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死(2 / 2)
陈熙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裏又怕又急,她不明白哥哥为什麽这麽抗拒一桩在所有人看来都完美的婚事。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了一句她自以为最能安慰人的话,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陈盛最后的心防:
“可是哥哥,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陈盛脑海中炸开。
是啊,父亲,母亲,祖母,眼前的妹妹,这个家族裏的每一个人,不都是在压抑和自我欺骗中,这样过来的吗?顺从,麻木,然后度过一生。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的那点对真实情感的渴望,在这个庞大的运转了百年的规则面前,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如此可笑。
他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被妹妹这句天真而残忍的话,彻底击碎了。
陈熙被哥哥骤然死灰般的脸色吓到了,不敢再多言,慌忙退出了房间。
当房门再次落锁,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后,陈盛终于支撑不住。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瞬间洇开深色的痕跡。
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蜷缩起来,为自己,也为那句“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所概括的所有被压抑被磨平的灵魂,无声绝望地嚎啕大哭。
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放纵自己的悲伤。
这天傍晚,陈父独自走进了他的房间。没有训斥,没有道理,只是用一种宣告事实的不容置疑的平静语气说:
“下月初八,是你和美玉的好日子。这些日子,你就在家裏好好准备,不要再想那些不该想的人和事。”
陈盛坐在窗边,背对着父亲,望着窗外被夕阳染红的一方天空,没有回头。
他甚至没有问“如果我不呢?”。
因为他知道,没有如果。家族的意志,就是他的命运。
他只是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陈父看着儿子消瘦僵硬的背影,似乎想再说些什麽,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再次被关上,落锁声清晰地传来。
陈盛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那个还会愤怒、还会心痛、还会思念Vegas和怜惜菊香的自己。另一半,则是一个即将穿上新郎礼服、扮演黄家乘龙快婿的陌生躯壳。
而现在,后面那个躯壳,正缓缓地、无情地吞噬着前面那个真实的自己。
他不再闹了。
因为他知道,那个会闹、会笑、会爱、会反抗的陈盛,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等着初八那天,被送上家族祭坛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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