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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在字裏行间喘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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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在字裏行间喘息

网吧的日光灯管发出持续的低频嗡鸣,像一群困在玻璃罩裏的疲倦蜜蜂。空气裏混杂着隔夜泡面汤的酸腐气、烟蒂燃尽的焦油味,还有某种潮湿抹布挥之不去的霉味。

我(苏晴)在这种熟悉又令人作呕的气味中醒来。

意识回笼的过程缓慢而粘滞,仿佛从一片浑浊的油污裏艰难浮起。首先感知到的是脖颈和后背传来的尖锐酸痛——蜷缩在廉价的电脑椅上睡了不知多久,身体用剧烈的抗议宣告它的存在。然后是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干渴,以及胃部空荡荡的、泛着酸水的绞痛。

药效似乎过去了。或者说,那种强行将人按进麻木深渊的力量正在消退,留下的是更加清晰、也更加难熬的生理性不适,以及……紧随其后、从不迟到的心理海啸。

记忆的碎片猛地扎进脑海。

会议室裏那些审视的目光。我自己可悲的失语。电梯裏林夕平静的提问和我破碎的回答。仓惶逃离时周编辑焦灼的呼喊……

羞耻感像一张湿透的厚毛毯,裹住全身,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我把脸深深埋进膝盖,发出无声的嘶吼。为什麽是我?为什麽我要承受这种病?为什麽连最基本地出现在人前都做不到?

黑暗的念头再次汇聚,叫嚣着要将我拖回那个安全的、自我毁灭的深渊。

就在此时,电脑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暗了下去。黑色的屏幕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映出我此刻的影子:一个蜷缩在肮脏角落、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幽灵。

我死死盯着那个影子。

这就是苏晴。这就是写出了《星墟》的苏晴。

一种尖锐的讽刺感刺破了绝望的泡沫。

屏幕上,之前打开的文档还停留在《星墟》的某一页。是叶文婧在观测站独自面对异常数据流的一段描写。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些我自己写下的文字:

“……逻辑的基石在此刻崩塌,像沙堡般被未知的浪潮吞噬。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并非源于死亡,而是源于认知的彻底湮灭。然而,在这极致的恐惧深处,竟奇异般地滋生出一丝……兴奋?仿佛一个终其一生追寻答案的囚徒,终于看到了牢笼墙壁上出现的第一道裂痕,哪怕那裂痕背后可能是万丈深渊……”

我的心跳,突兀地漏跳了一拍。

这段文字……好像……有点问题。

“认知的湮灭”和“极致的恐惧”之间的转折,是不是太生硬了?那种“兴奋感”的诞生,缺乏一个更细腻的、心理层面的过渡。叶文婧是个科学家,她的情绪变化应该更遵循其內在的逻辑,即使是在崩溃的边缘。

这个纯粹属于创作层面的、技术性的挑剔念头,像一颗极其微弱的小火星,啪地一声,在我一片漆黑的大脑裏闪了一下。

很微弱,随时可能熄灭。

但却顽强地存在着。

我盯着那段文字,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手指甚至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仿佛想要去触摸键盘,修改那个在我看来不够完美的句子。

然而,身体依然被沉重的惰性和自我厌弃捆绑着,动弹不得。

修改?有什麽意义?这部作品已经不属于你了。它即将被一群人拆解、重塑,变成你完全陌生的样子。你在这裏纠结一个句子的过渡,就像在泰坦尼克号沉没前擦拭甲板上的一个污点一样可笑。

火星摇曳着,几乎要被理性的绝望吹灭。

可是……那是叶文婧。是我在无数个黑夜中,一点点塑造出来的灵魂。即使最终电影会把她变成另一个模样,但在这个原始的文本裏,在这个属于我的世界裏,她应该尽可能完美。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裏依然充满了网吧的污浊气味,但却莫名地给了我一点点力量。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量。

我伸出手,颤抖的、冰凉的指尖,碰触到了键盘。

按下一个键。

屏幕亮起。光标在那段文字末尾闪烁。

我开始修改。动作很慢,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删除。敲入新的词语。再删除。再尝试。

整个过程并不顺畅,大脑像塞满了棉絮,思维断断续续。但奇妙的是,当我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如何让这句话更贴合叶文婧”这个具体而微的问题上时,那些盘旋在头顶的、关于自我否定的巨大轰鸣声,似乎……暂时减弱了那麽一点点。

仿佛在暴风雨的中心,找到了一张薄薄的纸,躲在下面,获得了一瞬间的喘息。

我修改完了那一小段。效果未必有多好,但至少,我做了点什麽。我没有完全被黑暗吞噬。

做完这一切,微小的力气似乎也用尽了。疲惫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胃部的绞痛变得更加鲜明。

我需要离开这裏。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回到一个能称之为“窝”的地方。

开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数十个未接来电和短信,大部分来自周编辑。

我没有点开看。只是打开叫车软件,输入了酒店地址。

然后,我收拾好东西,拉高衣领,低着头,像做贼一样快速离开了网吧。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湿冷清新,让我浑浊的肺部稍微舒服了一点。

回到酒店房间,我反锁上门,第一件事是冲进浴室,打开热水,用力搓洗着脸和手,试图洗掉网吧沾染上的所有气味。然后,我烧了热水,泡了一碗杯面,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食物下肚,带来一点暖意和真实的支撑感。

我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无声流淌的光河。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周编辑的短信,语气已经从一开始的焦急变成了担忧甚至带着一丝恳求:“苏晴,回个信好吗?无论如何,让我知道你安全。项目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不急。”

我看着那条短信,很久。

然后,我抬起手指,敲了三个字,发送。

“我没事。”

没有多余的解释。但这三个字,对我而言,已经耗尽了巨大的勇气。

发送完毕,我像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瘫倒在床上。

身体极度疲惫,但大脑却因为那短暂投入的修改和刚才的食物,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绝望的清醒。

我拿起床头那份《星墟》的剧本,厚厚的一沓。这是围读会前周编辑塞给我的,我一直没敢细看。

此刻,在一种复杂情绪的驱使下——或许有好奇,有不甘,有恐惧,也有那一丝微光带来的、想要再靠近一点点的冲动——我翻开了它。

---

“咔!很好!这条过了!休息二十分钟,准备下一场!”

导演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片场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我(林夕)脸上那种属于傻白甜女配角的、夸张的崇拜笑容立刻收敛,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对着刚才合作的男演员礼貌地点点头,我走向自己的休息椅。

小圆立刻把保温杯和外套递过来:“夕姐,喝点水。刚才芳姐来电话,说《星墟》的正式合同已经发到她邮箱了,条款基本没问题,等你晚上回去看。”

“嗯。”我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心裏却并没有太多波澜。合同落地是意料之中,现在的重心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如何啃下叶文婧这块硬骨头上。

我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音频文件,戴上耳机。裏面是我根据昨晚对角色新的理解,重新录制的几段叶文婧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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