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2 / 2)
南疆狩神祭,乃是当地最盛大的节日,妄月宫作为南疆霸主,此次广邀正道友宗前往观礼。请柬用语客气周到,挑不出丝毫错处。
然而,在附录的观礼弟子名单建议中,却特意、单独提到了郁行初的名字。
理由也冠冕堂皇:感念郁道友于天衍宗试剑台上手下留情之风度,特邀其前来,共襄盛举,亦让南疆子弟一睹中原天骄之风采。
消息传到郁行初耳中时,他正在藏经阁翻阅古籍,闻言指尖一颤,书页险些被撕破。
南疆?妄月宫?温言?
他第一时间涌起的念头,便是拒绝。
任何离开宗门庇护的可能,任何可能与外界产生不必要牵连的机会,他都不想沾染。
然而,这是宗门之间的正式邀请,关乎两派顏面与交情,绝非他一个弟子能够轻易推拒。更何况,对方给出的理由如此“充分”,若强硬拒绝,反而显得凝辉宗小家子气,更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果然,晏离并未给他拒绝的余地。
凝辉殿內,晏离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垂首而立的郁行初,声音清冷如常:“妄月宫相邀,你便带队前去。亦可歷练一番,见见世面。”
郁行初心脏微沉,却只能恭敬应下:“……是,弟子遵命。”
他知道,此行不可避免,既如此,那他必须将风险降到最低。
回到住处,他立刻开始拟定随行弟子名单。他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带来变数的人选——修为不足者不要,心性跳脱者不要,与外界牵连过深者不要。最终选定的,是三名性格沉稳、修为扎实的內门弟子。
至于云澈……
当少年得知消息,眼睛亮晶晶地跑来,拽着他的衣袖,满是期待地撒娇:“师兄!你要去南疆吗?带我一起去吧!我还没去过那麽远的地方呢!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不给你添乱!我还可以帮你拿行李,帮你试毒……唔!”
郁行初硬着心肠,将衣袖从云澈手中抽回,语气平淡得不近人情:“此行非是游山玩水,名单已定,并无你。你好生在宗门修炼,勿要贪玩。”
云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亮晶晶的眼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蒙上了一层浓浓的水汽,委屈得嘴唇都在发抖:“师兄……为什麽又不带我?我、我最近很用功的……我真的不会捣乱的……”
他甚至急得开始掉眼泪,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师兄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我哪裏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你別总是丢下我……”
看着少年哭得通红的眼眶和那全然的依赖与委屈,郁行初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能维持住脸上的冰冷面具。
他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与你无关。只是宗门任务,并非儿戏。听话,回去。”
最后两个字,说得又冷又硬。
云澈被他这前所未有的冰冷态度彻底伤到了,愣愣地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却不敢再纠缠,最终低下头,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了一句“……对不起,师兄”,便转身哭着跑开了。
郁行初站在原地,看着那伤心逃离的背影,久久未动,只觉得喉头梗塞,满嘴苦涩。
对不起,云澈。
而另一个必须要带上的人,却让他不得不主动去寻。
碧海阁內,顾清让一听说郁行初要去南疆观礼,而名单裏居然没有他,当场就炸了毛。
“郁行初!你还是不是兄弟了!去南疆那种好玩的地方居然不叫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狗了?!忘了当年是谁帮你偷看……”
郁行初面无表情地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爆出更多童年糗事。
“闭嘴。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你敢不带我试试!我这就去收拾东西!”顾清让瞬间变脸,眉开眼笑,扒开他的手,兴奋地原地转圈,“南疆啊!听说风景特別好!好吃的特別多!妄月宫的小姐姐们特別漂亮……咳咳,我是说,文化交流特別重要!”
郁行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无奈嘆息。他就知道会这样。若真不带上这个活宝,等他从南疆回来,怕是能被顾清让的唾沫星子淹死三年。
而且……有顾清让在身边插科打诨,或许也能稍微冲淡一些他心中那挥之不去的阴霾和警惕。
至少,看起来会更像一次正常的宗门出行,而非……一场充满未知风险的行程。
五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郁行初带着三名沉默寡言的內门弟子,以及一个兴奋得如同要去春游的顾清让,拜別宗门,登上了前往南疆的飞舟。
飞舟穿透云层,向着南疆的方向平稳驶去。
顾清让趴在船舷边,兴奋地指着下方掠过的奇异山川地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三名凝辉宗弟子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打坐调息,恪尽职守。
郁行初独自站在舟头,迎面而来的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重的忧色。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摩挲着腰间那枚刻有雷纹的玄铁令牌。这是凝辉宗核心弟子的身份象征,也是宗门阵法的通行凭证。
冰凉的触感传来,却莫名让他感到一丝微弱的、奇异的安心。
临行前,他去凝辉殿向师尊辞行。
殿內依旧清冷空旷,晏离端坐于蒲团之上,听完他简短的禀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就在郁行初躬身准备退下时,晏离却忽然开口:“过来。”
郁行初脚步一顿,心中微紧,依言上前几步。
晏离抬起眼,琉璃色的眸子落在他腰间那枚玄铁令牌上。并未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指尖极轻微地一动。
一股极其精纯冰冷、却又无比隐晦的灵力波动,如同无声的涟漪,瞬间没入了那枚玄铁令牌之中。
郁行初只觉得腰间令牌微微一热,随即恢复如常,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令牌之中,多了一道极其强大而冰冷的禁制气息!那气息与他师尊同源,蕴含着一种內敛到极致、却仿佛能冻结一切的守护之力。
他愕然抬头,看向晏离。
晏离却已重新垂下眼眸,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去吧。”
没有解释,没有叮嘱,只有这一道无声无息种下的禁制。
郁行初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那枚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雪气息的令牌。胸腔裏仿佛被什麽东西塞满了,酸涩,滚烫,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师尊他……终究还是不放心的。
这道禁制,是保护,亦是一道冰冷的枷锁,时刻提醒着他肩负的责任和潜在的危险。
他最终什麽也没说,只是更深地低下头,行了一礼,默默退出了凝辉殿。
此刻,感受着指尖下令牌那冰凉的触感和其中蕴含的、师尊的力量,郁行初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虽然前路未知,虽然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不是完全孤身一人。
郁行初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冰冷,无论南疆等待他的是什麽,他都必须要面对。
飞舟划破长空,载着心思各异的几人,朝着那片神秘而遥远的土地,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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