间,不动兵戈的灭杀一切——

谁想得到有一天……圣者会把这麽支月华法杖上的装饰品当小刀用!

亚当斯艰难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怕是头一个享受这待遇的恶魔!

司易思眨动睫毛:“急什麽?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吧?”

他扬扬头示意亚当斯去看跟着士兵后边紧缀过来的一群祭司。

他们虽然是群身娇体弱的家伙, 但躲在后边儿给士兵连续加持阴人却足够了。

差不多他们一人一口唾沫就可以淹没亚当斯。

“您、您吩咐。”

马上, 亚当斯就感觉自己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嘴:“你们的圣者, 不堪一击!”

亚当斯:“?!”

“你想做什麽?”克莱尔语气古怪,在他看来司易思的这些表演似乎都有着別的用途。

“愣着干什麽?走了——”“虚弱”的司易思用余光瞥了一眼眼红了的士兵们,他带着亚当斯像轻盈的鸟儿一样落入了祭司团中,搅得还没施术完成的祭司们自乱阵脚。

士兵们锋利的武器因为突生的变故没办法继续挥出。

就在这僵持的短短几秒內, 他们眼睁睁看着圣者彻底被恶魔给掳走!

“队长,这……”

“还愣着干什麽,去禀告陛下!”士兵队长瞪着眼角叫!

莱茵帝国发布悬赏令的速度不是盖的,在司易思被“虏”不到一刻钟,大街小巷都挂上了亚当斯的大头。

“如有遇到,格杀勿论!”鲜红的大字刺眼而醒目。

“艹!”

看到悬赏令的亚当斯睁得眼睛都红了,头发被他抓得乱七八糟。

他不是,他没有,他冤枉啊!

可显而易见的,莱茵的人怎麽会相信他是冤枉的呢?

亚当斯回头往司易思那裏看了一眼,发现鸽子小姑娘完全不知道害怕的在人类圣者身边乱晃,无忧无虑的样子让恶魔更加头疼。

“您老要做什麽?”

他一边怂怂的问着,一边和怀裏的镜子进行特殊的隐秘的交流。

“我要用什麽办法才能把这个煞星弄走!”

镜子是一件有灵魂的法器,它拥有着一定的预知的能力,要不然依它这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臭脾气……亚当斯老早就把它给扔了。

“我预感到……”

镜子开始说话,但不明原因的,它的声音越来越抖、越来越轻……

“镜子?”

司易思的声音在亚当斯耳边响起,音色清脆、悦耳。

“嘶!”亚当斯眼瞅着司易思不知道什麽时候就跑他身边来……还顺手的捞走了镜子!

“我要倒霉!”镜子发出了响亮的啜泣声,“嘤——”

“精灵族!大人你要去精灵族!”镜子泣不成声,往常怼亚当斯的毒舌嘴此刻像完全关闭了开关,反成了个嘤嘤小娇娃。

“它、嗯……”亚当斯更加战战兢兢,“它有一定的预知能力。”

司易思嫌弃的把镜子给扔回亚当斯手裏:“那就走吧。”

“蛤?”这和我有什麽关系?

亚当斯看着自己同手同脚地挪动起步子。

司易思平淡看他一眼:“在去了精灵族以后,我想去魔域看看。你就是人……魔质了。”

“……”他要、完、了。

亚当斯绝望的想。

成为了通缉犯的亚当斯当然不可能大摇大摆走城门,他往自己身上涂了一些伪装粉末,把白皮肤弄黑,眼睛头发都成了浅棕色。

因为出了圣者被俘虏的事情,莱茵城全面封锁,亚当斯排着队六神无主,等排到他他才发现……

一位金发的女祭司坐在城门前,她手边有一面流光溢彩的镜子。

那是……真实之镜!

亚当斯心裏发苦,女祭司是十二国王直属祭司之一,她拥有的镜子可以看穿一切伪装!

他自认不是女祭司的对手,毕竟亚当斯今年才百岁,还是恶魔裏的幼年崽子。

他闭了下眼已经准备迎接会被关在牢裏的未来,可就在这时候亚当斯听见一个女声:“过。”

哎?亚当斯诧异睁开眼,才发现真实之镜中映照出来的居然还是自己的伪装。

“摘下你的兜帽。”女祭司已经越过亚当斯朝司易思叫出声。

亚当斯屏住呼吸看着司易思毫无顾忌的摘下兜帽,银发、银眼在阳光下俞显冷质。

真实之镜中的圣者有着和亚当斯伪装相似的面庞,而司易思就用着那张辨识度超高的圣者的脸侧脸看向亚当斯。

——朝他露出个笑。

亚当斯心跳乱了一拍,一方面恨不得把这个圣者提起来揍死,一方面又不禁折服于司易思逐渐展示出来的强大力量。

这是力量到了什麽程度才能反过来操纵神器啊!

他又想到自己跟个张牙舞爪的猫咪似的被提起来……啧,力量再强也是个黑心肝!

“过。”

一人一魔大摇大摆走出了莱茵城。

莱茵王城。

尤利安撑着下颌:“是麽?圣者被掳走了,民众强烈希望讨伐无耻、阴险的魔人?”

“是、是的,”禀告的人哆嗦着说,“愚民们聚集在圣所外神情愤怒,他们似乎是认为您失职了。”

“嗤,”尤利安轻轻笑了一声,“愚民这个称呼我很喜欢。他们因为这件事情愤怒,那我们就可以通过一些小手段将愤怒的对象转移。”

他带着捉摸不透的笑,自言自语着:“比如——宣告现任圣者背叛了神明,与恶魔同流合污。”

“圣者不堪一击……”尤利安将这话在舌尖滚动,用一种轻佻的口吻说出,“是呀,不堪一击,毕竟只是个缺少记忆的……残次品。”

“我们的下任圣者早就预备好了不是吗?”

“……”

禀告的人瞪大了双眼,惊恐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麽秘辛。

偏尤利安就这麽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让他毫无预备下连闭耳都做不到。

“不……”

禀告的人绝望地软倒在地,他已经预见到自己的结局。

“咦?这儿怎麽还有个人?”尤利安像是才意识到这人存在样,笑意凝固成冰刀,“杀了吧……”

“死人才会保密呢。”

离开莱茵城后,亚当斯看着司易思娴熟的租用了一辆法术马车,指尖有白色的流光闪现——马车就像脱缰似的疾驰而去,在少有人经过的路上肆意奔行。

司易思是早有预谋的!

亚当斯越发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但、是!现在他想下贼船都没门了,就算司易思放过了他,他估摸着也和通缉犯这个词无限期挂钩了。

“额、您……是为什麽会选中我?”

司易思回看亚当斯:“尤利安说近期可能会有恶魔袭击我——你靠我这麽近,难道不是想袭击我吗?”

“……”

“……”

亚当斯想弄死散步恶魔将会袭击的消息的自己。

等逼近一处地域,撒欢着跑动的法术马车突然停止,就像被一种不可知的力量卸去了所有的动力。

“到了。”

司易思遥看着面前如水波般不断晃动的透明屏障。

精灵之森艾维亚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成了禁法之地,所有法术在这裏都失去了效果,也因为这样的原因,外来的偷猎者失去了一项巨大的优势。

他们掠夺艾维亚植被、偷偷买卖貌美的精灵的产业遭受了相当沉重的打击,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其实亚当斯的镜子不说……司易思也准备来这裏。

他对于克莱尔记忆裏出现的违和的片段的真实非常好奇。从莱茵城出来以后,克莱尔就保持了相当程度的沉默,他像是完全成了一个旁观者,只冷静的看着司易思的一举一动。

司易思伸出手,水波温柔的缠绕上他的指尖,小心又快速地茧食了尝到的一点法力。

他穿过了这个禁法结界。

“怎麽会这麽容易?”亚当斯一惊一乍,一脸狐疑。

“说说。”

“上一次我来精灵之森是二十多年前吧……”亚当斯不敢隐瞒,“那时候精灵之森比我们恶魔还凶残。”

他抖了一下:“一进去就有树藤、枝干抽打撕咬你的身体,紧接着一群精灵拿着弓箭蜂拥上来,箭从来都是对着最敏感的地方,眼睛啊、胸口啊、耳朵还有……额,第三条腿扎。没人可以进去排外的精灵的领地,想进去的都会被打得屁滚尿流!”

确实凶残。

但精灵要是这样排外、可怖,又为什麽依旧会有这麽多贩卖精灵之森产物的商人存在?

他们难不成手眼通天,可以越过连亚当斯一个百岁恶魔都恐惧的精灵做成这些事儿?

更不要说还有的商人贩卖精灵!

还是说——只有亚当斯去的那段时间精灵是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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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造物(四

“啧。”

“咔……啦。”

司易思偏过头去看自进入精灵之森中表现得哪儿哪儿都不自在的亚当斯。

亚当斯倒吸一口冷气,鹌鹑似的缩脖子:“我没事!”

说完后不到下一秒, 腿部就不自觉在草丛摩擦, 发出些细微的声响。

亚当斯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精灵之森环境清幽、美好, 或深或浅的绿色点缀在视野的每一处,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的全是生命的气息。

但他就是……莫名的躁动。

明明上一次来精灵之森不是这样的啊?

亚当斯苦瓜脸一端,忍不住偷瞄司易思, 想了个自己觉得很有道理的理由。

——果然,是被人类圣者的凶残给吓得不清吧?

他想了想, 不忘跟司易思说:“精灵很排斥恶魔,可能我一见到他们就会被追杀,那时候阁下可以和我撇清关系。”

说真的,没谁会以为司易思和亚当斯是一路人。

他们像是两个互不相容的极端, 说是仇敌还差不多……可偏就这麽巧。

以亚当斯被胁迫为序章, 人类的圣者和恶魔居然和平共处了下去。

亚当斯这副模样还真有慷慨就义的架势……只不过, 他不小心嘴角扬起了一点笑意。

这样、他就可以摆脱这位人类圣者了!

他好好一个恶魔,干什麽要待在精灵这种生物的领地裏?

一直沉默的克莱尔重新在司易思脑海裏说话了:“这个恶魔……有点傻。”

他说这话时语调上勾了一点,带着微妙的嫌弃。

这点微小的情绪波动好似拨开浮冰一般,让克莱尔清冷的声线沾染上了一点真实的人的气息。

司易思眼也不眨,何止是傻?

亚当斯将全部情绪都摆在明面上, 明明是只还没成年的小恶魔崽子,却时不时地硬要凹个姿势显示他的厉害。

要不是觉得亚当斯傻得有趣,司易思不会一时兴起导演一回恶魔掳走圣者的戏码。

他一开始想的其实够简单粗暴——不服从,就打呗。

把所能找到的所有恶魔都收拾一通, 他们自然会带着司易思去魔域。

一人一魔在精灵之森中行走着,亚当斯总一副躁动的模样,司易思却安然处之,神情自若得好似他不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银发银眸的人类圣者所经之处,潜藏在森林深处蠢蠢欲动的存在不敢妄动。

能绞死人的藤蔓乖乖敛了爪牙,只将嫩绿的身躯展现出来,被精心养殖的能吞食活肉的凶残花朵怯怯地将所有危险清扫开,过路人看到的只会是绿意盎然的美好景色。

它们匍匐着、恋慕着经过这个地方的人类圣者。

恍若臣子觐见尊贵的王。

“树、花有异动?”

森林深处,一对对尖耳蝶翼一样颤动,一双双新绿的眼眸中染上了迷惑的色彩。

“去看看。”精灵们吩咐一只幼小的精灵,“爱奇拉,你做得到的对吧?”

精灵爱奇拉快速地点头,足尖一点就向森林外跃去。

“!这是什麽东西!”亚当斯被突然朝自己袭过来的箭差点射了个正着。

他摸了一下流血的手臂,把箭牢牢抓握在手心。

“精灵的箭?”

精灵的箭威力这麽小的?喂喂,他上一次来可是差点儿被精灵射成刺猬啊!

亚当斯狐疑看向草丛,这裏的草很矮,不像是藏得下什麽大只精灵的样子。

他手一动就要把箭往原处扔去。

“停,”司易思叫住亚当斯,“你要对一只幼小的精灵动手吗?”

他目光落到草丛上,草的间隙处露出一只小幅度颤动的尖耳。

司易思用斗篷拨开草丛,看见了射出箭的一只幼小的精灵。

她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却已经拥有着精灵那无法复制的美貌。

雪白的长发披在肩头,新绿的眼眸中好似带着清晨滴落的新鲜露珠。

爱奇拉咬着牙说:“恶魔,离开这裏!”

“呼……”亚当斯也咬了咬牙,有些不满的说,“我只是想把箭还回去!你……阁下是不知道精灵对武器有多看中——”

他满脸崩溃:“上次我来这裏被射成只刺猬,我逃跑他们也跟着我。后来我才发现,他们是想要要回射在我身上的箭!”

见鬼的不沾凡尘气息的精灵!

一个两个分明都霸道得很。

亚当斯确实好惨了……

亚当斯咕哝:“不过精灵怎麽会派出一个半大的小崽子出来?精灵没人了吗?”

他刚要把箭还回去,却看见爱奇拉一双绿眸死死地盯着人类圣者。

她的绿眸中的神色在看见司易思后就一点点扩散,直至亚当斯看到的那样……

好似变成了两面镜子。

透过“镜子”,司易思感受到了数束目光,就好像……

有人借助爱奇拉的眼睛正看着他!

“是……”

“是他!”

“他回来了!”

安静站着等待爱奇拉回来的精灵们此起彼伏的小声呼唤着。他们错杂的声音交织成了一首美妙的旋律。

“神……”爱奇拉喃喃,她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样,看了司易思一眼,不解,“为什麽……要这样做?”

下一刻,亚当斯觉得自己都要心肌梗塞了。

他看着一脸凶相的爱奇拉忽然收了弓箭,以一种虔诚的姿态跪坐了下来。

她的双眸落在地上,不敢直视面前的存在。但谁都能看清楚爱奇拉紧抿的唇瓣……她以精灵的最高礼节,欢迎司易思的到来!

亚当斯神色恍惚,差一点就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精灵啊,那麽高傲那麽空灵的一个种族,竟会对人类圣者施以这种大礼?!

但亚当斯心裏头隐隐接受了这种事情的存在。

如果是圣者的话——似乎也不奇怪?

紧接着,更让亚当斯心裏发紧的事情发生了。

整个精灵之森在爱奇拉施了一礼后仿佛都活了过来,微风磨挲树叶的声音悦耳至极,从四面八方有轻盈的风声、掠行声传来。

他看到了无数个仿佛自然化身的精灵疾行而来,他们的足尖甚至没有擦过草地,仅仅带来了一阵清爽的风。

爱奇拉眼眸微微睁大:“大家怎麽能出来?”

司易思将爱奇拉的话完整的记了下来。

精灵们轻轻落地,不约而同地匍匐下身体,朝着人类圣者行了一个礼。

“神使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司易思看见精灵们仰起脸,他们的绿色眼眸中带着狂热的信仰。就好像——克莱尔是他们的神明。

“我……”克莱尔有些迷惑,“我不记得他们。”

“也许是神降下了旨意?”

克莱尔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

他的神明不该是莱茵神吗?可精灵一族从来信奉的可都是曦月女神。

“不,”司易思干脆的否认,“这些精灵曾经见过你——或者说他们甚至和你相处过一段时间。”

这些精灵眼中带着的狂热神色让司易思觉得非常眼熟,他没有错过当中包含的失而复得的欣喜。

克莱尔的身份绝对不是一个莱茵神的神使这麽简单。

精灵尊敬他一定是得到了曦月女神的指示,什麽才能让两个可能有信仰之争的神明同时赐福给一个人呢?

莱茵国的高层可能还要加一层罪过了,他们不仅极大可能伪造了神谕,他们还欺骗了克莱尔。

克莱尔没有任何到莱茵国之前的记忆……也可能是受了莱茵国高层的暗算。

“神使大人,请跟我们来吧。”精灵们带着让人欢喜的美丽笑容,脚踝上玉色的铃铛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亚当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迎走司易思,却看也没看自己这个该被驱逐出去的恶魔一眼。

亚当斯:???

怎麽回事,他怎麽觉得自己被遗忘了?好气!

克莱尔看着精灵们虔诚的姿态,感嘆:“他们的信仰……很虔诚。”

司易思随着克莱尔的话看向那些精灵,他们都带着最纯真、美好的笑容。精灵是个非常简单的种族,他们不像是別的种族一样拥有着政权、权益等的纠纷。

也难怪克莱尔会这麽感嘆——

他在莱茵国的时候感应到的民众的信仰虽然也很真实,却不像精灵这样纯粹,而总是掺杂上一些和**有关的杂物。

“虔诚……?”司易思将这个字眼含在嘴边,“这倒不一定。”

他若有所思的说:“你没有发现这些精灵缺少了什麽吗?”

克莱尔:“?”

这时候亚当斯突然急吼吼的冲了过来,他的到来让不少精灵都露出了嫌弃的眼神,碍于司易思的存在没把他怎样。

不过……他们除了嫌弃外还相当警惕,爱奇拉站在很靠近司易思的地方,她看得见同胞紧绷的身体。

爱奇拉嘴裏泛起一丝苦意。

他们忌惮着这个恶魔!

亚当斯一个劲儿的凑在司易思身边,冲他疯狂眨眼睛,使劲儿地压低了声音。

他用一种惊恐的语气说:“你发现没有?这裏的精灵居然都失去了力量!”

对,这就是司易思所说的精灵缺少的东西。

他们失去了可以使用的自然的力量!

现在的精灵空有一身漂亮的外壳,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  咕得我都想建个读者群让你们来催更了qwq

以及:这卷虽然是完结卷,但还可以有番外呀!小天使们可以点梗自己想看的,不过番外大概就是会是三四章一个世界这样~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神明造物(明五)

司易思:“……”

亚当斯恨不得贴在司易思耳朵边上吐气, 这使得他后退一步,露出了些许嫌弃的表情。

亚当斯完全没注意到这点,禁法结界的存在让他在身处精灵之森的这段时间裏近乎于一个普通人类。

镜子也暂时被屏蔽……失去了法器的效果。

失去了很大一部分可以使用的力量的亚当斯在意识到精灵的异常后不能不惴惴不安。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裏,越想越觉得诡异、心惊——

就算有禁法结界也不是精灵失去能力的理由!

谁家的结界会连同主人一起祸害?

不对、不对、不对……亚当斯连嘆了三个不对,惊恐神色眼见就要冲破那张邪气的脸。

司易思:“……”

他还是开口:“我知道, 安分一点。”

用什麽让亚当斯最快安分下来,不打草惊蛇呢?

人类圣者似乎并不排斥亚当斯, 任由他靠近。他更是用银色的、带着神一般的审判意味的眼眸注视着恶魔, 眸中乍然亮起一抹冰晶似的光。

通过司易思的眼睛, 亚当斯看见了置于自己身后的月华法杖……

它在一层虚幻的雾气的依托下漂浮起来,尖尖的装饰物正对着亚当斯的腰部, 好似下一秒就会捅了恶魔的腰子似的。

“嘶……”

亚当斯惊嘶一声。

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震撼。

他闭口不敢说一句话, 脑子裏胡思乱想着些什麽。

哎?!猛然意识到什麽的亚当斯差点像弹簧一样蹦起来。

人类圣者还可以动用法术?他难不成真是全知全能、神降一般的存在, 早早就预知到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所以提前做好了预备措施?

想到这一层次的亚当斯难以抑制的更加敬畏司易思。

——圣者已经降服了恶魔。

精灵以最高的礼节对待着司易思,他们将大盘新鲜的法力果实乘了上来, 外界只供皇室小份量品尝的碧玉果和着朝露一串串乘在盘中,任他挑选。

由绿藤编织成的杯子像一整块儿盈着水光的翡翠, 淡绿色的汁液在其中流淌。

司易思只将目光投向一直坐在靠前的位置的小精灵爱奇拉。

她此刻正不安地绞着手指,眼中带着复杂、纠结的光芒。爱奇拉无疑是挖掘出精灵异常的最好突破口。

她是司易思他们最早撞见的精灵,精灵们将幼小的爱奇拉的视角化为自己的眼睛观察外界的事物。

在精灵们赶过来迎接爱奇拉的时候她露出了明显的惊讶的神情——

爱奇拉的穿着、打扮说明她应该是一个普通的精灵族, 但爱奇拉却有资格一直坐在靠近司易思的位置……

这很反常,不是吗?

这只幼小精灵从哪个层面都显得很独特。

“她一直在看我们。”克莱尔也说,“她像是有事情想告诉我们。”

“嗯, ”司易思叫住一个年长精灵,“你们既然称我为神使,那为什麽我会出现在莱茵国?”

年长精灵强行压抑住怒火说:“卑鄙无耻的人类使了阴招将您给带走!我们不能……”

他的声音突然停止了一下,后半句话被他吞进肚子裏去。

“……没什麽,”年长精灵补救,“神让您回到了我们身边,这真是太好了。”

“我没有关于你们的记忆。”司易思说。

一位精灵祭司在这时走上前来,他挥退年长精灵,比別的精灵黯淡的白色长发说明他已经不年轻了。

精灵祭司低下头,恭敬开口:“人类用卑劣的手段动了您的记忆,但我们能让神使大人重新看见这段记忆。”

“请。”

司易思朝脑海中克莱尔无声说:“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无法判断。”

可以看得出来接二连三的变故叫克莱尔也迷茫了。

“我觉得一半一半。”司易思笑,“两方都有隐藏,你说呢?”

“啊……”克莱尔这样回答。

他们在精灵祭司的指引下来到了一个小湖正中,司易思刚站上圆形的小台身周就弥漫起浅浅的雾气。

司易思看到了克莱尔在精灵族的记忆。

克莱尔不是一开始就是成年体型,在精灵族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保持的都是幼年的孩子体型。

克莱尔在精灵族学习通用语、学习礼神的仪态……每一只精灵对他都很尊敬,他处于一种非常纯净的环境裏。

亚当斯瞅着人类圣者年幼时的样子,不可置信地又多瞅了一眼。

那个可怕的圣者为什麽会有这麽软乎的幼年时期啊!

司易思细细观察着克莱尔的记忆,并不是简单的“翻过”就为止了。

克莱尔的记忆没什麽特殊的地方,非常的平淡和安静,不过司易思感觉得到克莱尔本人內心泛起的一圈儿涟漪。

精灵族的这一段回忆也让克莱尔找到了一点自我吧。

克莱尔的记忆是用快进的方式展现出来的,司易思发现他可以调整速度。

“?!”然后……亚当斯就发现他面前的记忆片段变得快得只剩残影,晃得他头晕眼花,也就司易思还聚精会神的盯着,似乎真看出了什麽名堂。

“停。”司易思食指在虚空中点了一下,让极速播放的记忆速度放缓下来。

他看着这一段记忆——克莱尔虽然没什麽刻意在意的事情,但他依旧将看到的一些东西记在了心裏。

大概也是克莱尔太过无欲无求的缘故……他们做什麽事也都不避着克莱尔。

“那是什麽?”记忆裏的克莱尔问一只精灵。

一辆豪奢的、和精灵族风格格格不入的马车在几只精灵的引导下驶过去。

“他们是人类。”精灵眨眼说,“他们似乎是来和王商议什麽交易的!”

慢慢消失在克莱尔眼前的马车后有一个闪耀着辉光的国徽,一缕金发从马车窗口扫出。

司易思没记错的话——这是莱茵国的国徽,能被精灵这麽排外的生物勉强隆重接待的人类……不做他想。

十多岁就登基的莱茵国国王尤利安。

他们谈什麽交易?

精灵和人类有什麽好谈的交易?

司易思注意到这裏快接近这段记忆的尾声,他看着克莱尔的目光很快从马车上挪走,转而看向一颗庞大的、生命力极强的大树。

大树上结着数个椭圆状的果子,它们大部分都是白色的,像一个茧一样,但有一个果子有着明丽的绿光。

“这是什麽?”克莱尔又问。

他不断地询问着以此来补全自己缺少的知识。

“是我们一族的母树,可以孕育出新的小精灵。”

“这是要诞生了的小精灵吗?”克莱尔指尖轻轻触上了绿色的小果子,他好奇的将一点法力输给了这未落地的小精灵。

“是的,”精灵带着笑说,“她的名字应该会是……爱奇拉。”

“神使大人摸摸她就可以了,无需消耗自己的力量。”

记忆到这裏就中止了。

“神使大人,”精灵祭司赶忙迎上来,小心翼翼的说,“女神降下神谕,希望您能在半月后聆听她的声音——”

“喂我们不会……”还得在这裏待半个月吧?

亚当斯捂着脑袋刚从晃晕中清醒,就听见这消息。

“好。”司易思很快应了下来。

“感谢您!”精灵祭司由衷的喜悦着。

“你们的王呢?”司易思抛出一个问题。

“王……”精灵祭司说,“王身体抱恙,所以不方面来见神使大人。”

“我知道了。”司易思想,果然是出现了什麽变故……这谎言也太拙劣了一点吧,恐怕是因为精灵的王现在被什麽事情纠缠着根本脱不了身。

因为司易思的原因,亚当斯也连带着成了贵客,他们被安排在了精灵树屋裏。

亚当斯颓丧地瘫在树藤床上,意外的发现这还挺舒服、挺享受的,晕乎乎的半眯着眼睛就要睡过去。

就在这时,吹树叶的声音让亚当斯一下惊醒。

“谁?”

“出来吧,他不会把你怎麽样的。”司易思拦住了亚当斯。

不久前才见过的幼小精灵走了出来,耷拉着脑袋:“对、对不起,神使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你叫什麽?”

司易思忽地问她。

幼小精灵抬起头说:“……爱奇拉。”

“爱奇拉。”司易思手中的法杖一点,就把亚当斯戳晕过去,这恶魔晕之前都是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不过晕过去对亚当斯算是件好事儿,接下来的事情他不听最好。

“爱奇拉,告诉我——你为什麽会惊讶你的同族可以出来这件事吗?”

爱奇拉闭了闭眼睛,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尖利起来:“求求您……救救他们!”

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司易思发现爱奇拉眼眶裏盈满了泪水。

“他们、他们被诅咒了……”爱奇拉断断续续的说,“我的同族们失去了力量,他们也无法离开精灵之森——就连王也在近些日子不见了踪影。”

“我是最特殊的精灵,我能够动用一些法力,还能离开精灵之森一段距离,”爱奇拉说,“但这不够……”

一滴泪水砸落了下来。

“我找不到谁能帮助……我们。”

“人类是危险又贪婪的存在,精灵无法相信他们。別的种族也都沆瀣一气——”

爱奇拉年幼的脸上露出了悲怮的神情。

“我们孤立无援。”

克莱尔疑惑:“精灵族已经到这样的绝境了吗?”他接受了那段记忆的存在,也因此对精灵一族多少生出了些许的好感。

克莱尔的情绪很淡,有一点好感已经很不错了。

“哦……”司易思面不改色,语气淡淡地对他说,“绝境也许不至于。我暂时只听出来了精灵一族的排外与偏见。”

拿爱奇拉的态度来说,她拥有的人格教育和整个精灵族的认知都是息息相关的。

在精灵一族的认知当中,他们对所有別的种族都带有非常固执的偏见。

——他们一定阴险、狡诈。

是不可以深交的存在。

这种感觉就像……只有精灵一族才是正统,別的种族都是旁系。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解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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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神明造物(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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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青栀高声尖叫一声,震得陆唯之耳膜都要破了, 她看也不看地手臂化作结束的鸟翅扇飞了逼近的一只野兽。

我、看不惯、这家伙!

陆唯之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殷切地看向司易思的方向, 指望他能叫这聒噪的家伙停止制造魔音——

司易思这麽个情商低, 完全不懂美人心思的系统毫无所察。

他感受到陆唯之的目光只觉头皮发麻, 心裏头不断重复着麻烦麻烦麻烦的想法。

但他必须得等着魔彻底被小世界给干掉——都给它这麽个机会了, 要是还不能解决魔……

呵。

小世界天道与魔角力的过程中, 郁容城这个重生的“主角”的意识间歇一会儿就清醒一次。

黑色的攀附在他身上的魔气一会儿剥离一半离开他的身体,露出下边森森白骨,叫郁容城的意识有苏醒的机会,一会儿又叫魔给占了上风——

凄厉的惨叫声也来自于郁容城。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如水一般融化,直损灵魂的痛感折磨得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偏偏魔气一刻不休地试图侵占、修复他的身体, 郁容城连调动灵力来个殊死反驳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庞大而广博的青墨小世界天道一点一点将他茧食。

这是一种慢性折磨。

而司易思只感觉到了愉快。或者说是来源于他身上所即将苏醒的司墨白的灵魂下意识表现出来的活泼姿态才对。

司易思低声自言自语道:“再等一会儿。”

司墨白的灵魂现在还不是时候苏醒,不然他就会被排斥出这具身体。

现在魔还没完全散去, 也就代表着牵动着司墨白悲剧的那一抹仇恨与不甘也没有完全散去,司易思的任务也就还没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司墨白的灵魂被司易思轻松安抚住了。

它自活跃的状态安静了下来, 像是一汪沉静的潭水。

司易思任着阿禿讨好地缠绕在他手指上,他戳了戳阿禿头顶不明显的两个小尖尖, 想起来它刚刚做了什麽事情……

司易思竟生出一点捂脸的冲动。

本来说他预想的解决魔不会就这麽容易……但阿禿愣是来了回神来一笔。

它就像是和郁容城的生.殖.器.官彻底卯上了样,在用至正属性的雷攻击郁容城的时候——精准、干脆的对准郁容城身后的……

对, 就是你想的那样。

司易思吐槽:“你这是什麽猥琐流打法啊。”

阿禿乖乖盘在他手上,听到他的话以后爬到司易思手上,朝他自豪的仰起胸脯:“嘶嘶、嘶嘶~”

完全说不通。

司易思捏了一下它的小角角, 看着即将抵达尾声的角力战斗,他突然严肃了脸问阿禿:

“以后你是希望跟着我,还是跟着在我身体裏的他?”

阿禿根本意义上来说算是机缘巧合之下诞生出来的一个BUG,如果它选择留在青墨小世界跟随重新掌控了身体的司墨白的话,它势必会能力受到限制。

但它也同时可以随司墨白一起飞升去上界。

倘若他跟着司易思的话……系统虽然有可以兑换龙魂修炼功法的商城,但司易思此刻是以宿主身份登入,就不拥有随意使用权,而只能够以积分的方式兑换。

这会很麻烦,但也有其它的优点在。

司易思尝试着将这些讯息全部送入了阿禿的脑子。

阿禿讨好地轻轻咬了他一口——它现在似乎觉得这是种很好的互动方式。

“选择我嘶一声,选择那个他,嘶两声。”

司易思话音刚落,阿禿就迫不及待地狠咬了一口司易思——咬了一口。

司易思看它捂着又碎掉了的牙心痛得要死的可怜样,彻底面无表情。

“我知道了。”司易思回答。

系统怀疑阿禿根本没有脑子这东西。

不过不可避免的,系统对阿禿的好感度也稍稍提高了一点,他在认真思考等阿禿长大一点要不要给他换个名字。

比如……

禿爸爸?

它应该会比较开心的,毕竟喜欢听別人叫自己爸爸是现在的流行。

数十多个个小时以后,当陆唯之都忍不住朝司易思喊——

“这些乱七糟八的家伙怎麽就不攻击你!”俨然是所有的喜欢都变成嫉妒的标志。

司易思在心裏回答:因为司墨白是天命主角啊,有优待的,懂?

——之后,魔和天道的竞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郁容城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恢复了他自己的神智,他眼中的怨毒都已经不存在,只剩下惶恐和深深的畏惧。

他用成了焦骨的手挠着地面:

“我不甘心……我明明重生了,为什麽……”

他体內的金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彻底的被捻为了灰尘随风散去。

郁容城瞪着一双眼,他的身形逐渐散去——与魔一起飞灰烟灭。

同时,司易思感觉到身体一松,有什麽桎梏无声的脱落了。

“我走了。”司易思朝着司墨白的灵魂说,又伸手把阿禿打成一个蝴蝶结缠在手上,“走了,阿禿。”

“嘶嘶~”阿禿欢快地嘶嘶。

系统面板再次出现在司易思眼前,司墨白的身体的瞳孔有一瞬间涌入了无数数据流。

[是否选择登出,携带佩戴的灵魂挂件,清算任务等级?]

[是。]

[——欢迎登出。]

司易思与阿禿一起登出后,司墨白的灵魂重新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他睁开了一双有着温润色泽的黑色眼眸,忽地唇角上翘露出来一个轻柔的笑。

“傻。”司易思轻飘飘斜睨了莫无常一眼,却换来他老大说什麽都是对的的明晃晃的神情。

有点辣眼睛。

司易思当然知道莫无常说傻也不是真傻,光他可以敏锐观察到別的玩家观察不到的东西这点就可以证明。

要真说的话……他应该是福运薄。

有个无常的名头,那还不早早下地府?

“我们是要等什麽?”莫无常问。

“等昨天的公交车。”司易思没隐瞒他,毕竟这回是打着要把他当诱饵的心思。

光司易思一个去……他怕那位空调鬼小姐一见着他就怂叽叽的跑了。

“???”

莫无常一脸懵逼。

“房东嫌弃我们房租给得少,要是我们给他多些房租会发生什麽?我很好奇,所以想试一试。”司易思仰头,止住就要留下的泪水。

“这和公交车有什麽关系?”

莫无常反射性的问出去,马上就脑筋急转弯反应过来。

房东一看就和这栋出租房一样是阴邪的东西,活人的钱幣他肯定不收。那……死人,或者说鬼的钱呢?

出租房裏的四位租客这时候行踪不明,当然没有操作的余地。

额……所以就把主意打到公交车上了吗?

按正常思路来说一点也没问题,但莫无常总觉得身旁阴风阵阵,就好像昨天那附身鬼又缠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打了个哆嗦,有了不详的预感。

“我、我要做什麽?”

“诱饵。”司易思被寒风吹得又眼泪连连,他回答莫无常,“我担心它们看见我就跑了,你懂吗?”

他湿漉漉的眸子盯着莫无常,外表像是柔弱的小鹿,內裏大概是个、是个绿巨人?莫无常被自己的想象给吓到了,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司易思直觉莫无常想了些不该想的东西。

“额……我知道了。”

莫无常话刚一说完,门缝外就传来车剎车的声音。

昨天坐过的公交车停在了出租房旁的路牌边,敞开的车门黑洞洞像是鬼大张开的嘴。

莫无常下意识望了司易思一眼,心底竟然为鬼默哀了一声。

对不起,“为虎作伥”我也很无奈啊。

莫无常顺顺利利地就上了公交车,那个女司机朝他看过来,露出了一个血腥的微笑。

“昨天的……人类……客人,你好。”

莫无常想到了被他遮掩在身后的司易思,朝脖子硬生生扭过来的女司机递去一个默哀的眼神。

女司机:“???”

然后,她迎面撞上正一抽一抽哭泣的司易思。

女司机:“!!!”

她这一吃惊害得公交车一个急剎车就停了下来,而司易思已经探头向她这裏,朝她露出了一个带着哭的笑。

座位上坐着的乘客也现出了身形,他们都是腐烂程度各不一致的尸.体,此刻正直直向莫无常看去。

空调裏也钻出来一只鬼头,待看到司易思一个侧脸,她嗖地一下就缩了回去。

“你坚持一会儿。”司易思朝莫无常说。

他一把把女司机像逮个小鸡崽子一样捉了起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领口处塞了什麽东西。

——嗯,阿禿。

噼裏啪啦,滋啦滋啦,嘶嘶嘶嘶!

电光烤焦皮肉的“烤鬼”香气一阵一阵地传来,阿禿一边飙着泪一边疯狂地放着电,要是会说话说不定要把司易思这无良系统给骂个千百遍。

司易思先把女司机给三下五除二解决后,把莫无常的身体一拨开,看向了座位上零星的几位尸.体乘客。

作者有话要说:  【推cp的文~】:

《每天都被鬼附身》by三无庸人

文案:

梅浅平凡了二十几年,想不到有一天会被人当做炒作工具。一没钱二没顏,完全被炒作对象吊打,但很快众人就发现了不对——

有人拍到身为废宅的她以一挡n,人还没动手,对方就直接吓尿了。

黑子:“假的,这是剪辑。”

紧接着,一条段视频又流出,某冠军白富美挑衅,结果当场被打自闭。

黑子:“也是假的。”

震惊!这个女人竟让富豪喊爸爸。

黑子:假!!?长得丑就能不要脸了?这种人设都敢艹?

直到某一天,酒会后任家公子发了一张仙女照片,正在众人好奇之时,他评论道:“介绍一下我姐姐大人,梅浅。”

黑子哭了:“住口!求你不要装逼了!”

对此,梅浅本人也很苦恼。

她指了指网络上的视频与图片,对屋內疯闹的众鬼严肃警告道:“从今往后我们要低调,不然我怎麽办业务!”

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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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造物(七)

满天的星火在圣坛上方铺展开, 让一小部分的天空染上了火烧云的顏色,恐怖、庞大的法术力量在这裏聚集。

莱茵国。

尤利安正浅笑着与现任圣者莱茵寒暄, 他忽然感应到大范围的法术波动, 眼眸裏翻起了惊天的波涛。

禁咒?!

精灵想毁掉他们自己吗!

遍布在各个种族的观测塔內,种族、发色皮肤各异的祭司们眼角处在同一时刻出现了深深的灼痕,他们眼底遍布赤色, 一小簇法术的火焰燃烧着他们的眼眶。

能力越强的祭司受到的干扰越大,他们徒劳的扣挖着眼角,飞快赶在眼睛被烧瞎之前用自身的力量将禁咒的余烬排出!

这只是星火不经意间溅落出的一点痕跡而已!

在精灵族以外广阔范围內的大大小小的种族都多少受了波及。

测试法术的水晶轰然炸裂,碎片飞溅出去, 滚落在地上留下浅浅的焦痕。

没有法力的人们茫然地应对着突然生出的变故, 一个幼小的男孩张望着看到了天边蔓延出来的“火烧云”,他从来没见过这麽赤红的云霞, 眼睛挪也挪不开。

一旁男孩的父母发出刺耳的尖叫:“你的眼睛怎麽了?!”

——男孩从眼睛裏流下了眼泪,也是赤红赤红的顏色。

禁咒是什麽?它被称为除神以外人类所可以掌控的最强大、恐怖的力量。它可以轻而易举摧毁一个城池,将生灵化为涂炭。

而发动禁咒的存在——九死而无一生。

精灵族內部也是一片混乱景象。

尚有理智的年老祭司跌跌撞撞闯进了王的寝宫:“您疯了吗?!”

然后,他的瞳孔猛地睁大, 倒映出了一副可怖的景象。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亚当斯本来第一反应想要跑的,但他低头看了一眼镜子,又探头望了望圣坛的方向,最终还是找了个角落小心地蹲起来。

他显然的跑不过一个禁咒,现在唯一能期待的……就是裏头的人类圣者能救他们于刀山火海当中。

给他一点信任吧。

可恶魔也不知道他为什麽要相信人类圣者。

圣坛。

“啊……啊。”爱奇拉发出沙哑的声音,她的双眼已经睁不开了,肆虐、霸道的法力强制性地从眼部冲入她的身体, 捣毁着她的每一寸精神。

星火甚至还没有彻底降临她就已经快承受不住,爱奇拉死死地回抓住司易思,像摸着了一根救命稻草。

爱奇拉至今还无法理解为什麽会出现这样的事?

她甚至也想不起来埋怨让她过来当点灯人的精灵。

司易思用指尖轻触爱奇拉的眼角,他面对如此恢宏、可怖的禁咒,居然一点躲避的想法都没有。

爱奇拉突然觉得眼角处传来了一阵凉意,这阵凉意从眼睛处很快传到全身,像清凉的水花一下子将爱奇拉的痛苦浇灭。她不禁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叫,眼睛也似乎能够缓缓睁开了——

在睁开的一剎那,爱奇拉听见了司易思的声音,那像是泉水一样汩汩流进了她心裏。

“法咒无法穿透。”

司易思一只手将爱奇拉放下,右手的法杖随着他出口的声音缓慢地闪烁着微光。

冰般轻、寒的冷色光芒在剎那间充满了爱奇拉的身周,她呆呆地看着司易思,看着伴随着司易思的话语施加在法杖上的的奇妙的、庄严的……神力。

一层、两层,三层…

司易思每吐露出一个字,就有一层法力加持在法杖上,进而转向爱奇拉身体的周围。

他银色的瞳孔裏似乎也迸发出了冰一样湛色的光,仿佛冰晶骤然炸裂。司易思的银发似乎也披上了一层光,似乎有无形的神冠缓缓地落在了上边。

爱奇拉的身体被法力托住,保护性的放在一个正方块儿的空间裏。

爱奇拉的眼眸裏难以抑制地出现了讶然、倾慕的眼神——司易思所表现出来的力量,竟是无可叠加的接近于一位神明!

他仅用言语就调动了法术,就像是神独有的言灵之力!

然后爱奇拉艰难地睁眼,看着司易思无所畏惧地站立在原地,星火在他们的面前——降临!

我安全了。这是爱奇拉下意识的念头。

但随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漂浮了起来,有一双无形的手,也许是法力将她连同司易思建造出来的保护圈儿一起推向了禁咒所在的方向!

无数金色的锁鏈鏈结在了爱奇拉手上、腿上,它们延展向虚空的方向,正朝着星火的方向。

她就是被这股力量推了出去。

司易思皱了一下眉。

克莱尔在司易思耳边快速的说:“精灵将爱奇拉定成了禁咒的施术者,禁咒会拉拽爱奇拉,用她的生命作为最好的燃料!”

克莱尔没有将术法的知识全部交给司易思,对他有所保留,可现在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

禁咒的施术者会被媲美神力的力量拽去中心,禁咒会下意识地榨取施术者的力量,直至将他们榨干或是直到禁咒释放完成!

但就算是这个大陆实力最高的一批人也不能肯定的说他们能够接受禁术的反噬力量。

爱奇拉这个幼小的精灵想要活下来更是……难如登天,精灵让爱奇拉成为施术者,就是想要用她的性命换取禁咒的降临。

可这又有一个问题了——克莱尔喃喃:“他们为什麽会觉得爱奇拉承担得住?”

如果爱奇拉不能达到一定的先决条件,那即使是榨干她禁咒也不可能成功。

“啊!”

爱奇拉感觉到强烈的拉扯感,强大的力量不但拉扯着她的身体,似乎也一同拉扯着她的心脏。

她迅速地失去了意识,毫无抵抗地顺着锁鏈的拉扯往禁咒飘去。

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裏,爱奇拉的身体表面浮现出来了一种熟悉的力量。这是来源于克莱尔本人的力量!

克莱尔曾经将一丝力量输入了待在母树上的爱奇拉果子身体裏,这成为了暂时庇佑住爱奇拉性命的挡箭牌。

精灵早就算好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才会让爱奇拉过来送死。

克莱尔语气多了一分沉重:“爱奇拉会死。”

克莱尔的力量成为了催动禁咒的最好养料,但让禁咒结束的力量却会完全的从爱奇拉身上抽取。

禁咒会榨干她的血液、粉碎她的身体,吞没她的灵魂……爱奇拉似乎已经没有了存活的可能。

禁咒近在眼前,爱奇拉马上就要被吞没!

“不,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司易思说,他的袍角在狂乱的法术流中鼓动着,银色的长发被掀得很高。

他在克莱尔猝不及防下,伸手抓住了充满神性的金色锁鏈!

锁鏈拉拽的行动一僵,司易思的手臂白皙又纤长,最细的一根金色锁鏈都要粗于手臂,可是他却生生撼动了锁鏈!

即将彻底降临的星火在很接近地面的空中停止住了,不是法力耗光的缘故,而是有人将和它吸收的法力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一大股力量灌入其中。

克莱尔看着:“你是在输入法力?你不担心加大它的威力吗?”

正常的人是不会将能量输入进一个充盈了太多“气体”即将爆炸的物体裏的,那样只会加速爆炸的发生!

可——司易思是那种会搞出乌龙的人吗?

“那也要它下得来!”司易思的声音掷地有声,克莱尔没有交给他任何动用力量的方法,但一切的力量都有一个相同的源头,司易思会用灵力等,自然也就会调用克莱尔身体裏潜藏的法力。

他在一口气间将这具身体的潜力尽数释放!

透过司易思的视野,克莱尔看见了混乱的法力在周围四处波动着,属于他自己的力量顺着锁鏈像是出弦的利箭一般直接穿透禁咒的表壳,进入到了中心。

也就在这同时,爱奇拉彻底被星火吞没进去。

但她的身体没有第一时间被碾压为粉末,反倒好端端地漂浮在中心位置,因为此刻禁咒正在和司易思这个突然闯入的外来者斗争。

“禁咒依靠你的力量释放,它不会反抗你的力量的侵入,”司易思甚至有闲情逸致地笑了一下,“所以——这就是反客为主的最好机会!”

“不过这样大概会弄伤你的身体吧。”

克莱尔淡淡回答:“你用。”

他的目光落在爱奇拉身上,他发现自己的內心还是会产生少许波动的。他不希望爱奇拉成为这一个牺牲品。

克莱尔脑海裏隐约的掠过了什麽。

克莱尔话音落地的下一秒,司易思的手心上就出现了一层层烧灼的痕跡。

这一点的疼痛没办法让司易思皱半下眉头,他嘴角甚至越发的上扬,眼睛裏带着明亮的光彩——

他夺取了咒术的核心,反客为主!

星火猛地一滞,就在下一瞬间它坠落到了地上!绚烂的光芒几乎要刺破人们的眼球,爱奇拉也在这极强的光芒下重新恢复了意识。

“嗬……”

她看见了可怖的禁咒化作了满天的烟火纷纷扬扬的落下,它们落在了自己身上,却像是一片羽毛触及湖面,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爱奇拉免费的看了一场盛大而美丽的烟火,她的视野都被照亮。

她抬起了不禁流出眼泪的眼睛,看见了抱着自己的司易思,落下的光披散在他的身周,用绚烂衬托出司易思的清冷。

神使大人将她放了下来,他保持着微微侧身的姿态,修长的指尖上若有若无的焦痕像是纹上去的卷云饰样,他的掌心托着一颗火红的晶石——

就像是缩小版的星火禁咒一样,散发着让人忌惮的气息。

“我……”爱奇拉看着眼前的司易思,像是觐见了一位真正的神明。

“嘘,”司易思轻声开口,“你很累了,你该休息了。”

他说出口的话带着丝丝缕缕的催眠意味,它轻轻地灌入爱奇拉的耳中,将她所有强压下来的疲累全部唤醒。

爱奇拉的眼神变得迷蒙,不多时她像是受伤后休憩的幼兽一样,蜷缩着睡了过去。

克莱尔感嘆:“你、真的很大胆。让她睡着是为了去解决导演这一出的精灵吗?”

“无辜的受害者大概也不想看到施害者的嘴脸,”司易思眸中闪过一道锐光,他回答了克莱尔,“当然,现在就去解决。”

“我没有将敌人仁慈的留到明天的习惯。”

司易思从圣坛走了出去,看见了一个抱紧自己的亚当斯。

“起来了。”他顺手将手裏的火红晶石扔给了亚当斯。

“哎、啊?你你你真的解决了?!”亚当斯满脸惊诧,在一下子低头看到司易思扔给他的东西时,那脸色霎时好看,揣了个烫手洋芋似的,“这、这这这……这是禁咒?!”

火红的晶石裏饱含着混乱的法力,看一眼就让亚当斯有眼角生痛甚至将要裂开的感觉。

司易思居然将一个禁咒压缩成了一块儿无害的宝石!

“当戒指用。”司易思抛下这句话。

谁敢把这个当戒指用啊!!亚当斯在心裏疯狂的咆哮着。

不过內心的天平又无声无息朝司易思倾斜了一点,这大约就是口嫌体正直了。

哎……人类圣者受伤了?亚当斯忽然看见司易思指尖像是装饰物一样的焦痕,越发的同仇敌忾起来,恨不得将该死的精灵砍个一百次。

他早就没有了对人类的偏见。

正处于风波中的他们不知道,这一次禁咒的消弭在外界引发了多大的危机。

每一个祭司都不约而同直起了腰杆,就算是伤得严重的祭司也没有例外,他们眺望向一个方向,眼神狂热。

神,是神降临了吗?

是哪一位神明?

尤利安差一点捏碎了手上戴着的宝石戒指,他面色阴晴不定,作为知情者他知道得更多一点,也就因此心情越发的不好。

“精灵族那些疯子!”的想法一下子就转变成了“克莱尔怎麽会有能力打破禁咒?”的疑问。

“啊,失败了啊。”精灵王希图森眼中染上了灰白的色彩,他懒懒地躺在原本的位置上,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精灵祭司保持着跪倒的姿态,神色惊惧。

而司易思已经一路向精灵王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

司易思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神色惊恐的精灵祭司,他还好端端地活着,只是似乎失去了站起来的勇气。

不、不对!

司易思拧了一下眉头,看向了精灵祭司跪着的腿部,有紫黑的树藤从他的血肉中生长出来、死死扎根在地底。

他低垂着的脸上也不全是惊惧,还有压抑不住的疯狂。

“嗬、嗬……”精灵祭司按住自己的眉心,好像和什麽东西做着抵抗,他的眉心出腾出一缕黑气,泥泞而充满恶意。

“我们失败了。”精灵王希图森开口。

一阵狂风突然吹走了遮掩的纱帘,司易思看清了希图森此刻的状态。

他不是躺在塌上——希图森靠着的东西是一棵非常、非常眼熟的树,精灵母树。但此刻这树的叶片全部枯萎,树皮呈现一种紫黑的堕落的顏色,而司易思也知道为什麽精灵祭司会惊惧交加。

希图森上身还保持着精灵那般清丽、美好的模样,下身却与精灵母树完全的扭曲重合在一起,紫黑色畸形的树干与精灵的躯体胡乱的搅乱了分布在一张“图”上,他依恋地一半脸颊紧贴在母树树干上,与它相接的皮肤似乎都和紫黑树皮融合在一起。

说话的也不是希图森,而是精灵母树树皮上裂开的一条巨大的口子,精灵的声音从这麽庞大、丑陋的东西上说出,给人一种万物颠倒的怪异惊悚感觉。

希图森的模样就像是他的精灵躯体已经死去,维系着他生命的是这棵遭受了污染变得丑陋的精灵母树。

所有看到这样景象的生灵都会有心惊胆颤的感觉,亚当斯的脑海裏有什麽东西突突地跳着,这东西上似乎有什麽强大的吸引力,吸引得他脑袋都想要炸开。

不能再看了!

司易思斜睨了亚当斯一眼,把他的脸给拍偏,他才缓了过来。

这东西……司易思神色古怪地想,倒像是別的世界中出现的不可名状之物,直视它扭曲形体的人都将陷入一种负面、混乱的情绪当中去。

“力量。”

精灵母树的树干裂开,发出悦耳的声音。

精灵祭司站了起来,他似乎发生了一定的蜕变,但是仍然拥有着活着的生命气息。他眉心凝聚着一层黑色的气,眼眸新绿的色彩逐渐被吞没,变成了一团混浊的黑色。

同一时刻,精灵祭司的长发也染上了泼墨似的色彩,他在转瞬间就变得比亚当斯更像恶魔!

他茫然地站立了起来,眼裏没有灵动的神采,只低声喃喃着:“污秽——消除。”

精灵祭司猛然抬起头,被无形的力量亦或者是说本能驱使着的他死死地盯住了司易思和亚当斯。

很快的,精灵祭司手裏多出来了一把弓箭,他弯弓搭箭,直接往亚当斯这个恶魔身上疾射而去!

他显而易见是觉得恶魔比人类的存在更为污秽,需要先一步消除!

克莱尔的声音在司易思脑海中响起:“他们走了歪路,被**污染了自我。”

换句话来说,精灵被神明给抛弃了。

他显然弄不明白心思纯洁的精灵为什麽会把自己作到这种地步。

一整个族群啊!最先被**污染的竟然是象征着精灵族生命之源的精灵母树!

精灵王作为最靠近、最亲近精灵母树的存在,自然……被污染的程度最深!

最关键的是,司易思不可能把精灵族全部杀死,现目前他们全部上了头,不管不顾地过来袭杀,但是他们还有救。

“亚当斯。”

司易思垂下眼帘,拍了一下正被箭追杀得狼狈左右逃窜的恶魔。

“戒指给我。”

亚当斯愣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司易思指的是什麽,他正巧被精灵的弓箭攻击擦中了耳朵,吃痛的窜了一下飞快将火红晶石扔出来。

啊啊,他还是跑吧!

亚当斯哀怨的看了司易思一眼。

司易思不为所动,将火红晶石重新攥在手中。

克莱尔不解:“你想做什麽?再释放一次禁咒?”

“当然是——”司易思无视了赶过来的精灵们,身体轻盈地掠了出去,他目光紧盯着希图森,不,精灵母树,指尖攥着的火红晶石在剎那间拉伸成尖锐的菱形,“擒贼先擒王!”

火红晶石刺穿了精灵母树的表皮,一路肆无忌惮的继续冲撞下去。

“是什麽让它觉得,我会站着等精灵把我包围?”

“哈——”司易思冷冷的哼笑了一声,手下用力!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完结后应该先更完主角马甲那本然后开预收,不过还是先求一求预收——

《生而为王[快穿]》

简介:

世界包括三千小世界,有一方小世界生来残缺,却强行孕育出了一位小世界的主宰洛执风。

为补全本源世界,洛执风在不同世界中穿梭——

他在每个小世界称王,成为万千小世界赞颂、敬畏的至高存在,将旁人的光辉尽数掩盖!

他所到之处,尽是臣民的赞美呼声!

*

肆意、凶残的众鬼匍匐在洛执风的王座下:“您是众鬼之王!”

傲慢、光辉的神明颓丧的吐出一口鲜血,心悦诚服:“您是众神之主。”

负剑的修仙派掌门满眼倾慕:“您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

洛执风端坐在辉煌的王座上,恣意微笑:“我是洛执风。”

“生而为王,我很抱歉。”

*

您生而为王,世界为您加冕。

——生而为王,我很抱歉。

*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神(明造物(八)

红色晶石看着小小的一颗, 透亮的色泽让它看上去脆弱、易碎,仿佛用力一捏就能捏碎一样。

但这不能改变它的本质!

它轻而易举地划破了紫黑的树皮, 浅浅刺入进裏边。精灵母树树身疼痛一颤,无数肆虐着的树藤朝着痛苦的来源击去——

红色晶石相当于是凿穿了母树的腹部,捅入最脆软的部位, 它炽热的体表眨眼间将缠绕在它旁边的恶念和**蒸发。

“嗒、嗒。”

精灵母树不得已分泌出汁液意图侵蚀红色晶石, 可这阴差阳错间竟是释放、助长了星火的威力!

原本它已经被司易思收服,被迫蜷缩在一个小小壳子裏, 一丝儿气息也流露不出来,但汁液流淌在它身体上, 居然为星火打破了司易思所下的堪称恐怖的禁锢。

转瞬间,获得自由的星火迫不及待地施展出火焰的爪牙,下一刻它在精灵母树的身体中炸裂开!

火浪飞溅在亚当斯脸上,引得他嗷得叫了一声, 脸颊上登时出现了一大块烧红的痕跡。

他捂住脸颊深深吸气,却完全顾不上注意自己的伤势, 而是眼睛眨也不眨地朝向精灵母树的方向,脸上好一副惨不忍睹的表现。

亚当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小指,他想到司易思的戏言,让他拿这玩意儿当戒指。

他要是真拿这玩意儿当戒指, 整个魔都要被炸得飞天吧!

他看着人类圣者缓慢地收回手,在这顷刻间,围拥上来的精灵们断了线的偶人般齐刷刷倒了下去,精灵母树从內部炸开, 此刻好一副枝叶断裂的惨样!

果真是擒贼先擒王。

司易思凝视着精灵母树,银发被残余的热浪拂起。在他的面前,精灵母树颓然地斜立在那裏,恶意全部消失,看得出衰弱到了极点。

它的根部也在巨大的冲击下暴露在司易思眼前,已经腐烂得不成模样。

“呼……呼。”

司易思走上前去拨开精灵母树纷杂的枝叶,准确找到了躺在下面满身狼狈的精灵王希图森。

他的半边脸颊上盘踞着枯萎的树藤,另一边脸依旧有如春花一般美好。

司易思盯了他半晌,抬手准确的割去了希图森面颊上的树藤。希图森的半张脸已经毁了,丑陋的黑色长痕遍布大半脸颊,还散发着一种异样邪恶、让人排斥的气息,让亚当斯这个恶魔看了都目露嫌弃。

他的头发也变成了深黑色,眼眸中新绿散去,维持在混浊的灰色上。

远视看去,每一个精灵也都是这副模样,没有例外。

但希图森紧抿着唇瓣,完好的那边脸颊上眼眸清明。

——他已经清醒过来了。

“谢谢您……”希图森说,随后很快低垂下脸补充,“抱歉,私欲占据了我们的心灵。”

精灵的暴动是因为他们被自身的**给控制,现在那些肮脏的**和恶念的源头都被司易思给斩去,他自然是随之清醒了过来。

“你们想杀我?”

司易思只是淡淡问。

“……是的。”希图森沉默半晌,还是如实说,他抬起头,“我们想过杀死您。”

“最终也被**操纵着杀死您。”他甚至吐露了更多的秘辛,“二十年前,您在女神的指引下来到族中,因为、一些摩擦,我们暗算了您,将您卖给了莱茵国的国王,然后他扶持您成为圣者。”

希图森面色平淡,或者说他早已心存死意,所以才表现出来没有丝毫波动。

在这时候,精灵们纷纷从昏迷中醒来。

他们带着懊悔、愧疚的情绪小心地打量着司易思的方向,最终尽数匍匐在地上伏下身体,卑微至极。

亚当斯张了张口,想说什麽,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这只恶魔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什麽玩意儿,人类圣者是假冒的存在?那他为什麽能获得神眷?

克莱尔:“……”他沉默的观望着,没有任何表达的**。圣者的身份如果是假的,那他有什麽是真的?

希图森缓慢又艰难地说:“族內有一一直持续记录着歷史的法器,神使可以查看确定我所说的真假。”

他用一只手臂摘下了头顶银光璀璨的王冠。简单又精巧的饰品上还镶嵌着一颗橄榄绿的宝石。透过光去看这宝石,司易思发现宝石中心出现了几条细长的纹路,刚好组建成了一只简单的眼睛形状。

这颗宝石更是拥有强大的法力气息,更有一丝神力催促着司易思接过它。

司易思抓住了这顶王冠,手压在宝石眼睛形状上,随即他将思绪沉入宝石当中——

司易思这麽做的剎那间,他的眉心飞快地窜入一抹浓郁的绿色,紧跟着再没有什麽异样发生,但仔细看去会发现宝石的绿色似乎褪色、黯淡了不少。

司易思和克莱尔作为一个旁观者旁观了这段快进的歷史。

二十多年前。

女神向精灵一族降下神谕,指令他们照顾好克莱尔。精灵一族虔诚的照着做了,但克莱尔神性再高……他在所有精灵眼中也是一个人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后的数年裏女神都不曾降下神谕,精灵族中也逐渐出现了异样的声音。

人类为什麽能够出现在精灵族?

不是精灵的家伙都该滚出精灵之森!

精灵是相当排外的族类,他们从不和外边的人打交道,显得高傲至极。

精灵王希图森压下了反对的声音,继续照顾克莱尔。他将最纯洁的精灵放在克莱尔的身旁,无微不至,想要将克莱尔潜移默化成精灵那样自然、纯净的性格。

但是精灵对克莱尔人类身份的芥蒂一直存在,没有任何解开的跡象,反倒随着时日的增长成了埋藏在深处的一粒种子。

□□来源于女神下达的第二个神谕。

当时这个神谕随着照顾克莱尔的神谕一起出现,但是不能被开启。但在数年以后,它在满足了一定条件下出现在了精灵族人的视野中。

[将克莱尔带去魔域学习。]

让他们照顾神谕庇佑下的人类,勉强可以。但让他们去交洽魔族,将精心培养的克莱尔送入魔域?

绝不可能!

精灵族外表看着有着风轻云淡、万事不在意的泰然心态,但他们对待外逃的同族却是彻底的毫不留情。

私自外逃——杀!

更何况神总是高高在上,这种距离感让很多精灵族人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们就算违背了神谕,也不会遭受任何惩罚。

难不成女神会为了一个外人苛责于他们这些信徒?

在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催化下,精灵王希图森的立场也变得不那麽坚定,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对克莱尔的感官就不大好,只是碍于神谕的存在不得不恭敬、听从。

在这时候,莱茵国的国王找上精灵族,最开始两者间只是想要完成一笔简单的交易,但尤利安偶然看到了克莱尔,好奇的多问了一句——

他们就在之后进行了第二场交易。

“我们可以将克莱尔交给你,人类的国王,”希图森这麽说,“但你必须得给出足够的筹码用于交换。”

“作为——我们违抗神谕的代价。”

少年尤利安露出了个狡猾的笑:“当然可以,我会物尽其用的。”

双方达成了愉快的协定,克莱尔也摇身一变成了莱茵国的圣者,让精灵王希图森有些惊异的是,克莱尔居然能够得到莱茵国信仰的神明的眷顾。

但自克莱尔离开以后——噩梦就降临了精灵族。

他们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力量在一夜之间消失,搭箭的手变得绵软无力,更可怕的是……他们被困在了精灵之森的深处。

就好像……他们被神明给厌弃了一般。

精灵一族惶恐、不安,他们终日恐惧着可能还会降临的惩罚,脑海裏时时刻刻缠绕着古怪的呓语。他们愈发的排斥一切外来物种,更不要提请求他们的帮助。

司易思看到这裏,已经可以判断就在克莱尔离开以后,精灵族就被內心的**给污染了。

怎麽会这麽巧?

他继续看了下去。

精灵一族逼不得已用了一直保存着的禁法结界,让精灵族变成彻底与世隔绝的一族,龟缩在裏边不敢探头。

爱奇拉是精灵发现的一个意外,她似乎因为克莱尔的力量拥有了离开精灵之森一段距离的资格,更是依旧可以动用法力。

已经疯魔的精灵强迫她作为他们的眼睛,直到用着克莱尔身体的司易思的到来。

在此过程中,司易思敏锐发现了几处精灵母树也被污染的痕跡。它连带着污染了精灵王希图森,让他跟着其它精灵一样愈发的沉沦下去……甚至沉沦得最严重。

这精灵族还真是自己作成这样的——

司易思冷冷的看完了全部。

不过……为什麽克莱尔离开后精灵族的堕落就这麽恰巧开始了?

一个空灵的女声恰时响了起来,带着些许无奈:“因为他是锚——”

“您好,来自更高层次的客人,”一道虚影出现在司易思眼前,朝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女子的虚影有一头白色长发,一对新绿的眼眸,发顶上压有一个散发着闪耀白光的发饰。她的面庞看不大真切,但这模样倒是像极了精灵信仰的女神。

“神明?”司易思扫了女子一眼。

“我只是一抹神念,”女神无奈地微笑着,“留在精灵族的一抹神念。”

“锚是指克莱尔压制住了精灵族的堕落吗?”

“是的,”女神毫无保留的回答,“精灵并不像看上去的那麽与世无争,他们的高傲在旁人对他们的吹捧下逐渐变成了执念、**。我将克莱尔带来这裏,只是希望能延缓一点精灵们堕落的可能。”

她说着,忽然轻飘飘看了旁边一眼,只见精灵王希图森不知什麽时候也以灵魂的状态漂浮在了那裏。

“我从来没有降下过神罚,”女神明确的对希图森说,“是你们自己将自己引入了歧途。”

希图森一怔,他被毁掉的半边面庞微微抽搐起来,看着狰狞异常。

原来……不是神罚?

而是他们早就走上了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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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神造物(九)

精灵王希图森将头低垂下去,黑色的头发盖住了他的脸。

女神似乎说够了, 于是一挥袖将他给弹了出去。这个飘渺的、虚无的空间裏就只剩下司易思、克莱尔和她。

“您, 或者说克莱尔这孩子……有什麽想问我的吧?”女神微笑着嘆道。

司易思感知着克莱尔浮动的情绪,替他传达:“他是什麽?”

真如同尤利安口中所说, 他是神明的代言人、最忠诚的信徒吗?在剥离下这层身份以后, 他是个什麽东西?

“他啊, 是希望,”女神勾了勾唇,“他是在众神的注视下诞生的生灵,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怀着将他当做傀儡的打算。”

“神明最开始也是人,可当我们走到这种高度就不再被允许和人进行接触。掌握着广阔知识的您想必发现了各个种族间畸形的相处关系吧?”

“嗯。”司易思颔首。

这从精灵族的表现来说就可见一斑——

“我们希望克莱尔成为我们的延续,他将拥有坚定、纯洁的心灵, 所以我们最开始将他送到了精灵族。”女神说, “但他不该被局限在一个小小的地方,所以才有了前往其它种族的神谕。”

“你们希望他调和各族间的关系?”

女神却是缓缓摇了摇头:“不, 未来会发展成什麽样子得靠克莱尔自己选择。”

“他要毁灭,那就毁灭, 他要给予希望, 那便这麽做。我们不会干涉他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

“一国的国王认为他是神权的傀儡,其实不是的——”女神喟嘆着,容貌如春花绽放,“克莱尔是我们散播在这片大陆上的一颗希望的种子。也可以说……他是最巅峰的造物、众神之子。”

司易思一瞬间眼睛睁大,克莱尔突然夺回了身体的使用权,露出来茫然又迷惑的表情。

女神的虚影在一连串说了这麽多以后顏色逐渐变淡。

在这抹神识消失以前, 她直直地看向了克莱尔,神色温柔:“不要迷茫,我的孩子,找到你的本心。”

而后她朝司易思道谢,像是个忧虑孩子的母亲一样:“还请客人多加关照。”

她的身体化为一点一点银色的光点,消散在空中。克莱尔扬起的银眸看向女神消失的地方,眼睛裏稍稍亮起了光。

但一会儿以后,出现在司易思他们面前的就又变成了希图森。

希图森沉默地低垂下去头:“我……任您处置。”他的面颊上带着一种死气,毫不顾忌地将要害暴露在司易思的面前。他甚至也没提自己的族人的事情,将一切处置权都交给了司易思。

司易思去问克莱尔:“你想杀了他们吗?”

“我……”克莱尔迟缓吐出一个字,“不。”

“我觉得……杀死他们没有意义。”他们死掉对克莱尔有什麽好处吗?克莱尔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那你打算怎麽处置这些已经被污染了的精灵?”司易思紧接着上一句询问,将克莱尔逼得紧了。

爱奇拉在这时候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受惊的表情,同时表现出不敢去看其它精灵的怯意神色。

她周身的情绪显得尤其混乱,快步走到司易思身边,将自己整个儿躲在司易思身后。

“我……”

克莱尔的脑海中只有杀死和留下两个选项,具体怎麽处置他没有数,司易思的询问让他显得非常为难。

毕竟……他还完全没有涉及过这种事情。

司易思不奇怪,他退了一步:“这一次我可以帮你做决定——但下一次,你需要自己做出决定。”

他准备给克莱尔进行示范。

“受害者,我和爱奇拉有处置他们的权利,”司易思说着,轻轻将爱奇拉带出,询问她,“爱奇拉,他们伤害了你,你想怎麽做?”

爱奇拉眼神躲闪,急促的带着哭腔说:“我、我不知道!他们对我那麽好,又那麽坏……”

“大人,您帮我做出抉择吧。”爱奇拉咬了咬牙说。

“好。”司易思说,“那就看着吧——”

他对爱奇拉说,也是对克莱尔说。下一刻,司易思抬手扬起了法杖,剎那间法力像是四处飞溅的火花一样快速窜出,除爱奇拉外的精灵族人都被法术刺中近胸口的位置。

“扑哧!”

法术贯穿了他们的身体,留下了深、却不致死的伤口,它横冲直撞地穿入精灵们的身体,在精灵族人的身体裏埋下疾病的种子。

“唔!”精灵王希图森闷哼一声,大口喘气。

胸口尖锐的疼痛让他瞳孔一瞬间收缩,但他仍保持着那样卑微的接受惩罚的方式,血液嘀嗒嘀嗒淌落在地上。

他们感觉到了禁咒降临一般的疼痛,痛得几乎将整个灵魂都要拉扯出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司易思轻声说,“让害人的人接受相同的待遇。但这不够。”

“他们愧疚于在被**操纵的情况下攻击了我,但促使他们做出这种事情的根源真的这麽简单就被消除了吗?”

爱奇拉愣愣的听着司易思自说自话,听不懂他在说什麽。

当然了,这是司易思说给克莱尔听的。

“引导他们做下错事的是傲慢,他们现在依旧在高傲的睥睨着除了自己以外的种族,不是吗?”

精灵王在将灵魂都要抽干的疼痛中抽搐了一下身体,他以为司易思在朝他说话。

——所以他低下了头去,反问自己:我是高傲的吗?

我看不起別的种族吗?

是的,精灵王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肯定的答复。所以他将头沉沉地低了下去,无言以对了。

克莱尔与司易思的视野重合,在司易思扫过希图森若有所思的时候,他也从希图森的微小反应中察觉出了这一点。

“我用了法术禁住了你们的能力,”司易思朝希图森等精灵族人朗声道,“你们现在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同样会经歷衰老、病痛——”

希图森握了握拳头,感觉到一阵不易察觉的疲惫、衰弱感觉。

这是种让精灵难以适应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眨眼间就变成了脆弱的琉璃。

“惩罚是有时限的,”司易思扬扬眉,“但我不会告诉你们时限是多久。”

这毫无疑问的是个相当重的惩罚了。

光失去力量就叫精灵们烦躁、无所适从,却又要他们承受随时可能侵袭过来的疾病的折磨?

“以及,你们必须搬出精灵之森。”司易思斩钉截铁的说,“搬去人类的国度去居住。”

一些精灵动了动唇,目露犹豫,反被旁边的精灵把头压了下去。

这是赎罪,他们哪裏有资格挑三拣四的?就算是……离开这个自由的故土,他们也没有选择。

希图森沙哑着声音说,将要咳出来的血吞回去,他给了所有精灵一个警告的眼神:“是,阁下,我们会听从您的指示。”

“精灵之森已经被污染了吧?”司易思轻描淡写环顾四周,精灵母树可以说是维系着森林活力的一大生命源泉,此刻它被斩落使得植株的生命力大幅度下降,同样也还是间接的污染掉了这样美好的环境。

这可以说是所有精灵一致造成的恶果,他们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低低地垂着头一声不吭。

“我们可以净化……”精灵祭司小声说。

“以你们这种被污染的身体?”司易思问得他哑口无言,要真交给精灵族內部处理,那怕是一丁点儿净土都剩不下了。

“亚当斯,”司易思转向了被晾了有一会儿的亚当斯,激得恶魔差点儿蹦起来,“你愿意暂时接收精灵之森吗?”

“啊、啊啊?!”亚当斯几乎想指着自己鼻子了,“给、给给我?”

爱奇拉瞅了亚当斯一眼,忽然觉得恶魔没这麽不顺眼,倒是有点傻乎乎的?

亚当斯被吓到的同时也不禁雀跃起来,这可是精灵之森啊!精灵的禁地啊!裏头好东西可多了,他们恶魔却从来只能看着……然后去买点从这地方传出来的边边角角的一些零碎玩意儿,可以说穷酸到极点了。

“只是托你暂时看管,协助着净化精灵之森。”司易思冷淡的语调裏夹杂着一丝危险,“不是送——给你了,记住。”

亚当斯一个激灵,他瞥见司易思冷冷淡淡的银色眼眸,从得意忘形中挣脱出来,嘴角还带着未散的笑容。

就算是看管也行啊!

亚当斯看向司易思的眼神中本来带有警惕、敬畏…现在又多了种看财神的意味。

他紧张着结巴应:“好好好,我、会做好的!”

“他是恶魔啊——”有精灵小声惊愕的说,再小的声音也被放入了司易思耳中。

亚当斯动了动耳朵,抢声撇撇嘴,眸中带有种魔性:“恶魔又怎麽样?嗤,至少不会像你们精灵一样把自个儿家都毁了。”

“唉哟!”他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被敲打了一下。

一看……镜子不知道什麽时候活了过来,狠狠飞起敲打在他后脑勺上,镜面上显出显眼大字——

“闭嘴!”

“看那位大人!”

亚当斯探头望了司易思一眼,如遇到克星般立即焉了。

“这是惩罚。”司易思意味深长补上一句。

“为什麽要提这样额外的要求?”克莱尔尝试着学习,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脱节……

他似乎除了自己的神明外,什麽都没有。

“斩草除根。”

“他们的欲念主要来自于高傲,那就将它斩断——”司易思意味深长的说,“且看着吧。”

“当他们成为被厌恶的对象,还会有高傲的资本吗?”司易思说,“人类可对黑发的存在有偏见得很。”

精灵对外族抱有偏见,他们以后生活的环境却又有旁人对他们偏见不断。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折磨了。

“是……”

已经变成黑发灰眼的精灵们垂下了头,他们无声的接受了这个惩罚。

“该带我去魔族了。”

司易思篤定的对亚当斯说,一双银色的眼眸不夹杂什麽感情的看着他。

亚当斯被他看得汗水都滴落下来。

刚升起的一点儿感激和即将登上高位的兴奋,啪叽一下跟鸡蛋壳儿似的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亚当斯:我以为我能就此走上魔生巅峰……

但,pia叽,听见我心碎的声音了吗?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神明造物(物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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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不是你的徒弟司墨白。”司易思卸下了全部的伪装, 回归到系统最本质的冰冷和无机质的状态, “但我之所以会占据他的身体, 也是出于他的祈愿。”

慕唯清不动声色的将递出的那一缕危险的气机收了回去。

他抚着长须,用隐含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司墨白。然这一看越看越叫慕唯清深感惊讶——他感觉不出来这占据了自己徒弟身体的来客的来歷。

司易思那冰冷的眼神更是叫慕唯清生出一种错觉, 他该是……

“我是千年前大能渡劫时堕落后剩下的一丝残魂, 此来是应了司墨白本人的要求,助他扭转被万人唾骂、叛出师门的命运。”

司易思这话七分真, 三分假。

慕唯清目光微闪,从他这一句话中提取出很多东西, 再看司易思的时候眼神便变了。

是了, 也只有这般的大能, 才会有扭转时光的本事!

司易思自己自顾自说完, 就在那裏等着慕唯清的反应。

他知道取得司墨白师尊的信任是再好不过的捷径, 但倘若他不信……司易思也不介意以力破力。

就算修为及不上眼前的师尊,但要逃走蓄力, 司易思还是尚有一拼之力。

要完成任务并不是非得这一条路才走得通!

慕唯清沉吟时, 藏匿在司易思头发裏的小龙终于艰难地把自己身体拔了出来。

结果刚逃出苦海, 这条小龙就察觉到空气中未散的剑气, 它的龙须立马卷了个卷儿缩回去, 这回它不敢放雷了, 飞快地埋头重新钻回苦海裏, 欲盖弥彰。

司易思:“……”

慕唯清看着那小龙,道:“那是一只雷龙精魄?”

司易思回答说:“准确来说,它是太古震天灭魔霹雳惊神动地雷龙精魄。”

“它有名字了吗?”

慕唯清抽了抽嘴角, 心道这一板一眼的模样,哪儿可能是他那个心性跳脱的徒弟?他竟是一副要与司易思闲谈的模样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条小龙的出现打消了慕唯清心中最后一丝疑虑,龙魂的存在颇为罕见,慕唯清也只在上古的大能的雷劫记载中偶然得以窥见它的存在。

这也就恰好让司易思“渡劫失败的大能的残魂”的这一层身份更真实了一分。

名字?

司易思想了一会儿,回答:“阿禿。”

比蛇还丑,还长得光禿禿的,也就阿禿最合适了。

小龙咻的一下子拔出脑袋,牙齿尖尖又咬上司易思指头。

嘎嘣。

只可惜重蹈覆辙,这一会全口的牙都崩掉了,小龙眼泪花儿都飙了出来,瑟瑟发抖地蜷成了个龙团儿缩回去了。

司易思面无表情收回作恶的手,朝向慕唯清说:“它叫阿禿。”

“……咳。”慕唯清假咳了一声,“这名字不错。”

司易思点点头,他也觉得很不错,比起他的歷任宿主总给龙形宠物取的龙王、霸天一类的名字好太多了。

“那我那不成器的徒儿是为何会委托阁下出手帮忙。”

司易思看他一眼,良久道:“因那引导着司墨白成为恶人的暗中推手,是一介入魔之人。”

而那入魔之人,魔性之深已经足够破坏小世界的运行。

所以小世界才会发出预警,令系统在青墨小世界中挑选一人,却改变他的命运——

一心闷头做任务的宿主恐怕意识不到这一点,可司易思身为系统,就算他身为排名最末的系统,也看得出来改变司墨白的命运的实质,其实是想要间接破坏那个暗处入魔之人的计划。

“我知道了。”慕唯清沉吟一声,“还请阁下多加担待。”

他能察觉到占据墨白身体的司易思说的大半都是实话。

更不要说倘若司易思真是强行夺舍,那慕唯清势必会第一时间察觉,更不可能让司易思有说话的机会。

墨白啊……慕唯清在心裏嘆了一声。

但这是他的徒儿自己的选择,他这个师尊插手不得。

司易思似是察觉到了慕唯清的想法,他顿了顿说:

“司墨白有一句话让我托给您。”

“他说:我从不后悔那天拜您为师,您是我永远的师尊。”

“师尊,我先行一步。”

司易思转身离开之后,慕唯清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落下了一滴泪水。

我很抱歉,没能护住你啊……墨白。

他猜到了,在未来,他这个做师尊的没能够护住墨白,才叫他不得已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慕唯清更是有预感,墨白他该是对现在的修仙界失望透顶了。

“墨白到底……遭遇了什麽?”

2333号系统晚于414号诞生,但是他却有相当光彩的履歷。2333号系统是个活泼的少年形象,笑起来脸上还带着两个小酒窝。

他这时候却恨铁不成钢地看向414号系统司易思:“阿思,你今年的业绩又是众系统裏的倒数第一,你有什麽想法吗?”

2333号系统池春希望司易思能够给他一些自己的失败体悟,这样他上交[前辈对后辈指导书]的报告的时候,就能偷一把懒,不用绞尽脑汁凑字数。

司易思用黑黝黝的双眼安静地盯着池春。

司易思的人形是一个颀长、清秀的少年,他肤色很白,脊背挺直,像一根直立的青竹。他的眼眸黑黝黝的,看着无端的幽深,身形则是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他从外表看来是一个不算强壮的、安静的少年。

池春下意识觉得不妙。

他猛地记起来司易思是怎麽个不好搞的性子——

司易思缓缓开口,说:“我认为我的数次失败,是因为宿主太优柔寡断。”

池春没看错的话,司易思这时眼裏掠过一丝嫌弃。

“我的宿主太过于依赖外物,且太容易收到外界的影响……报告完毕。”

池春扶额:“三位评判员对分配给你的宿主的经歷都进行过回放,他们都认为你的宿主并不存在你所提出的优柔寡断的缺陷。”

更相反,这分配给司易思的宿主不乏有那种心思活络、生前在社会上混得很开的人。

可是他们无一例外,都在改变小世界的人物的命运的任务中铩羽而归,失去成为宿主的资格,重新投入到轮回中去。

司易思闻言,眼中蒙了一层薄薄的阴霾,这叫他的瞳孔显得更加深邃。

“……哦。”

他淡淡开口,看上去竟是有些失落。

“我还是坚持,我的引导没有错误。”司易思自己根本就是完美遵循着一个系统对新人宿主的引导,他很确信自己做得非常好了。

池春嘆了口气:“你的引导是没有错误——”

“我和其它几个系统都觉得是你运气太差。”

不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池春见司易思静静的听着,又是嘆了口气:“阿思,你也用不着嫌弃你的宿主优柔寡断了。”

“怎麽?”

司易思从池春难得犹豫的神情裏看出来一些端倪。

他想,自己业绩次次末尾,恐怕这一回是会被惩罚了。

“你……你的业绩太差,所以原先分配给你的宿主……被三位评判员一致同意取消。”池春不敢看司易思的反应。

宿主都没有了!阿思就成光杆司令了,下一次恐怕业绩倒数第一就又是他了!

池春自己早已经通过完成业绩积累了好几个小世界游玩名额和休假时间。

然而司易思只能毫不间断地完成任务,在池春看来真的太惨了。

“阿思……”池春问司易思,“要不我借你一个休息的名额?你这样日复一日工作下去,很容易死机的。”

说是借,但池春一开始就没抱着让司易思还的意思。

“不用了。”司易思摇摇头,他说,“没有宿主……那我就自己上。”

“你自己上?”池春被吓到了。

“我自己上,”司易思在今天头一回唇角上弯了一下,露出来个难得的微笑,“宿主不经用,我就自己去完成任务。”

“我相信我自己。”

“啊、啊。”池春怔愣道,“这样好像也可以,是符合规定的。不过……”

司易思还真是一朵天大的奇葩了。

池春要是不被分配宿主,那当然是乐得自在,他寧愿待在没什麽娱乐设施的系统空间,也不太想到工作时间日复一日的去操心宿主。

池春挠了挠头。

“那阿春帮忙上传一下数据——”每次任务的数据都是由系统在世界结束后上传,不过司易思这一回会是参与者,所以就得叫池春帮忙了。

“你这就去了?什麽都不准备?”池春冲着正慢慢走开的司易思叫。

司易思的声音从池春前面传来,他说:“不需要。”

因为——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池春自动补充上了这句。

阿思一直做事都直来直往,他大概算是先天情商就比较低的那类系统,所以……

他最擅长的,是不管人情世故,以纯粹的力量解决问题。

我的天……池春在心底哀叫一声,他看着司易思头也不回地取了一条任务腕带,身形在没入连接三千小世界的传送洞之前停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克莱尔:我的关注点从没对过。

*

今天还有一章五千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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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十明造物(十一)

“谁知道?”司易思答得轻松, “你觉得尤利安会允许又一个人造的神明凌驾在他上面吗?”

是的, 人类的圣者可不就相当于一个人造的神明吗?

人民渴慕着他,对他的信仰甚至高于了对皇权的信仰——这不是一个当权者想要看到的结果。

所以新任的圣者势必在尤利安面前处于绝对的弱势状态,并且他还是尤利安的傀儡……他用于把控神权、将民众信仰牢牢稳固在掌心的傀儡。

尤利安知道有神明的存在, 可他却不信仰神明。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政客与狂徒。

就司易思与这个世界的神明的神念的初步了解来看,尤利安这样的人身上的某些特性说不定能够引起神明的共鸣。

但他做得太过了……

当皇权发展到极致, 凌驾在一切之上的话,他又和神权有什麽区別?

司易思冷静的剥析着这一切,不因为克莱尔对于神明的倾慕做出任何有偏向性的判断。

“我不做什麽, ”克莱尔也回答,他如果这时候掌控身体,眸中一定凝了一层薄霜,“可如果尤利安利用他做了些什麽……我不会袖手旁观。”

司易思笑了,这不是很好吗?

克莱尔终于有了自己判断、自己决定的意识, 从这时候开始, 神的造物活成了人的模样。

“喂……呸, 我是说,你还好吗?”亚当斯看司易思一下, 又看司易思两下。他觉得更换圣者这件事简直是荒谬无比!

要是人类圣者背弃了神明、投向了恶魔,他现在会在这裏吗?

除了荒谬以外,亚当斯心裏头还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为什麽人类圣者听到自己被诬陷的消息后还能这麽平静?喂……那种货色怎麽可能比得上|你?

什麽太阳、月亮撒下的光辉,明明该是狗屎一样顏色的头发,疾病导致的白瞎眼睛!亚当斯愤愤地啜了一口。

恶魔被驱使成了习惯,心裏的天平都不自觉地倾向司易思了。

“我很好, ”司易思说,“你还要站在这儿多久?我们要去魔域。”

被司易思这麽一使唤,亚当斯觉得自己刚才心裏头的所思所想都喂了狗,不过他还是任劳任怨的带路。

恶魔是一个很特殊的种族,他们的居住地也非常独特。別的种族都是老老实实安居在这片大陆的一些区域,他们专门开辟了一个处于大陆与外侧的夹缝的空间作为居住地,也就是魔域。

这也就是司易思为什麽非得绑架个恶魔的原因,没有恶魔的带路想要找到魔域难上加难。

亚当斯骂骂咧咧的划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涂抹到一块普通的岩石上,魔域的大门就应声而开。

这是一扇宽大、溢满魔性的大门,门上镶嵌有数个浮雕,每一尊浮雕都栩栩如生,好似上边雕琢的恶魔随时都会冲破束缚出来。上边的恶魔狰狞、丑恶,身上多有怪模怪样的翅膀,浑身体色偏深色调。

一些恶魔通体黑色,展开翅膀仿佛能遮蔽天空,一些恶魔则瞪着双巨眼,浑身如同流淌着的岩浆……总之,都长得不太好看。

“看,这就是我们魔域的大门!”亚当斯拍拍胸口,无不自豪的说。

这上边的恶魔是对他们自己对自己的自画像吗?但这些浮雕一点也不写实,司易思看了看亚当斯黑发、黑眼加黑色指甲的俊美模样,反倒觉得浮雕是丑化了恶魔。

大门敞开,裏边出现的恶魔相貌都很正常,更是大部分的容貌都要超出普通人的水准。

“浮雕画的是你们吗?”司易思语调平平的问。

亚当斯恍然:“你是觉得浮雕将我们丑化了对吗?”

他从这句话以后语速就变得越来越快,还耸了耸肩:“浮雕是別的种族对我们恶魔的印象——这扇大门是矮人制作成的,我也觉得丑啦,没一个恶魔族人觉得这玩意儿好看的。”

“唔……我们也知道恶魔族在人族这些族裏形象有多丑恶,但是长老说,我们真正是什麽样子需要向別人澄清吗?”亚当斯眯了眯眼,神色懒懒,“他们觉得我们丑恶、丑陋,我们就真的是他们想的样子了吗?”

“当然不是!”

“我们是什麽样子当然取决于我们自己啦,”他语调轻快的一口气说完,“我们喜欢魔域大门那是因为它是我们土地上的一件物品。”

“所有恶魔族人……都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自豪,”亚当斯突然就得瑟起来了,“所以谁看得惯用鼻子看人的精灵?他们还不一定有我们恶魔好看呢!”

“嗯。”司易思赞同的看了亚当斯一眼。

“亚当斯?”一个男声叫住了侃侃而谈的亚当斯。

“你回来了?”眼底有一颗泪痣的恶魔这样叫他,“听说你在人类那儿出名啦?”

“啥——雅各布。”亚当斯心底咯噔一声。

“听说你把人类士兵打得落花流水,一剑扎在人类国王心窝上,还把他们的圣者给劫回来了?莱茵国可是连下三道悬赏令,你的赏金都能买下一座小国了,”雅各布说,“厉害、厉害呀!”

亚当斯:“???”

他身体僵得各个雕塑似的。

他不是、他没有!他怎麽不知道他做过这些事情?还有绑架圣者……看清楚了,他才是那个被圣者绑架的恶魔啊!

他才是那个可怜的苦主,这什麽破流言怎麽传得到处都是?!

“这位是?”雅各布瞥见了司易思,一脸惊嘆的问亚当斯,“哎等等……银发、银眸,这位不会就是你劫回来的人类圣者吧?”

“我怎麽看也不觉得他像是会和你同流合污的样子,”雅各布咕哝,“他身上的神性……”

好强。

亚当斯哭丧着脸:“你看清楚点——”

司易思将法杖尖儿对准了亚当斯的脖子,用银色的眼眸轻轻地注视着雅各布。

“我才是被劫持的那一个。”

“你好,”司易思开口,“我是克莱尔,想要来魔域看一看。”

“別开玩笑啦,”雅各布眼睛弯弯,笑得很好看,“你们玩什麽劫持的把戏啊?我可不信。”

但司易思看清了雅各布笑脸下潜藏的东西,他黑色的眼睛裏很快的闪过一道锐利的光,紧跟着雅各布高超的传音法术在司易思耳边炸响。

“阁下来魔域有何贵干?”

“劫持一个恶魔崽子……这是神明的眷者做出来的好事吗?”

“我现在只是克莱尔,不是哪一个神明的眷者,司易思没有一点被揭穿的心慌,“如果我想要袭击魔域,那你不会有机会和我交谈。”

银发被魔域的微风吹得晃了一下,同色的眼眸裏尽是一片霜冻的痕跡。雅各布被司易思简单的注视压得呼吸有些急促,他迟疑的、缓慢地抿了抿唇,低下了头,竟不觉得司易思是在说大话。

这个人类圣者不是能够随便糊弄、威胁的家伙。

雅各布隐约有所预感——司易思是个绝对的危险人物。

“你……您想做什麽?”雅各布试着递出和解的橄榄枝,他还是关心亚当斯这小崽子的,不想让他出了什麽意外。

司易思抛出来个显得有点虚无缥缈的回答:

“我想知道各族之间有没有可能达到平衡——”

“怎麽可能?”雅各布摇头,每个种族都有各自的信仰,立场都是冲突的,更不要说还有各种风俗等带来的差异。

这想法当真是异想天开。不过他没有觉得……司易思在说谎。人类圣者是来真的。

克莱尔皱了一下眉:“……为什麽,你会这麽说?”

司易思意味不明的回答他:“你觉得呢?”声音裏带有一丝不明显的笑意,他是要让克莱尔更加接近、接近自己的自我,他起到一个从旁引导的过程。

司易思少有当过老师,但在有丰富的经验储备的情况下,他引导起来是相当大的得心应手。

“你不做,怎麽觉得一定不可能呢?”司易思的声音将雅各布钉在原地。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雅各布质问着自己,可奇怪的……对于人类圣者这想得太美好的计划生不起任何的嘲讽的意思。

司易思安静的看着雅各布,等待着他最后的答复。

雅各布不可能,可克莱尔可以做到这一点。他可是——众神注视下的希望,只要他想要做就一定可以做到。

即使有没有司易思的从旁协助……也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雅各布最后说,他收敛起了外露的尖刺,算是暂时接收了人类圣者的存在,他抬眼看向不明白他突然沉默原因的亚当斯,严肃说,“亚当斯,长老有事找你。”

长老当然不是有事情找亚当斯,他只是让雅各布帮他寻找做这件事情合适的人选。雅各布之所以会这麽说是想要借分配给亚当斯事情的名头让司易思找得到事情做。

雅各布尽全力的配合司易思——只要他不对恶魔族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

这是间接的加强对亚当斯庇佑的方法之一。

亚当斯这傻孩子不懂雅各布的深意:“好!”

“阁下,你也要去吗?”他看了一眼跟上自己的司易思。

“不欢迎?”

“不、不、不,欢迎欢迎!”亚当斯上嘴皮子挨着下嘴皮子,飞快叭叭叭。

“长老,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做吗?”亚当斯到了恶魔长老的居所,他对待年长的长辈的时候乖顺得不行。

恶魔长老肯洞悉一切似的看了一眼司易思,缓缓眨眼:“雅各布推荐你来的吧?是,有事情交给你去做。”

*

“?”亚当斯,“??”

莫名其妙的他就被赶鸭子上架当上了一个领导恶魔士兵的小队长。

肯长老交给他的任务……居然是代替因故受伤的一个恶魔,率领一队士兵去进攻人族。

亚当斯没有丝毫经验,满脑子抓瞎。

刚巧他的同族看上去也不太满意这个毛没长齐的队长崽子。

个五大三粗的恶魔挥着自个儿的大锤:“现在什麽愣头青小字都能上战场了?哼——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要去干什麽?”

恶魔身量高于亚当斯,体型更是衬得他渺小无比,眉宇间透露着一股子轻视意味。

“我怎麽不知道了!”亚当斯梗着脖子吼。

“你确实不知道。”司易思插过去一句话。

“嘎?”

“你们不是想要挑起和人族间的战争吧?”司易思眨眼,“而且去解救……被人族抓走的同族。”

他说着,声音竟不像是平常一样的冷淡,反倒是加上了些被愚弄的怒火。这怒火看着很轻一点儿,但要是烧着什麽……定是能够燎原。

司易思嘆了一口气,对克莱尔说:“你冷静一点。”

他表现出来的怒火来源于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克莱尔。大约是因为司易思发现不仅克莱尔之前接到的神谕是真假掺半的,就连他“杀死”的恶魔也是假死。

整个城的恶魔没有死,尤利安借着这个神谕好好的巩固了一番人们对于神权的信仰,还借此机会抓回了一批濒死的恶魔。

他用了某种手段让克莱尔只是重伤了一城的恶魔,实际上在克莱尔清缴结束后……恐怕是派人将恶魔全部带走。

尤利安要恶魔做什麽?

克莱尔沉了沉声:“他想要研究恶魔的身体构造,然后——造神。”

一段记忆紧跟着浮现在司易思脑海中。

尤利安在有一段时间非常喜欢收集各族的女子,像是集邮票一样,他甚至偶尔带着一个两个外族的女子请克莱尔帮忙看身体,仿佛真是宠爱她们到了极致。

克莱尔身心都不在情爱上,自然不喜欢尤利安的作为。

“那些外族女子的身体都有或多或少的毛病……”克莱尔和着记忆对司易思说,“她们的法力彻底的枯竭,身体內部也有或多或少的损伤。”

让尤利安想起这段记忆的原因不仅仅是那些外族女子的异状。

而是尤利安对克莱尔说的一些话。

“你说,人可以变成神吗?”

“每个种族都有信仰的神明,他们拥有的法力也来自于神明的赐予吧?也许那就是经过了稀释的神力?”尤利安似乎只是在闲聊,语气轻松,“如果将这些法力糅合在一起——可以人造出一位神明麽?”

克莱尔当时不愉的反驳:“这是邪神。”

在此之后,克莱尔听说过几次引起了莱茵国骚动的事情。

似乎有不少別的种族的尸体被发现,他们无一例外法力都被榨干,被草草的认为是在某种事情上操练太过分才力竭而死。

这个世界一天到晚有很多人死于各种意外,因为法力的缘故死亡更是屡见不鲜,所以这事儿也就自然成为了一桩悬案。

司易思缓缓说:“你确定吗?”

克莱尔有些困惑的说:“我不知道。但我在听见你说的时候……心裏自然而然就浮现出这些记忆片段来。”

他补充了一句:“就好像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催促着我说出这样的话。”

神明。

司易思想到了可能的人选。

克莱尔和神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他们要借由他的感知提前传递出眸中关系,这是完全可行的事情。

造神、造神。

司易思将这个词含在嘴边喃喃,不以为然地抬了一下眉。

谁给尤利安的勇气以这种方式造神呢?他还在这裏——他可不允许。神明要是尤利安这糟心的模样,那这个世界可不就要被搅得天翻地覆了吗?

司易思自觉自个儿是个效率很高的系统,想要越过他搞事,也不问问他允不允许?

他篤定的回复纠结的克莱尔:“相信你的直觉,它可能是某些存在给你传递的信息。”

“你是说……”

“嘘,”司易思轻声说,“我们的立场恐怕是和尤利安相冲突的。我们之间势必有一战。”

啊,司易思本来以为自己到这个世界是来当教导主任的,不过没曾想——有这麽一个叫人惊喜的反转?

“我兴奋起来了。”司易思语气不变的说,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法杖,晶石在光线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这光就像冰锥眨眼间刺痛了亚当斯的眼睛。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司易思,突然不知道为什麽觉得……

全身都痛惨了。

就好像以后可能受的伤提前加诸在了身体上似的。

司易思勾了勾唇,视线准确无比的落在偷偷瞄他的亚当斯身上:“好好打——”

亚当斯身体一寒,不好好他他会怎麽样?

司易思姿态优雅地站直了身体:“不好好打,会死。”

雅各布交给亚当斯的可以说是苦差事儿了,一不小心是真的会死掉的。

镜子在亚当斯耳边低喃:“喂……混蛋。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一次我也看不清楚预见到的未来,但我记得——”

“记得什麽?”

“银色,”镜子语气变得迷蒙,声调乍然改变,“那是最耀眼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镜子:从此以后,我是舔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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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二造物(十二)

亚当斯头一回见这面嘴贱的镜子这麽真心实意的……赞美一个不知名的存在。

它的样子简直像是会面了梦中情人一般,连语调都像羽毛一样轻飘。

银色——

想到这个词的时候, 亚当斯不禁屏住呼吸, 下意识去看自己面前的人类圣者。

有谁能将银色表现得这般璀璨、耀眼麽?他只能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司易思。

就算司易思为了隐藏身份换上了暗色调的衣物,但他瞳孔中一闪而逝的银芒却足以胜过这世间的一切顏色。

他好似从不属于凡间, 迟早要回到神的居所去。

“太美了、太耀眼了……”镜子将一切都抛在脑后, 无视了身旁的一切,“无法指示的……尊贵存在。”

“你小子怎麽知道的?”不大符合一般恶魔身材的浮格诧异的问。

随后他很快瞥了一眼亚当斯, 手臂环抱着说:“哦, 我知道了, 是走的关系户吧?我看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也不像是会战斗的。法杖这麽浮夸顶哪儿样用?要在战场上,还没等你扔出个法术,敌人就先把你一刀戳成葫芦串儿咯!”

“我们可不会护着你们哈。”浮格特指的亚当斯和司易思。

“什麽啊!”亚当斯眉头皱得老紧。

他早知道自己的年龄会引来质疑, 这时候的下意识表示反对更多是觉得浮格小看了司易思。

“他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撂倒你们!”

浮格诧异瞥他一眼,他本来以为这个空降的顶头上司打算说些什麽展示自个儿实力的话, 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为旁边这个外族人抱不平?

搞不懂搞不懂。

他耸耸肩:“好吧, 随便你。”话语裏没几分新任,这实际上是这个小队大多数恶魔的反应, 他们会装装样子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实际嘛……

没谁会把亚当斯的指令放在心裏。

“法师……等会儿站后边去吧, 你总会知道战场上刚法术是死得最快的。”浮格沉吟一声说。

“好。”司易思一点不动怒, 他看着亚当斯上窜下跳的样子, 忽然很想顺顺他的毛。

比阿禿还像小孩子呢。

一开始的喧哗、大闹仅仅是开胃菜而已,浮格不管表现得多对亚当斯他们看不上眼,却也还是快速进入戒备状态, 严肃的听从指挥。

小队裏专门带路的恶魔带着他们左拐右拐,终于到达了上层所感知到的他们关押恶魔居民的地方。

恶魔的小队非常整齐、严明而富有纪律,他们的长相普遍艳丽,但注视着这支小队的人绝不会第一时间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的容貌上,而是会为他们表现出来的无畏、坚定的气质所震撼。

他们每一小步都踩在同一个拍子上,仿佛一支缓慢曲调中一个个微小的音符。被称作“诅咒”的黑色眼眸裏只映出前方的景色,没有一个恶魔左看右看亦或是发神。

亚当斯在这无形紧张氛围裏差点下不了脚,他觉得自己插入进去简直就是在破坏队形。

他小心瞥了一眼司易思方向,发现人类圣者步调轻缓、闲适,没有刻意和小队恶魔们的步调保持一致——

司易思的长袍被风吹拂得飘起,他侧脸的一缕银发从兜帽中滑落出来……

但他不仅没被严明纪律的恶魔气势压下去,反倒转客为主似的。

亚当斯看着,不由自主松了一大口气,眉宇间的焦灼消失不见。

他脚步轻快了不少,不再被恶魔们的表现拘束住。

亚当斯也终于明白……自己可是小队的领头人啊,为什麽偏要学着他们的模样走?

他该、他可以让士兵们都跟着自己的步伐走。

亚当斯原本满心满眼的想着在外边区域活跃,现在,他则收起了骄傲、自得的荆棘,重新开始正视族內不起眼的士兵们。同样的,士兵们对他的无视态度、一开始气场的压制更是叫亚当斯生出了野望。

士兵觉得他是背后有关系,虽然听从但是心不甘情不愿……

亚当斯的心裏忽然腾起了很久以前就消亡的一个想法,他想要彻底压制住族內的一些刺头,真正的继承父母的爵位。

——很久以前,小亚当斯抱着让所有人都不敢违逆他的天真想法。

可事实却是他一次又一次被有心人打击,于是耻辱的想要用各种方法证明自己……做着些幼稚得不能直视的事情。

等亚当斯长大以后,这“天真”的愿望被搁浅,他也因此成了个无所事事的贵族后裔。

空有名头,空有特权,却不能服众。

可现在……

他要怎麽将这些士兵收服?这是亚当斯的脑子裏仅有的念头。

不一样了。司易思轻飘飘瞥了亚当斯一眼,他发现亚当斯正发生着一种奇妙的蜕变。

这种蜕变让他的眼睛都较往日更加有神一些,就好像抓住了自己的未来。

亚当斯正在蜕变,那克莱尔呢?你还需要多久?

克莱尔感知着司易思的想法,驻扎在躯壳裏的魂灵借着司易思的眼睛眺望天空——

“快了,”他说,“我预感得到。”

关押恶魔居民的地方竟然就是克莱尔所“剿灭”他们的破败的城池。

在意识到这裏是哪裏以后,登时一些恶魔眼睛就红了,他们意识到这是来自于人类的赤|裸裸的挑衅!

“他们怎麽敢……”

亚当斯也咬牙切齿。

曾经居民们安居的地方,此刻成为了关押他们的牢笼,他们的气息太过微弱,断断续续,谁也不知道他们经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在小队踏进城门一步的一瞬间,从骨髓裏涌上来的凉意带给亚当斯前所未有的危险预警,他连寒毛都竖立起来!

这是一个圈套,他们踏进城门的一刻起,就进了埋伏圈!

人类士兵的身影一部分从高墙上显现,一部分则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包围过来。

他们就像是蝗虫,以莫大的数量优势就要将这支小小的队伍淹没!

激战在这一刻开始,所有恶魔士兵都默契地包围成一个圆,背靠背站立,而司易思和亚当斯就处于这个“鸡蛋壳儿”的正中心。

亚当斯一直以来充当的都是游侠,遇到的多是三两个组队的敌手,他头一次感觉到被这麽多人包围的窒息感!

所有士兵都操起了武器,勇敢的拼杀出去——

亚当斯咬着唇,他算是知道为什麽浮格会说法术无用了,法术的吟唱、施放需要时间,可敌人会给你准备的时间吗?

不!

法术根本不是适合正面应敌的手段!

刀剑无眼,整支队伍在这麽强大的攻势下自然做不到媲美铁桶,亚当斯看得眼花缭乱,只得单纯的靠着直觉厮杀!

他几乎分辨不出哪方是敌人,但能够靠着袭来的恶意判断方向。

这样持续了不知多久,亚当斯勉强分出一丝心神去看司易思那旁。他是担心的,人类圣者一直以来应该都只习过法术,而没有经歷过什麽身体的锻炼……

在这样狂风骤雨的打击下,他真的能撑住吗?

事实告诉亚当斯:能!

司易思像是散步一样躲过飞溅过来的各种攻击,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准确无比的“看”到了每一发攻击,连兜帽都不曾凌乱一丝。

从始至终他在別人看来都似乎步子都没有挪动几下,但司易思知道,这只是因为他躲避的速度太快、幅度太轻。

这些攻击于他而言如毛毛雨无异,这些攻击实在达不到修仙世界动辄劈山断海的力度,又怎麽能指望伤到司易思一分呢?

也就是蕴含了神力的禁咒够在司易思这儿露上一脸……

不过,也仅仅是威胁而已。

但司易思并没有放松,他的目光在进攻的士兵人群裏迅速地扫过,将他们每一分神色连带着衣服的褶皱都投入眼中。

越看,他的银眸裏渐现出些许凝色。

很快这种情绪就一扫而空,司易思缓缓抬起手,在亚当斯的注视下用出了第一个法术——

“什麽!”

亚当斯不由得发出惊异的声音,手一抖弯刀差点儿把自己的皮都给削掉。

他本来期待着看到人类圣者大放光彩,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将矛头对向了他们恶魔!

他什麽意思?!

亚当斯胸腔裏自然而然涌现出被背叛的怒火,这东西几乎烧红了他的眼睛。

“你……”

他愤愤地就要开口,质问反水的司易思——

“你为什麽要帮人族挡下攻击!”一个声音忽地岔入,先亚当斯一步开口质问!这恶魔正是浮格。

在他的眼裏,这个来划水的人族突然一个法术将他费劲了心力积攒的一击给挡住,如果没有这个法术,他面前的囚禁了他们族人的该死的人族绝对会被他一下劈成两半。

人族会用鲜血、性命作为代价偿还他们所做出的让人厌恶的行为!

可……就是那麽一击法术阻挡了他,浮格无法说服自己这是意外,更不要说这建立在司易思是人族的前提下!

“人族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浮格声音刚一落下,恶魔们就将刀刃对向了司易思,他们身上都沾染着热血,均都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再多的美貌也不及这凌然的杀意!

亚当斯却反倒被浮格激昂的质问声淋头泼了一通冷水。

不对、不对!司易思要是背叛,那他完全可以一举杀掉在场所有恶魔,他曾经清缴的战绩可以证明这一切!

那他为什麽只用了轻飘飘的一个法术,偏就只是挡住阻止人类士兵被杀死呢?

“不对!”电光火石间,亚当斯下意识站出来挡在司易思面前,“人族的身份有问题!”

“有什麽问题,我只看到了一个包庇人族的……叛徒!”浮格气喘如牛。

“你再看看——”司易思插入了紧张的对峙当中,唯有他的情绪一点儿也不激动。

“你们要杀死的,真的是人类士兵吗?”

他将兜帽拉下,将无法掩盖的银色长发暴露在所有恶魔面前,也间接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司易思淡淡说:“我伤过这麽多恶魔,又怎麽会不知道他们是什麽样子的呢?”

他那模样竟是无所顾忌!

下一秒,细密的雨丝竟在这小片区域蔓延,浮格猛然意识到这应该是阻挡他攻击的冰系法术转化而成——

将冰须臾间转化成雨丝,这需要多精妙的掌控能力?

然后……他看见了“异象”。

人类士兵的发色竟在雨丝的清洗下逐渐褪去,渐渐的,变成了夜色那麽深沉的黑。他们身上被刻意掩盖过的气息此刻也被完全解放,虽然微弱,但……

“艹!”

浮格捂住腹部发痛的伤口,瞳孔紧缩。

和他们战斗的“人族”……竟然就是他们此行需要解救的同族!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到司哥超帅的时候的,可惜篇幅不够233,所以明天更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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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物造物(十三)

克莱尔皱眉:“他们也不全是魔族。”

同时, 司易思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攻击你们的士兵中既有人族也有恶魔, 你们分得清吗?”

浮格更深更深的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一刻,他不得不相信司易思所说的话。

司易思聚神凝视着面前前仆后继的士兵, 不知道尤利安到底为此处心积虑的安排了多久——

他显然有考虑到这些士兵因为法术露馅的状况做了特殊处理,因而人族和恶魔族混杂在一起不被法术检测出来。

法术检测不出来恶魔的真伪,可司易思仅凭一处违和就顺藤摸瓜的抓出来了真相。

他朝空气中虚握了一下,眼见着士兵们不为所动地继续冲上来。

他们每一个都像悍不畏死的野兽, 凶意十足,趁着小队愣神的一瞬间一举击溃相对牢靠的包围圈!

亚当斯眨眼间察觉到不对, 等到发现同族都被冲散的时候, 他高声叫道,声音高昂:

“不要自乱阵脚!”

“不能露出一丝破绽,重新将队形组织起来!”

恶魔裏竟是他反应最过迅速, 亚当斯说着,一边用长刀狠狠刺穿一个袭来的人的腹部,剎那间鲜血四溅——

他牙齿裏都和着血味儿, 在这一刻坚韧得像一个战士,又似是从哪儿复苏过来的恶鬼煞神。在这一刻, 亚当斯是唯一的领导者!

“一旦退后,我们必死无疑!”

但即便是这样,在有这一个大前提的干扰下,小队根本做不到毫无顾忌、奋勇杀敌。

他们杀红了眼睛,却得在刺中敌人要害的时候强行逆转刀刃,不想错杀任何一个同族。一方难免畏手畏脚, 一方却是似乎不知疲倦的铁血士兵……再加上本来严重的人数差距,这让恶魔一方的局势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尤利安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足以叫恶魔崩溃……

他用恶魔的族人来牵制住恶魔,让他们束手束脚无法发挥出正常实力,被派遣出来和恶魔混在一起的人族怕也早就是被推出来送死的无用存在,他们的死去不会导致任何人民的反抗——不管恶魔们是受伤还是死亡,尤利安这方都没有任何损失。

当真是极好的算计!

此时此刻,小队不要说是重新组建成牢固的防护圈了,他们连自身难保都难。

——他们已经陷入了颓势。

他们俱都神色扭曲,精神遭受压迫到了极致,与此同时冲击上来的还有身体的疼痛……数重因素累加起来让他们更难以支撑。

再这样下去,这一支队伍必然葬身在不知道是人族还是同族人的手裏!

“嘶……”

亚当斯半睁着一只眼睛,紧闭的眼睛已经被血水漫过。他喘气的速度宛若破风琴一般,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废弃。

就在这时,一柄长刀划出一抹寒光直朝着他的胸膛扫去,关键是亚当斯左右支绌,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就要刺穿自己的胸脯!

他心道——完了。

亚当斯身体疲劳的强行躲避,估计也只能避开要害。不管怎麽样,只要这次攻击落到实处,亚当斯就彻底失去了实战的能力。

他刚初步在小队中建立起一定威望,现在这个领头人却将在这麽危机、要紧的时刻失去战斗力……

绝对会对士气造成不小的打击!

更別说此刻小队们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不……

亚当斯想。

“喂!”浮格不知道什麽时候出现在亚当斯身侧,这一击来得太突然,当他反应过来亚当斯身处险境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挡在刀刃进攻的轨跡上——

用身体挡下这一击!

亚当斯瞳孔猛地紧缩,他与浮格的瞳孔对视,他发现浮格之前不久前还满含嫌弃的黑色眼睛裏此刻仿佛溢出了炽热的、滚烫的岩浆,饱含着坚定的神采。

他毫不犹豫就挡在了自己身前!

他为什麽要这麽做?他不是很嫌弃自己吗?!亚当斯的大脑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

“为什麽。”他声音小得像蚊吶。

“你他妈已经是老子的队友了!”浮格粗声粗气的说,然后他迟钝了半拍,神色呆呆的,“哎——我怎麽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疼痛?”

“嚓!”

在浮格的身后,朝着他们袭来的刀光本来连成雪亮的一片,刀势锐不可当,可就在它即将收割到鲜血的剎那,司易思用法杖将横劈而来的锐亮刀光尽数抵挡!

法杖顶端的水晶应声而碎,晶莹如冰的碎片一片片落下,就好似下了一场小雪——

司易思敛眉,银色的睫毛也也在这时候显现出冰一样的质感,眸中迸发出的一抹寒光甚至超过了这迎面而来的刀光!

“愣着做什麽?”人类圣者声音如同玉碎般悦耳,“想等我动手吗?”

他的唇边漾起了一缕几不可闻的浅笑,声音裏仿佛带着重压:

“那就——如你们所愿。”

他认真了!亚当斯还未沉浸在好险幸存的喜悦中,就被司易思此刻的模样给完全威慑住了。

他一双眼睛都离不开那裏,甚至没有注意自己和身材粗壮的浮格错位拥抱在了一起,又因为身高、身材的差距,活像个小媳妇。

下一刻,司易思放开了法杖,失去了顶端水晶的法杖失去了输送并释放法术的权能,可这不代表司易思就会对法术的释放一筹莫展。

克莱尔一整个人——就是行走的法术宝库!

放开了法杖的司易思看着手无寸鸡之力,毕竟谁都知道法师的命根子是法杖这个“常识”!一直来有种说法就是……

法师离了法杖就是个废物。

可无论是被操纵的魔族还是混在裏边的人族都在同一时刻呼吸一滞,他们敏锐的察觉到有什麽危机在自己身周释放,他们还无从捕捉到。

就好像、危机无处不在!

他们巧合的,竟然蒙出了一个**不离十的答案。

司易思动了,他指尖轻动,就像是只是随意的抬了抬手。可进攻的“人族们”的危机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就连退出几步的亚当斯都能感觉到逼迫过来的凛然气息——

一根根细长的白丝线出现在司易思指尖,它们缱绻地缠绕在白皙的手指上,带着隐约的朦胧感,就像是随时都可能消失之物。

有簌簌的“雪”从线上落下,落入空中散成一个又一个肉眼可见的光点。

“西北方向。”

“东南方向。”

“……”

司易思用清冷的声调细数出来,在出声的同时有感官敏锐的恶魔注意到他的目光正快速的挪动着,食指更是指向了他所看的方向。

他这是在为恶魔们指明方向!

他指明的是什麽方向?这突然冒出来的白线又是个什麽鬼?!

很快,恶魔们就知道司易思代指的是什麽。

原本只虚虚漂浮在司易思身周一小段距离的丝线的另一端竟是颇有灵性的自司易思点到的方向显现出来。

它们有目的性的、明确的选择了对象,然后发动了进攻!

这些丝线就像是蜘蛛吐出来的丝,在顷刻间将猎物紧紧束缚——司易思也就宛如一个傀儡师一般,握住了捆绑人偶的操纵线。

它们似乎并不带有攻击性,不然在束缚住“人族们”的一瞬间就可以将他们分割成数块儿。

可这在亚当斯等恶魔眼中已经犹如神跡一般!

他们贫瘠的脑袋瓜子想了半天才想出来司易思是怎麽做到悄无声息地布下这麽一个大局的,他简直就是将这块儿地域变成了一片“蛛网”!

这些白丝线都泛着法术的亮光,它们本身的存在居然就是一般无法被人触碰到的法术。

司易思在之前抬手的时候向空气中溢散了一些法术因子,它们经歷一段时间的扩散后分布在所有人族的身边,又在司易思的指令下将自身——一个又一个微小的粒子拼凑出来,变成捆束人族的“蛛网”!

亚当斯已经为这样的厉害操作惊得说不出一句话,他以为司易思之前的操作已经是厉害到了极致,可现在却发现他并没有用尽全力。

就好像攀爬到一座高山顶峰,却又发现了一座更加巍峨的青山。

亚当斯脸色古怪,神思错乱的想:会不会,司易思就是现在也没有展现自己的全部能力呢?

那他的极限到底在哪儿,他哪裏又只是个人类圣者,他已经可以媲美神灵!

“有丝线的,是人族。”司易思为他们筛选出来了人族的存在,更是让打得正火热的他们被迫双手离开了武器,变成了茧一样的玩意儿。

“火!”

在这时,恶魔们听见了茧下人族含糊的声音。剎时间他们就感觉到一阵热浪扑面,有灼热的火焰从人族那裏腾升而起——

突然生出的法术火焰融化了丝线,将人族们解救出来。

恶魔们目眦俱裂……他们眼见着这些人族此时通体呈现一种岩浆似的红色,他们双眼爆突,无知无觉地散发出热气。人族的衣服全部烧掉,暴露出他们的身躯,无一例外的,他们的身躯上撕裂开一道又一道裂痕,这代表着他们的身体正在法术的驱使下迅速崩坏着。

“熔浆”在他们体表流动着,肆溢的火红法力将空气烤得灼热,更是逐渐在半空中凝现出一道火凤凰的虚影!

“呼哧、呼哧。”

人族们发出高温与疼痛导致的喘息声,在一片粗重声音当中,他们如同感觉不到疼痛的怪物,将几乎要烧成焦炭的身体往前快迈几步。

这是怎样可怖的场景?!他们的皮有脱落的跡象,大睁着的眼睛仿佛随时都要掉落下来露出后边儿涌出岩浆的窟窿,这根本就是要燃烧自己的一切来施展出来这样的火凤凰的虚影!

懂得恐惧的人永远比不上不知恐惧的人可怕。

纵使是恶魔们也没见过这样太过惨烈的境况,他们中的不少甚至没有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就代表着他们已经生出退缩之心,他们已经无法战胜这些拼命的人族!

但有人没有动,他甚至迎着热浪涌来的方向悄无声息往前走了一步,正迎上火凤凰灼热、象征着死亡的美丽的火红羽毛。

司易思无畏无惧的将手伸向了血色的凤凰,然后……

一把拉住火凤凰的羽翅,将它华美的羽毛硬拽了下来,连带着也将一整只火凤凰拽落到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火凤凰发出了一声泣血的痛鸣声!

作者有话要说:  火凤凰:我虽然只是法力的凝聚物,但我也不想禿啊!qwq

连法术都有禿禿禿的烦恼呢(不)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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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造物(十神四)

火凤凰到底还是法术的衍生物, 按照常理来说司易思不该碰得到它……

可就在火凤凰展翅攻击的一瞬间,被它“融化”成雪水的丝线竟从它的体內疯狂重新滋生出来!它们从內部生生凿穿了出来, 以完全、彻底又迅疾的速度克制住了炽热燃烧着的法术火焰。

丝线一定的自主改变了形态, 变作了似乎飘着一层寒气的冰凌,它们尖锐、冰寒的棱角从火凤凰的鸟身每一寸皮肤上贯穿出一个小尖儿来,将火凤凰烧灼的火焰都变得像是它哀鸣泣出的红血。

一小部分的冰渣乖巧的附着在司易思的掌上, 使得他借由法术接触得到法术——

司易思打了个响指, 银色眼眸像是在高温下融化流淌的水银,拥有着无法让人忽视的毒性。

火凤凰火焰化作的眼眸疯狂摇曳着, 闪动着痛苦、微弱的气息, 更有着拼死一搏的势头, 但那些冰凌似的法力心随意动,又哪裏会留给火凤凰一丝喘息的时间?

在扎穿它的身体后,冰凌又迅速融化, 直到恶魔们的视野中再看不到冰的顏色。

亚当斯屏住了呼吸, 紧张起来——

这是出了什麽岔子?

没能成功控制住这该死的法术吗?!

他一根手指头凑在嘴边,紧张起来差点把指甲给啃禿。

可亚当斯错了!

他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自然就看到了接下来发生的惊人的一幕,火凤凰本在剧烈的挣扎着,却突然低下了头,翅膀也温顺地合上。

下一刻,火凤凰猛地抬头,它眼眸中的烈火变得更旺、烧得更加平稳,但亚当斯没有错过它的眸心处的一点儿碎冰!

它身上的戾气在抬头这一瞬似乎完全散尽, 甚至冲着司易思这个敌人撒娇样作势蹭了一蹭。

这哪儿是危险十足、燃烧人们性命的法术?这分明成了一只乖乖听话的宠物!

司易思伸出了手,接住朝他飞来的火凤凰,任由它停在自己的手臂上。已经被驯服的火凤凰收拢了张扬肆意的情态,看着倒只像是一只过于美丽的鸟儿了。

“他们——”

看着这一派和谐的景象,亚当斯忍着热浪目光移向了那些拼命的人族。火凤凰这一大祸端是解决了,只是这些人族身躯崩坏的跡象始终没有停止下来!

从他们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微少的法力补充到火凤凰身上,这些法力都以逐渐榨干人族的生命力、血肉为代价。

亚当斯压抑不住眼中深深的厌恶。

他已经意识到不对,这些人族士兵根本不是被精心养着的法师或者是贵族的死士,他们的身上、手上的细节处刚好否认了这个猜测。

那他们为什麽会拼了性命的也想要杀死亚当斯这一批恶魔?

谁会这麽白白的去送死——更不要说身体崩裂会带来多难以忍受的痛苦,这一批士兵却无一人发出不堪忍受的嘶吼、呻|吟,正常状态下的人怎麽可能是这样的!

就只有一种可能。

人族士兵是被强征来的壮丁,他们被人操纵着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消灭恶魔。

他们自己的意见?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反正……成为傀儡后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但说实话,这些人族要死也影响不了亚当斯,可他直觉的生出一种危机感,倘若让人族身体继续崩裂下去,他们这支数量远远小于人族的队伍也讨不了好。

经过刚才的种种,亚当斯包括剩下的恶魔都不自觉的相信起了司易思,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司易思,想要知道他接下来有怎样的打算。

司易思没回答他,他专注地与羽毛绚丽的火凤凰对视,忽地伸出手来在火凤凰的眉间虚点了一下。

剎那间,亚当斯看见了此生以来见过的最璀璨的花火——

火凤凰眷恋地用喙轻点了一下司易思的手背,闭合的羽毛转眼间展开,身体腾飞将这仿佛燃烧火焰般华美的羽翼托起。

它摇曳着羽毛,顷刻间在空中化成了一团无定形的火焰,朱红的羽毛从半空中纷纷扬扬坠落,还未落地就成了一团团火红的“流星”。

它们毫无遗漏的挨个儿将花火传递给了这些形容狼狈的人族。

火凤凰优美的身形,落下的耀眼羽毛倒映在亚当斯眼中,让他的双眼似乎都要沉溺在它创造出来的火海当中了。

这些火焰羽毛融入了身体崩溃的人族体內,以神临般的速度迅速地修复着破损的肢体。

有赤色的火焰在人族身体裏烧灼,仿佛岩浆流淌,却又无害得很。

维持住人族的身体所需要的法力无疑非常庞大,可半空中的火凤凰没有完全消失,它只是形体变小了不少,眼眸也不再是跃动的火焰,而是鸟类的、宝石样干净的双眼——一双银白色的眼睛。

缩小的鸟儿飞回到司易思身边,蹭了一蹭他的袖口。

被修复了身体的人族虽然伤口看着狰狞,却没有血从裏边流淌出来,他们也更是干脆利落地全部晕倒在了地上,免了又一场恶战的发生。

莫大的危机就这样在司易思轻描淡写的操作下解除。

亚当斯无法松一口气——他的脑仁突突地乱响着,精神紧绷到了极点。为什麽明明已经脱离了困境……他还是觉得危险并没有离开?!

一种无形的感觉促使着亚当斯脑內警报不断!

浮格扶了一把踉跄的亚当斯,声音压抑着问他:“那位是——莱茵的圣者克莱尔?”

在阳光下司易思的容貌完全暴露了出来,银发、银眼,甚至还有白衣上点缀的金色的叶片以及他不可忽视的庞**力,还有那柄月华法杖——

都证明着他的身份。

“这、有什麽吗?”亚当斯奇怪问,“我们不是都知道他也被骗了,并没有真正屠戮我们的同族吗?”

“等等,”亚当斯突然想到了什麽,“我们的同族是被莱茵国的抓走的吧?现在这批死士一样丧失理智的士兵不会就是那个搞事的国王派来的吧?”

就在这时候,浮格用力的咬了一下唇,这乍一下直接把他嘴皮子咬出血来。

“你没发现……我们的同伴看这个人类圣者的眼神不对吗?”

浮格咬着牙说,血液让他的嘴唇抹上一层血红的顏色,看在亚当斯眼裏这血红色上似乎还隐约浮现出一种凝固的黑色……不详又邪恶。

他倒退了一步:“什麽意思!”

浮格漫不经心地往周围看了一圈,古怪的笑一笑。亚当斯和浮格的对话并不隐蔽,自然也吸引了司易思的注意力。

司易思顺着浮格的目光看向那些负伤的恶魔,他们不知道什麽时候都默默地站了起来,神色略微有些阴沉,保持着一种绝对的缄默。

他们大半都低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神色,可没有一个恶魔在发神,他们眼睛垂着,视线却像是一条潜伏的阴狠的毒蛇翻着白眼滋着毒牙……

无一例外的落到了司易思的身上。

司易思不难想象他们正以怎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无疑……带着恶意。

不太对。

他一瞬间分析,却没有惊动恶魔们的打算,而是暗中观察着,甚至留出一些空处留给这些状态奇异的恶魔自我发挥。

“我去看看那些人族。”司易思说。

他无视了亚当斯欲言又止的眼神,把这小可怜暂时落在了狼窝裏。

行为奇怪的恶魔在司易思在时不敢妄为,可就在他刚刚迈出去几步……就顷刻间炸开了。

他们自以为的低声说话听在司易思耳中就像千万只蚊子嗡嗡叫,这些恶魔们古怪的行为大概率还间接的影响到了他们的智商,反正司易思觉得他们看着就像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悄悄话和指着司易思直接骂有任何区別吗?

亚当斯眼睁睁看着人类圣者走远,无论他扔了多少个暗示性的眼神也没有用。

浮格还在旁边幽幽的问他:“怎麽了?眼睛抽筋了吗?”

恶魔们注视着的对象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换成了亚当斯,大概是因为他表现得有几分异常的缘故,他们主动凑上来想要同化掉他。

“是、是眼睛抽筋了!”亚当斯一身鸡皮疙瘩起来,一句话说到最后险些破音。

他绝望又失望地看着司易思完全没有任何戒心的……背对着这群发生了诡异变化的同族。

你转过来看看啊,別去管还没死的人族了,你已经被盯上了!

亚当斯一边想着一边欲哭无泪,他甚至开始主观的臆测:人类圣者应该一直以来都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信仰神明和修行法术身上吧。他完全搞不懂人心的黑暗面这些复杂、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所以才会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同族的不对……

完全将司易思做过什麽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亚当斯死盯着司易思的背影,看他挨个儿检查人族的情况,在每一个人跟前都停驻了好长一阵。

他更是感觉到了一种自然的、生命力的气息,这应该是司易思在每一个人族身上都施加了一个恢复的法术。这一个一个扔下来,对法力的消耗无疑是大的,亚当斯于是更加担心。

亚当斯觉得自己该自救。

司易思做样子的扔了几个掺杂有生命气息的假把式,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对着恶魔们。

亚当斯和恶魔们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为什麽要这麽说?”亚当斯语速飞快,争分夺秒,“他就算是人类的圣者又怎麽样?他老早就被那个莱茵国国王算计得被打成罪人,说他和我们恶魔同流合污呢!”

“同流合污……”有一个恶魔冷笑,眼神如闪电一般有威慑力,“确实是同流合污,不过是他这个人类加入了我们的阵营,还是你——跑去和人类同流合污了呢?”

“我们是什麽?恶魔。”

“那个克莱尔是什麽?他只可能站在人类那边,跪舔当权者试图取回被剥夺的权利——”又一个恶魔嗤笑一声,“人类的卑劣把戏!”

亚当斯的声音被生生卡了一下。

“不是这样!”他斟酌着用词,“他是站在、站在……正义这边的!”

“小亚当斯,我们这些恶魔不就是邪恶的存在吗?那他可不就有正当的理由攻击甚至杀害我们了?”

“浮格、浮格,”亚当斯还在抵抗,“他救了我们啊,救了你、我,还有更多的同族,如果不是他,我们很可能就葬身在这裏!”

不行的。

司易思背对着他们轻轻摇了摇头,从一开始,这些恶魔就已经不是可以正常交谈的对象了。他们身上浮动着某种间接影响、介入他们的心智的玩意儿,那东西大概起的是放大恶念的作用。

恶魔们会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司易思所做的一切。

感激都被喂了狗,本来潜藏在心裏的人类和恶魔之间的隔阂在催化下彻底爆发——

好的想成坏的。

坏的想得更坏。

就好似司易思这人类圣者从骨子裏头都是坏的、烂的。

果不其然,数个恶魔应声道:“那又怎麽样?我们怎麽觉得他是和士兵老早就串通好的?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嘿!造神的糟糕把戏不就是想要让我们信仰他信仰到死吗?!”

他们看出了亚当斯的反对情绪,于是又补充说:“你去问一问他,他会杀死这些人类……这些同胞吗?”

每一个恶魔都露出了怜悯的笑,它们给人种僵硬感觉,一个个的笑脸环绕住亚当斯,冲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魔音。

“杀了他吧。”

“这是最好的机会,很简单不是吗?走上前去,趁着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将刀捅入他的心脏。”

“没了心脏,还能活吗?”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谁啊?司易思偏了偏头,他暂时豢养的小火凤凰也跟着把脑袋偏转了过去,瞅着喊着杀死他的口号的恶魔们发出了烦躁、炽热的火气。

它一边烦躁、临近暴动着,却又不忘用另一边视野小心翼翼的观察司易思的举动,似乎只要等他一声令下,它就会第一时间俯冲出去烧掉这些冒犯他的恶魔。

实在是又乖又躁。

“別闹。”司易思轻飘飘的安抚住了小只的火凤凰,它的羽毛在司易思的轻抚下重新变得柔软、服帖起来,摸着有种羽绒般的轻柔触感。

手感意外的不错。

比起阿禿来说怎麽样呢……?

司易思忽地联想到了被自己扔在主神空间裏修炼的阿禿,觉得这两者还是不能比的——

阿禿是有灵性的存在,而火凤凰?它只不过是克莱尔身体的一个半成品造物,造物天生眷恋主人,这是天性。

司易思想着想着就有点走神。

克莱尔在他心裏笑:“嗤,阿禿?”哎——这名字。

“怎麽了?”

“没什麽,”克莱尔已经自动学坏了,学会了面不改色说瞎话,“听起来是个很可爱的名字。”

“我也觉得,”司易思勾了一下唇,“你对未来想要做什麽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了吧?”

不然,克莱尔的声音不会这麽轻松、没有压抑感,也不会有心思和司易思说这种闲话。克莱尔身上的那种神性的桂冠在这一刻似乎完全被摘落了下来,他变得像是个活物,而不是个——

像火凤凰一样的造物。

在恶魔们密谋着杀掉他的时候,司易思正和克莱尔无所事事的聊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

“是的。”克莱尔答得很快,声音裏夹杂着豁然开朗的意味。

“平衡……”克莱尔将司易思曾经提及到的词重新放在了嘴边,语调淡淡又似乎有些不明的复杂,“你说得对。”

“人族、恶魔、精灵亦或是別的种族也什麽不同呢?各族间相互仇视,纷争不断,这和他们的信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克莱尔说,“可真正的神明需要信徒这样疯狂的对外扩张,剿灭异教徒吗?”

当然不是,司易思说,不然他早就动手了,可不会留一丝情面。

“所以我想——”克莱尔总结说,“有没有一天各种族可以和平相处,不干扰各自的信仰,也不因此仇视、敌对异族?我的神明希望我成为希望,那我就成为希望就好了。”

只是这一次,他做出这个决定绝不是毫无思考着遵从着众神的期望,而是完全的基于克莱尔自己的思考。

克莱尔的想法在这片大陆上这个时间段来说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分分钟可以被打成邪神的那种。

很多人不一定能接受这种先驱的思想,一些东西已经根深蒂固在他们的脑子裏了。

和异族和平相处?

异族都是个什麽玩意儿,能和我们媲美吗?

说这话的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克莱尔的远见放在大部分人眼中都是无稽之谈,荒谬得可怕——

可就正是因为这样……

他才会被众神称作希望吧。

他将一力把握、掌控住这片大陆的脉络,以一己之力带给大陆的未来的一个崭新的可能,掀起又一个巨大的风暴。

“我可以做到吗?”克莱尔问着司易思。

司易思知道他不是想要自己的肯定,他早就决定下来,只是告知一声。

“当然。”他答得干脆,答得兴味盎然,“我会帮助你的,我的……寄主。”

司易思和克莱尔没有一个提到后边虎视眈眈的恶魔,完全将他们抛在了脑后。不过也不奇怪吧?

恶魔又哪有被他们放在眼裏的能力呢?

司易思漠视着他们的存在,也漠视着背后用不入流手段操纵着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他从来没将他们放在眼中。

做什麽都无所谓……

反正再多的算计在绝对的强大下都像被水浸湿的纸片一样脆弱不堪。

“……好。”亚当斯的黑色眼眸裏翻滚着什麽,他似乎完全沉寂了下来,变得和身边的同族一样死气沉沉下来。

他们窃窃私语着,递给他一把匕首,保持着微笑说:“你是最适合的人选啦。”

“他最相信你,绝对不会防备你。”

亚当斯缓慢地、坚定地接过这把匕首,眼神有些空洞。这把匕首身上镶嵌着一块儿很漂亮、华丽的宝石,倒和禁咒星火变作的晶石有□□分相似。

这是一把见血封喉,有法阵加持的匕首,当它汲取到第一滴鲜血的时候,匕首就会探出像荆棘一样的尖刺,尖刺更是会伸长、死抓进肉裏,它会穿透那一整部分的血肉,再在重新呼吸到空气的时候生出弯钩一样的东西。

亚当斯没有异样的朝司易思走了过来。

“克莱尔。”他换了名称的喊司易思。

——在司易思偏过头来的一瞬间,手臂挥动行云流水的将匕首往他胸膛扎了过去。

所有恶魔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幕,好像在等待着注视歷史。

匕首擦过了司易思的衣服,亚当斯飞快的松手扔下了它,仿佛烧着屁股似的扭曲着脸大叫:

“走!”

可就在他警示性的话说出的下一秒,无数刀刃在他的眼前绽放出了锋利的银芒。

亚当斯看见了鲜血飞溅的景象——在场的恶魔从四面八方包围住了司易思,他们每一个都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抽出刀刃的架势……

亚当斯捅出的匕首被他自个儿扔掉,可他的同族没有任何影响的人手一把武器送入了司易思的身体中。

人类圣者的四肢、腹部、颈部都溅出了血花,仿佛一场血腥的、猎食的盛宴,亚当斯一阵天旋地转,徒劳地张开手臂想要抓住人类圣者倒下去的身影。

——他觉得那双银色的眼眸此刻当是含着泪的。

……正如他的心堤已经被洪水冲毁。

你们怎麽能、你们怎麽能!亚当斯的心底暴跳如雷,他行动上也这麽做了:“妈的!他是你们的恩人!”

他刚扶住司易思的身体,决定拼着命也要把他的……身体带出这个诡异的地方。同族、什麽同族,他不管了,爱谁解决谁解决吧!

亚当斯碰触到司易思的身体,却一下子探了个空,倒是揪到了羽毛似的东西,还看到了从指缝间弥散的一些白色的小光点。

小光点像是神座下的天使无意间流落人间的羽毛破碎形成的。

美丽又圣洁。

“叽!!”亚当斯听到了一声愤怒的“鸡”叫,光点散去他看清了自己真正逮住的东西——一只暴怒的火凤凰。

恶魔们的刀刃插入了火凤凰的体內,却完全的穿透了过去,没有带下一丝血液。更甚至他们还反过来将自己带入了困境当中,一缕缕法术火焰毫不客气地将刀刃连带着他们的手臂威胁性的裹住。

火凤凰恼怒的偏头,死命的像是只小鸡一样疯狂啄着亚当斯的手背。

“?!”亚当斯被痛感给惊得麻木。

他不自禁地偏过头去,恶魔们包围的其实是一只摸得到但没有实形的法术火凤凰,而在他们的包围圈以外——

司易思好端端的站在那裏,无悲无喜。

他给亚当斯的感觉就像是神明俯瞰人间。

“玩够了,”司易思轻声嘆息的说,看向亚当斯,“擦擦你的眼泪。”

“我没事。”他说。

亚当斯擤了擤鼻涕,又打了一声嗝,躁得差点儿没把自己埋到土裏去。

他恶魔的帅气形象啊,就这麽毁于一旦了!

不过……

真好啊。亚当斯一边嫌弃着自己,一边想。还好司易思的力量强大,不然他就要亲眼看着救了自己和同族的人被同族杀死——

想想都崩溃。

“怎麽处理?”

亚当斯接受的速度很快,他似乎一下子就想通了。司易思很强,他们这些恶魔数量再多都是花把戏,他怎麽就因为慌张给忘了呢!

喂喂,争气点啊。亚当斯很快振作了起来,目光冷淡的看向同族们。

“小叽。”取名废没有自觉的司易思喊火凤凰,火凤凰应声而动,迅速松开死命啄亚当斯的嘴,腾飞起来。

“叽、叽叽!”它大声叫着,分出的一部分羽毛继续困着恶魔们不放,再用变得宽大的翅膀狠扇恶魔们的脸,再用喙子到处乱啄!

按理来说它一个虚体是打不疼恶魔的,可火凤凰浑身都是溢散的火系法力啊!这玩意儿动起真格来可比什麽击打在肉上受到的痛感要大得多。

“啪啪啪!”

司易思听见了清脆的、听起来就很疼的响声,伴随着火凤凰一阵发狂的护主行动,清而洁的法力汇入每一个恶魔的身体当中,再多的猫腻都阻挡不了火凤凰清扫的步伐。

恶魔们僵硬、直立的身体恢复了一点活性,不一会儿以后就有恶魔嘴裏发出无意识的轻声吟语。他们阴沉的神色从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愧疚、不安。

他们有自己被算计后做的所有事情的记忆!

“啊——!”

可没等恶魔们做出下一步举动,火凤凰的“清扫”亦或是发泄愤怒的行为引起他们一阵又一阵的失声痛呼!

“啊、痛!”

“我的脸!”

火凤凰发出软乎乎的叽叽叫,嘴下、翅膀却是毫不留情,一下又一下的非要“斩草除根”!恶魔被打得东倒西歪,站也站不稳,一张张俊脸不仅肿了还被烧了,四肢也似乎被打得不成人样。

他们也不敢反抗,叫了几下后就把叫声卡进了喉咙裏。

他们刚才是被猪油糊了脑子吗?怎麽会做出这麽蠢的事情!他们还没察觉到一点儿不对劲,现在苦主要收拾他们……

他们除了乖乖忍受能怎麽样?他们理亏在先!

恶魔们嘴裏苦涩,这种催化的作用让他们直视了內心深处的一些真实的虚伪的想法,也愈加让他们愧疚,无法做出还手、反抗的行为。

亚当斯旁边围观着,一边儿看到恶魔挨打就觉得自己的脸似乎也被打肿,一边儿又觉得痛快、解气。

绝对不是什麽落井下石的原因。

“我们,我非常抱歉,”等到火凤凰自主停止了鞭挞恶魔们的行为后,亚当斯斟酌着说,“感谢您救下了我们,我们却反过来对您恩将仇报——”

“我将会将这件事情上报,届时您想要什麽补偿都可以提出来。”

这支恶魔小队是在他管理下的,现在出了大岔子,亚当斯有责任承担他们做下的一切错事。就算他只是个光杆儿小队长,没有太多的信誉度。

“我们可以补偿。”

“一魔做事一魔当!”虚弱的恶魔们七嘴八舌的揽下责任,看向亚当斯的眼神已经变了。

司易思看了一眼就知道,亚当斯的所作所为已经一定程度上折服了他们。他已经开始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威望。

“不必。”司易思已召回了火凤凰,在它那裏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如果司易思不在这儿……那中招的就会是全部来这裏的恶魔,他们的恶意会倾泻到另外的地方——

司易思“抓”着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恶意气息,目光掠向了这裏附近的城池。

那方向是人类城池。

这是在邀请他过去吗?司易思准确的看向那个方向,尤利安想做什麽?他必然是算计着什麽的,那这样司易思没有不去的道理。

亚当斯还在等着司易思索求的补偿。

很快,他却看见司易思斜睨了他一眼,淡淡的抛过来一点儿目光,嘴角翘起来了一点不明显的弧度。

“我希望……”司易思只对亚当斯一个恶魔做出了回应,“你能成为新的恶魔的王,你做得到吗?”

亚当斯一怔,不敢想象他要求的补偿居然是这个。这、可以给他任何好处吗?

可不可否认的,被司易思这麽看着,亚当斯的胸腔裏涌现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火热。他的野望被这麽直截了当的揭穿,人类圣者且对他寄予了厚望。

他为什麽要拒绝?

他沉沉的、深深的开口:“我会的。”

我会,而不是我尽力,说出这句承诺的亚当斯眼睛裏的火焰彻底被点燃!

“我只要这个就够了,”司易思说,“我要去个地方。”

他平静阐述着:“大概会很危险吧,你要去看看吗?”他已经不耐烦和尤利安这样周旋了,毕竟克莱尔的希望可不是和尤利安死磕。

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不想多等待。

——所以,速战速决。

“去!”

恶魔们负责将同族解救回去,他们也没有立刻将人族杀掉,而是带着种等司易思做决定的想法。

司易思和亚当斯往人类的城池走了过去。

啊。

司易思看着太过醒目、无法忽视的祭坛,想起来了这是什麽时候——可不就是第二代圣者从临时转向正式的日子吗?

赶巧了。

祭坛古朴,带有一种深沉厚重的感觉,台上的第二任圣者莱茵的金色眼眸倒像是金子一样璀璨,显得矛盾又富有美感。

金钱、阳光总是让人趋之若素的存在。

清冷的月亮早被人们抛之脑后,他们将他打成叛徒,涂上污名。

第二任圣者取代了克莱尔的地位,将要在这裏成为新的圣者。一个仪式是很有必要的——神降仪式,这代表着神明眷顾自己的信徒,也会让民众心下大安。

但……

不对。

司易思看着台上被神降的莱茵圣者,和着克莱尔一起露出了冰凉的笑。

他摘下兜帽,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更是以一种堪称亵渎的方式踩上了只有圣者、国王和神明才能够登上的祭坛。

司易思银色眼眸危险而冰冷,他无视了所有民众的讶异呼声,只是看着这个“神明”:

“就凭你——也敢伪造神降?”

他就像是出鞘的利剑一般,终于露出了尖锐的棱角。

作者有话要说:  火凤凰鸡叫是因为阿禿嘶嘶蛇叫。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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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造神物(十五)

司易思感觉得到內心巨大的起伏, 用惊涛骇浪来形容也不为过。这股怒火来源于身体真正的主人克莱尔。

在他们的面前, 祭坛上站立的莱茵穿着和他一样的衣物。此刻他们面对着面站立, 也很容易让民众察觉到他们长相的惊人相似——

莱茵没有回答司易思的话,金色眼眸冰冷、空洞, 说出口的话自带着一种奇妙的震感。

他的声音将民众们的心弦带着一起起伏着:“有罪之人。”

“这是……神降?!”有民众左手捂着心口,感受着快要跃动出来的心脏,莱茵此刻的样子正合乎民众对神的期望, 更不要说他的声音也更是特殊极了。

破把戏。亚当斯将自己藏在人海中, 撇了撇嘴。莱茵这点儿施用法术让声音变得更加有质感、圣洁和具有身形的招数放在任何一个法师眼裏都是被用烂了的。

但亚当斯遥遥望去, 没有一个法师站出来戳穿莱茵的骗子行径。他们应该是早就知情, 也早就被谁给收买了——如果不是他、人类圣者到这裏来,那莱茵国国王怕还真能只手遮天。

有一点是亚当斯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来的。

莱茵现在处于神降的状态吗?他的双眼也太过……

没有生气了吧?

“妄图窃取神的权柄,你有罪!”莱茵眼睛眨也不眨地宣告。

在他一副完全的神降模样的暗示下, 民众们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倾向了莱茵这边。

“这是神, 神下的旨意能有错吗?神降成功了,莱茵该是我们新任的圣者!”

“窃取神的权柄?前任圣者……不,那个小人克莱尔和那些该死的魔人合作了吗?!”

“我就说他一天到晚这麽高傲……早该看出他的亵渎之心的!”

民众们的窃窃私语基本上是一面倒的情况。人群裏有没有人在刻意引导呢?不知道。

可司易思清楚一点, 现在绝对不可能有人站出来为克莱尔说话, 民众已经被驱使、引导, 他们的情绪和行为都将变得难以控制!

这时候大部分莱茵国国民不管持有怎样的相反的意见,都不敢挑在这群情最为激愤的时候开口。

司易思刚刚说了什麽?

伪造神降?

这些信息其实全被民众们听在耳中, 却因为“神明”的降临变得什麽都不是。

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前任圣者、该死的罪人恼羞成怒的咆哮而已!

克莱尔的情绪起伏得厉害,司易思却至始至终保持着一派冷静姿态。他听见莱茵的厉斥,只是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 在微笑落入在场所有人眼中的剎那,司易思将祭坛上的小巧的银剑径直刺入了莱茵的胸口!

上刻有精妙符文、亮银色的小小一柄银剑插在莱茵的胸口处,剑的身形突然崩溃了,像是流水一样缠绕在莱茵胸口。

祭坛上用的银剑是请神剑,觐见神明的时候怎麽可能带有锋利的利刃呢?

所以银剑伤不了人。

莱茵神色呆板,本来应该是看不出来什麽情绪波动的,可他僵硬了一瞬的身体让民众发现了他的“愕然”。

“亵神者。”司易思轻声道,他绕有趣味的看着莱茵,反手将银剑也连带着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莱茵国的人们哗然!

将银剑刺入胸口意味着将全部的信仰、生命和灵魂奉献给祭祀的神明,这也是请神中最关键的一个步骤。

司易思来之前,莱茵已经进行过这种古老的仪式,所以见到他“神降”的人们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可司易思接连做出的事情……实在是让人们太过惊奇!

他让莱茵被动的再请了一次神明。更甚至——他又自请了一次神明!

谁不知道神明是真实存在的,而不只是虚无缥缈的一个符号、一个字眼?司易思太大胆了,他居然在请了一次神以后又连续请了两次神明……

还在民众眼中是待罪之身!

他怎麽能,怎麽敢?就不怕被神明降下神罚连灵魂都摧毁吗?!

一些在心裏对上任圣者还有着好感的人们不禁偏过头去,不想看接下来司易思可能的惨状。同样的,这些人中还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司易思的方向,在內心慌乱又篤定的祈求着——

司易思请神一定会失败!

众所周知,请神需要很多个小的前奏步骤,司易思这是一次性将步骤拉到了最后,实在是拔苗助长到了极点。

没人认为他会成功。

“不可能做到的,”尤利安撑着腮帮子,露出狐貍笑。

他眼裏全是看好戏的神色,同样这也是胜券在握的表现的特征。

如果他做到了呢?你以为他会永远留在精灵族,可不也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恰巧赶到这裏拆台不是吗?

尤利安耳边出现少许的幻听,他嗤笑一声,打断“自己”的声音:“不可……”

能字还没出口,尤利安的笑脸就僵住了——

“看管好我的身体。”司易思对亚当斯抛出一句话,他目光淡淡的看向远方,随手将小柄的银剑重新放回到剑鞘当中。

亚当斯还没做出什麽反应,就发现整个祭坛突然亮了起来。

无数条细密的纹路从石面中浮现出来,像是树藤一样迅速攀升、伸长,有亮白的柔光自纹路中散出,将每个注视着这裏的人的双眼都染成白昼。

柔光并不刺眼,它圣洁、无法亵渎,正是请神成功的标志!

“怎麽会……”尤利安看着,半晌后将外露的讶异收回去,重新恢复到了原本带笑的样子,“倒是更有意思了。”

亚当斯往司易思方向看去,发现他还保持着笔直站立的姿势,像是节挺拔的修竹,不过双目已经闭上,俨然是和莱茵一起进入了同样的精神状态中。

人和神的存在形式是有区別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祭司在请神成功的剎那会短暂的脱离当前的身躯,进入到一种更高秒的意识形态中去。

每当这个时候,祭司的身体都会被很好的保护起来,可司易思现在……

亚当斯含了一口苦水进去,他目光环视着附近的祭司、人群,下定了决心不能暴露自己的恶魔身份!

他要是假装人类扯大旗,还指不定能拖延些时间,要是恶魔身份暴露,那他恐怕当场就会被人撕碎!

亚当斯对祭司异常排斥,不过他被司易思托付了重任,心裏头冒出的念头居然不是马上跑……

而是:不试试我怎麽知道自己做不到呢?

他没有忘记,司易思希望他一跃成为恶魔的王,这是一种至高的肯定不是吗?

良久后,等到人群有轰动跡象时,亚当斯清了清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我是克莱尔大人的仆从,被他从恶魔手裏救了下来。”

——什麽?

躁动的人群有一瞬间安静了片刻。

莱茵国的人们看着这个自称被救下的人,在讶然、怀疑之后目光中很快染上了不信的意味。

要他们相信,那亚当斯必须得给出更多的证据才是!

亚当斯在心底嘶了一声,豁出去的瞎扯开自己的衣服:“你看,这就是我死裏逃生的证明!”

他露出的胸膛上有着几道狰狞的伤疤,还弥散着很少、很淡的魔气。这伤口……几乎可以算作是贯穿伤了。

这是亚当斯年幼狂妄无知的去挑战一个成年恶魔后留下的伤疤,也是他难以克服的阴影——要不然,亚当斯也不会这麽多年都是副游手好闲的模样。

亚当斯的身体在微微战栗着,犬齿几乎要把嘴巴內部给抵破。

他这是将自己的伤痕生生揭开给这麽多人族看,就算人族什麽也不知道……

这也不代表他就毫无感觉了!

你要成为恶魔的王,有人希望、相信你能成为领头人,那你就必须得直面之前惧怕的东西!这没什麽大不了的不是吗?

亚当斯自我催眠着,深吸气又吐气。

他的余光暗暗地暼向自己手边的司易思,在看见那双紧闭着的眼睛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遗憾。

——他想看到那双银色的眼眸裏出现认同。

没在,也没关系。亚当斯身体战栗的幅度越来越小,他的眼睛裏含满了坚定的光。

还有很多次……他能让人类圣者看到自己、认同自己。

到那时候,他会成为恶魔的王!

亚当斯展露出来的伤疤太过狰狞,一个祭司在得到人们的暗示以后,出口勉强答:“这是恶魔造成的伤口,上边残留有一定的魔气,还有一些洁净的法术气息。”

“有人治疗过他,让他平安无恙。”

祭司话一出口,亚当斯心下大妥。

他可以说是欺骗了所有的祭司、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和感知。

哪儿有人治疗过他?他是抱着足以致死的伤口生生捱过去的,至于祭司感应到的洁净的法术气息——人类圣者不愧是为神所眷顾的眷者,只要靠近他……

就会沾染上那种仿佛神明降临一般的洁净气息!

“他…说的是真的吗?”有莱茵国的国民不禁窃语,“圣、克莱尔不是背叛了神明转投向恶魔吗?他又为什麽会去救恶魔伤到的濒死的人?”

“我,在他被宣告背叛了神明以前看到了他叛逃的全过程,”有人小声说了实话,“我、我不觉得那是和恶魔同流合污的样子,倒像是被恶魔给挟持了。”

亚当斯环顾四周,轻轻扣动裤腿袋中镜子的镜面,又加了一把极具有煽动力的火:

“克莱尔大人此行来就是为了揭穿一些无耻的当权者的真面目,他从未背叛过神明,否则又怎麽可能能请神降临?”

“想想他为你们做过什麽吧?如此一味的被一些人当做矛头使,被鼓动着敌对、仇视大人,你们不觉得很让人心寒吗?”

亚当斯得意了笑了一笑。

他声音极具有蛊惑力,根本就和莱茵的“神语”有异曲同工之妙,反正自然而然就牵动着民众们朝着他说的思路去思考。

假冒的圣者可以用这法子,他怎麽就不能重复使用了?

要揭穿来啊!到时候连带着假圣者的真面目也会被一同给揭穿。

是啊……

有民众被牵引着去思考,他们回想起自己这些时日做了什麽。

将圣者的雕像砸毁、泼血、丑化,还有无止休的辱骂,他们将所有的恶意都倾注在了一直没有露面、其实也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姓名伤害到圣者身上。

可要是圣者其实什麽也没做呢?!

他被恶魔暗算,好不容易脱身出来迎接他的就是这样的指责……

那他该有多寒心?!

民心在摇摆不定着,眼见着一些情绪激昂的人也不再动作,反倒把头深深低下去。

亚当斯有些愉悦、有些疲惫的想:终于糊弄过去了。要演一场好戏,真难!

但就在这时候,一个黑衣的人突然飞跃着上了祭坛,他的足尖甚至没有点在祭坛上,径直朝着台上司易思的身体攻击过去!

尤利安慵懒的含着笑撑着脸:“来试试吧,你是个什麽东西?”

亚当斯脸色剎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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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造十物(十六)

在黑衣的人袭来瞬间, 亚当斯被迫脑子疯狂运转起来。

他根本不会人族的法术, 人族对恶魔族喊打喊杀的,他会学人族的法术运行形式才怪了!可黑衣人搞出这一出,亚当斯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只有暴露恶魔身份这一遭了吗?

亚当斯几秒钟结束思考,已经暗自运转起了魔气, 但就在魔气从指尖流淌出的剎那,司易思腰际的法杖竟亮起来一道光——

那是一张光膜,边缘流动着强大、让人着迷的法力, 让人见到不由得目眩神迷。

黑衣人的武器碰触到光膜,却被它轻而易举地吞没进去……

在薄雾似的淡淡白光笼罩下,黑衣人惊惧万分的缩回手, 手上的武器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被溶解得只剩下一个柄儿!

这还没完,黑衣人的恶意攻击大概是触动了某项禁制,以法杖为中心的地带忽地呈现出一小片繁星遍布的天空。

亚当斯眼抽了一下, 觉得现在出现的场景莫名的眼熟。

等星空凝聚成形, 小型的星火拖曳着赤红的尾部直朝黑衣人面部砸了上去!

咚的一声闷响, 黑衣人直愣愣晕了过去, 他的头发正在火焰烤灼下迅速烧焦、弯曲和减少……一看就很痛。

亚当斯:“……”

他现在有些怀疑人生了。原来这黑心的人类圣者其实一早就给自己做好防护了吗?

那他发布那一大通羞耻的宣言有什麽意义?!无论是谁都没办法靠近这时候的人类圣者好吧!

“这是歷练。”

亚当斯恍惚间听见司易思带笑的声音,带着种失真的空灵感,好似是他跨越了维度在与自己进行交谈。

“歷练什麽啊!”亚当斯小声咆哮,也没多生气的样子。

防护在司易思身周的光膜太具有迷惑性,亚当斯已经看到不少民众的心越加松动。光膜上的光带有神性的光辉,不自觉就会让人产生顶礼膜拜的念头, 亚当斯认为这甚至不是司易思刻意为之,而是因为——

他本来就是那样无时无刻都无限趋近于神明的存在啊。

没有什麽能遮蔽司易思耀眼的光辉,恶意、谣言不能,神也不能。

想到这裏,亚当斯不由得又多看了司易思一眼,这一眼过去,他突然发现金色的叶形装饰物边上多了抹鲜艳的赤色。

仔细一瞅,只见火凤凰瞪着一双漂亮的银眼睛,暗暗扫视着它眼前的人群。

它斗志昂扬,目光也很有针对性,恐怕是在暗自记下那些对司易思有恶意产生的人的存在……等着事后报复。

亚当斯一时复杂得不知道说什麽好。

很快,他清了清嗓子,面向莱茵国的人们无比篤定的说:“这是神明降罪于这个人——因为他意图伤害神明最宠爱的眷者。”

他头一回亮出了神秘的笑容,学着一些祭司飘渺又轻灵的开口:“神明的庇护一直存在着,这也就说明克莱尔大人、无罪!”

“可又问什麽?”

有人陷入了混乱的状态中,两种完全不同的说法搅得他们脑仁疼,不知道该信谁好。

亚当斯心裏冷笑一声,心裏有底回答:“也许是有人受了蒙骗,又或是受了来自于外界的诱惑。”

他话语裏没有指出是谁,可话裏话外的意思都指向尤利安!

毕竟克莱尔背叛这个消息一开始就是从皇室一方传出来的。

已经有人信了亚当斯的话,他们自发的将晕厥过去的黑衣人捆束起来,有人揭了他蒙面的布,却发现下边是一张遍布着狰狞伤疤的烂脸,任谁也不可能从脸上辨別出来这人的身份。

“陛下……”有亲近的侍从在一旁提醒依旧不慌不忙的尤利安,“放任他这样说下去不会影响到皇室的威望吗?”

“影响什麽?”尤利安无所谓说,“永远也影响不了了。”

跟在尤利安身边、很难不接触到一些隐秘东西的侍从脚底涌上来一层凉意。

什麽样的情况才会让今天这样的大事影响不了威望?除非……目睹的国民都死在了现场!

死人永远不会透露多余的事情。

下一秒,侍从的身体已经跪伏下去,死命地磕着头。他什麽也不知道、他不该表现出来察觉到什麽的——

侍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可是已经晚了。

尤利安眉眼含着潋滟的笑意,却又显得玩味、冷酷:“知道这麽多,你迟早会死的……只是可惜,看来你会少活一会儿了。”

有面无表情的死士捂住侍从的口鼻,干脆利落将他脖子割断,再用一些法术的小手段将他整个人的痕跡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人命在当权者面前不值钱,人命在渴望造神的存在面前更不值钱。

*

另一边。

“可笑。”司易思说着,目光看向莱茵。

这一位身披着太阳与月亮光辉的第二任圣者此刻正目光空洞站立在原地,形同木偶。

在请神的空间中请神的眷者将会短暂的去到神明的维度……也相当于是灵魂的维度。

莱茵此刻展现的是他灵魂本有的样子,他睁开的眼睛的眸色不再是融化的灿金那样耀眼的色彩,而是再普通不过的褐色。

为什麽他可以伪造出神明嗓音那种空灵状态?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不再算是人类!

莱茵这个名字也起得非常有內涵,它代表着这个国家,这个名字恐怕是由尤利安赐下的。他用莱茵的名字代替神明的眷者的名字,何尝不是想要用己身代替神明!

“神明呢?”

司易思环顾着四周。

他在莱茵的身上感觉不到什麽危机感,直接抛下了他左右扫视着。

司易思的直觉告诉他他正沉浸在酝酿当中的危机裏,危险无处不在,并随时准备着卷起汹涌浪潮将他吞没。

慎行——

司易思索性闭上眼感知。

他听见了仿佛从虚空而来的粗重的呼气声,好似海底水草摇曳一般规律。他更听见了更加细小、不易捕捉的音符……

它们纷杂的搅动在一起,几乎没有将这个过于寂静的地方渲染得喧闹。

“心脏。”

砰的轻响带动着一些器官的浮动,这是最好辨认的声音,心脏跳动的声音。

司易思一字一句说:“血液。”

有流水般汩汩流淌着的声音,丝丝缕缕的血气涌入司易思的鼻翼中。

他站定,一一将人身躯中的器官说了个遍。

然后他俯视着被薄雾笼罩的上空,确信自己已经陷入了牢笼当中。司易思请来的神明势必不会是莱茵神,而是別的、绝不友好的神明!

他现在正处于这个神明的身体內部,仿佛待宰的羔羊。

当虚假被司易思给洞穿的时候,“它”似乎也觉得没有躲藏的必要。

这是一个巨大的心室,但它和所有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的种族的身体构造都不一样。

它的血是银色的,没有血管输送,银色的血流像一条条流光溢彩的缎带在其中飞舞,好似九天玄女舞动着曼妙的身躯。

巨大的金色心脏伫立在最显眼的地方,可它的外层不知多了什麽防护,让它整体都显得朦胧、神秘。

银色、金色交织的心室充满了所有人对神明的殿堂的幻想,这是何等壮观、辉煌的地方!

“光……”

司易思听到克莱尔喃喃,声音裏充满着不确信的感觉。

一会儿后,他判断:“我们请神的对象错了,但这应该是一位正神。”

司易思感觉到克莱尔在猜测,这位请错了的神明是否和莱茵神有什麽渊源,因为这地方给他带来种熟悉、亲切的感觉,就连一些“建筑”的风格都有着隐约的相似处。

司易思也察觉到了身体的舒适感,好似沉浸在了温床裏,连灵魂都得到了慰藉。

可……

“是吗?”灵魂化的司易思没有法杖作为武器,但他经手的东西都可以变成武器!

下一秒,他伸手拽住一条正在飞舞着的“缎带”,任凭它挣扎也没有放手的意思,司易思将它从原本的岗地上直接掰断了下来!

有黑红的液体剎时间流淌了出来,又很快掩饰性的渡上一层柔光,变成了银色的亮芒。

“只是障眼法——”

司易思眉目如刀,“银色”的缎带看着柔软、顺滑,到了他手裏却一秒变成了一柄长刀!

“啊……”也就是在这时候,克莱尔恍然发现自己和司易思的形态都已经不再是人形,更像是被烤融了的白蜡,很快就会融化成一摊。

再在这裏多待一会儿,他们怕是就会被彻底融化,成了不知道是什麽的玩意儿。

而他们的感观、直觉都似乎在这裏遭受了蒙蔽!

克莱尔知道司易思也什麽也没感觉到,他的直觉也并没有被触发,那他就这麽篤定这裏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司易思轻描淡写的说。

说完,他似乎没有了再多废口舌的打算,握着长刀就欲要将巨大的、跳动的金色心脏破碎!

银色的缎带在他攻击的过程中就已经纷纷断裂,坠落下去的碎片由银色变成了污浊的黑红色,这才是这个地方的本质,什麽神明的殿堂?这是无数人的葬身之地!

到最接近金色心脏的时候,司易思手裏只剩下了一截短短的“刀柄”,它钝得看不出一点儿锋利的势头。

黑红的碎屑擦着司易思的脸颊飘落,活似淌出来的一点儿鲜血。

司易思轻嗤一声,用最钝的“刀柄”以卵攻石的捅入了金色心脏!

刀不利造成不了伤害?那就让他斩杀来看看!

司易思听见很轻的一声碎裂的声音,下一刻他的身体顺着冲击的势头腾飞出去,一路冲到了外边儿——

一股山峰压顶似的巍然目光从头顶处压了过来。

连头发都没有乱一丝儿的司易思安静地抬起头与头顶上的目光对视。

他看见了一张庞大的、微笑着的神明的面庞。

这个神明长着尤利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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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十造物(十七)

长着一张尤利安的脸的“神明”似乎并没有看到司易思, 它的目光没有因此偏移一丝,谁看得到一只丁点儿大、不起眼的虫子呢?

就算司易思破开了它的躯体, 在没有被破坏到本源的东西的时候, “神明”都注意不到。

司易思安静凝视着这个“神明”,因为两者体型相差过大的原因,它的微笑的表情清楚的倒映在了司易思的眼中。

那是一种很符合民众期望的神的微笑。

温和的、悲悯的——

它穿着一身简单而圣洁的长袍, 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玉质, 没有任何的瑕疵。看着……简直就像是克莱尔记忆裏圣所裏的神像一样。

嗤。

司易思在心裏嗤笑了一声, 眼前的这是个神明?祂能媲美莱茵神的存在?

它挂在脸上的哪裏是圣洁、慈爱的笑容?它的眉梢抬起了一分,这让笑容变了味道……将它眉宇间的残忍、傲慢暴露无遗!

司易思也不认为它就是尤利安, 这尊神像的伪装太过拙劣,又怎麽会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滴水不漏的尤利安?

司易思突然感觉到耳畔有一阵风拂过, 这对于他所处的地方来说无疑是一个异常的情况。

在此之前空气恍若凝固,这一个空间当中的时间就像是被手动停止了一样,衬得这地方死寂无比。

可就在一瞬间,有活性的气息涌入了这个地方,这说明封闭的空间被打开了!它通往的是外界的祭坛!

外界。

“这、这是什麽?!”

当亚当斯着急又忧心地站在祭坛上护着司易思的身体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莱茵国的人们的目光突然挪开了——

他听到一声又一声惊呼, 夹杂着欢喜和欣悦。

亚当斯也不禁朝那个地方看去,就算他意识到这无疑是一种莽撞的行为,可这一刻他竟也抵御不了这种冲动!

“神——”

他看见莱茵国的人们看见的事物的时候,整个大脑都失陷了。

亚当斯没办法挪开自己的眼睛,他整个人、整个灵魂都被面前所出现的神明吸引,祂的身上好像有一个漩涡, 而亚当斯就是被漩涡给吸附的一只小动物。

他看见了恶魔族一直信仰的神明!

“莱茵神啊!”有莱茵国的国民虔诚地匍匐在地上,用力的亲吻着土地。

“我们的神明!”有人热泪盈眶,恨不得将整颗心掏出来送给自己的信仰。

他们抓挠着自己的衣服,嫌弃于穿着的不雅观、不华奢,穿着这样简陋的衣服的他们……有什麽资格觐见神明?!

狂热的氛围一瞬间席卷了整个祭坛周围,就连莱茵国更远的地方也遭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人们无论正在做什麽,这一刻都不由自主地想要停下手边的事情,去跪拜、去亲吻显现了真灵的神明!

尤利安冷淡的看着身边的新侍从双膝跪地、匍匐在地上像是条虫子样的前进,她的瞳孔发散呈现出一种莫名的狂热状态,看着就像是一条毫无尊严的狗。

“莱茵神啊……”侍从僵硬的转了转瞳孔,“我为什麽会穿这样简陋的衣服?我为什麽这麽丑陋?这样的我有什麽资格供奉您?!”

说完,她开始用手在衣服上使劲摩擦,一只手更是拉住了自己的头发,自虐一般开始拉拽。

她的面部因为疼痛而扭曲,眼睛裏却迸发出狂热的光彩……

只是看着,就叫人毛骨悚然!

尤利安“看”着侍从身上流转的若有若无的银色、金色的光芒,偶尔可以看见这些炫目的色彩下涌动的血红浪潮。

“可惜这种方法还是有不小的缺陷……”

尤利安说。他确实用各个种族的身体研究出了不小的名堂,包括怎麽样创造神明!只可惜一开始诞生的神明更像是恶神,它会引导着“信徒”创造一场杀戮、或者是直接让他们把自己的性命贡献给它。

在获得了足够多的滋养以后,人造的神明会经歷一场蜕变,从恶神转化为正神!

届时……他的造神计划才算是真正的成功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供奉、遵从莱茵神的一切指令吧——”

尤利安的瞳仁有那麽一瞬间突然变得尖锐起来:“莱茵、神即是我。”

尤利安的话就好似一个指令一般,剎那间这些缠绕在人们身上的金色、银色光芒开始大幅度的波动、震颤,他们所表现出来的状况也越来越异常……

就像是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狂欢当中!

在亚当斯目光可以观察到的地方,有莱茵国的人们号啕大哭,他们有的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用指甲抓挠着皮肤,迫切地想要把人身上所有的污物都剔除。

一条一条的血痕出现在人们的身体上,可他们恍然不觉痛苦,反而露出了喜悦、憧憬的微笑。

“我更加接近神明了!”

有人大叫,怯怯地盯着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莱茵神明。

“要……要将一切都贡献给神明。”原本冷静自持的贵族少女脸颊边浮现出病态的红晕,她悄无声息地攥紧了匕首,任锋利的匕身刺破自己的手心,洇出大量的鲜血。

祭司们大多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着,可很快,他们也无法抵御这种力量——

他们挂着和神明一样相似的微笑,成为了在场狂热的莱茵国民们的引导者。

他们手捧着不存在的神明的谕令,带着梦幻般的笑容宣告:

“我们需要给予神明祭品。”

“最好的祭品就是血液、生命以及灵魂!”

亚当斯的视野中倒映着这群魔乱舞的景象,可他也全然不觉什麽,只是低下头来在自己的身上左看右看。

他也没有能够摆脱这个人造神明的影响……

莱茵国的国民看人造神明是他们信仰的莱茵神,亚当斯看人造神明则是他们恶魔一族的神——

人造神明根本没有固定的形象,它会让所有直视它的人看到自身的信仰,并催动他们內心最狂热的情绪,久而久之……

当它通过汲取“信徒”的信仰,力量逐渐壮大以后,它就会真的成为这些人供奉的信仰!

很快,亚当斯开始低声喃喃:”我这麽卑劣的存在,怎麽可以直视神灵呢?”

在说到卑劣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身体不明显的抖动了一下,那是来自于亚当斯本能的反抗。

可这一点的反抗还不够、还远远不够让他摆脱这无形的神明带来的影响!

“我应该……用活性的血液来供奉神明——”亚当斯眼睛裏映出了自己的身体,他正无声无息地掏出了镜子。

“艹!!”镜子被吓得一个哆嗦,它直视着亚当斯狂热而疯狂的神情,看着他的手逐渐接近自己,“我艹!亚当斯你这个蠢蛋你要做什麽?你要为了那个劳什子的神明打碎我、杀死你自己吗!”

它眼见着亚当斯完全不理睬,破口大骂的同时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说了一段话。

“你答应了克莱尔殿下要成为恶魔族的王,不是来当垃圾伪神的祭品的!你给我清醒一点!”

镜子叫得快要破音。

它惊讶发现这竟然真的有用……!亚当斯想要捏碎镜子的手指停了下来,镜子说的话裏的一些东西触动了他的神智,让他暂时的停止了想要用镜子碎片割破喉咙的想法。

他的手指在颤抖、抽搐着,亚当斯如烛火一般微弱摇曳着的灵智开始和无形的力量做着抵抗。

是,他亚当斯要成为恶魔族的王,他答应克莱尔了的……

那是唯一相信他能做到那种程度的人,他要信仰——也是信仰这个人类圣者!

亚当斯的眼睛裏跃动着疯狂跳跃的火焰,他咬紧牙关,大力得几乎像是要把牙齿都给咬碎吞进肚子裏去。

“我、为什麽、会想自杀?”

“我为什麽……会信这个伪神?!”

在亚当斯的视野中,恶魔族的神明的形象已经完全扭曲,他看见了一团混沌的虚影,在虚影裏有无数血红、黑暗的暗流在涌动着,而在这不定型的躯壳上边,他看到了和尤利安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他已经清醒过来,明白自己被算计了,莱茵国的人们也被算计了。

此刻祭坛旁边已经到处散落着血液,莱茵国的人们不知疲倦的摧毁着自己的身体,可因为人对死亡的恐惧,他们下意识将祭祀的过程循序渐进的施行,这也导致了至今只有人受伤而没有一个人伤亡。

但是再持续下去,这裏没有人可以生还!

亚当斯也是在勉力做着抗争,他在挣脱束缚的一瞬间以后又被拖进了狂潮裏,他发现这个人造神明的力量正在不断壮大,也导致了亚当斯没办法彻底摆脱束缚。

他无声的吶喊着:我需要更多的力量!

他需要一举摆脱这种被约束的情况,可哪儿来的力量让他去挣脱?

“这儿。”

一个声音喊住了亚当斯,这声音轻松又惬意,听着也好似清泉一般清冷、悦耳,让他转眼间就从血腥和痴迷笼罩的氛围中多摆脱了一点。

他感受到有什麽碰触到了自己的额心,凉凉的触感带来了被解放的感觉——

“啊……”

亚当斯迷茫地、又很有针对性的看向声音的来源方向。

他看见了司易思的身影!

司易思正在法术的作用下腾空虚立着,他的手臂处有一道不明显的血痕,点在亚当斯额心上的就是他的血液。

司易思也正是借由克莱尔的血液脱离了人造神明的束缚。

克莱尔……可是所有神明的造物的巅峰!他与神明只有一线之隔。

“失算,”尤利安没什麽表情的说,一会儿后他缓缓勾了勾嘴角,“用血液是可以摆脱我的人造神明,但你从哪儿弄来这麽多——足以解救所有人的血液呢?榨干自己麽?”

尤利安胜券在握:“更何况,这还只是开胃菜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中秋节快乐!!

今天还会有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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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造物(十造八)

亚当斯原本被|操纵的神智剎时间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的胸口处有什麽东西在动。

有了实形的火凤凰一改骄傲的样子,将身体强行缩成一小团儿往亚当斯怀裏塞。

它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一下,亚当斯更能感觉到传递到自己身体上的战栗感……就像是它本能的恐惧着什麽东西。

很快亚当斯又发现, 并不只是火凤凰在打颤,他的身体、他的牙关也在无法控制的打颤!

是额间司易思所给予的一抹血液才让亚当斯能够抵御这恐怖的“伪神”的存在。

他恐惧的、担忧的询问司易思:“那是伪神吗?”

说这话的时候, 亚当斯感觉到“神明”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他将身体压得很低很低, 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不管怎样, 伪神还是真神也好, 祂的力量根本就到了亚当斯这类存在无法匹敌的地步。

人和神之间有天堑之別!

“是,”司易思回答, “为什麽会这麽说?”

亚当斯鼓起勇气地开口:“祂……依靠着外物不断壮大!”

司易思勾了一下唇,嘴角染上淡淡的愉悦:“说得不错——借你的伙伴一用。”

司易思将亚当斯的镜子接了过去,发现这面镜子在激动的、兴奋的颤抖着, 镜面上像放礼花似的炸开大量银色的光斑, 漂亮得好似夜空中的萤火虫、或是银河。

“您、您……”

镜子急促的呼吸着,听着要晕厥过去似的。

“请用。”在说出这句话的剎那,镜子彻底的安分了下去,它像彻底的变成了一件没有生命的法器,等待着司易思的使用。

镜子拥有预知的能力并不是意外,它也不是一件简单的法器。

它的力量一部分来源于神明的赠礼, 又或者是祂们偶然间撒下的星光——

所以,镜子的力量可以部分干扰到眼前的伪神!

“嗤。”尤利安发出了很短的一声声音,在这一点上他预感到自己失算了。司易思表现得没有一点压力, 他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他对自己的实力拎不清,而就是有全然的把握解决掉人造神明的表现!

“神明不是你这个样子的啊。”司易思将法力注入到镜子体內,看它亮起了神秘、繁复的纹路,好似承载了银河的水面荡起了波纹。

无数轻灵的银色雾气飞腾出来,弹奏悦耳乐曲般跃动在了人们的身上,勾着他们陷入为他们精心构造的“未来”当中。

镜子能预知到的是一种可能性,而司易思的做法就是借助镜子的力量将可能性变为可能。

他将这些被扭曲了的人们笼罩在了一个巨大的“未来”幻境裏!

一个少年维斯停下了发疯撕扯自己的血肉的动作,安静的闭上了双眼。

他的人生线在专门为他们构造的未来裏跳了一大截,在这个幻境裏——各族的神明突然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上,为各个种族带来了福音。

所有信仰着神明的人都欣悦的、倾慕的欢迎着神明的到来,与此同时不可避免的,信仰之争带来的矛盾更加被激发。

信仰之战拉开了序幕!

众神友善而宠爱他们的信徒,降下充沛的雨水滋润土地,让粮食丰产,派遣祭司们负责看管大部分族內的事务。

一开始没有人觉得有问题,他们非常满意神明为他们做出的贡献,战士们骁勇善战、不畏艰险,祭司们充分的播撒着神的赠予。

可时间一长……混乱却发生了。

祭司们取代在各领域专长的人们成为了大部分事务的管理者,他们拥有相当大的权利——可他们大半都并不了解这些领域的事情!

他们胡乱的操作着本来已经拥有了良好秩序的社会,很快就造成了一波又一波的混乱。

有的祭司胡乱行动导致不少关键设施的损坏,而他们因为被神明所庇佑,只会得到三言两语的谴责就了事。

这片大陆的法律对他们失去了约束的作用。

再有,有了神明、祭司,种地的、纺织等等职业的人不再是必需品,所以他们很快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职业,不得不另谋它法生活。

可在信仰之战的节口,战争对和平生活时候的职业打压会更大,他们找不到活下去的方法!

不少人不得不去参军,随着人们的失业、被压迫,参与这次战争的人的数量也越来越多,战场规模无限制扩大,于是又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这导致了一个恶行循环!

在大陆逐渐混乱的处境下,人心中的黑暗、贪婪竟也在这种环境下发根萌芽……逐渐生长起来。

拥有了极大权利的祭司能够做主人们的生死,于是他们不再满意于太过虔诚的供奉神明、将一切获得的珍宝都尽献给降临的神。

“神不需要它,它们是我们家的东西!”少年维斯尖叫出声。

维斯听着一个低级的祭司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丑陋的嘴脸暴露无遗……他在他们的面前强抢走了家裏的积蓄,以供奉给神明的名头!

“这是我奶奶的遗物!”看到祭司手裏攥着些什麽东西以后,少年维斯赤红着眼睛冲了上去,“你不能动它!”

少年本来有一个相当美满的家庭,他的父亲母亲都有一份不算劳苦又很踏实的工作,可这一切都被神明的降临给毁掉了。

维斯的父母被迫失业,不得不搬回到了最开始的简陋的旧屋去居住,可就是这样也有人没有放过他们!

——一个低级的祭司找上了门,要求他们用家裏仅剩的财物进贡给神明。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父母在旁边瑟缩着身体拼命的摇头,想要将他给拉扯回来。

这样的事例哪裏是一例两例呢?维斯的父母早已经有所耳闻,现在的法律根本是一纸空文……没有什麽再能约束这些祭司的东西,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可少年维斯不知道,他天真又执拗地横冲直撞上去,被低级的祭司一巴掌扇肿了脸。

有鲜红的血液从他嘴角溢出,祭司勾了勾手……无数拳脚就落在了少年维斯一家人的身上,他们甚至看见以往相处不错的邻居往自己的身上狠劲的揍。

“对不起啊,”邻居这麽说,“我们反抗不了神明的旨意。”

狗屁的神明的旨意!

空中下起了小雨,雨水淋湿在一家人红肿、撕裂开的伤痕上,带给他们深入骨髓的痛苦。更痛的是他们亲眼见着自己家裏的东西都被劫掠。

少年维斯听见父母们低声痛哭,他咬破了唇角带着满嘴的血腥味儿,眼裏不甘、痛苦。

“我们为什麽要信仰神明!”

“神明为什麽要来到这片大陆,啊?啊?!”

“让他们回去、让他们回去……没有人会信仰神明……没有人啊!”

他失声哭叫,卑微的将头埋在了自己的腿间,任由雨在他身上冲刷出一条又一条的痕跡。

——在这一刻,少年维斯对神明的信仰破碎了。

人们信仰神明是希望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是一种美好的祈愿,可当神明揭开神秘的面纱真的降临到这片大陆,带来的只会是前所未有的冲击!

祂们就好似彻底的外来生物,强行的扭转原生生物的生活规律,使得他们生活的鏈条破碎。

神明来到这片大陆是恩赐吗?

不,更多的可能是造成一种巨大的灾害。

少年维斯已经记不起来曾经对神明多麽倾慕、甚至疯狂的信仰了,他赤红着双眼抬起头,满心满眼都是对神明的怨愤。

他怨恨的源头紧系在了神明身上。

不……是解放神明的、曾经的国王现在的神明尤利安身上!

这是司易思借助镜子给莱茵国的这些人看到的未来的一种情况,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的时候,就将这些人重新都给捞了出来。

他为什麽要这麽做?他在做什麽?

观望着司易思的一举一动,唯一清醒着的亚当斯也觉得有点糊涂了。

但他很快就知道司易思做了什麽!

随着莱茵国的人们脱离掉这个高明的幻境,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满溢着辉光的神明的躯体竟然肉眼可见的在不断地瓦解。

祂身上的光点一点点的破碎,将他那种圣洁、美好的外壳完全剥离,强行暴露出了裏边儿的躯壳。

“他做了什麽?!”

亚当斯惊讶得喘不过气。

“这是伪神,”司易思的手指在虚空中描摹着,他似乎是在勾勒出一些线条,随着他手的动作,他面前的神明的躯体巧合般的也跟着减少,“它依靠着信仰壮大自身。”

他用着轻蔑的它称呼着这玩意儿,银发沐浴在微光裏,这轻描淡写的一划有如神跡一般震撼。

就好似神明是在司易思一指下崩塌掉的一般!

“没有了信仰,它什麽也不算!”

睁开眼的莱茵国国民们眼中再没有了狂热的情绪,他们似乎还沉浸在那场大梦当中,为裏头神明所引发的巨大的动荡而战栗着。

神明离人们很远的时候,他们敬仰、赞颂他的存在,可当神明离得很近……

他们意识到了神明的危害以后,对神明的信仰自然不会那麽纯粹。

这样,又如何让依靠信仰而生的人造神明继续汲取力量?!

真正的神明又怎麽会是依靠着民众们的信仰而上位的存在?那是对他们极大的侮辱!

司易思感觉着克莱尔身体的一阵排斥,这大约是神明创造他时留下的一点儿灵性,众神拒绝承认这玩意儿配叫做神明。

“它是最大的笑话。”

司易思没有一丝波动的、蔑视的说。

他慢慢放下了手,就在这一瞬间,这个人造的神明彻底的碎掉了!也在最后一刻,有不少人晃眼看见了神明的真面目。

“国王陛下?”

“发生了……什麽?”

“这是怎麽回事?”

就在莱茵国的民众还一脸茫然的时候,司易思已经提起亚当斯往一边快速行进了过去。

“呼哧、呼哧、呼哧。”

尤利安看着一个人狼狈的匍匐在地上,他脚下蜿蜒的血液在地板上拉出了长长的一条……流淌下来的居然是银色的血。

“救、救救我!”

“神明”狼狈的呼救着。

“哎,我亲爱的弟弟,”尤利安打着拍子凝视着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这张面孔,笑得愉快,“都说了成为神明是有危险的——你为什麽要抢在我前面去尝试这种半成品的造神仪式呢?”

尤利安的这位弟弟野心出众,可惜脑子不太好使。

“你……”弟弟瞳孔收缩,惊叫一声,“你都知道、你都知道!”

他以为他可以超越尤利安先一步成为至高的存在,却没有想到这一切都在尤利安的注视下,他是故意将自己……当成一个试验品!

“当然。”

尤利安拍了一下手,望向外边:“远道的客人们——克莱尔,我这个蠢货弟弟就交由你们处理吧。不过他也快死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笑容像是阳光、羽毛一类的物品一样轻柔、美好。

这一切都在尤利安的掌控当中,他怎麽可能第一个用自己来试验造神计划呢?他颇有野心的弟弟就是这颗试金石。

好戏还在后头呢。

尤利安微微偏了偏头,他的脚下有传送阵的光芒闪现。

他微微笑着说:“你以为我创造的只有这一个神明?这麽个庞大的实验……怎麽可能只有我们人族参与呢?”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这件事还有別的种族的人参与!一开始,尤利安的视野就不曾局限在自己的同族身上!

“让我们拭目以待。”尤利安的目光都放在司易思身上,“变数会被抹消的。”

他眼中有野心的狂澜在翻滚着,他试图要杀死克莱尔的存在……大概是冥冥之中感觉到了司易思会是最大的变数!

“拭目以待。”司易思说。

克莱尔问:“你可以打断尤利安传送的法术不是?”

他们的面前,尤利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估计是传送去了哪裏。

司易思泰然说:“当然,不过有他没有他都不影响吧?尤利安在……接下来需要解决的玩意儿也许会变得更有挑战性一些。”

克莱尔感嘆:“你很有自信。”

司易思回答他:“当然,我是司易思。”

他的目光远远落在了几个地方,那大约是以莱茵国为中心的其它种族的居住地的方向!

“准备好了吗?迎接我们的‘神明’,夺取无上的权柄?”

“他已经发出讯号了。”

“那麽——行动吧,大家!大陆将会因为我们而改变,这都是为了我们的种族!”

在漆黑的暗处,一双双眼睛裏迸发出野心的光辉,他们不约而同地启行了造神的仪式。

他们妄图造出来的神明——其实是他们自己!

这片大陆,异变骤生!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阶段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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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造物(造十九)

造神计划——这个计划早在克莱尔诞生以前就已经开始经人手策划慢慢完整起来。等到司易思发现它的时候, 计划也刚巧到达了最后的阶段, 拉开了序幕。

神明在凡间有特別大的权势, 可这些权势却无法被当权者使用。

神明的名头很大程度上阻碍到了一些当权者的道路, 神权和皇权既然存在着,就有不可磨灭的矛盾。

“我们凭什麽让神明压在我们头上!”

有野心者发出这样的呼叫, 神权已经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这些人的蛋糕。

他们有一部分人甚至产生了一种想法——神明在各族发展信仰,为的是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段降临!

倘若这种事情真的发生……那神明将会毫无疑问的成为这个世界的最高掌权者, 这片大陆将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我们必须得做出措施,”有人微笑着说, “我们的子民们又没有见过神明的真面目,那神明这东西难道不是由我们随意编造就可以吗?”

他提出了一个想法:人为的创造一个听命于自己的神明。

这样……他们就间接的篡夺去了神明的权能!

最开始这个想法只在很小的范围、族群裏流传,可每个种族都不乏拥有野心的人。他们在各种族纷争不断的时期, 悄无声息将实施这个计划的队伍壮大起来。

人族、矮人族、恶魔族……

除了精灵族太过清高以外, 其余大部分种族都有人生出了异心。

他们不愿意永远看见一尊石造的神像压得自个儿喘不过去, 更想要看着自己的雕像传遍大陆。

无用的族人、外族的俘虏、有罪的罪人都成了这些造神者试验的对象。

这片大陆上光怪陆离的事情多了去了, 谁会在意一些没有存在感的人呢?

自然也没有任何人会来寻找这些失踪的人的行踪!

最开始的时候, 人族中首位计划的参与者是莱茵国的上一任国王,而等到他“意外”离世以后,尤利安就顺理成章加入到了其中。

他一开始只是个普通的成员,但尤利安毫无疑问的是个天才, 他无师自通的采取了更加诡奇、血腥的研究手段……竟是直接将活人当做研究材料, 在他们还有感觉的时候在他们身上做着各种措施,借由活人痛苦的表现来一步步深入挖掘造神的方法。

就这样,尤利安很快窜升上了造神者的高层, 更在后来一举成为了拥有最高话语权的人!

造神计划自然需要有体验者,尤利安不希望別的种族成为吃螃蟹的人,他又绝对不会这麽鲁莽的让自己以身犯险——他就装作无意的将这事儿透露给了自己很有野心的弟弟……

让弟弟代替自己,让他变得和傀儡无异!

造神计划也确实像尤利安假想一样出现了变故,这异数就是他捡回来的克莱尔。

但……

“没关系,”尤利安笑得温和、无害,他正被传送到了这片大陆最高的法师塔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大地,“后招多着呢。”

尤利安俯视的这片大陆,暗藏在深处的波涛终于按捺不住翻涌了起来——

每一个法力的拥有者在此刻心底都发出了咯噔的一声警告,潜意识告诉他们有什麽无形的危机正在逼近!

近了、更近了!

在这些瞳色各异的人们眼中倒映着好一翻天地颠倒、错乱的景象——

矮人族。

没有杂音的锤击声猛地岔了一个音,在矮人们统一的锻造声、纷杂的金属碰撞声中,有粗壮、皮肤黝黑的矮人默默抡起了一人高的深黑锻造锤。

随后……双臂用力毫不犹豫地将它们砸向同伴的头部。

眼裏是一片纯然的狂热。

“恭迎——阿加图神!”

土地突然发出一阵震天的颤动声,在一双双惊骇的眼眸中,线条优美、极富有锻造美感的金属神明轰然拔高身体!

龙族。

“谁疯了吗?!”

有红龙在愤怒呼嚎着,声音响彻了整片山谷。

荒芜、枯寂的山谷中忽然下起了一场财宝的雨,巨龙们最爱的金幣、珠宝挥霍般从半空坠落——可没有巨龙争着去掠夺这些夺人眼球的财富,它们混乱的砸到龙的背脊上,竟有千钧重量……

这是巨龙都消受不起的财宝!

它们混乱的躲避,可又哪裏快得过这些财宝下坠的速度?捧在心尖儿裏的珍宝简直成了催命的法咒!

大量的金色碎屑更是不要钱的往外倾洒,汇聚成奢侈、糜烂的一场金雨……灿金色裏还混杂着巨龙们浓金色的血液,令人眼花缭乱。

“这是……什麽啊?”

有巨龙躲避不及,足以遮天蔽日的龙翼竟被打折了一半儿——这些金雨纷纷扬扬下着,最终竟是聚集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巨大的洞xue裏。

它们透过稀少的亮光,直对上一双玛瑙般的红色龙瞳!

“巨龙希尔苏!”它们不禁高叫,眼见着洞xue来者不拒的接收了它们无法消化掉的金银财富。

人族……

每一个种族都有“新生”的神明降临,神明们、祂们朝着信徒们露出了祥和的微笑。

这笑容宽容、温和,论谁也不会知道这是将他们送上断头台前最后的一点儿“仁慈”。

真正的神明不需要依靠种族的力量使自己强大——可人造的神明贪婪的渴求的人类的一切,区区的信仰不够、根本不够!

恶魔族。

在莱茵国区域的亚当斯接到了雅各布传来的紧急通讯。

一般来说没有出什麽重要情况……雅各布不至于通知他,一旦通知了他,这说明族內出大事儿了!

“族裏出了什麽事儿吗?”

他迫切问。

“是的,非常紧迫的事情。”雅各布皱起了眉头,他那边似乎有着一些纷乱的杂音。

他没明说是什麽事情,但亚当斯着急心切已经耐不住了。

镜子突兀的插话,这一回它的声音极轻极轻:“別去。”

“什麽?”亚当斯一愣,朝它扬起个安抚的笑容,“你是预知到我会在回去的时候出什麽事儿?”

“未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不是验证过这一点吗?只要我小心一点,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啦,”亚当斯很乐观的说,眉目坚定,“更何况,我不可能置我们一族于不顾!”

“不、不……”

这一声否定只有司易思听见了。

他听出来了镜子的犹豫,因为它很快低声而篤定的说:

“这次不是预知,而是未来。”

“你防着有什麽用呢?不从根本上解决掉它根本不可能……你总不可能防最熟悉的人吧?还是在这种时候。”

——镜子的这一番话没有被亚当斯听见,他已经径直通过传送阵传送到了恶魔的领地。

亚当斯前脚刚站稳,就立刻看见了等候着他的雅各布。

“哎……?”他看见了什麽?

雅各布扶着一只手站在他的面前,他的身后是倒下、叠起的尸体……恶魔同族的尸体。他们似乎、似乎在举行什麽仪式?

亚当斯茫然地辨认着,他看见了一尊特別眼熟的小雕像,浸泡在血水裏的恶魔们所信仰的神明。这让他一瞬间有了不好的联想——那张长了尤利安的脸的人造神明!

雅各布的脸上还溅落着一丝血跡,他朝着亚当斯无奈地微笑着。

“我想让你活下去。”

雅各布说,说完,他终于将自己背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

他的手直直的插入了亚当斯的胸膛裏,将一个黑红的似乎长着触须的活物灌入了他的心脏!

“哎?”

亚当斯不解又迷茫地瞪大了眼,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膛有鲜血溅出,雅各布的手臂显得那样的刺眼。

他看着雅各布慢条斯理的抽回手臂,一股炽热的感觉从亚当斯的心脏处爆发出来。

一种难以形容的疯狂在眨眼间支配住了亚当斯,他感觉到自己仅有的神智在消逝着……一种熟悉又恶心、陌生的法力在自己身周流转!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时间,亚当斯想到了恶魔族信仰的神明——

那是一尊强大而暴戾的神明。

饱受歧视的恶魔们渴望拥有这样张狂的姿态。

在族群中普遍认为,恶魔们所信仰的神明为杀戮而生,理智被本能所支配——

而恶魔们一直信仰塑造的……也正是这样的神明!

不!亚当斯的意识被卷入深邃的黑暗中,他猛然意识到雅各布不知道在什麽时候也参与了某种谋划,显而易见,他也是想要创造人造的神明的一员。

他亚当斯,就是雅各布选中的神明的容器!

可是为什麽?

亚当斯在雅各布动手的时候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丝恶意和杀气,他好似和自己闲聊似的,脸上带着长者般的宽容和柔和。

亚当斯想到了镜子的提醒。

怪不得它这次会不只是让他小心……而是直接提出不要去的要求,是预见到了这样的情况吗?

可是没有办法了——

在雅各布的面前,一具面容狰狞的恶魔神明正慢慢立起。

祂本来是蹲坐的姿态,但只有在站立起来的时候才会让人感觉到祂高山般的雄伟、不可跨越。

祂背生厚重的羽翅,面容俊美又富有邪意,裸露出来的身躯上遍布着血色的荆棘……

可任谁也不会忽略祂漆黑的双眼裏无法扼制的疯狂,黑色的瞳仁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雾霾!

恶魔们的“神明”咧开嘴巴,露出一角尖牙。

“完了……”

镜子的一角碎裂,砸落下来就像它的泪水。

“请您救救他——”

镜子畏惧地、恳切的请求着司易思。

它不敢太过靠近神明一般姿态的司易思,只敢小心地靠在一切,揣测他的所思所想。

“好。”

司易思轻易地答应了,似乎没有感受到施加在他身上的巨大压力。

这造神计划中的人造神明们本就通同一气,司易思想要动亚当斯,就连带着会勾出来別的“神明”。

可司易思在乎吗?

镜子瑟缩了一下——它可是看见司易思在笑!

就像看见了什麽有趣的物事一样。

他从头到尾都没把这些人造的神明放在眼裏,更没准备供奉他们、向他们渴求什麽……

相反,司易思正在想着怎麽将这些伪神拉下神坛!

作者有话要说:  雅各布:我是为你好。

亚当斯:我、不、想!

有时候为你好的好是最恐怖的事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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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神二明造物(二十)

对于远方发生的一切, 处于莱茵国国內的人们一无所知, 他们还沉浸在刚才的幻境裏,短时间喘不过气来。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乱了!

“好痛、好痛!发生了什麽?妈妈!”

有小孩儿抱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臂, 眼见着自己的指缝裏残留着已经开始发黑的血跡。他手臂上的那些伤口很明显是指甲给划出来的!

“怎麽会?!”

有人看着满地的鲜血,恐惧的跌倒了下去。

一对一直要好的友人惊恐地看着碎裂的衣服、身上突然多出的伤痕, 发现他们竟然还保持着掐对方脖子的动作,想要掐死自己的好朋友!

有母亲慌慌张张地放开手,她怀抱的襁褓中的婴儿幼嫩的身躯上多出一个巨大的淤青痕跡。

他们的身上竟然都充满了自己和別人制造出来的伤痕,只差一点儿、再差一点儿他们就可以杀死自己……

甚至杀死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或者是朋友、亲人!

“怎麽会这样?”

一些跪伏下去的人此刻都站不起身体, 嗅着弥漫的血味儿流露出了无法扼制的害怕。

他们一摸额头, 摸到了磕出来的鲜血,甚至一些人正准备咬断舌根用活血去进行祭祀。

“我们疯了吗?”

一张张面孔上此刻都凝结着无比相似的情绪,他们都带着梦魇般的茫然, 好似一只只亡魂。

司易思嘆了一口气, 一个法术轻飘飘扔了出去。

“?”

慌张、混乱的人群看见了淡淡的白光飘到自己的身边, 它好似轻盈飞舞的精灵,轻而易举将他们身体上的痛苦抹除——

人们身上开始发痒,深的伤口处自动止血, 浅伤口处甚至开始生长出一些嫩肉。

不止这样, 当白色的光芒落在莱茵国的人们的身上的时候, 他们发现自己紧绷压抑的精神竟然都得到了缓和!

他们恍若从地狱一下子重回天堂,周身充溢在一种暖柔的氛围裏。

有一刻,嘈杂的祭坛旁有一瞬间绝对的安静。

每一个被白光治愈过的国民都情不自禁看向了祭坛的方向, 他们看见了司易思,他手上的法杖还有着施加法术后残留的一点儿白光。

“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肃穆、安静的模样多麽像是正觐见神明。

“克莱尔大人!”

“阁下!”

司易思看见他们像是多骨诺骨牌似的稍稍弯下身体,这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从高处俯瞰就好似被风吹拂过的麦浪。

国民们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麽,可他们的潜意识已经对司易思臣服!

司易思没有澄清一句,这些人已经悄然转变了先前的态度……

他们的內心已经重新的认可了司易思的作为。

司易思安静的看着他们,嘴角含着一丝微笑。

很快的,人们从茫然中清醒了过来,他们下意识地远离了一点司易思,才开始激烈的讨论。这模样着实像是害怕这些纷杂的交流吵到了司易思般。

“到底——发生了什麽?”

“我们为什麽会像这样、自相残杀?”

“……你们都看见了什麽?”有主见的人慢慢理清思路,很慢很慢的开口说,“我似乎看见了莱茵神——”

他神思有些恍惚,脸上浮现出一层激动的红晕:“祂周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雾气中,神圣而让人敬畏,我看不清祂的脸,但可以想象神明带着柔和的微笑看着我……”

然后?

大半的人都由衷的点了点头,短暂陷入了对神明的憧憬状态中去。

“然后?”被选出来说自己看到的景象的人继续回忆着,他沉默很长的时间,突然惊喘一口气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怖的景象似的。

“我看到它露出狰狞、可怖的脸!”

他惊叫一声。

这个人已经不用祂来称呼自己看到的“神明”了,而是用了兽类的它!

显而易见,他被吓坏了。

讲述的人都刻意将自己在幻境裏的所见所闻都给隐去,所以他的回忆直接跳到了这裏。

莱茵国的人们的情绪完全被勾动起来。

他们想起来了自己偶然一瞥看到的景象——

“神明”的身体逐渐化成虚无,然后消失,但在它开始消失的那一刻,“神明”脸上带着的慈善和温和笑容都被它亲手撕裂,露出了狰狞得会带来噩梦的面庞!

“嘶!”

此起彼伏的咝气声在人群裏回荡,他们捂住了脸颊,脑仁一阵又一阵的抽痛。

“不对、不对……”反驳声响了起来,“那不是我们的神明!”

祭司拍了一下沾灰的白袍,无比篤定的说。

祭司在国內拥有极高的话语权,他们说出口的话很让人信服。并且民众此时本身就对这个神明充满了怀疑。

“这不是我们的莱茵神。”

“它是占据了我们信仰的神明的位置的邪神、伪神!”

人们斩钉截铁的说。

“难道……真如同克莱尔阁下所说,莱茵阁下伪造了神降吗?所以才导致……?”

有少女在这时候犹疑着询问。

这时才终于有人转过去去看祭坛那边——

祭坛已经不再散发着神圣的光芒,柔和的法力从上边撤去。只见司易思站立在那裏笔直如竹,可新任的圣者莱茵却斜斜的倚靠着银剑的剑鞘,双眼紧闭俨然已经是昏厥状态。

他面容苍白、眉头皱起,仿佛在剎那间就失去了人们所感知到的神性,给国民一种他从神变回人的感觉。

莱茵失去了那种引动人心的力量!

相反,司易思就这麽简简单单站着,就已经营造出了一种清冷的氛围。

在之前,有人认为两人有如月亮与太阳的碰撞,可此刻……没有谁再觉得莱茵有资格和司易思相比较!

奇怪、怀疑、迷惑……莱茵国的人们死死盯着昏迷的莱茵。

“他眼角是什麽?!”

盯着盯着,就有人就发现了异样。

莱茵的眼角正在渗出金色的液体,随着液体的渗出,一股浓郁的甜香味儿在空气中扩散到每一个人的鼻翼间

金色的液体就像是流动的黄金,璀璨非凡……也正像是莱茵的双眼的顏色。

“蜜?”有见多识广的人抽了抽鼻子,认出来这玩意儿,“我记得它有很多用途,不仅可以食用还可以、染色?”

染色?染色!

人们意识到了自己赞美过的莱茵的双眼可能是染色上去的。

有人听闻这话,恨不得马上爬上祭坛去看莱茵眼皮子底下的眼珠的真实顏色,却又不太敢亵渎祭坛这样神圣的地方。

可没有一个人为莱茵说话了,他们无法说服自己莱茵是真正的眷者,他们误解了他。

虔诚的信徒们勃然大怒,生出了种被愚弄的想法——不管怎麽样,他们对莱茵神的信仰依旧根深蒂固,莱茵所暴露出来的这些东西怎麽能不让他们怒火冲天?!

莱茵为什麽要这麽做?他居然还以虚假的形象愚弄神明、愚弄民众!

有人恨不得马上爬上祭坛去看莱茵眼皮子底下的眼珠的真实顏色,却又不太敢亵渎祭坛这样神圣的地方。

“他是假的吗?”

越来越多的人在心裏都有了谱,他们信的是一个骗子,还差点要扶持这个骗子登上圣者的位置、让他召唤出来了伪神滥竽充数。

信徒们没办法想象他们要是一直没有发现莱茵的阴谋会怎麽样。

他们信仰的正统神明被丢在一边,不知道哪儿来的伪神反倒鸠占鹊巢,分得他们的信仰。

多可笑!

他为什麽要用拙劣的手段欺骗他们?莱茵国的人们不懂,司易思也没有说一句话,可民众的怒火已经自发的烧了起来。

“他有资格叫做莱茵吗!”

他们以为新任圣者莱茵是真正的受神明喜爱的眷者,发自內心的喜悦着莱茵这应当是被神赐予的名字——这也代表着神明对他们信仰的认同。可现在……莱茵的谎言被揭穿,民众们曾经有多敬仰、信赖这位新任圣者,现在就有多唾弃他。

他们认为“莱茵”取这个名字是对他们彻头彻尾的侮辱!

新任的圣者彻底的愚弄了他们。

“该死。”有人攥紧了手臂,恨不得生撕了祭坛上的莱茵。

他们想起了自己被伪神给迷惑的样子——发自內心的想要跪伏在地,将自己最鲜活、最珍贵的东西奉献出来。

只要一想想,这些人就不免內心发寒。

差一点啊……他们就要自己杀死自己、杀死亲人朋友了!

“我……”有人喃喃开口,目光游离,她似乎想要看司易思,又怯于自己之前所做的种种举动。

“圣者大人——”

“我们错信了小人,将您置于那种境地。”

“抱歉……”

他们愧疚的朝着司易思说,声音低得可怜。他们甚至曾经想过杀死圣者……任由那个冒牌货、骗子登上离神最近的位置。

司易思没说话,他注意到了零星几个人的悸动。

他们似乎想到了什麽。

想到了什麽呢?

小男孩捂住了眼睛,扒住父亲的手说:“可是莱茵不是陛下带来的人吗?”

父亲瞪大了眼。

人群裏人心浮动,在经歷了幻境以后,他们对神明的信仰有所动摇,而男孩的话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让他们对莱茵国的国王的信任摇摇欲坠。

没有国王的举荐,国民怎麽会这麽快就相信新一任的圣者?

可偏偏就是这一位圣者搞出来了大事情。

国王完全没有意识到吗?

人们嘴上不说,心裏想的什麽除了他们自己別人都不知道。

迷茫的人们不禁看向了司易思,似乎想要等他做出什麽指示。

司易思没有趁着这个时候揭露尤利安的真面目,这东西要他们自己发现才显得更加真实不是?

他发现莱茵国的民众们看着他的眼中充满了对神明的信仰、崇敬。

司易思手一勾,将莱茵给绑起来,法力托着莱茵的身体让他飘到了祭坛外,到了人们的身边。

士兵自主的接过莱茵,将他压走等待着审判庭的审问——莱茵国的全部人都有资格去参与审判!

然后莱茵国的信徒们听见人类圣者开口说:

“不必痴信神明,”司易思提醒道,“你们靠自己生活——而不是神明。”

神明们也未必需要他们的信仰。

很多人不知道人类圣者为什麽要突然说这样的话,可有心思缜密的人不知道怎麽抖了一下,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架势。

忽地,主城的每一个地方都响起了警报声,无数叠加的法术震得人耳朵发疼。

有贵族大喊:“士兵、祭司,发生了什麽?”

祭司说:“有很多、大量的人没有持着进城标记意图闯入主城。”

士兵脸色沉重,摇摇欲坠从不远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有、有大量的小国人想要冲进来,他们说他们想面见神明。”

“他们说別的种族的神明都降临了,莱茵神一定就在最强盛的莱茵国——我们已经拦不住他们了!”

他们哪儿来的莱茵神?別的种族的神明降临又是怎麽一会事儿?

莱茵国的国民们面面相觑,他们对视的眼裏有风暴在酝酿,仿佛随时都能突破出来毁灭他们自己。

眼裏还有着潜意识生出的恐惧。

*

別的参与造神计划的种族都将这件事瞒得紧紧的,偏偏尤利安不一样,他独树一帜,甚至主动将这事情传播了出去——

谁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呢?

不过司易思知道尤利安拥有极大的野心,他不动则罢,一动绝对惊人。

他在酝酿一场风暴,席卷整个大陆的风暴!

司易思拭目以待。

“也许你实现目标的最好机会到了。”他告诉克莱尔。

尤利安要造的神肯定不是善神,他还有多个合作者,势必会在大陆掀起风波。如此,经歷了这些神明们摧残的各种族的人们对神明的信仰不可避免的变淡。

这样信仰之间的矛盾将会被无限制的压缩,也正是克莱尔插入进去的最好机会。

让这片大陆统一吗?

虽然很难,但也不是没有希望。既然这是克莱尔的期望,那司易思会尽最大的力量帮助他。

尤利安此刻挥退了所有的侍从,甚至连国王的衣物都换下了,他坐在法师塔上勾了勾唇。在尤利安的面前,各个种族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他们的秘密都无所遁形的展现在一面面镜子当中。

在镜子裏众生百态都映入尤利安的眼睛裏。

他重点的将镜子裏的一个画面放大,镜子中的克莱尔只露出了一个模糊的侧脸,看不太清楚容貌。

可就在尤利安将画面放大去看司易思的时候,司易思忽地转过了身来,用银色的眼眸安静的看了一会儿虚空。

司易思的眼睛就像是穿透了镜子直接看到了尤利安一样。经歷了污蔑、算计等等事情后,这双银色的眼眸依旧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依旧是山尖儿上的一点白雪。

就好似台下的喧闹声与他完全没有关系。

尤利安一怔,捂住了下嘴唇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人族外。

人族恐怕是知道得最多的一个种族,別的种族到现在大部分族人都被满在鼓裏。別的种族可没有一个司易思,更没有一个尤利安——他们自然没有提前知道的机会。

其它实施造神计划的参与者高层大多谨慎而谨慎,他们清楚新诞生的人造神明一开始会有什麽缺陷,从一开始就将诞生的地方选好,更将迎接这些神明的人选选择好。

——被选中的人大多都是彻底的狂信徒。

同样他们也拥有着和被拿来试验的人一模一样的特性,没有家人、没有存在感,将一腔热血寄寓在神明身上。

“你们愿意为神明牺牲一切吗?”

在神明出现以前,参加者将这些人聚集起来,询问他们的忠心。

他们没有一个回答不,神色虔诚、毫无抱怨的答:“是。”

在答是的时候,狂信徒们没有发现微风中有法力的波动卷过,将他们的回答写作了真理——

这个法术将在神明需要进贡的祭品的时候发挥作用,狂信徒们既然答应了牺牲,那他们就逃离不了这个地方!

外边的族人不会知道这些狂信徒的遭遇,他们所看到的只会是蜕变成功的神明。

新生的、“温和”的神明!

而有一些种族的粗暴参与者连谋算这些都不用,他们只用镇压,用绝对的力量压制整个种族。

他们別想把一丝儿消息传递出去!

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离开了精灵之森的精灵们成为掀起这场神与人战役的突破点。

精灵的王希图森意外的经过一个种族,他虽然对外失去了身份、力量,可长年累积下来的广博的见识让他清楚哪些地方拥有着对族人有利的东西。

所以他几经辗转到了一个偏僻的小族的外边采摘法术果实。

“神明就要降临了吗?”一个怯而柔软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小孩子独有的天真纯净。一个脸上有着可爱雀斑、摇晃着非人的耳朵的女孩双手交握着虔诚的向她族信仰的神明祷告。

她的信仰纯净,让希图森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希图森被封印的力量转瞬间回来。他的身体感应到了莫大的危机!

希图森瞳孔紧缩,透过这族的结界看到了裏头隐藏的东西……

血山、血海。

草地已经被血液给染红,无数的尸体堆砌成了小山,还有不少活着的人正在无望的逃窜。一只手正在愉悦的捞着他们,被拍中的人毫无疑问被碾成了肉泥。

“嘻嘻。”

希图森听到了两个很奇怪的音节。

前一个音节阴森、可怖,后一个音节却如同稚童一样清澈悦耳,多麽矛盾!

他看见了这一个种族的新生的人造神明,竟然是一个庞大的婴儿,在看到婴儿的一瞬连希图森也骇然了。

这个婴儿外貌的神明一半脸上有着黑色的污秽的壳子,眼睛眉毛扭曲得恍若恶魔,另一半脸纯净圣洁得过分。

它的嘴角沾染着血液,大快朵颐着……而随着婴儿神明的动作,它半边可怖的脸上的硬壳居然在慢慢的脱落,诡异的神力波动也在逐渐往清晰的那边转换。

它在通过吃人完成这个转变!

希图森一愣神就叫结界裏无处逃生的人发现了他,一个狂信徒眼泪鼻涕乱掉着朝他求救……

“救救我,我不想成为神明的祭品!”

“我不要被吃、不要!”

他的手拍打在结界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古怪的血掌印,红得渗人。

希图森浑身紧绷,显然他插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转变过程当中。而正因为离正在转变的神明很近,所以他感觉得到这个神明诡异的地方。

这个神明身上有认为制造的痕跡,他身上血腥味儿很重、很重,且正在通过吞噬无辜人的灵魂的方式抹掉自己邪恶的本质!

这不仅是人造神。

还是未成形的邪神!

希图森二话不说打碎了结界,并将其它人给护起来。然后……逃!

活了这麽久的精灵也不是这神明的对手,他也不可能放任这东西继续进行未完成的转化。

那只有一个办法,将它放出去——集大陆的力量对抗他。

他迟早会是整个大陆的浩劫!.

希图森趁着自己的力量在面对危机时自动回来的时候,最后以精灵王的身份朝別的所有种族发动警告。

他刻意隐去了人造神明这一点,只将这些神明的恶意给点明——这些神明的诞生肯定离不开这些种族裏的一些人的“奋斗”,他担心的是这些人被逼迫着跳出来,和人造神明一起来个鱼死网破。

现在最好的做法其实是让这些人稳定下来,让他们认为自己没有暴露,继续安心垂钓……

也就是稳着。

但谁也不告诉吗?

不。

希图森发完给各族的通讯以后,迅速联系上了司易思。

还是得有人知道的。出乎他意料的,司易思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就连声音都没有带着任何惊讶。

希图森知道自己是托对人了。司易思不会是色厉內敛、装出来的稳重,而是真的有把握。

他的双眼将一切指向他的阴谋算计都看得一清二楚。

它们无所遁形。

他有预感,自己发现的只是很小的一角……不管怎麽样他都需要让所有种族有所戒备!

什麽让一直避世的精灵王发来讯息?突兀接收到含有浓郁的生命之力的通讯的各种族一脸懵。

但当看到讯息的內容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片大陆……恐将面临劫难!

造神计划再怎麽引诱人心,也不可能让一个种族的高层全部被迷惑,所以就算这些参与者试图拦截下希图森的传讯也不可能。

希图森是面向所有高层发的讯息,这也意味着最高的战事戒备。

根据各族这麽多年来签订的协议,不管真假——每个种族都不得将这样的讯息当做玩笑。

这是异常严肃、紧急的事情,一有不慎就会导致灭族之灾,倒霉的甚至连最后的一丁点儿火种都留不下来!

转息间、大概是一夜之间,这片大陆的氛围就极速的变得紧张起来,这已经是战时警戒了。

无数的种族之间都或多或少有着这样相似的交流。

“精灵王说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最近族內人心浮动,似乎有人在刻意的传播一些讯息……”

“神明不久就要降世……”

“经过召回和筛查,族內有不少人找不到踪影。”

在事情被高层、有心人知晓以后,相关的调查就像是拉通了一切流程的进展了下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有神明降临的消息就传播了出去。

“神明来了,宝贝你有什麽愿望吗?尊敬的神灵说不定会让你实现哦?”

“神明啊……您终于打算清除世间的污秽了吗?”

一开始,各族的人们兴奋到了极点,准备着迎接神明的到来。他们被刻意隐瞒住,于是无所察觉的准备了大量的丰盛的祭品,等待着神明的宠幸。

莱茵国的人们安抚下了別的小国的人,他们对这样的消息有所耳闻,但这一次很少有人像外族人这样激动了。

反而,他们看着外族人激动、兴奋的眼神,殷勤的准备着……反倒被泼了一头凉水。

这,和他们在幻境中看到的有什麽不一样?

小国的人说他们这儿该有莱茵神,莱茵国国民们确实看到了莱茵神,可这位神,可是彻彻底底的假东西!

各种族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彻底将消息封锁下去了。

他们担心当这些带有极大恶意的神明来临的时候,傻乎乎的族人毫无察觉的将自己的命直接送上去。

公开、只能公开。

就算他们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他们也必须得公开!

于是……又是半天时间,这些高层约好了似的向所有族人发放了最强烈的警告,他们甚至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族人面前,告诉他们——

你们所期望的神明会带来灾祸。

无论祂表现得多麽圣洁也不要相信。

他们外表近似神明,內裏却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一时间……所有的赞美声都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柔和的赞颂声在剎那时间裏停止,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惊恐。

原本到处游玩的一些人紧缩在房门裏,连动也不敢动。一些耕种的人扔下了农具,不得已地加入了一些新生的军队。

人造神明原本只需要屠杀一通就可以套上神圣的神明外壳出现在人们面前,通过各种手段、赐福获得人们的信仰继续茁壮成长下去。

可精灵王的警示、种族高层的公开让这个好打算毁于一旦。

人造神明再没有可能获得人们的信仰,它一出现恐怕招来的只会有恐惧。

它们骗不了知情的人们了!

躲在背后的造神计划的参与者慌了神,脸色很差。希图森让他们的筹划毁于一旦,他们自然只得改变思路。

获取信仰的路径是没有了……

可他们可以通过获取大量的血肉、灵魂来填补这个空缺!

这些人大多已经疯魔,他们认为一切的牺牲都是有必要的,他们为了伟大的造神计划牺牲是死得其所,是这些贱民的荣幸!

届时等他们登上神座……幸存的人会恋慕地亲吻他们神像的小趾。

“去吧,”造神计划的参与者们对着顶着一张张神明的面孔的人造神明说,“去掠夺你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咧开嘴阴阴的笑了,仿佛看见了不久之后众神国度的盛景。他们会成为这片大陆巅峰的存在,掌控一切。

恶魔族。

雅各布沉默地听着其它参与者下的令,然后他怜惜又怜悯地拍了一下亚当斯的头。

不过这真的能称作亚当斯吗?

生有羽翼的“恶魔神明”像是只乖巧的猫儿一样强行的躬下自己的身体,将头颅几乎压在地上……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去够雅各布的手。

他看上去狰狞极了,却又可怜极了。

“小心,小心,”雅各布叮嘱说,“你可以去吞噬血肉,不过务必记得藏在別的同类的后边儿,別去碰一些厉害的角色。”

亚当斯摇头晃脑着应到,没有一点儿反抗的意思。

这也是当然的了——毕竟人造神明都是被绳索牵着的玩意儿,充其量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雅各布看着这样的亚当斯,忽然沉默,他自说自话似乎是在安抚自己。

“我是对的,”雅各布说,“这样你才能活得更久。”

“你不是曾经希望站在恶魔的顶端吗?现在这样不就很好吗?等你重新拥有意识,你就会被我扶上神座。”雅各布喃喃,“这样你的愿望就实现了。”

“我是对的,我是为你好。”

人造神明在人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猛兽出笼,它们一出来就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就算一些种族得到了消息及时避难,可神明的力量太过强大,这片大陆上的种族又多由杂,就像是大象踩过集体迁徙的蚂蚁群……人们避无可避。

没有办法了。

没过一会儿,甚至连几天都没有过去,各个种族已经无法忍耐这种被动的情况。

“我们需要掌握主动权。”

“祭司呢?法师呢?什麽——我们族內的不够?那就联合,联合別的种族,不管怎麽样都得将这些神明驱逐出去!”

“和神明和解?更不可能!”英明者当即反驳,“我们一味地退让,他们就会一味地施压。我们倘若答应信仰供奉他们,他们不就有充分的资格享用我们这些自己送上门来的祭品了吗?这样……”

“我们才是必死无疑!”

人、神之间有天然的矛盾,和解是不可能和解了,只有战。

于是,各族紧急召开了一个联合会议,每一个领袖都必须参与进来——他们要商讨如何对付这些肆虐的神明。

莱茵国毋庸置疑是人族的最大代表,可它的统治者尤利安消失得无声无息。

“请圣者主持大局!”

“帮帮我们吧。”

司易思代替了尤利安成为人族的代表,他现身在各种族的联合会议上,显得格格不入又意外的相融。

“我们人族的想法?”他偏了偏头,嘴角勾了一下,剎那间恍若积雪消融,却依旧冰冷、轻寒,“当然是——”

“战!”

“作为神明的眷属,我会出战的。”司易思许下了承诺。

他并没有用任何手段,就俨然已经成为了各族的核心,成为了鏈结各族最好的桥梁。

祭司、法师脱下繁重的衣装,穿着轻便的战时服装走上了战场,作为普通人的士兵们看着没有丝毫战斗力,但蝼蚁尚可以撼树,没有人放弃用他们作为进攻的一样武器。

祭司、法师亦或是普通人在神明面前其实都是一样的渺小。

只不过这片大陆需要他们的热血、激情,不然……只会节节败退!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可能是场持久的战争。

他们所面对的只有那麽几个,可他们的身份无一例外都是神明。

只要各个种族这方出现一点儿颓势,就可能定下大局,出不得一点差错!

人和神之间的战斗只可能是闪电战,是一场最终绝对会演变成你死我活局面的战斗。

“准备好了吗?”

各族的高层询问着他们的战士。

他们笑了一笑,没有待在后方等待着胜利或者失败的消息……每一个人在此刻都是战士,都得上战场的!

“准备好了吗?”

雅各布问亚当斯,他又叮嘱道:“记得,我想让你活下去。”

“你最好避开人类的圣者,克莱尔。”

亚当斯安静的点了点头,雅各布没有发现这具庞大的身躯几不可闻的颤动了一下,有愤怒的火焰在被压制住的灵魂中燃烧——

你想让我活下去?

你为什麽不问问我……我真正想要什麽?

我不是你的奴隶,更不是围着你摇尾乞怜的可怜狗儿!

司易思往前迈了一步,他的发色、眸色在今天的阳光下显得甚至有点透明,有种羽化成仙似的飘逸感觉。

他的银眸中似乎什麽都没有,却又似乎什麽都有——

遍布在入目所见各处亦或是整片人们可以涉及的大陆的法阵横贯在他眼中,它们安静的按照一定的规律波动着,等待着最后集中一击的辉煌时刻!

它们有明有暗、有强大的还有弱小的,可无一例外的,它们都寄寓着这片大陆大部分人的坚定信念和期翼。

它们在司易思眼中闪烁着灼目的璀璨光芒!

——

司易思又往前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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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神明造物(二十一)

司易思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动作就像是一个信号,引动了整片大陆。顷刻间, 铭刻在土地上不显眼的法阵将细密的信仰、期翼化作一缕一缕白芒融入了法阵适格者的身体中。

在普通人甚至于实力弱小的法师肉眼看不到的地方, 白芒们好似载着种子的蒲公英, 悄无声息地将白绒聚拢, 保持着伞状的模样散落在各处, 将希望的种子散播出去。

它们拂过司易思的脸颊,比风还要轻柔,又细腻温润得如同一块美玉, 或是一卷儿绸缎。

司易思稍仰起头看这些实质化的信仰,一些白芒落在他的指尖,在同时将一些片段如实的反馈到他的大脑。

——

扇动着透明的翅膀的花灵们附身亲吻着手边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

她们纯净的眼眸裏像随时都能滴出晨曦的露水,在她们小心翼翼亲吻上粉白的花瓣时, 转息间……

一整片花丛都为之开放。

“好好的。”她们轻声唤着, 露出一个无忧无虑的微笑。

“我们得保护我们的土地!”有稚嫩、未长成的少年挺直了背脊, 斩钉截铁的发誓, 他的瞳孔裏好似有流光闪现。

“骨头……会有用吗?”

戴着兜帽阴森的巫妖皱着眉发出沙哑的声音,他用干枯的手臂将莹润如玉的白骨扔进药水裏晃荡。

——那是他生前的白骨。

凝聚着他好不容易收集来的一点儿活人气息。

黑发灰眼的精灵翘首以盼,他们像无数次面对精灵母树一般,聚精会神地看着一颗颗小树苗。

“母树保佑。”他们说。

“唳——”怪鸟发出一声嘶鸣,黑漆漆的眼珠子裏透出不多的人性。

它驻足在法阵的一个角落盯着一些法纹, 最后缓缓将窝裏一颗珍贵的红宝石扔了上去。

花朵、白骨、树苗、红宝石……

一件件物品被各个种族的人们扔上了法阵, 作为信仰的承载物而存在。

它们无一例外的——都是他们最看重的东西。

也不是没有人想着在这时候捣乱,可意图宣传教义的邪教徒刚张开嘴打算大肆传道,就被巡逻的士兵给堵了嘴拖下去狠打。在人群裏撒播谣言的人刚得意洋洋吐出一个字眼儿, 就被扭送着送进牢裏好好看管。

无论在此之前各个种族是如何纷争不断,到现在这个关口——

他们都知道轻重,知道应该一致对敌。

这些远道而来的神明不是友好的访问者,而是彻头彻尾的侵略者!不能输、不能屈服,不能停止战斗……这是所有人共同的认知,他们不能在这时候让步一分!

这本来该是一场普通人无权涉及、参与的战斗,司易思却用另一种方式让他们也跟着上了战场。

他们没有躲在后头混吃混喝、享受战果的理由,只要有能力……就都给我上!

司易思踏过的是一个集大陆之力而成的法阵,它的适格者无一例外的都是各个种族的佼佼者。

法阵的作用?

白芒在适格者身上铺下一层朦胧的光,在同一时刻,每一位适格者都尽情地释放了自己的力量……

一缕白芒太过渺小,可成千上百、上百万、千万的白芒叠加起来,就压缩成了少有人能提炼出来的神明之力!

这些白芒在适格者们力量释放的一瞬间就开始细致的识別,它们记录下来了他们的气息、味道,再之后就开始按照既定的程序来执行自己的任务。

——这是一个复制法阵,白芒们的任务自然也就是复制、复制。

以神力编织起一件件“衣服”,让它具有活人该有的特性,成为一具随时可以容纳意识的容器。

司易思眼前白芒闪现,眨眼间它如同潮水一般填满了整个视野。为了让法阵能发挥该有的作用,他放开了自己的意识,任由白芒温柔的缠绕起拟状的灵魂形态,将它分割为数个小块儿,投放到不同又极度相似的神力构建起的躯壳当中。

“……奇妙。”克莱尔由衷的说。

司易思也正亲身体会着这种奇妙的感觉,他的视野被切割成数个小块,他感觉得到每一具神力身躯的清浅的呼吸声。

司易思睁开了眼,银色的双眼映出了碧波荡漾的湖面、一望无际的平野、鸟鸣不断的丛林……

穿着边角有金色叶片的白袍的人类圣者的身影出现在了各个种族的领地。

这片大陆上大部分普通人是没法亲自上战场的,就算他们染就一出血色晕染的哀歌也没法在这场人和神的战斗中投下一点儿筹码。

所以——在法阵的作用下,各个种族的佼佼者分裂了自己的意识,让自己出现在更多的、被神明侵占的地方。

神力身躯所遭受的伤害会如数反馈到他们的本体上去,但是这样却为各个种族的人们提供了全新的强大力量!

他们将无数的期翼、盼望都寄托在了这些佼佼者身上。

“啧,”戴了个尖尖黑色羊角的男恶魔摸了一把长而凌乱的头发,烦躁又不满地说,“十处……这可不太理想。”

——通过神力构造出来的身躯的数量因人而异,毕竟不是谁都像司易思一样变态,可以短时间将本体和分体的每一个细致动作都把握好的。

男恶魔的神力身躯就只出现在了十个地方。

“……八个。”扶了扶高帽子的人类女巫长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听着古怪而破碎,好像快要断电的电子音一般。

她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结果脚一前一后踩上长长的袍角,她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一圈儿。

“十四。”红发的龙族青年裂开嘴不羁的大笑,他半边胸膛露在外边,端的是一个风流洒脱,他的瞳仁就像是某种削尖的晶体,透着一股子的尖锐。

龙族不喜欢和外族人打交道,可这时候他收敛起了全部的傲慢,甚至将身体的防备拉到最低——龙族青年这是为了告诉这些暂时合作起来的同伴,我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任你们。

所有在场的各族的精英都收敛起了太过锋利的尖角,将所有的信任都交付给了身边的同伴。

这不是他们一个人的战斗……

这是整个大陆的战斗!

在报完一个个数字以后,各个种族的佼佼者们的目光都不由得汇聚到了一个地方。他们目光凝视着司易思,似乎在等着这位指挥官最后的发话。

“所有。”

司易思银色的眼眸淡淡地瞥过这些模样各异的精英,这片大陆上被创造出来的有多少个人造神明,他就分出了多少具身体。

同时操纵几十具身体对司易思来说没有半分压力,他游刃有余,可这些精英们却不是这样——男性恶魔的小指在不停地抽搐,人类女巫的身体麻痹、勉强站稳,龙族青年的瞳孔时而涣散……

分出意识控制身体是一项大工程,他们能够在短短时间內锻炼成这样已经够好了。

佼佼者们被司易思的目光看了个正着,他们冰冻在司易思恍若静潭的眼眸中,又在这同时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力量灌入了他们的身体。

本体遭到的一部分排斥的力度有所减轻,他们本来是硬抗着挤出面部的一些小动作,这时候却发现身体轻盈得就像要飘起来似的。

谁帮助了他们?

佼佼者们只能想到面前的人类圣者!他为了维系身体要用的力量本来就最多,这时候却又分出一份力量来帮助他们!

每一双直视着司易思的眼睛都不禁垂下了眼帘。

他们将手臂放在心口,身体微微前躬的表达了自己莫大的谢意。

[感谢您。]

他们在心底悄声说到,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已经不排斥这位人类圣者,悄悄的信服、遵从他的指示。

“现在,”司易思轻声开口,“去吧、去战斗——”

他的眼眸中驀地爆发出太过强烈的战意,就像冰凉的银白金属被冒起的火焰烧熔,冰冷、热意矛盾又相容的出现在人类圣者的眼睛裏。

在同一时间,这片大陆的不同地方、区域,无数的神力身躯睁开了双眼。

心安理得占据了领地的人造神明们心有所感,非人形的黑鸟发出了被冒犯的嘶哑、贪婪的叫声,背生羽翼的天使扯掉自己的一根羽毛,蓝色碧波般的瞳孔裏显出一抹血色。

“吼!”亚当斯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叫唤声,他黑色的长翅收拢又张开,从手掌上伸出的利爪烦躁地刨着地面。

“安静,”雅各布说,“乖乖待在后方,好吗?”

他的安抚没有起到一点儿正面作用,被强加上来的神明意识给吞没的亚当斯的真正的理智正在战栗着——

兴奋又畏惧的战栗着。

仿佛灵魂都在熟悉的气息接近的时候抖动。

矮人们幻想中的神明是机械与锻造的神明,他们毫无疑问走在了时代的前沿,先于任何一个国家、种族窥见到了未来的发展趋势。

因而矮人的神明拥有着金属人形,矮人希望自己也能像鸟类一样在天际翱翔,所以他们的神明拥有了一片一片薄而轻巧的金属片搭建起来的翅膀。

神明的羽翼大半由深褐色的金属片构成,看着宛如泥土的顏色,却又在最尖端的地方渐变成了银白的让人惊艳的色彩。

他的进攻也充满了这样的美感——好似散花一般,又或者是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翅膀上的金属片攸地朝着出现在面前的族人飞去。

银白的亮芒时不时在金属雨中闪现,美丽又带着让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金属神明的招数没有任何花样,似乎就是简简单单的投掷……

可他的形象来源于矮人的期盼,他们总会一些先进的、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也连带着金属神明也拥有了这种特性。

金属片在要袭上目标前会分成数个细密小条,又会在触发到某一定下的情景的时候重新合拢起来,它们拥有着自由组合的能力,实在是难缠至极!

你以为你躲过了这一波袭击,然后又会发现下一波袭击从上一波袭击重新苏生出来,防不胜防更是从根源上遏制了攻击源头的想法,还不断地消磨着体力!

黑发黑眼的恶魔破破烂烂的袍子被甩在一边,他就算没有分神也躲不过下一波袭击了——

该死,他要死这一次了吗?

恶魔不甘又愤怒的在心裏吶喊着。

大……概?

人类圣者在他身边动了,恶魔这时候才发现他似乎几乎没有动过?他是怎麽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攻击的?

“为什麽要躲?”司易思问询着,顺手将恶魔扯到了一边。

下一刻,在恶魔惊悚的眼神中,司易思的目光直直穿透席卷而来的金属羽翼,不闪也不避地站在原处——

顷刻间金属片划破他的皮肤,将衣服染成了血红的顏色。

“一击。”司易思微微笑着说,竟是打定了要牺牲自己这副身体的主意!

无数的金属片插入了他的身体,一些穿透了人类的身躯,一些还深深的插入在伤口裏……鲜血迅速蜿蜒出来,这些银白的小东西在司易思身体裏闪闪发亮。

多美,也多恐怖。

恶魔咝气了一声,金属神明似乎也为司易思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而震惊,呆立在了原地。

不、不对!恶魔眼神一凝,他发现金属神明不是被司易思的做法给镇住了,而是因为一部分带着司易思血液的金属片回归的时候并没有温顺贴附在宽长的羽翼上,这些回归的金属片反化作了一柄柄利刃刺入了金属神明的翅膀,将他钉在了矮人的墙上!

“你看,为什麽要躲?”司易思缓缓往前走去,这样的疼痛应该不亚于换取了人类身躯的小美人鱼在地面上行走,可司易思的脚步没有任何停止的跡象。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了金属神明,将心口正中的一片儿金属片抽出,带出飞溅的血液——

而后司易思在金属神明惶然眼神裏将贯穿了自己心脏的金属片送入了他的核心!

司易思的动作轻柔,远远看去……这竟像是人类圣者在拥抱一具畸形的天使尸体。

这不像是在杀死神明,而像是在救赎!

人类圣者的这一副躯体的头低垂了下去,嘴角低扬,好似在嘲讽。

司易思的本体站在恶魔的领地外。

那一具神力身躯所遭受的痛苦小部分的反馈了回来,站在他身边的人们看着他身上忽地多出许多细密而深的伤口,随着伤口而来的势必是一阵一阵潮水似的痛苦,还有死亡来临时候一并加上的痛……

好多人都在忧心的关注着司易思的反应。

沐浴在这些人的目光注视下的司易思,突然勾起了唇轻声说:“这样的神明,算得了什麽?”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司易思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痛苦一样,他并不像久在室內的法师一样羸弱,修长的身姿反倒是像一块铁板一样坚硬。

一点儿小小的痛苦別想把他的脊背打折!

司易思抛出这话的姿态也随意得很,偏就是这麽散漫的语调叫等待着的人们心头慢慢地燃起一点儿火热的情绪。

神明,算得了什麽?

他们照样可以屠戮了他们!

司易思似有所感抬起头,补充了一句:“保护好自己。”

他眸色纯澈,让人很容易将他的话听进耳朵裏。

年轻气盛的龙族青年对此不以为意,他的分体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焰以自杀式袭击的方式攻向一尊较弱的神明。

这神明甚至连人形都没有,全身上下能动的就只有四处甩荡的触手还有粘稠、暗灰色起伏的山丘般的皮肤。

神明发出一连串不明的叫声,它的嘴部张开,竟是直接将龙族青年的分体吞咽了下去!

“?!”龙族的躯体的强壮的程度都是有目共睹的,可他面对着这一个一看就相当弱的神明竟然讨不了好!

龙族青年被困在了神明的胃囊裏,神明似乎也清楚自己的情况,二话不说就开始在体內分泌带有强烈腐蚀作用的消化液,对龙族青年的挣扎不管不问,只是一个劲儿的埋头吞噬、吞噬!

这个神明的一切能力点都似乎加在了胃身上,偏生龙族青年因为莽撞、轻敌正巧将自己送到了他的嘴边。

“滋啦!”

龙族青年的皮肉被腐蚀,他在一阵慌乱当中竟是让分体直接死在了神明的胃囊裏!

滋啦……分体感受到的疼痛飞快的穿回本体,龙族青年无法扼制地浑身抽搐了起来,他感觉到腐蚀性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自己身上,将皮肉弄得焦黑,随随便便就撕扯下来一块又一块,这简直是宛如凌迟一般的痛苦。

消化液滴在了他的脖子上,龙族青年感受着本体感受过的痛苦,他的血肉在须臾间就被消化,露出下边森白的骨头,可连绵的痛苦仍在继续,龙族青年感觉到大脑的血管在突突跳动着,有种随时都可能炸裂开来的感觉!

“哈、哈……”

龙族青年蜷缩在地面上,头发被汗水给打湿,赤红的头发就像被水当头淋了一回似的。

他的手指、手臂在小幅度抽搐着,脖子硬往上仰成一个容易折断的角度,整个身体都在痉挛着,要不是龙族的身体足够强韧……

他怕是能直接弄死自己。

龙族青年的手抓着自己的脖子,瞳孔放散濒死的鱼类一般。

他怎麽会觉得死亡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呢?他又怎麽会觉得自己能够做到司易思这种程度?

怪不得司易思会说保护好自己这样的话,除了他之外的人……怕是都做不到这麽淡然的直面死亡!

龙族青年本来升起的狂妄此刻都被浇熄,他在旁人的催促声下重新坐起了身体——

这一回他操纵自己的分体越发的小心翼翼,不敢再做那种鲁莽的送死的举动。

再来几次……他的精神怕是会先于□□的崩溃掉了,不是每个人都像司易思强大、恐怖到这种地步的!

一处隔得很近的两种族领地中间,两尊神明正打得火热。

他们无一例外的瞳孔充血,华美的外表在嗜血的眼神裏被生生撕裂——这些人造的神明分明有潜伏起来收集信仰的机会,等到他们彻底崛起这片大陆就再也没有人会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他们的未来、后路都被斩断,幕后间接操纵人造神明的人被逼着鱼死网破。

这些神明需要血肉,他们太过虚弱,需要这些东西来补充自己!

同族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另一道美味佳肴,传闻中一些相处良好的神明关系在人造神明裏头都发挥不了任何潜移默化的作用——

因为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分明就是已经丧失了理智的凶神!

他们毫不顾忌地厮杀着,拼着将对方的血肉撕扯下来,贪婪又凶残的吞吃着血肉中凝聚的神力、精华。

神明和神明间的战斗轰动无比,让看到的人都觉得没有插手进去的余地。

“我们要等他们自相残杀吗?”

他们甚至连放低声音都不用,因为在这儿的两个人造神明根本没将蝼蚁放在眼裏。

“用等麽?”然后,佼佼者们听见司易思的声音从前面响了起来。

人类圣者背对着所有的佼佼者,成为了他们面前一道坚实的城墙。有光从云端坠落,将他的影跡拉长,将他银色的长发吹拂起来……有人好似看见了银色的亮光眨眼间落在了自己眼底。

“停止。”他们听见司易思森严的声音,清冽得好似一条结冰的小溪。

这和人类圣者一般的声音都些许的不同,它含着相当奇妙的一长段韵律……他的身躯上也似乎短暂的和韵律合拍,因而弹奏出了一曲无人知晓的曲调。

“神力!”

有人悚然,他们发现司易思的这具神力身躯上溢散出一粒一粒微小的光点,他极大限度的利用了这副身体,提取出来了神力。

司易思禁止声刚落地,在空中交战的神明就被迫失去了悬空的力量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摔落下去。

他们狼狈、难以置信的模样正好和司易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司易思眼裏没有別的波动,他面对着两尊凶神恶煞极了的神明,抬起了手中细长的剑刃——

神力,有神力附着在剑刃上,让普通材质的武器成了能手刃神明的利器。

司易思就用这脆弱易碎的玩意儿……

弑神!

一面倒——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们只能这样形容,司易思带领着这些佼佼者们以摧枯拉朽之势拉回了人类这方的优势。

到现在为止,他的本体身上已经多出了好多细长的伤痕,也有数个分体死亡的痛苦加诸在他的身体上……

但从始至终,司易思的神色都没有变过。

他安静地凝视着面前贫瘠的恶魔土地,问了一声身边的人:“结界破解得怎麽样了?”

——他们抵达恶魔的领地的时候发现进入它的地方多出了一道结界,站在人造神明背后的人本该在这时候想尽方法的隐藏住自己,所以分体在別的领地大部分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恶魔的领地却不一样,这让各个种族派出的人们很是看重,不遗余力的破解、意图着挖掘出背后奇异的情况的真相。

司易思看这些人严阵以待的模样有点想笑。

也就他知道……恶魔这边之所以设立了防守,是因为这裏有一个费尽心力要保住他们的神明的家伙。

这恶魔要保的不是人造神明本身,而是……

亚当斯。

那你又为什麽要强制性的、违背他意愿的把他转化成这种和傀儡没什麽差別的神明呢?

司易思冷冷的看着结界在自己眼前崩裂开,在镜子提示下他自然知道了恶魔裏头的造神计划参与者是谁,就是那个一直维护着亚当斯的雅各布。

维护着你的亲人却把你亲手推下深渊。

你也觉得很可笑,对吧?

司易思想着,看见三两只怪模怪样的神明在蹦噠着,他们根本就是相隔很远的种族的神明的形象,这时候居然很奇怪的聚集在一起。

然后,司易思看见一只背生双翅的恶魔神明腾空飞了过来,硬是将三两只神明给挤了开。

他扇动着翅膀,嘴角上咧,朝着司易思露出了一个渴望的笑容。

哦。司易思冷漠的想着,在恶魔神明脸上看见了几分亚当斯的脸的轮廓。

主动送上门来了啊?

那就,打到半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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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神明造物(二十二)

“亚、亚?”雅各布呼喊着。

自从他将亚当斯转变为恶魔的神明以后,他就不再用之前对亚当斯的称呼。因为他发现亚当斯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会有非常强烈的排斥反应, 稍有不慎就有脱离这种状态的危险。

无论是人变成神, 还是神变成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都很大, 雅各布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因为他知道以亚当斯这副随意散漫的模样, 他又怎麽能忍受得住与剥皮的刑罚无异的转变呢?

雅各布想, 他是为了亚当斯好。

他为了避免亚当斯太早被卷入战局,特意引来了一对神明争斗,将亚当斯庇护在最后头。

可他绝对不会想到, 就算放弃了呼唤亚当斯的名字,就算将他的自我都掌控住……

亚当斯也还是跑了。

亚当斯站在司易思面前,他的身躯伸展开庞大、雄伟无比,充满着邪性又强大的美感, 他的翅膀伸展开有遮天蔽日之能, 他本该能将司易思完全的当做蝼蚁。

是的, 本该——

恶魔的神明在直视到司易思的眼睛的时候, 突然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是僵住了,对吧?

少部分发现了这个小细节的人们迟疑的分辨着,有种眼球被换掉了的错乱、荒缪感。

恶魔神明的竖瞳很是可怕,这时候却像是一只大猫的眼睛,他毫无所觉地将身体躬了下来, 垂头的模样像极了等待着谁来顺毛。

做出这样动作的亚当斯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更加贴近司易思,心裏泛起了种渴望又退避的**。

但这时候亚当斯看见了挡在自己面前还在打的两只神明。

——恶魔要遵从自己的**。

所以亚当斯作为恶魔的神明毫不犹豫地挤开了两只好菜的恶魔,更加、更加的凑近司易思。

他因此嗅到了一股太过诱人的香气, 朝着司易思情不自禁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然后……亚当斯就发现面前的人类朝着自己露出了个好看的微笑。

不知怎麽的,亚当斯察觉到了种灭顶的危机感。

“完了。”镜子诚实地从镜身上用法力构造出两条细细的手臂,把自个儿的视野全部挡住。

在镜子心裏——亚当斯就等死吧。

眼见着司易思转瞬间就和亚当斯对上,別的人就分出心神去对付另两只较弱的神明。

当然了……他们也不忘随时观察着司易思那边的情况,防止如果有什麽意外发生,他们赶得及救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死掉”在別的人眼中是相当疯狂、耗费精力的事情,他们又怎麽能让司易思一次次重复这样疼痛的折磨?

你准备好了吗?龙族的战士已经抛下矜傲,跟其它族的人眼神交流正欢。

准备好了,一有什麽意外我就会打手势,我们一起上去救人。

另一个族的战士比了个听到的手势,一切准备就绪。

不一会儿,这位战士疯狂使眼色:我觉得我们好像没什麽用了。

他们直视了一场吊打的战斗……是的,吊打。人类圣者似乎相当熟悉恶魔神明的招式,黑色的双翅扇动出仿佛可以席卷天地的风暴,可司易思只凌空用法力往亚当斯的手臂戳了一下,他酝酿的风暴就湮灭了,只有小小的气旋证明着他曾经想要做什麽。

恶魔神明显然被这绝对压制给打懵了,他怔了几秒迅速地改变方法——顷刻间,扑面的热浪将靠近的人的毛发都烧焦,不少人甚至闻到了皮肤被烤灼后散发出来的奇异味道!

他的双翅上簌簌地掉落下数片黑色的羽毛,这些羽毛没有乖巧地落到地面上,反倒在空中翻滚着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矮小却又漂亮的黑色小恶魔,尖笑着无差別攻击着周围的所有人!

“嘶!”

各族人收起了看猴子样的眼神,他们又怎麽会因为恶魔神明一时落了下风就觉得他好欺负?!

这恶魔神明分明比他们征战过的大多数神明都还要强大、可怖。

那些看着小巧好欺负的黑色小恶魔们摆着一张张小天使一样柔软、可爱的脸蛋,仿佛凑近只是为了讨要一颗糖果,跟人们玩玩儿,不具有任何的杀伤力一般——可各族人在与它们交手后……发现它们每一个的实力居然都可以媲美一个神明!

这就是恶魔族的神明——恶魔们因为多族的排斥形象被妖魔化,无数无尽的怨气、黑暗的气息长久充斥在他们周围,最终在雅各布的催化下铸造了这样一尊神明。

谁能说恶魔的受排斥不是一些种族推波助澜导致的结果?

现在,轮到他们享受自己酿下的恶果了!

小恶魔虽小,但数量多起来宛如一场噩梦。它们更像是不存在痛感,更是没有人所独有的胆怯、犹豫种种情绪。

它们用牙齿撕咬能触及到的所有皮肉,蝙蝠一样的翅膀一但破损、折断就会淌出腐蚀的浓水,更是一股脑儿地试图着往人身体裏钻——

它们能将身体局部液体化,在伤口暴露出来的一瞬间将一部分躯体塞入伤口中,“同化”血液,它们植入人的躯壳以后还是会继续本能的噬咬、追逐着流淌着鲜美血液的血管……咬破它们,捣碎它们,无所不用其极。

人们哪儿还有心情去围观司易思的战斗,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司易思看着这些漂亮又凶残的小恶魔们,只是很深很深的看了亚当斯一眼。

亚当斯看着没心没肺,但其实也并不是对自己的种族所遭受的偏见毫不介意。

小恶魔们就是他的怨念、愤恨的一种体现,所以小恶魔们才会这样不惧死亡,卯足了劲儿把身体搅碎也要带给人们足够的痛苦。

亚当斯被这一眼看得瑟缩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脑海裏一个声音在叫嚣着:你可是尊贵的、高高在上的神明,你怎麽能容许一个人类骑在你头上?

去撕碎他……然后,回到被召唤的地方。

你该驻守在那裏,等待着別的神明同伴们占据这个世界。

如果说亚当斯的前半段想法来源于人造神明芯子中的黑暗思想的话,后半截的念头则纯粹来自于——雅各布。

亚当斯皱了一下眉头,就这一下失神他的翅膀上就被司易思划拉出好长一条血痕。

他飞翔的势头一滞,像折断翅膀的鸟儿栽落下去。

这一时的失神是致命的!眨眼间的功夫司易思已经逼近了他……他竟然扔下了施加神术的法杖!

“你知道吗?”司易思说,“你近身很弱。”

他的动作并没有因为丢下武器变得迟缓,反倒扔掉法杖这一举动才是真正的让他摆脱了不必要的束缚!

也就在这一剎那,亚当斯的余光瞥见了赶来的雅各布的身影。

那是他的祭司。

亚当斯下意识地想,我是他供奉的神明,我该回到被召唤的地方去。

“回去!”雅各布焦急的做出了口型。

他的着急很真实,亚当斯想,但为什麽他就是觉得这麽火大、这麽排斥呢?!

“啊——!”司易思的手已经近在亚当斯咫尺的地方,他直接一拳揍在亚当斯嘴边,逼得他吐出血沫。

就亚当斯现在这皮糙肉厚的模样,也禁不住惨叫一声。有火辣辣的感觉充斥在他的口腔裏,更有无名的火气在心头蔓延着。

司易思一下又一下凶猛的攻势带来了连绵不绝的疼痛,而这疼痛又似乎唤起了亚当斯心裏的什麽东西。

“啊!”

亚当斯再度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叫,他捂住自己的脑袋,大脑几近要炸开。

两个矛盾的念头在他的脑海裏做着激烈的挣扎战——

你是恶魔的神明,你该端于王座之上。

不……你是亚当斯,你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恶魔,你是一个胆怯的懦夫!

想想你是谁,想想你答应过什麽?!

“我是谁?我是谁!”亚当斯巨大的身体蜷缩着,被扎穿的双翅还嘀嗒着血液,却只一个劲儿的死死包裹住他的身体。

他正经歷着天人交战。

雅各布面上浮现出了复杂的情绪,他迅速快声说:“您是恶魔的神明,是我们的神明,您降临的意义就是调养生息——”

“我是谁?我叫什麽名字?”亚当斯隐约听见雅各布声音,可他总觉得哪裏不对,他无法完全相信这种话。

所以他又一次更进一步的问道。

“您是……”雅各布咬了咬牙,“亚,您是恶魔的神明亚。”

在这一刻,他为亚当斯编造了一个神名。到现在为止,雅各布还是坚信自己是对的,哪怕……

他在直面亚当斯吃痛的叫唤的时候心裏已经生出了一丝涩然、犹豫。

“你是亚当斯。”司易思没有停手的念头,现在看来……打一顿这个想法真的是好极了。

他一拳打在亚当斯身体上,让他一根肋骨都隐隐作痛,如果不是翅膀托着亚当斯怕是就要直接倒飞出去!

痛!

亚当斯痛得泄出一丝声音,脑子裏的疼痛却有缓解的跡象。他听到了,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勾动了他灵魂的名字!

他不仅直勾勾地看向司易思的方向,像乖巧的宠物一样听着司易思的声音。

然后——又挨了一拳!

“嗷!”亚当斯叫声变了个调,脸高高的肿了起来。

司易思慢条斯理地擦去脸颊上的一丝血痕,银色瞳孔裏似也有红光闪现。

他对亚当斯说,也是对雅各布说:“你是亚当斯,不是什麽恶魔的神明,也不是什麽亚——”

“你因为少年时的挫折一蹶不振,在外人眼中你游手好闲、没用惯了,最可笑的是,就连你最亲近的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亚当斯就是没用的亚当斯吗?没用的亚当斯又怎麽可能担得下成为恶魔的王的承诺!”

雅各布半是诧异,半是不明的睁大了眼。

司易思微微仰起了头,他是在仰视着亚当斯,可亚当斯的气场在这一刻完全被他压制,反倒像是亚当斯在仰视着他!

亚当斯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

然后他右边脸颊也遭了一下狠击。

“无用的恶魔又怎麽可能能够承担得住所谓造神的灌输?他要是真的一无是处,早该被神力给撕裂,被强灌进来的意识撑爆脑子!”司易思看着雅各布,只是看着。

他没有动手的**,可雅各布哑口无言。

“你以为他没了你的好心施舍……就在造神计划裏活不下去?可笑!”司易思眉眼轻蔑,“他亚当斯之所以没有躲过你的算计,是因为他把你当亲人——”

他看着雅各布。

“你做了什麽呢?”司易思声音放缓,“你将他的名字夺走,你将他的身份掠夺,你希望他抛弃亚当斯这个名字成为神座上的恶魔神明。”

“可你永远搞不懂亚当斯不想要这些,不想要这些虚名。”

“要放弃他自身去获得这些东西,亚当斯不需要,”司易思说,“雅各布,真正需要这些东西的是你吧?”

“我、不……”

“为他好只是你强加在他身上的东西,看看亚当斯自己吧。”

雅各布目光落在了亚当斯身上。

亚当斯双目赤红着,暴躁又极端的冷静,他用着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注视着雅各布,眼眸深处凝着沸腾的火焰。

他身上、脸上满是司易思揍出来的痕跡,狼狈又丑,可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雅各布看见了他以为很弱的亚当斯真正的模样。

他竟挣脱了神明的意识的束缚,以亚当斯这个身份与自己对视……亚当斯的眼中有着愤怒、有着不满。

但他的眼神坚定,完全不为雅各布而动摇!

啊……

雅各布恍惚了一瞬,他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亚当斯好。但他发现,他似乎没有一次征询过亚当斯的意见。

他只做他认为对的事情,可亚当斯不是这样想的。

他从来不需要有人将意识强加给他,他根本不是像表面看着那样吊耳当啷、没用——雅各布到底错过了什麽?

他为什麽会看不出来亚当斯真正的模样?!

下一刻,雅各布的身体被一根长箭穿透,钉在了墙上。

箭矢来自于司易思,他不知道什麽时候弯弓搭箭射出了这一箭,让白色的羽毛在雅各布的腹部摇曳。

“欢迎回来。”司易思面朝亚当斯。

在他的面前,亚当斯逆着风展开了两片纯黑色的羽翼朝着他过来,他的羽翼在风中不断地风化、消散,那些凶残、漂亮的小恶魔们也突然跳了起来,往天上升去,直至消失不见。

最后落在地上的只剩下一个肿着脸、满身伤痕的亚当斯。

你看,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他不叫亚,他不是恶魔的神明,不是神座上的孤高者。

他是……亚当斯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亚当斯帅不过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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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神明造物(二十三)【完结】

亚当斯一瘸一拐地朝司易思走过来,走近的时候司易思看到他扁着一张嘴:“下、下手也太重了吧?”

亚当斯龇牙咧嘴的捂住自己的腮帮子, 叫:“好痛!”

镜子一颗悬着的心回到了原处, 它忍不住跟亚当斯呛声:“你活该!”

“说谁活该呢!”亚当斯中气十足的挥舞着拳头做出要揍镜子的动作, 看上去和之前没什麽两样。

不过, 大概还是有所改变的——

司易思问他:“你准备怎麽处理他?”他的目光定在了雅各布的身上, 这只恶魔身体被贯穿在墙上,但也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麽。

雅各布在听到司易思的话以后, 抬起来看了亚当斯一眼。

他声音微弱的说:“我是为你好。”

“我是为你好——”雅各布声音愈发激烈,可听在众人耳朵裏却莫名有种中气不足的感觉。

“哦。”亚当斯把眼睛转了过去,他的气质在对上雅各布的时候变得稳重、深沉,黑色眼睛裏带着深邃的光。

他声音很冷淡, 这种冷淡让雅各布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在对上亚当斯的眼睛以后就彻底噤声了, 因为雅各布发现亚当斯在这一刻完全褪去了原本难免的天真、幼稚, 变得让他看不懂了。

还有……他对雅各布的信任也终于是被消磨掉了。

“我知道, ”亚当斯说,“可你有哪怕一次考虑过我的想法吗?雅各布?”

他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但很快又恢复了潭水一样的沉静。

“没关系了,我不在乎,”他说, “但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亲人。”

亚当斯用陌生的目光看着雅各布, 这眼神就像是重锤一样击打在他脸上、身上,好似要把他身上所有的骨头都给粉碎掉。

雅各布小指颤抖着,手掌虚拢又张开, 仿佛丧失了全身的力量。

“不……”

胜券在握的雅各布后知后觉的露出了惊惧的眼神,他意识到自己和亚当斯的羁绊已经断掉了。

“至于怎麽处理?”亚当斯回答,“让族人来裁定吧。不过……我会让你活着看着我的,看看我就真的像你想象中这麽无用、脆弱吗?”

他走近了雅各布几步,徒手将穿透他身体的箭给抽出来,剎那间鲜血四溅。

亚当斯最后的一句话的声音放得很小,只有司易思和雅各布才听得到。

亚当斯的话代指着什麽?

恶魔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雅各布这个罪人,他们对他的裁定势必是非常严厉、残酷的。可亚当斯却说他会让雅各布活下来看着他?

谁才能主导恶魔们的裁定结果?

自然是——

恶魔们的王!

亚当斯已经有了争夺那个王位的打算,他也确实有那个资本……至于能力?亚当斯只是一直在逃避这件事情,却并没有放弃过一直增强自身的能力。

被放下来的雅各布紧跟着就被荆棘层层束缚了起来,但他低垂着头,似乎有小滴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流淌在地上。

从始至终,亚当斯都没有再看过他一眼。

信任碎裂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亚当斯把镜子从司易思这边扯过去,镜子大呼小叫着:“喂,你小子给我松手、松手,轻点儿!你干嘛把我带离那位大人的身边?!”

亚当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挥手坏心眼的把血抹在镜面上,他听着镜子的跳脚声、叫骂声只觉得找回了以前的一些感觉。

对嘛——他才没有变过。

不久后,亚当斯端着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的镜子,问它:“我问你,你有预知到什麽吗?”

“这场所谓的人神战役,什麽时候才能够结束?”

他已经从司易思这边得到了消息,神和人的战役似乎已经要拉下帷幕。集大陆之力……又怎麽会抗不过数百数量的人造神明?

更何况他们正处于一种不可控的嗜血状态,连造神计划的参与者都没办法完全控制这些人造神明的行动。

人造神明们在捕获不了血肉的情况下,更是会改变捕食目标……

转而去猎食他们的同族!

他们没有强有力的领导者,没有精密详略的措施……在这样的情况下,人造神明又怎麽可能是整片大陆的人的对手?

可是不对,这是不是显得太轻易了一点?

亚当斯已经开始学会观察周围的人的种种反应,他发现人群裏势必是有造神计划的参与者存在的!

司易思在旁边听着,挑眉,点出亚当斯的发现:“你是觉得那些参与者的反应很奇怪,对吗?”

“是!”亚当斯点头。

各族裏头会有造神计划参与者混进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这些人造神明被杀死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太过奇怪了一点儿。

迟疑、迷惑,看得出端倪的参与者脸上明明摆摆写着这些情绪。

他们似乎在诧异为什麽自己创造出来的人造神明会这麽弱!

就算是克莱尔足够强……这也不可能啊!他们经歷几十年之久研究出来的心血就这麽不堪一击吗?

镜子沉默一会儿后,用虚无缥缈的语气断续说:“没有……”

“我还没有看到那样的盛景。”

它“瞥”向司易思,疑惑又追寻着什麽:“银色的——”

司易思突然伸手在镜子上点了一下,他的指尖带动着镜面泛起一层涟漪。镜子被那双银色的眼眸盯着,几乎要失去知觉。

就算它现在还什麽都没有看到,但镜子就像被蛊惑了一般……它在司易思看过来的瞬间,只会下意识地敬仰、遵从人类圣者的任何指令。

哪怕是摧毁自己,也万所不辞。

“如果你预见到的是真的,又或者说我的推算是正确的话,”司易思细长的睫毛的影子映在了银芯的瞳孔裏,“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他侧着脸看向亚当斯,以平铺直述的语调说:“造神计划的参与者发现,他们创造出来的人造神明过分的弱了。”

“他们的策划、创造的法术由谁经手呢?”

普通人是什麽也不知道的,他们甚至连造神计划的一个字儿眼都不会听见——不然人心恐怕会大乱。

毕竟谁知道造神计划的参与者是不是就埋伏在自己的附近?人们要是疑神疑鬼惯了,在另一方面的关注力就会大幅度下降。

他们无心去打这场人和神之间的战役,只会沉浸在对周围的事物、人的怀疑中,惶惶不安……

这不是各个种族想要看到的事情。

所以一些核心的东西只有高层才知道。莱茵国的人不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去了哪裏,在这要紧关头也少有人关心一个失踪人口,可司易思这些对此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尤利安,他加入这个计划的时候年岁还不大,可已经混成了这计划的核心人物。

法术、谋划……种种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尤利安。”司易思冷静说。

他基本已经可以确认了:“尤利安可能削弱了人造神明的力量,等着吧。”

事实证明司易思从来没有错过。

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人造神明被全部剿灭当日,异象发生了。

一场未知的疾病席卷了整片大陆,它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汹涌前进,但对于患病者的摧残似乎是有限的。

患者会出现发热、呼吸紊乱不平、意识不清等等症状,且一切相应的药物都无法让病症有消除的跡象!

“奇怪……怎麽会这麽温和?”亚当斯纳闷地想。

不仅仅是普通人,好多祭司也都出现了相应的患病情况,战役的主力各族的佼佼者们大半没有幸存。

可这种病症初步判断没有传染性,也不会致死,顶多让人处于一种意识模糊的不好状态,不管从哪个地方看都有种太过柔和的感觉。

就好似只要研究出来了解决的药物,所以人就能恢复健康似的。

人们最初陷入了混乱当中,可自从他们发现这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新型病只招致了一点点小小的后遗症以后……

混乱就自动的、很快的停止了。

这片大陆上的人们讨论这恐怕是那些神明临死前释放的一些不甘、怨恨的法力导致的,那些个神明已经没有什麽破坏力了,所以就算是疾病也轻得过分。

更不要说——有好些个法师都已经放弃治病,开始做自己的事情哩!

法师在普通人面前就相当于引领的旗帜,他们会自动的将一小部分的人的做法当成真理,进而传播下去。

也不是没有人意识到一些不对的苗头,下令让法师们多保持警惕……可总有人不听劝不是?

然后,这一部分人就成了民众放宽心的参照物。

亚当斯看着民众们越来越放松,短短时日裏就差不多回归到了现实中,却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各个种族的代表严防守备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但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引起疾病的源头,就连线索都找不到一点儿。

没过几日,防备就已经松散到一种程度……

种族之间的同盟关系也更是要断没断,几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亚当斯不妙的预感也越来越强,他觉得,一定会发生什麽!

也就在这天……在人们刚经歷过一场战役,最松散、不成团的时候,所有实力高强的法师都在同一瞬间失去了对法师塔的控制!

“该死,怎麽回事?”

打开不了法师塔的还好,那些正处于法师塔內部的法师,正面临着九死而无一生的险境。

“怎麽回事?我的法师塔为什麽会攻击我?!”原本被他们掌控的法师塔,竟反过来用狂暴的方式反噬其主!

在同一时刻,每一个曾经有人造神明出现的族地都传来了致命的警告声。

“那是什麽?那是什麽?”

在普通人惊恐的眼中,一道又一道虚影降临在空中,宛如一颗又一颗太过明亮的星星。每一个都对应着一个被剿灭的人造神明——只是恶魔的领地处少了一颗星星。

“!这是什麽?什麽玩意儿!”亚当斯发出了同样的怒吼,他的感觉更加直观一点。

他感应到无形的神力突然在自己身边生出了波澜,有那麽一个瞬间亚当斯甚至连反抗都不能就要被拉扯着往虚空升去,成为数百颗星辰中的一员。

亚当斯的背部更是痒、痛得厉害,他咬着唇突兀感觉到牙尖、背部还有一些部位有东西在蠢蠢欲动,好似马上就要冒出些什麽似的!

“嘶……啊!”亚当斯听见了布料碎裂的声音,他不可置信的,“我背后长出来了个什麽东西?!”

“我……”

他眼一翻白,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无名的躁虑的火焰如附骨之蛆一般重新挨爬上了他的血管,无数的“小虫”撕咬着亚当斯的理智。

这不对、不对!

亚当斯眉头皱得就要夹死一只蚊子,他嘶哑着声音求救:“帮……”

刚开口一个字,外界和內心的两重冲击就差点儿让他溃不成军

解救亚当斯的却是司易思来的一下——他在亚当斯背部使劲的一扯,亚当斯当即觉得痛入骨髓,背部一定血流满注。

他觉得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给破坏了!但随着剧痛袭来,亚当斯竟真的感觉不到那压力了。

司易思在他身后冷淡开口:“你背后长出了一小截黑色的羽毛。”

他凝视着转过来的亚当斯,手心裏托着几片黑色的羽毛,这羽毛正缓缓地溢散在空中。

“还有……”司易思眼神微动,手伸出似乎拉扯空气一般,随意一动,“我将你和它的联系切除了。”

“嘶嘶!还好你阻止了我,”亚当斯惊吓,在,“我感觉我差一点儿……又会变成那种恶魔神明!”

他脸上尽是厌恶。

“天上升起的星辰、虚影是什麽?”

“啊……怕是有人想要偷天换日吧。”司易思轻描淡写说,数百颗星辰太过耀眼,人们也不是眼瞎的,自然看得出来它们和人造神明之间的联系。

也不知道多少人在这时候吓成了傻狗,所有人做的同一件事情,就是仰起脖子看这些神明的虚像!

眨眼间,人们之前对这场战役的全部阴影就重新涌上了心头,没有人想一而再再而三的经歷一样的噩梦……

他们本来都已经准备好重新平稳度日了,这突如其来的危机重演一瞬间让不知道多少人有崩溃的冲动。

这一次这片大陆上的人还能做到众志成城,合力解决来袭的敌人吗?

不能!

他们的心已经散了,怎麽可能聚拢得回来?简直宛如一团散沙,一团烂泥!

“天啊,天啊……”有人几乎把眼睛都要揉出血来了。

他们直面了一个可以说是神圣的场景,无数座耸立着的法师塔突然像是灯塔一样亮了起来,它们的周身散发着白光,将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美妙的滤镜。

法师塔的塔尖的白光最盛,也最叫人目眩神迷,让见者都难不生出顶礼膜拜之感。那就像一颗颗星星,带着一种强烈的存在感降临人间!

以往人们都觉得法师塔可有可无,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身边有这麽多直达云霄的建筑物。

攀上它,我能直达圣堂吗?有人幻想着。

每一座亮起来的法师塔上也都有一处白光最弱的地方,它隐隐看着构成一个星星的形状,好似等待着什麽嵌入。

人造神明们的虚影齐齐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他们却连一秒都没有撑住,直接朝法师塔的方向汇聚了过去!

法师塔依旧亮着,好似能照亮人们前进的所有道路,但它又像个吃不饱的漩涡似的开始吞噬这些虚影。

虚影们被迫被拉扯着靠近法师塔,他们的身形开始扭曲、变形,只有白光……白光暖融融的照着人们,照进了人们的心底。

亚当斯骨髓发凉,倒映在他瞳孔中的可不是这样一片和乐的景象。恐怕也只有他、只有司易思有这个机会窥破真实看到圣洁光明下污秽的泥沼。

在白光靠近的时候,神明们的虚影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一张张狰狞的面孔顷刻间变得哀求、恐惧……这不算什麽,亚当斯看到了更本质的东西!

司易思也看见了。

司易思眼中倒映着好似地狱一样的景象,人造神明们的躯体在被吞噬着,从白光中探出一只只细长的手臂,贪婪又迫切地拉扯着神明们躯体中的一些东西。

人造神明成了虚影后,司易思看得到他们身体的构造,这些神明和人没有任何区別,这也让手臂们摸索的模样变得可怕起来……

它们将血管扯断、将心脏一点点刺穿,爱不释手般贪恋着体表的皮肤,用指甲不紧不慢地牵拉着,一点点儿将带着別的一些器官的外皮掀下来。

这才是白光吞噬神明虚影的真相。

它们的身体都要被白光硬拉着掏空,又怎麽能不变淡、变弱?

亚当斯绿着脸看着这一切,感同身受般嘴裏涌出一股泛酸的味儿。他这时候不知道有多感谢司易思,要不是他……现在被白光弄得半死不活的就是他了!

伴随着神明虚影们的器官的被掠夺,亚当斯在司易思面前叫了起来:“神力居然都……朝着法师塔汇集过去了!”

“聪明的做法,”司易思嘴角勾了勾,“压榨神明们的血肉,用这种方式抢夺他们的神力吗?”

神力这玩意儿可是被普遍认知无法夺走的,可尤利安却用了这种榨取的方式,这就相当于将神明全部强力的糅合在一起,自然也就掠夺得到那些充斥在他们身体裏的神力!

人造神明的虚影的神力竟还很充足,他们对上的神明这麽弱也有跡可循了,尤利安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将神明的力量一半禁锢住,为的就是到现在供自己使用。

人们对藏在美妙幻像下枯朽的尸骸一无所知,于是就错过了最佳的阻止时机!

在一阵白光以后,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座法师塔升了起来,在塔附近的人被土地的震颤揺得东倒西歪。这座法师塔升到了最高的地方,仿佛只手可摘星辰,探手就可抚摸云彩。

“咳、咳。”

“阿嚏!”

患病的人发现自己的鼻头痒了起来,头脑一阵一阵发晕,症状在这眨眼间就严重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早好。”法师塔轰然打开,从中走出来了一个人。

莱茵国的国王尤利安施施然走了出来,不能修行的他此刻身上却是缠绕着一层又一层强大的波动。

尤利安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露出了个外表友好、温和的笑。

他目光平和,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却是将所有人当做自己的臣民的意思——因为从法师塔中走出来的他,俯视着所有人。

各族同盟中核心的法师才是最震惊的那一批,尤利安……谁都知道他绝无可能修行法术,可现在他们看到的尤利安强大得让人咋舌。

他们也意识到了尤利安同样是这场战役的推手之一,他迟迟不出来……恐怕就是像他们所担心一样,在谋划大的!

尤利安打了一个响指,患了疾病的人就发现自己如同提线木偶般难以动作,也是在这时候这片大陆的人们才发现祭司患病的占比到底有多少。

“我……”亚当斯一下提高了声音。

他发现与司易思同行的各族的佼佼者们全部都沾染上了这种病症,没有一个例外。

不妙的念头一下子涌了上来。

“唔?啊……?”在咳嗽声、呼痛声中,患者的额头都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样,偏生他们额头以下的肤色依旧保持着正常状态,看着是那样诡异、让人惊悚!

“你们——怎麽了?”

一个法师搓着手背眼神不对的看着同僚们,他夹杂在这些“发热”的法师当中,就好像是唯一的正常人。

“我们?”

“我们很好。”

“非常好。”

患者们低垂下去脑袋,头发遮住了他们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们具体的神情。

一批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又一批人的声音紧随着不甘落后,再有一批人发出了声音。

他们就像拍落的浪潮一般紧紧衔接在一起,韵律、语调都惊人的相似,三句话间没有给人任何凝滞的感觉。患者们无一例外在这时候了自己没事。

——可这样,才是真正的恐怖!

患者们中有老有少,每个人的音色都不可能全然相同,可他们回答的声音却如此惊人的一样……不,这就是一个声音,有一个未知的存在借助这些患者们的嗓音在说话!

而后,患者们缓缓抬起了脸,他们面上的红色已经褪去,看着什麽异状都没有。

亚当斯打了个寒颤,司易思安静的看着他们,再看了一眼尤利安。

亚当斯惊然,不仅这些人抬头的动作惊人的统一,他们嘴角扬起的笑容也完全是从一个模子裏刻出来的。

司易思瞥了尤利安一眼,将他和这些患者联系起来,明白人都会发现患者脸上扬起的……分明是尤利安的笑容!

患者们齐齐抬步,挤开了人群走了出去,他们走到升得最高的法师塔旁边,像忠诚的士兵一样守护着莱茵的国王。

“你做了什麽?”有年迈的法师颤颤巍巍的开口,呼吸急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造神呀,”尤利安偏偏头,笑容沾了蜜样,这蜜裏的微笑裏还藏匿着一把尖刀,他耸耸肩遗憾说,“你们信仰石塑的神像,为什麽不能信仰我?”

“其它人想的是在背后操纵人造神明,到最后夺取掉他们的力量自己成为神明,以他们的蠢样……我知道他们所做的事情一定会被阻止。”尤利安的视线落到了司易思身上。

他最后一句话似乎只是说给司易思听的。

因为尤利安早就知道司易思是唯一可能察觉并且阻断造神计划的顺利进展的人。

其它人眼界都太窄了,他们也许可以沟通神明,但这些人还局限在人类的境界,所以……只有半步跨入了神明的境界的司易思,才是和他、和之后的他可以对话的相对平等的存在。

“所以我截走了一半的人造神明,夺取了他们的力量,”尤利安笑,“你们想知道你们是什麽时候染上疾病的吗?”

“越靠近那些人造神明、越对他们造成了伤害的人……被疾病侵蚀的也越厉害。”尤利安勾起了唇,微微得意,“庇佑你们的人此时却和你们刀戈相见——他们都成为了我的信徒。”

“你想以一人之力和我对抗吗?”尤利安对司易思说,“除了你,在场没有存在可以阻止我。”

司易思没回答他。

尤利安也不恼:“这是一个开始。”

他说着,就转身又要走近法师塔內部。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剎那,一支不知道从哪裏袭来的箭直擦着尤利安的脸颊飞了过去!

尤利安的头发被割断了一截,脸颊上更是出现了一点血痕。

他回过头看见司易思正随手将弓箭扔回像臣子一样站立着的一个灰发精灵怀裏。

司易思感觉到尤利安的视线,不闪不避地和他对上眼,轻勾着唇回他:“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没有做出任何挑衅的表现,可尤利安脸上出现的划痕就是再清楚不过的行为上的挑衅!

尤利安温和的笑顿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消失在人们眼前。

不是没有人想着趁尤利安转身背对着他们的时机袭击他,可只有司易思可以做到,让成为了尤利安的信徒的人们反应不过来的被他把武器给夺走,再进而去射击尤利安!

本来大好的形势已经逆转,现在……曾经保护过他们、为他们拼搏奋战的人大多数身份转变,竟成为了神的助力,人的敌人!

这身份的转变太突兀了,一时间没有人接受得了,更甚者心态当场崩掉——

他们要如何与救助过他们、实力强大的法师们刀戎相见?

他们怎麽做得到?!

“真是个麻烦。”司易思看着尤利安背影,这样说。尤利安希望的恐怕根本不是让自己成为民众们眼中的天……他只是近乎贪婪的渴望着让自己接近神的领域。

对于尤利安来说,他不会顾及人死得太多会不会对这片大陆的未来造成什麽损害,他只一门心思地想要跨进神的区域中去!

不过……

司易思做了个口型,面朝着法师塔的方向:十分钟后见。

速战速决吧——司易思目露危险之色,既然尤利安这麽想接近神,那就……

用另一种方式让他如愿!

尤利安端坐在法师塔上,模糊的分析着司易思的唇语,他按住了眉心,不知道为什麽总有种胆战心惊的错觉。

这些曾经的战士、法师们挡在还清醒的人们面前,他们也不做什麽,年老的、幼小的面庞上都带着一种凝固的、微妙的笑容,被这样的一双双眼睛盯着……

比在夜裏凝视镜中青黑的自己还要可怖。

亚当斯皱眉盯着司易思,皱眉盯着这些丧失了理智的信徒们。最可怕的不是尤利安……有过一次成为人造神明的机会,他能感知得到尤利安正陷在一个瓶颈当中,处于很难见到的虚弱期。

可问题是他们如何解决面前挡着这些“信徒”?

没有人……没有人会对他们动手的,人心裏多少还是有良知存在的!

他们下不去手!

镜子倒一点不焦躁,反而一反常态的激动:“快了、快了!”

“快什麽?”亚当斯说了一句,就被镜子给直接拍脸,他愣着看向司易思,反应过来,“您有解决的方法了吗?”

“很快。”司易思颔首。

是真的很快,亚当斯的耳朵刚捕捉到司易思的声音,他就看见司易思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的法力都释放了出去!

可他这麽庞大的法力却根本没有落到实处,反倒是像风一样随随便便就被卷走,这是攻击落空了吗?!亚当斯心吊在了上边。他看着司易思周身的法力俨然处于枯竭的状态,就连面色都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这是……怎麽了?

司易思可不是在做什麽无畏的自杀挣扎,他舒坦的呼出一口气,他在这转瞬间将克莱尔的力量释放一空,进而……让司易思的本身的力量得到了苏醒!

他的眼中仿佛凝着冰凌,冷冷地在周围看了一圈。亚当斯只感觉心头一阵悸动,就好似直面了噬人的凶残野兽,可他完全找不到这“兽类”所在的方向。

接着,他看见了这世上最美的一幕景色——那是山间一点白雪、林间一只小鹿……所有的一切情景都无法媲美的景象。

亚当斯张开了嘴,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又仿佛也失去了意识。

“银光……”亚当斯终于知道镜子呢喃的、心心念念的是什麽东西!他入目所及的一切都被染上了这银亮的色彩,有银白的线条拖曳着遍布在此时此刻的空间中——

亚当斯无法描述这种感受,唯有战栗仿佛才能勾勒出浅浅的一笔。

小世界的人们其实根本看不清司易思释放出来的这东西,他们看都是隔着一层薄纱,可就这泄出来的一点冲击的力度就足够将他们震成个傻子!

司易思细致又精细地进行着筛查,这些被植入信仰的人们的一切的异常在他面前都只是一串串可以被更改的数据,他强势的闯入修改了这些源代码,霸道、凌驾于其它一切权利之上!

再然后……司易思的目光敏锐地落向一点,他伸出手来直接将那东西攥在了手心——

等人们从太过震撼的银色空间退出的时候,司易思的法杖上已经多了一抹显眼的血。

它的尖端直接穿透了尤利安的心脏,一直在法师塔等待着、毫不担心的尤利安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被抓到了司易思身边!

“啊……”尤利安错愕着,吃痛的叫了一声,他勉强扬起来微笑,“这麽点力度,杀不死我的。”

不管他用什麽方式吸收了这麽多神力,尤利安现在都已经冲破了人类的界限,他游荡在人和神的界限中间,无限接近于神!

所以……司易思这样根本杀不死他!

司易思斜睨了他一眼:“谁说我要杀死你了?”清冷的人类圣者脸上竟浮现出了恶趣味的神情。

他甩手一扬,以水银剑召唤了请神仪式——

尤利安单方面地看着司易思和他请来的神明交谈:

“一个麻烦……你们这儿来。”

“……不介意。”

尤利安听不见完整对话,克莱尔这边亲身体会着才知道司易思说了什麽——他竟然和神明商量着……

嘶!克莱尔无奈又好笑的唉了一声,神明也并没有拒绝司易思的要求,因为他们的本体不是早已堕落,就是升到了更高的位置,留在这裏供人敬仰的不过是维系着世界的一缕意识!

神明们的一些话清楚地烙印在克莱尔心裏。

“我们其实不需要供奉,不需要信仰,我们一开始也只是人类而已。”

“不过……人们喜欢树立一个信仰激励着他们不断前进,我们也没有阻止的必要不是吗?”

“我们只希望他们好好的,就够了。”

神明浅浅的笑着,举手投足间都没有露出任何争夺信仰的**。

祂们之间的不和都是人类后来鼓吹出来的,争夺信仰这件事同样也是后人加上去的结果。

祂们哪裏需要这些无用的东西呢?

祂们唯一的念头,不过只是纯然的保护世界而已。

尤利安在哪裏揣测着司易思想要做的事情,心裏的不妙越来越多,他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在这短短的等待时间裏慌了神。

这或许是他超出人的那部分神性在朝他预警吧!

“你喜欢、想要变成神?”司易思看似征询着尤利安的意见,其实也只是让他知道,阶下囚哪儿有选择的权利呢?

“嗯……你打算做什麽呢?”尤利安还是笑了出来,“杀死我?”

这可不算什麽惩罚呢,在尤利安心中的份量实在太轻太轻了。

“哦?当然不,”司易思回答他,“我会让你如愿以偿——你将会去往神明的领域,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继续生存着,直到彻底被毁灭的那一天。”

克莱尔看着对司易思所说的一无所知的尤利安,不禁漏出了一点怜悯的小情绪。

对于尤利安来说……这恐怕是比所有惩罚都要可怕的处罚!——以克莱尔对尤利安的了解来说。

于是,在外界的人们看着尤利安的身体在法杖上逐渐化为虚无,他的存在像是被一只手直接抹消掉了,就连法杖上的一点血也被完全的擦除干净……

只有残存的一点比寒风呼啸还要凌冽的神力昭示着一场大战留下的痕跡。

阳光重新照在了人们的身上,脱离了掌控的人们茫然地和哭出声来的人们抱在了一起。种族之间的隔阂在此刻完全的消散了,不同种族的人拥抱在一起,法师和普通人拥抱在一起,庆幸着自己劫后余生……

他们此刻,再无区別。

人和神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战斗结束后不久,克莱尔就问司易思:“你要走了?”

他感知到了司易思想的这一点。

“是,”司易思爽快回答,“你不是已经找到自我了吗?那我也是时候可以走了——”

克莱尔沉吟一声:“……好的。”

“下一程旅途愉快。”他祝福着司易思,他已经知道这应该不是司易思去的第一个世界,司易思辗转在各个世界中,无一例外的都带来了福音……

与神明接近的克莱尔隐约能听见一个个世界弥漫出的亲近、欢喜的情绪。

它们感谢着司易思,为他送上礼赞。

克莱尔顿了一下,还是有些遗憾的说:“可惜你还没有看到我完成期望——”

“会看到的,”司易思篤定说,“我会在世界外注视着你……对了,给你提几个小建议。”

“你想要达成期愿,光靠着实力是远远不够的。政治这些复杂的东西对你来说可学不可学,不过……你可以找一些帮手。”司易思继续说,“一些心甘情愿愿意帮你处理这些政治纠纷之类的事务的人。”

“倒是有个现成的好助力。”

“谁?”克莱尔认真的听着。

“尤利安——”司易思毫不心虚的说,“现在能够放他出来歇气的只有你……我保证,他不可能会拒绝你的要求。”

呵……司易思在心裏想,尤利安为了不让自己彻底陷入疯狂中,绝对会主动揽下克莱尔的要求的。

有时候,活下来可算不上一件好事呢。

“那好,”克莱尔声音裏带上一丝暖意,他又重复了一次,“祝下一程愉快。”

“你也是。”司易思真诚回应道。在做完告別后,司易思施就施然脱离了克莱尔的身体,他跳到了这个小世界以外,以旁观者的角度俯视着。

司易思看着这个小世界接下来的发展,克莱尔终于是实现了他一开始的期盼,亚当斯也如愿成为了恶魔的王。

雅各布被亚当斯亲手流放到大陆上现今环境最恶劣的地方,作为罪人亲手清理这个地方蔓延的冰冷、刺骨的残余神力。在这裏工作的罪人骨头会被神力给僵化,整日沉浸在仿佛地底深处的冰窖中,辗转难以入眠。

呵……当然了,也只有这些罪人会遭受这样的酷刑。

神力的来源可是那些人造神明们,他们被尤利安榨取尽了血肉,又岂能不怨恨、愤怒?参与了造神计划的参与者们就是他们首当其冲报复的对象!

不清除这些神力,这些罪人们自己也无法舒坦,所以他们就只能闷着一口气蛮干……同样,有这些神力存在,他们连自杀都不可能。

念着雅各布以前对他的照顾,亚当斯还是派了个人让雅各布稍微过得舒坦一点。

可也仅限于这样了——在此之外,他们再无瓜葛。

亚当斯和雅各布之间的情分早就被雅各布自己给彻底磨灭掉了。断裂的镜子即使强行粘连起来,也有了无法忽略的痕跡。

信任、敬仰也是一样。

被困在他心心念念的神明领域的尤利安?

他被克莱尔充分利用做着白工,尤利安最开始对此嗤之以鼻,可神明的领域的虚无一次又一次削减着尤利安的意识,让他灵魂深处的空洞不断增大……

他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被克莱尔奴役的机会的!

尤利安达成了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可现在——他已经后悔了。

可后悔无用,他注定了要长久的待在这个虚无的什麽都没有的空间裏,用未来大把的时间去空虚、去受尽折磨!

永恒空寂,却只有你自己的空间……足以逼疯所有人。尤利安本该开心的,可他很快也知道,这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克莱尔利用这些现有的资源推动了统一,他没有加冕为皇的意思,一直都很低调。

在完成这个伟业的当天,克莱尔勾起了唇,嘴角泛起了一点淡淡的浅笑。

他银色的眼眸裏带着一抹亮光,隔空与司易思对视了。

——完成了大陆的和平这一个期愿,完成了民众们渴望的事情,然后呢?

克莱尔要做什麽?

他要去探索自己內心的世界、自己的灵魂了。

就在克莱尔的视线与司易思的目光隔空交汇上的时候,司易思身边也就多出了一个穿着简单素洁白袍,神色清冷的人类圣者。

“我跟你一起,”克莱尔声如碎玉,“不介意吧?”

“不介意。”司易思含笑说。

他将一抹目光再度投向这一个小世界,亚当斯还差一点儿火候,但也不久了——大概不久之后,亚当斯也会像克莱尔一样可以跳出这个小世界,走进新的篇章。

不久啦。

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等。

司易思和克莱尔回到了主系统空间,他看着克莱尔毫不犹豫地走上一个平台进行着某些操作——不愧是最接近天道的神明们创造出来的生灵,这些东西恐怕早就有人教授过他。

“阿思,你管管他!”池春一脸虚弱的跑了出来,找着救星似的抓着司易思,控诉说:“他居然逮着我和厉鬼赛跑!跑了一百圈啊、一百圈啊!”

莫无常朝司易思颔首,也不知道为什麽一直在笑。

司易思看了池春一眼,再瞥过莫无常:“唔……你录像了吗?给我一份?”

“哈?什麽意思?”池春惊诧的跳了起来,“什麽录像,我怎麽不知道——你还真有?!”

“哈哈哈哈!”莫无常弯曲着身体、捂着腹部笑得直不起身来,他飞快地往司易思手裏塞了什麽东西,完全没管气成河豚的池春。

司易思看着池春期待的眼神,神色不动的手一动把录像给放怀裏去了。

池春:“???损友、损友,学坏了!”

“走了,”莫无常好不容易止住笑,一板一眼喊池春,“你还记得我给你定的计划是什麽吗?你才完成十分之一不到呢。”

“啊?什麽?”池春长叫,“阿思你救救我,我要死了、要死了!”

看看,这不是还挺活力十足的吗?

司易思笑着:“你这不还挺精神的吗?好好锻炼,我是同意无常实施的方案的。”

在池春高高低低的惨叫声中,他被莫无常给拉了回去。虽然叫得很大声,池春也没什麽实质上的反抗动作。

所以嘛——典型的口是心非。

这边刚遇见池春他们,下一秒司易思又看到只单脚跳跳跳的新生系统。

新生系统现在被缩得只有十厘米小,跟个小仓鼠似的在弗莱娅手裏蹦着。

弗莱娅另一只手裏提着一些精细的小零食,都不便宜,可以看得出来她有在很用心的养新生系统——

就连丧尸身体都被养肥了一圈儿!

“王,”弗莱娅给司易思打招呼,“看,可爱吗?”

她带着好看的笑容,炫耀着掌中的新生系统,新生系统被司易思看着,有点紧张但还是一如既往的蹦噠……

相处真是其乐融融呢。

告別了弗莱娅,司易思看着阿禿像一个炮.仗一样飞扑了过来——

阿禿竖瞳瞪着,还真有那麽点儿龙的威慑力,他嘶嘶地甩着尾巴,仿佛在控诉:你居然在外边有別的宠物了,还给它起名!

阿禿反抗的对象自然就是上个小世界裏司易思“养”的火凤凰。

司易思看着阿禿身上和往日不同的波动,等他闹完后慢慢说:

“池春跟我说,你已经可以说话了?那为什麽还一直嘶嘶叫?”

“什麽?!他不是说要帮我瞒着的吗!”阿禿口吐人音,是个催生生的少年音。

他眼眸睁大,裏头充斥着种被出卖、背叛后的愤怒。

司易思淡笑不语,实力将一大顶黑锅扣在了池春头上——这不也是一次试验嘛,刚巧检验一下池春锻炼后取得的成果。

池春:“???”

黑心.司易思看着怒火还没全消的阿禿,随意的说了几句话,轻而易举把阿禿对你外边居然有人了的愤怒给强堵了回去。

“会说话了——记得我之前说过什麽吗?”

阿禿身体僵住,尾巴尖往后退。

“会说话了,就可以去小世界锻炼一下,找一个宿主或者系统了,你喜欢哪一个?”

“都不喜欢!”

阿禿想想池春悲惨的样子,还有新生系统一副混吃等死的慵懒模样,作为尚且还有点抱负的太古震天灭魔霹雳惊神动地雷龙,绝对、不想面对这麽惨的未来!

“慢慢来,不提升自己,靠我养你吗?”司易思轻描淡写说,“或者你希望我直接将你扔下去?”

“不不不!”阿禿惊得忙不叠甩尾巴,他憋屈至极、焉掉的说,“呜……”

“你、你随便。”

司易思看了阿禿一眼,摸了摸他的头,全当安慰。

——阿禿哭得好大声。

不知不觉间,他身边就围绕了好多人……司易思放阿禿去伤心后,不禁想。

克莱尔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找到了他自己所想的,这个小世界发生的事情让司易思有所触动。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发现——

“从始至终,我都在坚定的朝着我自己规划的目标前进。”

司易思遥遥望着各个小世界和他建立了羁绊的人们,嘴角慢慢扬起了笑意。

他轻轻地说:“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的。”

只因为……他是司易思。

司易思说他会坚持下去,那他就会一直坚守住本心,为着自己,而不是枯燥着进行一个又一个规定好了的任务前行着。

他前进路上的一切都会变成他的点缀品……

因为他是司易思。

游歷过各个小世界,可本心依旧不会改变。

黑发黑眼的司易思站立在那裏,眼眸深邃得好似一汪深潭,他缓缓地又勾起一抹微笑——充溢着不会被任何人改变的坚定、自信。

所以说啊……宿主有什麽用?

司易思自个儿就是最亮的一束光。

他微笑着,坚定的、毫不动摇得地往前方走去——可以想象,在未来的未来,每一个小世界说不定都会因司易思发生改变。

他是司易思,他会在各个小世界驻足完成任务,顺便教一些家伙怎麽——

做人!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啦!!

司哥说:再见,有机会我会出来串场的。故事虽然完结了,可我的旅途却从未停止——

也许他正在世界外看着我们,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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