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跟你走了(2 / 2)
左青和陆昭也匆匆赶来,一番不舍的叮咛。
所有喧嚣过后,仙品居门口,只剩下云锦和宋檀玉。
马车已经备好,行囊也安置妥当。
宋檀玉看着眼前这个他放在心尖上多年的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不舍的嘱托:“阿锦……若你在外面累了,或者不知下一步该去哪裏……一定要来云城找我。”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我就在那裏,等着你。”
云锦心中狠狠一揪,强压下鼻尖的酸意,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宋檀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而后转身,快步登上了马车,他怕再多停留一秒,就会忍不住落下泪来,或者再次恳求他改变主意。
车夫扬鞭,马车缓缓启动,辘辘驶向远方。
云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马车在长街尽头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心裏空落落的,仿佛生命中最温暖,最坚实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剥离。
从此以后,漫长的路上,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仰起头,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将眼底的湿意逼回。
他在心中默默祈愿:檀玉,望你此去,前路坦荡,觅得良人,一生顺遂,平安喜乐。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夜色如墨,暗流涌动。
顾景望着庭院中黑压压的人影,这些都是他多年来暗中培养的死士与私兵。
“诸位!”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今夜随本王入宫,成则从龙之功,败则……万劫不复。现在若有不愿者,可自行离去,本王绝不追究。”
人群中一片死寂,随即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誓死追随王爷!”
“好!出发!”
皇宫的寧静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顾景带着亲信长驱直入,沿途侍卫竟无人阻拦,反而纷纷让开道路,显然宫中早有內应。
御书房內,烛火通明。
宜贞帝并未安寝,他身着常服,坐于龙案之后,面色沉静如水,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砰!”
房门被大力推开,顾景带着一身寒气,踏步而入。
白影等人持刀紧随,控制住门外。
宜贞帝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顾景身上,并无多少意外,只淡淡道:“你来了。”
顾景见他如此镇定,心下闪过一丝疑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冷笑道:“怎麽?难道父皇不好奇儿臣为何深夜带兵入宫?”
“那你告诉朕,擅闯宫闱,甲胄在身,带着兵刃面圣……”宜贞帝抬眼,目光如炬,“朕并未召见你,景儿,你这是想做什麽?”
顾景上前一步:“儿臣体恤父皇年事已高,日夜为国事操劳,恐伤龙体,特来探望!顺便,请父皇颐养天年,将这万裏江山,交予更能胜任之人!”
“哼!”宜贞帝冷哼一声,猛地拍案而起,“逆子!果然狼子野心!朕竟养虎为患至此!”
“逆子?”顾景像是被这个词刺痛,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对!儿臣是逆子!可这都是被您逼的!父皇!您眼裏可曾真正有过儿臣这个儿子?!顾泉做什麽都是对的!顾怀做什麽您都能宽容!就连顾逸那个……”
他喉头哽咽,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那个整日沉溺酒色、荒淫无度的废物,在您心中都比儿臣来得重要!”
“可儿臣呢?!无论儿臣多麽努力,做得多麽好,您可曾给过儿臣一分赞许?一丝温情?儿臣也是您的骨血!儿臣哪一点比不上他们?!”他嘶吼着,将多年的委屈与不甘尽数倾泻,“论手段,论心性,儿臣才是最像您的那个!可您为什麽……为什麽从来都看不见儿臣?!”
宜贞帝看着他扭曲的面容,痛心疾首:“朕从未抛弃你,是你自己,被权欲蒙蔽了双眼,一步步抛弃了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景儿,现在回头,交出兵器,朕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生路。”
“回头?”顾景仰天大笑,“儿臣已经走到这裏了,哪裏还有回头路?父皇如今自身难保,却还在为儿臣着想,真是让儿臣感动不已。若是平日裏,您也能这般待儿臣,该有多好……”
话音未落,御书房门被猛地推开。
顾泉一身戎装,带着精锐侍卫涌入:“二哥,收手吧!你埋伏在宫外和各处要道的人马,已被尽数控制!莫要一错再错!”
顾景猛地回头,看到顾泉以及他身后那些明显早有准备的侍卫,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满是震惊。
他看向宜贞帝:“你……你们……”
宜贞帝缓缓站起身:“是朕让泉儿来的。你以为你的谋划天衣无缝?朕早便察觉你与东陵往来,今日种种,不过是给你最后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可惜,你终究让朕失望透顶!”
顾景愣在原地,随即大笑道:“机会?哈哈哈哈……好一个父子情深!父皇,您这戏演得可真好!”
他环顾四周,知晓大势已去。
所有的野心,所有的挣扎,在此刻都化为了泡影。
他踉跄一步,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扫过宜贞帝,惨笑一声:“父皇……儿臣走到今日这一步,您……功不可没。”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最后力气说道,“今日之事,皆是儿臣一人之过,与儿臣府中不知情的下人无关……若父皇尚念一丝父子之情,求您…..饶他们性命。”
话音落下,不等任何人反应,顾景猛地横剑于颈,用力一划!
寒光闪过,鲜血溅上御书房的蟠龙柱。
顾景缓缓倒地,眼中最后映出的,是宜贞帝微微別开的脸。
御书房內一片死寂。
宜贞帝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他从未真心喜爱过的儿子,终究以最惨烈的方式,在他面前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清理干净。”良久,宜贞帝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泉儿,后续事宜,交由你处置,参与谋逆者,按律处死。王府中不知情者,遣散出府吧……”
二王府內,姜遇正心神不寧地坐在窗边。
外面隐约传来的骚动和马蹄声让他感到不安。
王府老管家跌跌撞撞地跑来,脸色惨白,带着哭腔:“姜、姜公子……王爷……王爷他……在宫中……殁了!”
“什麽?!”姜遇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几乎栽倒。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麽会……王爷他……”
老管家泣不成声,将一个不大的木匣子塞到姜遇手裏:“这、这是王爷进宫前,特意嘱咐老奴,若他……回不来,务必交到您手上的。”
姜遇一愣,颤抖着手接过木匣,缓缓打开,裏面是厚厚一叠银票,一张地契,还有一张信笺。
他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四个字“你自由了”。
姜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面的字,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哭,也没有喊。
他坐在榻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目光一点点扫过这间屋子,在这裏,他见证过顾景的荣耀与失意,承受过他的暴戾,也窥见过他不愿承认的温柔。
姜遇笑了笑,起身从柜子裏取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裏面是一颗药丸,是当年顾景送他们进宫时,给他用于被发现身份时自尽的毒药。
他倒了一杯水,将药丸投入杯中,药丸溶解。
他端起茶杯,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个在御书房裏,孤独死去的骄傲又可怜的灵魂。
“王爷……”姜遇轻声开口,“您给的自由,我收到了。”
“那些年的折辱,那些身不由己……我,也不怨了。”
“只是……”他顿了顿,“若有来世……求您,也求老天爷……莫再让我遇见您了。”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毒液一饮而尽。
姜遇一直说着想要自由,可直到这一刻,当他真正握住了这用死亡换来的自由时,他才恍惚明白,自己从前那些所谓的想离开,或许都只是绝望中的呓语。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海阔天空,而是顾景的世界裏,能有他的一隅容身之地。
他想要的自由,是带着顾景给予的温暖离开,而非如今这般,阴阳两隔,由死亡划下的句号。
剧烈的痛楚席卷而来,姜遇支撑不住,从榻上滚落,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宿却已奄奄一息的幼兽。
信纸飘落,轻轻盖住了他逐渐涣散的眼眸。
他终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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