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世界法则(2 / 2)
“嗯,但无论什麽猜测都不如亲自去问问。”
说罢,他挥了挥手,中控室的显示屏上立刻显示出雷达系统的S级精神力捕捉定位情况,拉近放大正是一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宇宙舰:
“正好他们也在宇宙裏。”
谢森的“仁者号”宇宙舰,诺维听说过很多次,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在宇宙裏飘荡了十三年的仁者号自然比不过各方面都是顶配的T0,专舰轻而易举泊近、毫不费力逼停。
通讯屏上立即显示出谢森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的脸,但科恩毫不在意地放下操作杆,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诺维身上,才抱着他下了去。
“开门。”
霸道的帝国S级才不管另一只同类甘不甘心、情不情愿,毫不客气地擂着门,一边示意着怀裏的诺维,一遍淡定威胁道:
“我带了免战牌过来,再不开门我把他送回去,可就不那麽好说话了。”
通讯屏幕裏的谢森沉着脸,似乎在辨识有免战牌在的情况下科恩依旧开大精神力的可能性,犹豫半饷,终是没敢挑战他的精神稳定性,打开了门。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但再退让一步也不可能了,谢森堵在门口面目狰狞道。科恩毫不犹豫地从光脑裏找出那张欠条照片,直直怼到他面前。
“我来要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
谢森想也不想:“我他爹的也不欠你钱啊。”
“嗯,但你债主雇的我,他付了酬劳。”
说着,科恩偏头,光明正大地亲了诺维一口,“又付了一次。”
谢森:……
“所以不对债主热情点吗,我们可飞了几天几夜来抓你的。”
谢森孤疑地看着科恩,看那模样是很想质疑他这几天不光来抓他肯定还做了很多別的事吧。
但他又不敢真的赌科恩会跟他同归于尽的指数有多高,只能忍气吞声地把他迎进来——当然,一起被迎进来的还有科恩怀裏一直抱着的诺维。
作为残暴S级在宇宙这麽多年的栖身处,诺维可能感受不出来,但科恩一迈进仁者号时就察觉到了不同。
他扫视一圈,在紧闭的休息房间门上很是意味深长地多停留了一会,然后才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我帮你算过。”
仁者号的起居室裏正好有张长桌,科恩抱着诺维走过去,任性挑选了桌旁看起来最舒适的那张椅子,将他放到上面,又贴心整理出来一个相对舒服的卧靠位置。
桌子上还有橘子,科恩看品相不错,便顺手剥了一个喂给诺维,诺维乖乖张嘴接过,他那只手就干脆不拿下来,一边摸着他的脸颊,一边和着谢森随意进行着下半句话:
“那些爆炸不足以让宇宙重启,但一定会让裏面的虫死去。”
谢森在他一连串动作中重重哼了声,科恩相当无所谓地耸耸肩。
“当然了,”他玩味抬眸,直视着谢森同样的墨色眼眸,“也包括最终控制点裏的格辛。”
这次谢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嗯。”
科恩没什麽起伏地笑了下,依旧漫不经心道:
“让我猜猜你是什麽时候开始后悔的,是知道爆炸没发生后松的那口气,还是发现即使爆炸没发生格辛依旧没能像以往一样回到你身边时。”
“你来军部惹事前,并不知道格辛没死。所以你追杀诺维、捣乱第五集团军,因为他们都是借口,你始终不敢承认是由于你的原因害死了格辛,你归咎军部、怪罪诺维,都是为了让你自己好过点。”
诺维扭头,震惊地看着科恩,科恩顿时心软到一塌糊涂,摸着他的脸轻轻道:
“嗯,是的,帝国的另只S级就是这麽没担当,遇到事情只会推卸责任,甚至甩锅给我的漂亮虫。”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谢森表情阴晴不定,极力冷酷道。
科恩点了点头,承认道:“确实。”
“不过你的宇宙舰不是就叫仁者号吗,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
说着,墨色眼眸倏地抬起,鹰般锐利锁定:
“是不是,‘人’。”
第一瞬间谢森其实并没有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麽,直到科恩了然地轻笑了声,在诺维的孤疑和他五雷轰顶的震撼中,篤定地又重复了一遍:
“果然,在我发现你能听懂‘老婆’这个词的时候,就在怀疑你了。”
“你果然是‘人’。”
谢森猛然起身,瞳孔疯狂地震,“你也是——”
“算是吧。”
科恩挥手打断,“不过我生在这裏,养在这裏,对那些只有最模糊的印象了。”
“威廉说你是16年前凭空出现在西防星的,那我猜,你应该就是16年前突然穿越过来的。
因为过来的时候已经成年,所以你可以很清醒地意识到这裏和你原来生活地方的不同,也更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这个世界的全部一切都视作游戏。
置身事外,高高在上,藐视痛苦,藐视生命,西防星不重要,军部百万虫的性命也不重要。”
科恩毫无笑意地勾了下唇角:
“你重启宇宙想要回家,但我觉得你和这个世界的法则还蛮适配的,毕竟不是每只穿越者都能这麽自适应S级基因裏的残忍杀戮,还能够如此不把这裏的虫当做平等生物看待。
一面居高临下地俯视这裏的原住民,嘲笑他们愚蠢、无知、懦弱、不敢反抗,一面又享受着至高无上的S级权势带来的凌驾感,肆意去践踏他们。”
“……那你呢。”
谢森望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墨色眼眸,冷酷道,“S级的劣根性是天生的,如果我们是同类,你难道就没有那些残忍想法。”
“我确实也有。”
科恩毫不避讳地坦然道,“但可惜的是,我是从一只虫蛋被生养到现在的,在我隐隐回忆起那些前,我的雌父就首先死在了我的面前,这让我不得不审视、提防这个世界,包括那些流淌在我基因裏的东西。”
诺维听不懂但依旧忍不住担忧地蹭了蹭他的指尖,科恩笑了下,探身亲了亲他的脸颊。
“嗯,并且最后还幸运地收获了我专属的抑制剂。”
“那你现在算什麽。”
谢森完全不为所动,嘲讽道,“知道我回不去,想邀请我一起进行大型沉浸式体验?”
“你知道我在研究所裏研究的是什麽吗。”
科恩没有回答,而是望着他,突然开启了另一个问题:“是针对雄虫的精神力屏蔽仪。”
“很久很久之前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繁衍规则是‘递减’的种族裏,为什麽能突然逆着规则出现S级,这真的是进化的叠代吗。”
“但直到我开始觉醒精神力,我才意识到,这从来不是恩赐,这是万物神律最后的挣扎。”
“五十年没有新的A级,最近十年也生不出来B级——那些位高权重的虫们又何尝没有心知肚明,这个种族就是在走向它咎由自取的注定灭亡,所以他们颁布更加严苛的繁衍法则、给予更加苛刻的对待。”
“我不认同这个世界固有的运行规则,但万物发展总是要循序渐进的。倘若生物本能本就如此,那科技手段能不能协助改变?我不知道,但我是S级,总得由我努力一次试试。”
他站起身,伸出手,“所以,有没有兴趣一起。”
“即使这个种族懦弱、贪婪、腐朽,哪怕万物神律都放弃了,但我在这裏生活了二十二年,见识过无数你视如敝履的虫在此付出的努力、做过的挣扎,包括格辛包括诺维,他们出生在这裏、生活在这裏,其实还挺美的。”
两只S级相望,一个是毁灭者,一个是拯救者。
谢森僵持着,正这时,休息室的门打开,面色苍白的格辛走了出来。
诺维立刻随之起身,担忧地望向他,但格辛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赤着上身走到谢森面前沉默地跪了。
他全身上下尽是大大小小经年的伤疤,后背被撕掉骨翼的地方是一个丑陋无比的巨大疤痕。
可他抬头,墨绿色眸子仰望向谢森时,又是最虔诚的目光,掩去刀剑的锋芒,露出浑身最柔软的地方,等待着被伤害。
“先生,”他轻轻道,“我永远忠诚于您。”
宇宙舰裏剎那间寂静无声,诺维嘴巴张合,在唇齿间无声呢喃着“哥哥”,科恩伸手将他圈进怀裏,亲了亲他的脸颊。
“诺维没有背叛过格辛。”
他一边安抚着,一边突然开口,像是再随意不过地聊起那件普普通通却又至关重要的事:
“那天在最后控制点,诺维用枪敲碎了玻璃,堵住了门,让格辛先跑。格辛翻了出去,所以他一直以为格辛成功逃脱了。”
“但格辛没能跑掉,他出去后就遇到了围堵,拼尽全力也没能飞起来,因为他只剩下一只骨翼。”
科恩转回目光,望向谢森:
“从来没有你以为的贪生怕死或者背叛,这个世界的虫什麽都没做错,自始至终,都是你的因,你的果。”
时光一晃而过,十几年弹指间,一会是十六年前初来乍到的西防星地下拳场,那只所谓的十五岁小拳王从不甘和绝望的血污裏一点点爬向自己的落魄身影,一会又是十三年前,那残酷地仅仅因为好奇就毫不留情撕掉雌虫赖以生存的骨翼的自己。
科恩说得对,他从没有真正瞧得起这个世界的虫过。
他冷眼旁观痛苦,享受着权势的同时又觉得这些虫简直懦弱得可笑。
他将一切视为蝼蚁,漠视全部挣扎,放任骨子裏的残忍暴虐,带着冷酷恶意去撕毁其他虫的希望。
可那又如何,他是高高在上的S级,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这样的,他就是有权利践踏一切。
最后如他所愿,他在每只虫眼裏都看到了恐惧。
然而在那只随手救下的小雌虫眼中,他偏偏还看到了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狂热崇拜。
他嗤之以鼻,却忍不住抱着一种近乎玩乐的心态想要知道一只弱小的虫究竟能做到什麽地步,于是他施舍了他一点钱,并且在走之前,去烧了那个一直骚扰他的庄园。
是举手之劳,但那只虫便那麽热烈地捧出了全部。
他想要他的骨翼装饰宇宙舰,他就真的任他撕下;他让他去考军校,他就真的排除万难去考了;他让他来宇宙,他就真的放弃大好前程来了。甚至于最后,他让他去死,他也真的去了。
可他却突然不想要这个结果了。
他突然意识到,那个一直存放在仁者号裏的骨翼装饰品,已经在这十三年了;他从地下拳场捡回那只永远会用赤诚且炙热的目光注视他的小雌虫,也已经十六年了。
——在这场跨越数年的漫长宇宙游戏终章,他终究还是没能完全置身事外。
“……我依然挺讨厌这个世界的。”
半饷后,谢森嘆了口气,没有说出后半句话,而是看着科恩,妥协般伸出手。
“那合作愉快了,另一只S级。”
然而他手臂伸出,在彼此就要握上前,科恩突然毫无征兆地抬手,“哐”一声对着他的脑袋就是重重一拳,惊天动地又猝不及防,直接把他掀翻在地,也把旁边的诺维和格辛同时吓了一跳。
“嗯。”
科恩摁着拳头,皮笑肉不笑,“正事说完,那可以算算旧账了。”
“这一拳,是替那些在西防星生活过的虫揍的,打的就是你这种自大又自负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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