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楚门秀(八)(2 / 2)
何蕉蕉双手骤然用力,指甲狠狠扣在可乐瓶上,锡纸罐发出了承受不来的吱嘎声。
她不敢去看左手边的空位,只是盯着可乐罐的拉环,“不可能。”
“你们肯定猜错了,不是未来……”
歇尔莉拧着眉,“……其实有点道理。”
何蕉蕉一下没收着力,指甲抠在罐身上,力气太大,导致凹进去一块。
“这个影响肯定是坏的,副本不会让玩家在机制內讨到好处,你看见的,也许就是每个人的死亡倒计时。”
何蕉蕉牙齿咬的死紧,“倒计时……不合理,这不合理,如果真的是死亡倒计时,那是什麽时候的呢?一年以后?两年以后?几十年以后?”
“几十年的话,大家都会死。”何蕉蕉不抬头,“那这个倒计时就没什麽用…………”
“那万一,就是明天呢?”青雀突然开口打断了何蕉蕉的话,“这是沈珉让我问的。”
何蕉蕉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我不信,別瞎说,不可能。”
“何小姐。”歇尔莉推了推眼镜,“我觉得你需要直面这些。”
“……”
歇尔莉看出来何蕉蕉对着同伴有着几乎极端的保护欲和依赖,这种偏激的想法体现于她会为了同伴豁出去一切,甚至回避一切会给同伴带来不祥的信息。
平时似乎看不出来,就是一个很普通很热烈的活着的女孩子,可一旦触碰到她的逆鳞——同伴,也许不止是同伴,是对她来说有存在意义的、给她带来了归属感的、特殊存在的人。
何蕉蕉就会立马竖起浑身的尖刺,尖锐地刺向所有试图靠近她地盘的人。
初步反抗的症状,就是从根本上否认,甚至会自我洗脑、自我调节、强行合理。
好像只要否认,不好的事就不会存在。
可是这样不对。
歇尔莉始终认为,神明玩家和普通玩家没有什麽区別,都是一条命,迟早会有死亡的那一天。
理性无法主宰感性,直面死亡永远是人类无法自洽但必须学习的课题。
活着的人接受亲人死亡的速度越快,得到的往往不是图一个自己痛快,而是为了让死者安心的离开。
歇尔莉和青雀,甚至是沈珉,都已经送走了很多人。
朋友,亲人,后辈,甚至是心仪的爱人。
那些人在他们停止生长的岁月长河裏已经模糊到只有一个轮廓了,即使偶尔会因为某个不起眼的物件想起他们,却也只是轻轻的一笑而过。
逝去了,就是逝去了。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他们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在赌命游戏裏被悲伤的情绪捆绑太久,会被无形的魔鬼吞噬殆尽的。
歇尔莉说,“所有人都会死的,在《楚门秀》裏,这甚至已经是默认的事情了,可默认,不代表放弃自救,我需要你跟上我们的步伐,而不是一味地逃避。”
青雀撩起眼皮,一言不发地拿起酒杯站起来,走到了离他们这边有点距离的窗户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歇尔莉的话字字清晰,声音坚韧。
“女性对于苦难总会有极深的感悟,但我现在不希望你陷入这种旋涡裏。”歇尔莉一字一句,言情恳切,“我希望你能直观的面对未来发生的一切,死亡、分离、遗忘,把这些抛到身后。”
“用你的聪明和实力去挽回、扭转这一切,你要说的是铿锵有力的‘我可以解决’,而不是自欺欺人的‘我不信’。”
“在无限的恐怖世界裏,逃避和柔弱并不能为你挣来一个期望的结局,但,强大可以。”
“不要做理想派的花瓶,要做真金火炼下的先驱者。”
“然后,成为可靠的大人。”
何蕉蕉愣愣地看着歇尔莉。
她其实是严重缺失女性长辈的教育的。
从小的‘好孩子教育法’并没有告诉她要怎麽去处理这些情绪,唯一接触到的女性思想其实也就是她严厉到有些病态的母亲。
受到了日积月累的影响后,何蕉蕉压抑地成长,久而久之,她已经有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生存方法,那就是豁出去,把脑子裏的魔鬼放出来。
跳楼自杀是、主动进入赌命游戏是、在公交车上杀光了所有和她争夺下车名额的新人也是。
都是她近乎‘野兽丛林法则’的生存方法下的产物。
没人告诉她怎麽长大,只知道时间推着她往前走,可没有正确的引导,她只会是那个阴郁的站在血泊裏的可怕玩家。
她可以独立,可以杀人,可以算计,可以耍心机,可以去豁出去拼一次和朋友们明天见的机会。
这样太累了,每次都像是要把何蕉蕉这个人掏空、毁灭、然后填充进一种名为‘疯狂’的填充物。
在没头没脑的情绪涌上来的时候,她只能遵循着本能地劝诫自己不要去想,只要不想,这件事就不存在,于是一点点积攒,最终,把她逼得走向极端。
歇尔莉的话重重砸在何蕉蕉心上,她知道,自己一直都没有长大。
心裏那一点向往美好未来的妄想实在是很难开出花来。
人可以有梦想,但不能一直在梦裏,不然,就是痴人说梦。
何蕉蕉把可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没哭没闹,甚至情绪都还算稳定,“……你们的头顶上,有一个漂浮着的日期。”
青雀站在窗户边,窗外就是波涛汹涌的海浪,耳边是何蕉蕉略微颤抖但语句清晰的声音。
“歇尔莉姐姐的日期是10月14日。”
“青雀先生的日期是10月12日。”
何蕉蕉抿紧唇,“李明明的,我看不见。”
歇尔莉皱起眉,看向自己的电子手表,上面显示今天的日期是10月4号。
“日期是固定的。”何蕉蕉说,“如果是未来,那这个日期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等到了日期的那一天,你们也许会死。”
她说着,没去看左手边的李明明,“而明明……也许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巨雷落下,房间裏没人说话。
李明明震惊地看着何蕉蕉的侧脸,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到雨滴落在船舱的玻璃上,砸出细细密密的雨声。
李明明这才如同大梦惊醒一般,挠挠头,讪讪地对着歇尔莉和青雀笑了一下。
“啊…………”
“我好像要死了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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