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內外:喘息与试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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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內外:喘息与试炼
酒店的窗帘依旧紧闭,将世界隔绝在外,只留下书桌台灯一圈昏黄的光晕,像宇宙中唯一稳定的恒星。我(苏晴)坐在这圈光晕裏,面前是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星墟》剧本的修订版文档。
距离我发送那份布满批注的文档,已经过去了两天。
周编辑的回复邮件带着几乎要溢出屏幕的感激和兴奋,告诉我导演和编剧团队如何重视我的意见,那些关于叶文婧的修改建议如何被采纳,甚至称赞我“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这些赞扬像隔着毛玻璃传来的模糊声音,无法真正抵达內心,反而带来一种不真实的飘忽感。他们真的觉得好吗?还是只是出于礼貌,或者是为了项目顺利推进的权宜之计?
我不确定。也无法深究。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条通过文字、通过批注建立起来的纤细通道,似乎被默许存在了。周编辑没有再提任何需要我亲自出席的会议,只是将新的修改稿发来,客气地请求我“把关”。
这让我获得了一种危险的、暂时的安寧。
危险在于,我知道这屏障不可能永远存在。项目在推进,总有我必须直面外界的那一刻。光是想象,就足以让我掌心冒汗。
而安寧在于,至少此刻,我可以躲在这屏幕之后,在我的文字疆域裏,获得一点点喘息和……掌控感。
我点开新发来的剧本。果然,那场叶文婧对着照片垂泪的戏被删改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彻夜坐在观测站,手指无意识地在数据板上反复划动,指甲边缘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忽略了指腹被锋利板缘划出的一道细细血痕。周围是散落一地的演算纸,像一场无声雪崩后的废墟。
对。就是这样。
我心裏那根紧绷的、关于角色被扭曲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些。
我开始阅读其他修改部分。大部分关于叶文婧的调整,都遵循了我批注裏指出的方向,让她更內敛,更偏执,更符合我心目中那个被理性与执念共同驱动的灵魂。
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很陌生。像在冰封的河面下,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水流。
我继续留下新的批注,更细致地打磨一些细节。关于某句台词的语气,关于某个场景中叶文婧视线的落点,关于她手指无意识的小动作……
这个过程,依然消耗心神。每一次敲打键盘,都像是在与自己庞大的惰性和对外界的恐惧拔河。但完成之后,看着文档上新增的黄色标记,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我做到了”的成就感,像一颗糖,短暂地中和了心底弥漫的苦涩。
直到周编辑的一封新邮件,像一块石头,投进了这潭勉强维持平静的死水。
邮件的內容是关于一场“线上剧本沟通会”。因为部分主创人员在外地,为了节省时间,决定通过视频会议的方式进行下一轮的剧本讨论。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点。
邮件裏,周编辑小心翼翼地措辞:“……苏晴,你看这样可以吗?你就在酒店房间参加,不用露面,如果不想说话,只听也行,或者通过聊天框打字发表意见都可以。主要是李导和王制片想就几个大的结构调整,听听你的想法……”
视频会议。
即使不用露面,即使可以沉默,但光是想到要进入那个虚拟的“会议室”,听到那麽多陌生的声音,可能还要被点名……恐慌就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开始收紧。
呼吸变得困难。
不。我不要。
我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回复拒绝。手指悬在键盘上,颤抖着。
可是……“大的结构调整”?听听“我的想法”?
如果我不去,他们会怎麽决定?会不会又出现像之前那样,偏离角色內核的改动?叶文婧……她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
那个在观测站裏,沉默地、固执地、用近乎自毁的方式追寻答案的女人,仿佛透过纸页,静静地看着我。
我创造了她。我有责任……保护她。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压住了想要逃离的冲动。
我盯着邮件末尾那个视频会议的鏈接,像盯着一个深渊。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试炼。比面对厚厚的剧本和冰冷的批注更可怕的试炼。
我猛地合上电脑,仿佛这样就能切断与那个可怕邀约的联系。我蜷缩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试图屏蔽一切。
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
胃部开始熟悉的抽搐。恶心感泛上喉咙。
我能做到吗?在那麽多人的注视下(哪怕是虚拟的),保持冷静?不崩溃?不打碎周编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于我“可以沟通”的脆弱幻想?
我不知道。
时间在恐惧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我伸出颤抖的手,摸到床头柜上的药盒。没有喝水,干咽下今天份的药片。苦涩味在口腔裏蔓延。
然后,我重新打开电脑。光标在回复邮件的输入框裏闪烁。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敲下两个字:
“鏈接。”
发送。
做完这一切,我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明天下午三点。
那个时间点,像一个即将行刑的钟声,在我脑海裏反复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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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墟》剧组的临时培训中心设在市郊一个由旧仓库改造的空间裏,挑高惊人,墙壁被刷成冷灰色,摆放着一些基础的、用于模拟操作的仪器模型和绿幕。空气裏弥漫着新油漆和电子设备混合的味道。
我(林夕)穿着简单的运动服,扎着利落的马尾,正和其他几位主要演员一起,听一位请来的天体物理学副教授讲解基础概念。
“……所以,你们要理解,叶文婧博士她所面对的‘星墟’,并非简单的天体残骸,它更像一个物理法则的‘伤口’,或者一个高维空间在低维的‘投影’……”教授试图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解释着。
我听得极其专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关键词和疑问。这些概念对我理解叶文婧的世界观至关重要。她所有的执念和行为,都建立在对这个“星墟”奥秘的痴迷之上。
旁边坐着男主角陈灏,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偶尔低头看看手机。对他而言,可能更关注的是动作戏和感情线,这些硬核的科学设定,理解个大概就好。
但我不能。叶文婧的一切都与此息息相关。
课间休息时,我拿出手机,再次翻出苏晴那份批注版的剧本,对照着刚才教授讲的內容,加深理解。
“哟,林老师,这麽用功啊?”陈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戏谑。
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基础太差,得多补补课,不然理解不了叶博士的脑回路。”
陈灏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目光扫过我的手机屏幕,看到了那些黄色的批注:“这什麽?导演的新要求?”
“不是,是原作者苏老师之前的一些批注。”我如实相告。
“哦,那个怪……”他及时剎住了车,换了个词,“……那个作者啊。她事儿还挺多。”
我心裏微微有些不舒服,但没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说:“我觉得她的很多见解很精准,对理解角色帮助很大。”
陈灏挑了挑眉,没再说什麽,转身去找他的助理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裏明白,在这个剧组裏,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珍视那些来自源头的见解。对很多人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一个项目。
这让我更加觉得,苏晴那些批注的珍贵。
下午是仪器操作模拟训练。我们需要学习一些基本的观测仪器操作姿势和术语,虽然真正拍摄时会有专业人士指导,但提前熟悉能让表演更逼真。
我练得很投入,反复纠正自己的手势和眼神,试图找到叶文婧那种既熟练又带着某种探究狂热的状态。
训练结束时,天色已近黄昏。我带着一身疲惫,却感觉內心充实。回到临时宿舍,我一边用筋膜枪放松着酸痛的肩膀,一边习惯性地点开手机。
剧组的工作群裏,执行导演发了一条通知:
“各位老师,明天下午三点,关于剧本结构调整的线上沟通会,鏈接已发群邮件,请准时参加。主要创作人员都会在线。”
线上沟通会?原作者苏老师……会参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