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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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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邵宗:“速去。”

这回莫延云不敢耽搁了,急忙回书房,中途遇到燕三和丰锋,忍不住边走边嘟囔了两句,于是等他带着东西重新回到小院时,竟见燕三和丰锋也在此地。

两人站在苏修竹身旁,把在场唯一一个文官衬得单薄了许多。

苏修竹的述职不知何时停了,此刻他们三人连同秦邵宗,都看着前面的黛黎。

莫延云不明所以,他以惊愕的眼神询问同袍,燕三注意到了,但面无表情移开眼,没打算理他。

莫延云嘴角抽了抽,决定看向性格开朗的丰锋,但可惜,丰锋不知怎的,一门心思看着黛夫人,居然丝毫没注意到他。

心里不平,莫延云嘟嘟囔囔地从前面走过去,完全没注意到脚下。

“停下。”

“别踩!”

“你这呆子!”

几道声音一同砸过来,把莫延云砸懵了。

这、这是怎么了?

为何用这等眼神看着他,他是犯天条了吗?——

作者有话说:依旧是5k字的一天[摸头]

马镫和马鞍上本写过了,所以先把它蝴蝶掉,不过也不会蝴蝶掉全部[橙心][黄心][绿心]

继续求求营养液[害羞]

第33章 她们都不如她

直到被粗鲁地拽到一旁, 莫延云视线往下移,后知后觉为何自己刚刚被吼。

方才他所站之处,地上有个图形, 他就是踩那儿了。目光再往外延伸,此时莫延云才看见院中地上画了不少图。

长的长, 宽的宽,还有一些看起来像小板板。

龙骨水车不难画,主要讲清楚原理即可,剩下的交给工匠, 哪怕只是几句话外加个草图, 技艺高超的木匠也能让其问世。

于是画完上端的轴承后,黛黎收手了, 一转身,她看好几双炯炯有神看着她。

黛黎稍顿, 手里还拿着树枝,她看向秦邵宗, “君侯, 如果您忙的话……”

“不忙,夫人现在便可以与我说说这龙骨水车。”秦邵宗而后喊了苏修竹的字,吩咐道:“青萝,你将地上的图誊抄一遍。”

黛黎以手里的树枝作指, “这种龙骨水车通常是一丈至两丈长, 尾端的下链部分没入河边,而随着从上端驱动链轮,车内连接的串板会被一节节往前带动,由此推着水向上逆行。”

那根树枝挨个指过相应的部件图,黛黎道:“手摇和脚踏, 以及驴牛皆可驱动它。若以人力驱动这龙骨水车一整日,约莫能浇灌田地五亩,如果换成牛力,可高出一倍有余。”

顶着灼热的目光,黛黎从边缘绕出来,“有些地方之所以难成田地,又或是粮食收成微薄,皆因汲水困难。倘若将难题解决,不愁良田数量不变多。”

“君侯,此法大有可为!”丰锋激动道。

和背靠秦家附属族的燕三与莫延云不同,丰锋没有任何背景可言,他父亲是为豪强耕田的佃农。

佃农无自留地,他们以租豪强的土地耕耘为生,每年需上交地租和一部分粮食所得。

风调雨顺,老天爷赏脸时,佃农日子稍好过些。然而如果碰上旱魃为虐,那真是要人命的事,豪强不会理老天爷面色如何,他们只管收租。

拿不出钱来,先压一笔贷款,利滚利,有女卖女,无女也无钱的,沦落为农奴。和雇佣关系的佃农不同,农奴是奴隶,哪怕主人家打骂甚至是将其虐杀,基本都没地方说理去。

丰锋的双亲便是死在了凶年饥岁中,他一半大小子成了流民,适逢北国蛮夷来犯,幽州募兵,别无选择的他投了军。

此后,他将脑袋别在裤腰上,凭着远超普通士卒的体格和机灵劲,以及一点不可说的运气,多年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不仅闯入了玄骁骑,还成功当上正屯长。

虽说耕田的日子已时过经年,但从未在他记忆里褪色。

丰锋完全能想到,如果这龙骨水车能如风一般吹入千家百户里,会有多少农民因此受益。

黛黎失笑,“自是大有可为。龙骨水车彼此相连,中间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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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池子作衔接,一环扣一环,哪怕是三丈以上的高地,都不愁无水灌溉。”

“黛夫人,这种龙骨水车是何人想出来的?”丰锋急忙问。

如今是有水车的,但它仅用于吸水洒路,防止尘土扬起有损健康,从未在农业领域出现过。

黛黎:“一个叫做马钧的发明家。”

“马钧?我怎的未听过此人名号?”莫延云皱眉。

丰锋连忙问,“黛夫人,此人祖籍何处?如今何在?这等头脑聪慧之人,若能来为君侯效力,咱们北地定能如虎添翼。”

黛黎转眸,自画完龙骨水车的模型图后,首次迎上了那道存在感异常强的目光,她看见了他眼里的暗色与幽光,仿佛窥见林中巨虎紧绷起肌肉、将将要腾跃扑咬上前。

但她知晓,这头老虎表现得再凶狠和贪婪,也仅仅是表面唬人。

红唇弯起,黛黎对他笑道:“这位先生已不在了。其他的先生倒是有,不过我觉得你们君侯应该不喜她效力。”

“怎么可能?”

“君侯向来礼贤下士、求贤若渴,如若有如此贤才能到麾下,君侯高兴都来不及呢,又如何会不喜?”

“正是。”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未注意到秦邵宗许久未说话了。

秦邵宗一瞬不瞬地看着不远处的女人。她站在日光下,睫羽好似覆着金色的浓光,那双黑眸亮如明镜,有天上云朵的剪影,也有院中花骨朵的俏丽,一草一木皆在其中,仿佛收纳了整个灿烂的春季。

她的高兴和小得意毫不掩饰,好像在说:看,你这些下属都觉得你荒唐。

空气里好像又浮动起那缕馥郁的暗香,沁人心脾,诱人至极。

秦邵宗第一次感受到了另类的挑战。

不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杀戮,也不是官场上兵不见血的尔虞我诈,而是一种全新的感觉。

有那么一点像驯烈马过程中的心潮澎拜,却又不尽然,因为此刻比他当初驯赤蛟时,还要思潮腾涌许多。

苏修竹想起一事,“纳兰先生应该快到赢郡了,到时将这龙骨水车给他瞧瞧。对了黛夫人,您口中的‘其他先生’,可与纳兰先生他说说,他见识渊博,广交天下有志之士,或许会知晓他们的名号。由纳兰先生出面游说,他们加入君侯麾下的几率会大不少。”

他不自觉对黛黎使用了敬称。

黛黎笑而不语。

*

赢郡百废待兴不假,但玄骁骑随秦邵宗南征北战多年,核心班底早能快速且稳妥地处理好大小问题。

不过是一个下午,出榜安民、接管城防、补上郡中官职空缺等,一切事务都被安排得井然有序。

待夜幕降临,府内灯火熠熠,明亮如昼,身为行军教授的苏修竹一手办起了隆重的晚宴。

黛黎应邀出席,她纯粹是来吃饭的,如今好不容易进了城郡,饮食方面自然不必屈就。

玄骁骑的纪律十分严明,战时明令禁色禁酒,先前那场篝火宴,黛黎没在宴中看到一个酒坛。

但今日不同了,一坛坛的酒酿被搬去正厅,很快在上首案几后和下首两排长案的后方堆叠起,乍一看仿佛是一面面酒坛子堆砌的墙。

黛黎来蹭个饭而已,且她是个编外人员,没理由在这等酒宴上往前坐,于是她自觉坐在了最后端。

前面的基本是武将,一个个身形魁梧,服饰清一色是耐脏的黑灰系色调,与黛黎那身如出一辙,因此她低着头混在其中时,存在感当真不高。

自家人办宴,没太多繁文缛节,秦邵宗入座后,简单说了两句就举杯了。

举杯同饮,以庆大捷。

开饭,该吃吃,该喝喝,场面霎时热闹非凡。

这一顿比不上之前的蒋府设宴,不过也是热菜冷盘皆有,令黛黎欣喜的是,桌上还有一道清蒸鳜鱼。

有道“田深狡兔肥,霜降鲈鱼美”,秋季的鲈鱼肥美,吃鲈鱼正好。春季也有自己的应季鱼,春天的鳜鱼肉质鲜嫩,口感细腻,无疑是道美味佳肴。

黛黎爱吃鱼,蒸的烤的都爱,尤其尝过“原汁原味”的烤羊肉后,如今面前这碟鳜鱼让她吃得头也不抬。

直到——

黛黎听到了清脆的银铃声。

黛黎眼睫上抬,一片片鲜艳的衣袂撞入她眼中,萦绕着酒香的厅堂里,如被一阵春风拂来,多了撩人的脂粉香气。

嵌着明珠的玉壁上,隐约映出美人轻盈飘逸的舞姿。蒙着面纱的舞姬着上衣下裳,她们转身甩袖间,裁得极短的小衣更往上缩了些,露出一段段白生生的细腰。

黛黎亲临现场看过不少演出,犹记当年本科舍友惨遭男友劈腿,对方一气之下请她们全宿舍飞去芭提雅和男模玩。

尺度嘛,只能说比现在跳露腰舞要大许多。

不过黛黎依旧带着欣赏的目光多瞅了两眼,毕竟抛开过短的服饰不谈,这可是纯正的古典舞。

酒过数巡后,有不少武将都离了自己的席位,不再只定定坐于某一处,他们有些一手拿着酒坛,另一手执樽,满场寻同袍闘酒。

许多人都离了位,莫延云也不例外,他甚至更大胆些,一屁股坐在了通往上首的台阶上。同样的,他手上酒坛和酒樽皆有,一边喝一边和上首的秦邵宗说话。

应该说他自顾自说许久了。

“君侯,没想到李瓒那厮的能力不如何,这挑女人的眼光倒是不错。”莫延云眼珠子几乎粘在下方的舞姬上。

这些舞姬是本就养在府中的,甚至为了畜养更多的姬妾,别院还在增修扩张,只是尚未完工,李瓒便不得不卷起行囊逃亡去了。

上首没回应,莫延云又道:“君侯,您看为首的那个女郎如何?肤白,十指纤纤,身段婀娜多姿,虽暂且瞧不清全脸,但她一直在领舞之位,想来定有过人之处。”

依旧没应声。

莫延云也没在意,继续说:“那个眉心贴了小鱼花钿的女郎也很不错,鬓边别桃花,且还生了双桃花眸,流光溢彩,倒和发间的桃花相得益彰。”

本以为又是一次石沉大海,谁料这回竟是有回应。

“不过如此。”

莫延云下意识转头,见上峰面色冷淡似还有些轻视,他顿时大为惊愕,酒壮怂人胆,当即不禁反问:“这居然还不过如此?那您觉得如何才能算得上漂亮?”

秦邵宗没接他这话,却在心里评判着方才。

红花钿让她眉间一点红,旁人是端庄清贵,在这里则显得刻意且媚俗,还有这转来转去的,那鬓间桃花要掉不掉,有何美感可言?

那双桃花眼也太小了些,眼白微浑,眼形不够标致,无论是哪一样都当不上流光溢彩。

至于如何才算漂亮?

美者颜如玉,天然去雕饰。这才算风华绝艳。

秦邵宗的目光再次移回右侧后方,只见先前还在埋头吃鱼的女人,不知何时停了动作,这会儿正看着厅堂里的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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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她那翘着的嘴角,她看着还挺满意的。

坐末尾都能看得如此起劲,若是换到上首来,岂非连鱼都不用吃,光看歌舞就能看个饱。

黛黎忽然察觉到一道来自上首的熟悉目光,很强烈,存在感十足,和他那个人一样霸道。她转头看去,不仅不避让,还拿起案上酒樽对他笑着举了举杯。

不管怎么说,这场是庆功宴。她来吃主人家的饭,现在还和他碰了个眼,多少得表示点祝贺之意。

如今黛黎真心实意的高兴,府中美貌舞姬不少,有的是舞姬乐意伺候他,这人大可不必只盯着她了。

上首的秦邵宗见她笑着举杯,明眸善睐,眉心那一点朱红艳得惊人,分明她身上还穿着灰扑扑的衣裙,却仿佛整个人晕着一层润泽的珠光,漂亮丰润、慵懒成熟,如同一株开得最盛的娇贵牡丹。

男人带着厚茧的拇指拨了拨掌中的耳杯,长颈敞口的耳杯在他手中转动,又骤然被收紧的大掌牢牢抓住,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杯中酒液晃出来一两滴,落在秦邵宗肤色稍深的手背上,却引不来主人在意。

光举杯不喝,有点失礼。刚好黛黎有些渴了,便顺势饮了杯中酒。

这是她首次尝到这个时代的酒,刚入口黛黎就尝出来了。

是黄米酿,也就是黍酒。

由于黍的产量相对较高,它非常受百姓青睐,连带着黄米酿也成了如今最为流行的酒水。黄米酒有开胃消食、滋肝补肾等功效,小酌对身体有好处。

喝一口,黛黎抿唇细品,感觉还不错,于是再喝一口。

不知不觉酒樽已空,旁边有个小酒壶,那是奴仆上餐时一并端上来的,先前黛黎一直没用上。如今樽中已空,她执起酒壶为自己添酒。

浅黄色的酒液从壶中流出,在壁上明珠的光芒映射下,泛出宝石般的晶莹剔透,宛若一条水晶做的绸带。

就着消食的黄米酿,黛黎将案上那条鳜鱼吃了个干净,还心情颇好的以玉箸挪了挪鱼头,让其和嶙峋不带一丝鱼肉的鱼骨连在一起。

酒壶已空,呈梁饭的饭碗已尽,鳜鱼也吃完了。酒足饭饱,黛黎放下双箸,起身离开逐渐放浪形骸的正厅。

“君侯,您观那身着红衣的好,还是穿鹅黄的合眼,您挑一个,剩下的给我。”莫延云看来看去,私以为场中就红衣和鹅黄衣裳的舞姬最亮眼。

自打离开渔阳,踏上前往讨伐盐枭的行军路,他们就没再碰过女人了。先前在蒋崇海府上本有机会,但君侯临时生了一计,一切自然是以大事为先。

如今拿下赢郡,终于能放松了,当然得抓紧。

且这满堂的舞姬也不是歪瓜裂枣,甚至与之相反,他觉得有几个都相当俏丽,跟画上的仕女似的。

莫延云问完,翘首以待上峰的回复,却这时听见“哒”的一声响。

耳杯被放于案几上,在莫延云愣然的目光下,秦邵宗从上首起身,仅留下一句“你自便”就抬步走入侧廊。

他身量足,不过几瞬就没了踪影。

莫延云傻眼了。

自便?

这、这是都给他的意思吗,还有这等好事?真的假的!

着实拿不定主意,莫延云抱着酒坛走到燕三面前,低声道,“兄弟,我请教你个事儿,你给我分析分析……”

而后他倒豆子似的,将方才之事全说了。

赢郡拿下了,燕三心情不错,比平日多两句话,“就是字面上意思,你随意即可。”

莫延云嘟囔,“字面上意思?可不对啊,先前我观君侯都快憋出火来了,眼睛幽绿幽绿的,没理由不想要啊!”

燕三闻言,起身朝后退了两步,并扭头往左看。他坐于下首的右列,刚好与黛黎是同一列,中间间隔了许多人,若只坐于位上转头,并不能看见同一直线上的后排。

“黛夫人离场了。”燕三说。

莫延云没明白,“这和黛夫人有何关系?”

黛夫人如今在他们军中地位比较特殊。说她是君侯姬妾么,她与君侯又未真正发生过什么,加上在老乔和龙骨水车之事上有大功,与普通女郎有别。

如若说她是幕僚,那也不是,他们玄骁骑从未有过任何女性职员,且以君侯对她势在必得的态度,她也绝不可能能当幕僚。

黛夫人暂时吃不上,但旁的女郎可以啊,厅里这般多的舞姬,个个都和朵花似的好看,君侯何苦亏待自己?

燕三移开眼,懒得和这个浪子解释了,“反正你随意即可。”

“燕三你再给我说说呗,我真是想破头都想不明白。”莫延云干脆在他身旁坐下。

燕三冷淡道:“反正你那脑袋也无用,破就破吧。”

“嗳,你这人老学君侯说话做什么。”

*

黛黎离了席后,原想着回房间休息,结果中途不慎走岔了路。待她发觉不太对时,她已左拐右拐了一番,如今也不知自己到了何处。

正想寻个人问问,黛黎陡然看见一道黑影从她脚旁突起,而后如山岳隆起般拔高,比属于她的那道影子更加宽厚,竟有几分慑人的威压。

不过是转眼间,黑影已攀至属于她的影子的腰侧。

黛黎眼瞳微颤,迅速转身回看。

长廊奢华,每隔一段便设有立雕的烛台,今夜府中开办入府宴,烛台罕见地用了起来。

在这无月的夜里,所有亮芒皆源于不远处两樽立雕烛台里的、并不十分明亮的烛光。

而此刻在两烛台间,她来时曾经走过的道路上,一道高大的身影一步步上前。

夜风拂来,黛黎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气,可能是周围无人,也可能是夜太黑,或者其他一些难以言说的感觉,总之这一刻,黛黎莫名有些心惊肉跳——

作者有话说:苏修竹,字“青萝”,玄骁骑专属文官。

秦邵宗一直都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顺便高亮:本文【巧取豪夺】[黄心][黄心][黄心]

统一回复下:灯灯开这本之前仔细复盘过上一本,自认为节奏方面比上本更好一点点,评论区的所有问题都不用担心哈,不会拖沓,一切会很自然的出现与解决[比心]

第34章 我为夫人而来

那道黑影如月夜下涨起的潮, 一点一点将黛黎淹没。某个瞬间,她如梦初醒,连忙后退两步, 让自己走出那道暗影的笼罩范围。

“您怎么来了?”黛黎主动开口。

她声音轻柔平静,已然不见那转瞬即逝的惊慌。

黛黎本以为秦邵宗会说屋中沉闷、因此出来闲逛, 又或是说外出解手之类的话,总之是不会破坏平衡的安全话题。

但就像黛黎当初想不到他竟会紧追着她去太平郡,如今同样也想不到……

“我为夫人而来。”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些许酒后的暗哑。

他没有扯旁的, 而是直接将话题钉死在她身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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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 秦邵宗的棕眸比平时深沉太多,像能吞噬人的深海漩涡。

黛黎呼吸微滞, 敏感的神经发出了嗡鸣,好似连那拂面而过的夜风都变得凛冽了许多, “我……我已吃饱,要回去安寝了。宴席还未散, 您的部下定然等您主持大局, 您快先回去吧。”

话毕,黛黎欲转身离开。

衣袂扬起,如同游鱼般将将溜走时,一只带着厚茧的大掌伸过, 精准地握住了女郎袖下那只白皙柔软的手。

他五指张开, 更显手掌宽大,几乎是将她完全裹入掌中。

秦邵宗手臂收回,轻易将人带入自己怀里,原先裹着她的手掌松开,转而圈上怀中人的细腰, “这天下地位尚在我之上者不过寥寥几个,夫人为何对我如此抗拒?”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秦邵宗一直十分清楚,许多人会奉承讨好、选择依附于他,皆因他是秦氏的族长、是朝廷亲封的武安侯、是北地如今势力最盛之人,是因他手中权势能为他们带来好处。

这没什么好恼的,也不必心有介怀。毕竟他同样也利用与驱使这些附庸者,让他们为他奔走,以谋求更大的利益。

从本质来说,这是交易。

他自认为从不会亏待女人,为何她三番四次拒他?

黛黎被迫转了个身,如今面朝着秦邵宗。两人挨得极近,近在咫尺,也近到她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这人在宴上喝了不少酒,他可能没平时清醒,也可能是——

有意无意地放纵自己的行为。

后一种更为危险,这代表着他从始至终都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黛黎抬手抵在那具精壮的胸膛前,不让他继续靠近:“每个人皆有喜好,有人好宝剑而厌书画,自然有人与之相反。”

秦邵宗沉默了片刻,而后忽然来了一句,“夫人以前那夫君难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

黛黎:“……”

今夜无月,黛黎被他笼在自己的影子下,周围不明亮,但不妨碍秦邵宗看清她此时的表情。

他猝地笑了下,颇为开怀道:“你在太平郡时与我说,你携幼子在那里生活。言辞中并无提及你丈夫。以我猜测,他多半已不在人世。”

作为一个男人,若能拥有这等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是绝不会让她有机会离开。

黛黎眼瞳不住微微收紧,她知晓他向来敏锐,但这种仅凭旁人不经意的只言片语,就能拼凑出个大概的洞察力,着实相当恐怖。

“他没有离开人世。我先前之所以没提他,皆因我与他闹了矛盾,我心中余怒未消,因此那时未说起他罢了。”黛黎咬定不认。

秦邵宗对此不置一词,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拿下那只抵在他胸膛前的素手,拇指重重地摩挲着她腕内细腻的肌肤,“夫人想寻回令郎,我可以代劳。当初夫人于榻上与我说,让我务必帮你找到令郎。既然当初可以,为何如今不行呢?”

黛黎不由懊悔,当时她不该急吼吼地说那两句话。她挣了挣手,没能挣开,顿时着急了。

她最初认为将龙骨水车打造成一副止咬器、并给这头恶虎戴上后,再在他面前吊一块肥肉,就和在小毛驴面前吊一根胡萝卜似的,让他为自己驱使。

但计划与现实出现了些偏差。

恶虎到底是恶虎,他诡变多端,心机深沉,和乖顺的毛驴有云泥之别。

或许是这个时代的女性基本得不到文化教育,且他先前亲耳听她说翻车的创造者名叫马钧,而非她黛黎本人。因此哪怕她说会奉上谢礼,还特地将谢礼往有益他政权的方向引导,他依旧不那么相信。

就好比在现代野外徒步,忽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告诉你前面那座山的山洞里藏着十吨黄金,让你速去将金子带回家发大财,他拿出一枚金戒指给你看,以此作证明。

你是信,还是不信呢?

多半是不信的。

大环境是社会主义,不说一切矿产资源归国家所有,就是真有金矿,也不可能出现在根本不算人迹罕见的地方,真当探查人员吃素不成?

黛黎却又很明白,绝不能因为他的怀疑而一口气把她知晓的东西全都告诉他,否则等待她的绝对是噩梦一样的处境。

黛黎一颗心逐渐提起,“君侯,我先前说若您有犬子的消息,我必以重礼答谢,此话绝非虚言。这天下倾慕您的女郎何其多?方才宴中的舞姬只要您乐意,哪个不愿为您承欢献媚,您又何必看旁人冷眼呢?”

被他一手圈着腰,另一手握着腕,黛黎能动的唯有左手,但此时她不敢强挣,忧心激起这头恶虎的凶性。

秦邵宗笑了下,正欲开口,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在说话。

“君侯去了何处?”

“好像是花园那边,你寻他何事?”

“渔阳加急来信,我得速速呈上去。”

……

秦邵宗眼中笑意更浓,他垂眸看着怀中人,“夫人,渔阳来信了。”

黛黎没他那般好的耳力,远处的声音只听了个只言片语,隐约是“君侯”、“花园”、“呈上去”,再具体就听不清了。

如今听他说起渔阳,黛黎怔住。

她记得他说他祖籍渔阳,更记得今日他曾道秦氏有一脉旁支早年去了扬州,他已传信回渔阳,让人查那一脉的动向,还说最多再过一日就能得到回信。

如今是……回信送到了?!

“快,快去拿。”黛黎一激动,完全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用左手拨开他的大掌,而后抓着他腰侧鞶带附近的位置,企图让他转身。

秦邵宗长眉微挑,顺着她的动作转过身,又顺着她推搡的力道向前走了两步,“夫人这般急作甚?那信又不会长腿跑了。”

黛黎反驳他,“信不会跑,可是带着信件的卫兵会,您快些。”

她让他快,他反而唱反调似的慢下来,整个人懒洋洋的,黛黎推一下他走一步。

黛黎暗自咬牙,觉得这人真是可恶至极。

不过没耽搁很久,秦邵宗便恢复了寻常,因为携信件的卫兵寻来了。

“君侯,渔阳来信。”卫兵双手奉上信件。

秦邵宗将其接过。

卫兵眼角余光快速瞥了眼他的旁边,识趣告退。

待卫兵离开后,周围重归寂静,先前那阵让人心惊的暗潮仿佛随着第三者的离开再次涨起。

两人此时都面朝立雕烛台,黛黎清楚地看见信件上用于加封的火漆,也看见了不远处扇着翅膀、飞向烛火的小蛾。

飞蛾扑火,微不可闻的“滋”的一声后,立雕烛台里只余一点余灰。

黛黎在原地怔住。

秦邵宗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拥她入怀。她在宴中也饮了酒,一整壶,于女郎而言有些多了。

分明她饮的酒与他相同,皆是黍酒,但秦邵宗却闻到了不同的气味,酒香中糅合了几缕雅香,两种香气像藤蔓般彼此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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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她成为有别于任何一人的存在。

行军生活简朴,绝大多数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哪怕再爱干净,也不可能做到日日沐浴。糙点的几天不沾水是常有的事,更不讲究的,可能会更久……

君不见有些大营里臭气熏天,狗进去狗吐,马路过马跑,连蚊虫都嫌弃得紧。

但秦邵宗一直觉得她身上有股很特别的香气,像花香,也像某种果实成熟时的馥郁果香,仿佛是从皮.肉里渗出,只要她这个人在,香气就在。

而此刻,那股香气的源头就在他怀中。秦邵宗被牵引着不住微弯了腰,下巴蹭过她的云鬓,明知故问,且语气里带着几分诱哄,“夫人想看这封信否?”

他下颌处的须根有少许未刮干净,黛黎只觉额角好像被砂纸擦了一下,她霎时回神,先前急得发胀的脑袋迅速冷却下来。

黛黎并不着急动,而是道:“我自然想看的。不过书信乃重要之物,还是稳妥为上,不如我们去书房吧。君侯觉得如何?”

周围昏黑,立雕烛台的灯芒太浅淡,此地的氛围于她不利。

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从轻到重,从远及近。他们正往这边逼近。

秦邵宗直起身松开了她,“也好。”

*

书房内。

撕开火漆,桑皮纸于案几上铺展。

信件是卷成筒状的一捆,张开后黛黎看到两份书信,还未等她细看,上面那份被秦邵宗拿走了。

上层已除,底下的露了出来。

先前卷着过久的缘故,它展开后也想打着卷儿回去,却被一只秀气的手摁住,黛黎将其重新铺开,还拿案几上的虎头镇纸压了压。

信上的文字是章草。

章草是从秦代的草隶演化而来,同时也是小草的前身。繁体字加上章草,两种叠在一块儿,看得黛黎头有些疼。

于是等秦邵宗看完那份并不单薄的汇报文书,并思索好该如何回复后,一抬头,便见黛黎拧着细眉,还在全神贯注盯着她面前的桑皮纸。

他目光往下,扫过那份信件,有些意外地扬起眉尾。

就三行字,她居然看了半宿。且瞅她这表情,是真的没读完,难不成她还要挨个字辨认?

秦邵宗将手里的信件随意放在边上,“夫人看懂了否?倘若有不识得的字,可来问我。”

黛黎头也不抬,“谢了,但不劳您大驾。”

秦邵宗轻笑了声,由她自己在那里和几个字较劲,他从旁边取过崭新的纸张,研磨提笔,一气呵成地写回信。

不过片刻,一封将被送至渔阳的信件出炉了。

秦邵宗收笔抬眸,恰好见黛黎眉心舒展,一副解决了大难题的模样。

将狼毫搁在笔枕上,男人转了转玉扳指,忽然往后方的椅背一靠,又恢复回先前的懒散模样。

待黛黎抬首,秦邵宗指了指旁边的纸张,“纸笔皆在,墨也给你磨好了,夫人自便吧。”

黛黎:“……”

四目相对,在这场谁也没有移开眼的对视中,黛黎分明看到了他缓缓勾起了嘴角。

这家伙是故意的,他白日分明知晓她不会用毛笔。

秦邵宗笑道:“如若夫人需要代笔,我乐意代劳。不过市井里的儒生尚且能赚几个铜钱,我堂堂朝廷亲封的列侯,总不能做白工。夫人说是也不是?”

黛黎定定看了他两瞬,忽然抄起那张写有扬州秦家信息的桑皮纸,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走。

他不帮忙写,她找旁人就是,这府里会写字的又不止他秦邵宗一个。

然而她才迈出两步,身后的男人再度开口,语调和他此时的本人一样慵懒,并无多少压迫感,“你倒可试试寻旁人,看他们给不给你写,也且瞧瞧这封由旁人代笔的信件,最后能否送出赢郡。”

但就是这一句,令黛黎猛地停下。

房中的窗牗只开了小扇,房中氤氲开的酒气未散多少,反倒随着时间流逝而渐重。

黛黎深吸了一口气后转身,语气不虞道:“您想如何?”

“夫人过来。”他朝她招手。

黛黎抿着唇,到底回去了,不过最后隔着一张长案停在他面前。

秦邵宗不言,但目光明显往下移,于她手里的桑皮纸上定了定,而后再次招了招手。

不够近。

让她再靠近些。

黛黎移开眼不再看那双棕眸,慢慢绕过长案。长案之后,男人大马金刀地坐着,从她下压而变得狭窄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他的黑袍一角。

深色的黑,沉甸甸的颜色,和他这个人一样看不透,也同样带着压迫感。

腕上忽然一紧,视野在那一瞬晃动得厉害,待黛黎反应过来,她已由站立改为坐。她侧坐在他的腿上,背后靠着的,唯有圈在她腰上的长臂。

秦邵宗一手绕过她的腰,大掌先扣在她腰眼处,待她坐稳了,那只手贴合着她腰侧滑至前方。

在腰眼被拿住的那一刻,黛黎敏感地打了个颤,她下意识侧身反方向躲避,却撞入他胸膛里。

而黛黎所有想起身、想挣脱的动作,都止于他后面的这一句话:

“夫人想在信中吩咐他们些什么?秦氏旁支皆唯我是从,这封手书他们必定会一丝不苟地待之。”

黛黎眼睫飞快颤了几下,一柄天平在她心里左右摇晃着。

左边是给出类似于龙骨水车这种“重磅炸.弹”,以此为砝码让他帮忙,免去如今这等处境。

右边是先忍着,不抛出另外的砝码。毕竟现在远没到要上床的地步,且那位据说在军中拥有高声望的纳兰先生还未抵达赢郡。

她需要旁人和她一起牵制秦邵宗,很显然,这个潜在的合作方如今还没到。

他在晚宴上喝了许多酒,且有过长廊上的那回对峙,她发觉这人是半点不按常理出牌。

天平左右数次晃动后,最后左边高高翘起,右边落地了。

“让他们去钱唐找一个叫做‘秦宴州’的九岁男童,他……”黛黎话音微颤。

她放在腿上的手被那只绕过她腰间的大掌执起,粗糙的厚茧存在感十足,灼热的,控制欲极强地圈住她的手腕。

深色的大手贴着她的手腕肌肤往上,先是勾起她的食指,长指从她两指间的指缝滑入,慢慢摩挲着她指内侧的软肉。

黛黎本能地想握拳,几个指缝却相继卡入了他的手指。

秦邵宗以右手拿起案上的狼毫,在铺开的桑皮纸上笔走龙蛇,利落写下方才黛黎描述过的男童的外貌。

“还有呢,除了令郎的外貌,夫人还想说什么?”沾了黑墨的狼毫笔尖翘起,重新回到笔枕上。

秦邵宗转头,圈着黛黎的长臂紧了紧,迫使怀中人倾身过来。

黛黎坐在他腿上,难得比他高一些,如今被他压着后腰过去,不得不抬手抵了下他厚实的肩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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