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红楼(十二)(2 / 2)
只有阿弥洛司转回了头,发现了刚从楼道裏走出来的梁浣,眯起眼睛,“你干嘛去了?”
梁浣沉默地摇摇头,下一秒就被李明明抓住了手臂,李明明开心得一边流眼泪一边和他说,“楚哥活了!!手术成功了!!”
梁浣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太好了……”
沈落雪左右瞥了一眼,在她的视角裏的确是空无一人的,她对着白偃说,“后续病人会转入VIP单人病房,按你的要求,所有的是顶配的,和我去缴费吧,术后的安置也有一些细节需要交代给你。”
白偃呼出一口气,点点头,偏过头和黛莉对视了一眼,黛莉自然知道白偃的意思,对他示意可以放心。
他们跟着后续推着谢楚病床的护士去到了一个宽敞明亮的病房裏,几个人站在床边,盯着躺在床上沉睡的谢楚看了好久,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谢楚的头发被剃光了,他的头颅上开了很大一个口子,此时被好好的包了起来,口鼻被呼吸机盖住,身上插了很多维持他生命的管子。
他浑身惨白,呼吸几乎察觉不到,明明已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却还是像一捧雪,好像下一秒就这样化成水雾,彻底消失不见。
黛莉看着两个小孩儿就有点好笑,何蕉蕉和李明明俩人蹲在病床边,好像看着看着就又要哭了,连忙小声说,“好了,都先出去吧。”
阿弥洛司嗯了一声,“从当时在茶水间的情况来看,谢楚也许是能接触到我们的,当时我们不是接住了要跌倒的他吗?”
对对糊恍然大悟,“所以我们现在在这裏说话……”
“他也许是听得见的。”阿弥洛司耸耸肩,“大家都挤在这裏会吵到他休息的,那麽大一次手术,他估计消耗的不轻,都留在这裏只是负担,留一个人看守就行了。”
李明明撇撇嘴,忍着眼泪,“我们出去吧……梁浣,你情绪稳定,你留下来,楚哥醒了就和我们说嗷!”
梁浣张了张嘴,“我……我?”
他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有点惊讶李明明的选择。
他以为会是李明明和何蕉蕉其中一个留下来的。
李明明皱眉,“我不行,我总想哭,会吵到楚哥的,何蕉蕉是女生,留下来也不方便,其他几个不是同一个公会的我不知道底细怎麽样所以我不信任……黛莉又只顾着臭美补妆。”
黛莉:?
“只有你了。”李明明忍着眼泪拍在梁浣的肩膀上,“楚哥说过,你人不错。”
“…………”梁浣沉默下来点点头,“好。”
病房裏顿时走光了。
梁浣把窗帘拉了一些遮挡阳光,确认病房裏的光不刺眼后才安静地在床边坐下。
他犹豫了很久很久,才微微靠近了一些,观察着谢楚的眼睫毛。
人装睡的时候眼睫毛会不自然的颤抖,但此时谢楚的眼睫毛很安静,显然是处于深度睡眠的状态。
也就是说,別人做什麽,谢楚都不会发现。
“谢楚……”梁浣轻声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唯一回答他的,只有平稳的心电图的声音。
他坐在椅子上,低下头无声地哭泣起来。
主办方的话还萦绕在他的心头。
【梁浣,你只需要把你的刀插进谢楚的心口,这一切就结束了。】
【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兔女郎也会醒来。】
【一切都会结束的。】
“怎麽办…………”
梁浣无助地无声质问着,质问谁呢,他也不知道。
梁浣从被研发出来的那一天起,就是跟在兔女郎身后的。
考核、学习、实习、正式上岗,兔女郎陪伴了梁浣半辈子。
那个看起来花天酒地只知道收钱的师父,是梁浣接触到的第一个人。
‘人类和动物一样,是趋光性动物。’
‘如果有这麽一个人在你眼裏闪闪发光,那麽就放肆的去追随ta。’
‘ta一定会带领你去走对的路,做对的事。’
兔女郎喝醉后,总会哭泣。
为什麽哭泣,她酒醒后却说不出个原因。
梁浣从没有告诉过她,在自己的眼裏,闪闪发光的人只有兔女郎一个。
自信的、熠熠生辉的。
梁浣握紧了双手,站了起来。
手中随着他的动作出现了一把匕首。
匕首被他双手握住,然后悬在了谢楚的心口上方。
他心中天人交战,他甚至希望此刻有谁能突然闯进来制止他,然后大骂他是背叛者,再一刀捅死他。
可是没有。
他们真的相信梁浣会好好的照顾谢楚。
思及此处,梁浣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病床上。
“对不起……”
匕首划破空气,却骤然悬停,连谢楚心口的病服都没有触碰到。
梁浣突然收手,惊恐地把匕首扔了出去!
“不行!!不行!!!”
“啊啊啊啊啊啊我做不到!!”
他跌倒在地,捂着脸在病床边痛哭起来。
没有人教他在这种情况下该怎麽做,他所有汲取的知识都是从兔女郎那裏学来的。
那个强大的女人把梁浣养成了一个心思干净的人,以至于他不能对自己的朋友下手。
他的耳边传来了一句嘆息。
那是来自主办方的,失望的嘆息。
【梁浣,你好没用。】
【可即使你没用,也不能留给谢楚他们。】
它花了精力磨出来的利剑,不能因为优柔寡断就白白送给別人使用。
【所以,永別了,我优柔寡断但实在善良的孩子。】
一道刺眼的巨雷从天而降。
噗嗤一声。
穿透天花板,穿透水泥钢筋,径直戳穿了梁浣的心口。
属于主办方的母代码,就是杀死他们的专属武器。
梁浣一剎那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身体不能动,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想,这是主办方对他的最后一点仁慈。
“妈妈…………”梁浣轻轻喊着,却也只有口型,没有声音。
主办方听不见,自然看不见。
他出生的那天,主办方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说这会是它最可爱的孩子。
梁浣感受着自己浑身上下的温度消失,眼前出现了无数个交杂的系统屏。
【核心系统已被破坏!】
【母代码强制回收!】
只能任凭眼泪落下。
他不是被爱的孩子。
只是一个失败的下属而已。
……
“怎麽躲起来悄悄哭?”兔女郎掀起桌布,也钻了进去,坐到哭泣的纯善身边。
小孩儿缩成一团,不理她。
“不就是主办方指责了两句吗?这次任务没做好,下次我们继续加油嘛。”兔女郎嘻嘻笑,捏了捏纯善的脸蛋,“小男子汉还哭鼻子?”
纯善撇撇嘴,“呜呜……”
“好啦。”兔女郎拿起手裏的书,对着他晃了晃,“还想听,就別哭。”
纯善眨眨眼,还真的不哭了。
“你这麽喜欢听这些哲理的语句?小小年纪,听得懂吗?”兔女郎说着翻开到有书签夹着的那页。
女人纯正的英伦腔在狭窄的桌子下响起。
"Walk towards the place with the sun."
(“朝着有太阳的地方走。”)
"When the human soul transcends life and death."
(“当人类的灵魂超越生死。”)
"Their bodies will be glory itself."
(“他们的肉体将成为荣耀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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