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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绍哑声,“无论什么后果,我都愿意承担。”
“你!!!”
顾无忧气得不行,不等她再说,长平握住她的手,拦了她的话。
“为什么?”长平的手有些颤抖,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即使一夜未睡,他的容貌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一如最初,让她怦然心动的样子。
似乎是怕自己倒下,她紧紧握着顾无忧的手,声音有些发紧,“是,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还是”
“您很好。”
沈绍脊背挺直,那袭白衣已经沾染了淤泥,可他跪在那,犹如一根不倒的青竹,“是我配不上您。”他没有隐瞒,因为一夜未睡,有些微红的眼睛看着长平,哑着声音同她说道:“我心中已有不可割舍之人,我没法给您十分的爱,您值得更好的人。”
就像平地乍起的惊雷。
长平呆呆地看着沈绍,嘴唇翕张,竟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最后才吐出很轻的一句,“你说,什么?”
*
两个时辰后。
属于王皇后的未央宫中,顾无忧坐在一旁,看着抱着姨妈哭个不停的长平,心里也跟被割了一道刀子似的,疼得厉害。
她打小和长平一道长大。
比起她,长平自幼有爹娘宠着,有哥哥疼着,要什么有什么,别说哭了,那张明媚的小脸几乎没有一日不曾笑着。
可今天——
她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刚刚在马车里还能强行忍着,自打进了未央宫,见了姨妈,便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少女的哭声在这富丽堂皇的未央宫中徘徊萦绕,顾无忧不知该怎么去劝,还是王皇后分神看了她一眼,一边抚着长平的头发,一边同她柔声说道:“蛮蛮,你先回去吧。”
“姨妈”
顾无忧看着长平,目露担忧。
王皇后笑笑,声音还是从前对她时的温和样子,“没事,去吧。”
顾无忧只能先行告退,临走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一眼长平,见她往日明媚灿烂的小脸此时布满着泪痕,心里又是疼惜又是暗恨,出了宫门,她就问白露,“沈绍呢?”
白露忙道:“还在陛下宫前跪着。”
听着身后传出来的哭声,顾无忧咬了牙,冷了脸,拂袖朝帝宫那边走去,还没到那边,就瞧见一众宫人远远围观着,嘴里还轻声讨论着。
“这位沈大人疯了不成?”
“可不是疯了,居然来求陛下收回赐婚的圣旨,那可是咱们大周唯一的公主!”
“刚才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殿中的茶盏也扔了三、四盏,就连德安公公都受了一顿瓜落,这位沈大人真是疯了,明明有着大好前程,偏偏”
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了冷着脸的顾无忧,一群人脸色霎时就变了,一个个躬身弯腰,恭声喊她,“郡主。”然后也不等顾无忧发话,就极有眼色的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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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无忧也没去理会他们,她抿着唇,看着跪在宫门前的沈绍。
这个时节的日头最晒不过,尤其这会还靠近午时,她甚至能够瞧见男人的衣裳都湿漉了一层,紧紧贴在身上,两个时辰在太阳底下的暴晒,让他一向宁折不弯的身躯都变得有些晃荡起来。
可他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
德安从里头出来,看着这样的沈绍,叹了口气,过来低声劝道:“沈大人,您还是回去吧,陛下说了不愿见您您是陛下最宠信的臣子,陛下也是真心喜欢您,这才会把最疼爱的长平公主指给您。”
“出了这个宫门,您就把先前的话忘了,也把从前的事和您的心思都切断。”
“等再过几个月,您就好好做咱们大周的驸马。”
“这样”德安话还没说完,沈绍就抬了脸,他纤长的长睫上沾着汗水,眼睛有些看不清楚,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和先前一样执拗,“德安公公,我没法娶她。”
“你!”
德安甩了拂尘,也生了气:“您怎么就这样执拗!您这几年在外头公干,累出这么多功绩,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都察院那位韩大人马上就要退了,等再过阵子,您就是都察院的头,您说说您,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值得。”
男人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他看着德安,亦或是越过他,看着那道厚重的宫门,哽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值得。”
顾无忧听到这两个字,脚下的步子突然就迈不过去了。
她原本气势汹汹的来,是想要替长平好好教训沈绍一番,再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他行出这样的混账事,可如今听到这一番话,她却不愿再过去了。
她不知道沈绍心中那个不可割舍的女人到底是谁,但她知道
长平一辈子都没办法比过那个人在沈绍心中的地位。
“主子”
白露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顾无忧没有说话,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沈绍的身影,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上了马车,白露有心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路无话到宫门口,马车倒是停了下来,白露拧了眉,刚要问话,帘子就被人掀了起来,却是李钦远。
他一身劲装,额头也布满着汗水,显然是从西郊大营刚回来,看着靠着马车,抿着唇不说话的顾无忧,他心里叹了口气,让白露下车随行,自己则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继续缓缓往家中驶去,李钦远揽着顾无忧的肩膀,沉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顾无忧也没睁眼。
这个时候,她实在没心情见李钦远,耳听着外头车马喧闹,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抿着唇,低声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沈绍心中有人?”所以才会在当初知道赐婚的消息,露出那样的神情。
李钦远哑声,“是。”
“你——”
即使知晓,可当真听他承认,顾无忧还是气得不行,她睁开红彤彤的眼睛,愤愤盯着李钦远,“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同我说?”
“若是知道沈绍心中有人,我肯定会拦着长平,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什么,她没说下去。
但其实早知道,晚知道,都是一样的结果。
她心里难受,忍不住想哭,哽咽道:“我从来没见过长平哭得这样伤心。”
李钦远见她这般,心里也难受的不行,轻轻叹了一声,他把人又抱紧了一些,“是我错了,我原本以为舅舅能解决的,没想到”最终还是到了这一步。
顾无忧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这回——
李钦远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看着顾无忧,似乎在斟酌该怎么开口。
顾无忧见他这幅样子,以为他是要替沈绍隐瞒,更加生气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我?”
李钦远看着她叹了口气。
手覆在她的头上,低声道:“是你二姐。”
*
而此时的未央宫。
长平似是哭累了,埋在王皇后的怀里打着哭嗝,眼睛还是红彤彤的。
“不哭了?”王皇后握着一方帕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没听到长平的回答,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替人擦干净,这才开口问人,“好了,哭也哭够了,现在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你还要嫁给沈绍吗?”
“要!”
长平似是发了狠,咬牙道:“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成婚了,现在沈绍想让父皇收回圣旨,凭什么?我打小就没被人这般落过脸面,难道就让旁人讥笑我不成?”
“我不管沈绍喜欢谁,反正他只能娶我,他敢这样对我,我就要一辈子困着他!”
就算来日只能做一对怨侣
她也不会放过沈绍!!!
绝不!
王皇后静静地听着她说完这番话,面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等她说完,这才问人,“无暇,这是你想要的吗?”
无暇是她的名字,取意没有瑕疵。
平时很少有人唤她的名字,长平陡然听到的时候还怔了一瞬,她看着母后,张口就想说“是”,这就是她想要的,她从来不是多好脾气的人,大周唯一的金枝玉叶怎么能被人这样落了脸面?
她就是要一辈子困着沈绍,让他后悔这样对她!
可看着母后的脸,她喉间那句明明可以轻易脱口而出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就像是被人掐住了那个音节似的,怎么也说不出一个“是”字。
王皇后见她这般,终于叹了口气。
她没有说话,而是揽着长平,那双精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手就这样轻轻抚着长平的头,时间一点点过去,许久,王皇后才看着窗外的梨花,开口说道:“无暇,这世上,最不能赌气的便是自己的婚事。”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赌上你的一辈子,不值得。”
半个时辰后。
天都渐渐黑了,沈绍还是没有离开,他跪了一下午,嘴唇发白,脸色难看,甚至因为刚才跪得太久,一时不察,额头直接磕在地上撞出一道血痕。
现在那张如玉般的脸上布满着血痕,看着惨烈极了。
宫门前的内侍看他这样都有些担心,也有曾受过他恩惠的想帮一帮,可陛下没有发话,就连德安公公自打先前进去后也没再出来,他们又怎么敢?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绍跪在那边。
长平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宫门前的灯笼都已经掌上灯了,长平着一身繁丽宫装,一步步从远处走来。
她平日嫌麻烦,很少穿这样的服装,可此时她却着一身规规正正的公主服制,头戴三龙三凤钗,任由宽大的裙角拖曳在地上。
尊贵也夺目。
宫门前的内侍瞧见她,都愣了下,紧跟着急急迎了过来,给人请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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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绍也在这个时候回过神,他跪了半日又不饮不食,早就晕头转向了,可在听到这一声的时候,他还是迅速转过头,看着长平,他脸上的血早就干涸,浓密的眼睫也沾了一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长平看到他这样,藏在袖子里的手还是忍不住捏紧了一些。
可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她就又松开了,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比寒冬的风还要凛冽,“沈绍,本宫是大周的公主,本宫要嫁的人必定心中只有本宫一个人,你不配让本宫伤心。”
她又看了沈绍一会,然后把手里的凤旨扔到他身上,“拿着这个东西,滚远点,记住,是本宫不要你的,你日后要是胆敢再出现在本宫面前,本宫一定杀了你!”
长平说完就转身离开。
脚步沉稳,仪态万千,任由繁丽的裙摆拖曳在地上,从前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就像是一下子长大了。
没有人瞧见她眼中含着的泪意。
身后那些随行的宫人,都安安静静跟在她身后,屏息静气,谁也不敢说话,等到走出院子,走到四下无人地,长平才开口,“你们先回去。”
宫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等到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长平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她红着眼眶再不顾体面往前跑,她想,她应该还是有些喜欢沈绍的,要不然心怎么会那么痛呢?
她又有些后悔,不该这样轻易放过他的。
还想去问问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她到底有哪里比不过别人的?脑子里的思绪就跟要炸了似的,也是因此,她没有注意到从拐角处走来的人。
“扑通——”
长平被撞得摔在地上,紧跟着是十几道折子掉在地上,还有男人的闷哼声。
“你,没事吧?”
男人温润的嗓音在夜里响起。
长平喜欢好颜色,喜欢好声音,最爱如玉般的样貌和声音,若是往日,她早就抬眼看去了,可今天,她受了这样大的打击,又被人瞧见自己这幅惨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也不顾是自己先把人撞到,红着眼眶抬起头。
见他神色微怔,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是一片湿润,她咬牙威胁道:“你敢说出去,我就,我就”似乎是在想怎么威胁比较好,最后凶巴巴的说了一句,“要了你的命!”
然后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直接从地上起来,跑远了。
京逾白看着她跑远的身影,愣了一瞬,又好笑的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弯腰捡起那些折子,要离开的时候,瞧见一只孤零零落在地上的龙凤钗。
想到先前听到的那些闲话。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人跑开的方向,捡了起来。
又觉得明珠蒙尘实在可怜,遂伸手轻轻拂落那上头的灰尘。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能看出长平配谁了吧?其实我很早就埋下伏笔了呀,长平在围猎的时候就有一句话,她不喜欢状元郎喜欢探花,觉得探花郎长得好看,然后舅舅是状元,大白是探花QAQ
省得大家往上翻,我直接摘录出来——
她幼时不懂事的时候,听过几个典故。
说科举头甲的三人,状元一般都是有实力,但长得不好看,估计年纪还挺大的,可探花郎就不一样了,每届的探花郎都是长得最好看的,所以她那会就想啊,她若是要嫁人就一定要嫁最好看的探花郎,才不要状元爷呢。
我们的小长平值得一份没有瑕疵的爱,副cp的戏码都会放在番外,不然我正文要完结不了啦!你们每天都在怀疑我一周内不能完结,气鼓鼓。
后面也会有蛮蛮视角说出前世长平的几句话,总之,这辈子我是希望大家都能比较圆满的,这个圆满不代表一起活一辈子什么的,只要双方觉得足够就好了!
我是不是又剧透了什么?(挠头)
第 155 章
京逾白还没走到帝宫, 就瞧见沈绍从里头出来。
他被两个内侍搀扶着, 脚步一瘸一拐, 手里紧紧握着一道凤旨,脸上的表情却不见丝毫悲伤,反而带着几分喜气, 像是怀揣着无限的希望和欢喜,在这寂寂夜色中,双目都变得明亮起来。
他并没有看到京逾白,走到外头,就辞谢了两位内侍,“两位公公回去吧,我没事。”
知道自己今日行事必定让庆禧帝不喜,他也不愿因自己的缘故,连累了旁人。
那两个内侍从前受过他的恩惠, 若不然也不会在明知道沈绍日后前程未卜,还扶着人走了这么一趟可也只能如此了。两人轻轻应了一声,便松开手, 由着沈绍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转身的时候才看见京逾白,看着这位朝中新贵、世家公子,两人忙上前打了恭,声音谦卑且恭敬,“少卿大人。”
“嗯。”
京逾白点点头,看着沈绍离去的身影,声音温质如玉, “沈大人他,无事吧?”
两人是天子近侍,虽比不得德安擅长揣摩庆禧帝的心思,但伺候这么多年,也不是愚笨之人,这会听人询问,犹豫一番还是开了口,“陛下虽然还没有发话,但想来以后沈大人的前程是不会好了。”
又轻轻添了一句,“刚才公主发了话,说以后不希望再看到沈大人。”
这若是同在京城,日后总能碰上面的,便只能把人外派出去了。
想想沈大人也是可怜,好不容易在外积累了功绩,得了陛下的青眼,把人提到京中做了都察院的二把手,眼看着很快便要升任一把手,还是天子国婿,哪想到如今又碰到这样的事。
若这次再被外派出去,怕是这辈子都没法回来了。
其中一个内侍到底不忍,轻轻叹了一句,“沈大人这又是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断送自己的前程,还惹了陛下和公主不喜。”
话刚说完就被另一个内侍轻轻拉了一把。
那人自知失言,忙低了头,“少卿大人,奴才替您去通禀一声。”
京逾白笑笑,面上没什么变化,同人道了一声谢,又看了一眼沈绍离去的方向,而后便收回视线,迈了步子往里头走去。
*
而此时的定国公府。
顾迢昨夜昏昏沉沉睡到今天傍晚才醒,知道自己这一病必定又惹了祖母担忧,醒来后便让人先去同祖母说了一声,又得知昨儿蛮蛮和七郎也来了,便又着人送了信过去,请他们宽心。
这一番事务忙好,才靠回到引枕上,接过秋月递来的汤药慢慢用着,一边吃药,一边问着:“昨儿祖母可说起什么?”
秋月低声答道:“老夫人她让您去凤阳。”
顾迢手里的动作微微顿了下,却也不是很震惊,很快她又吃起了药,声音平缓,“我也许久不曾去看外祖母了,去凤阳也好只是劳累祖母这般年纪,还要为我处处操劳,实在不孝。”
她说完,手里的药也喝完了。
递给秋月却不见人接,抬眸看去,见她神色仓惶,又皱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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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她把手里的汤碗落在床边的桌子上,问她,“可是还有其他事?”
秋月一听这话,咬着红唇,似乎是在犹豫,可最终还是直直跪了下去。
“你,”
顾迢拧眉,伸手便要去扶人,“好好的,这是做什么?”
“小姐”
秋月红着眼,说道:“奴婢,奴婢怕是做错事了。”迎着顾迢疑惑的双目,她咬牙把昨儿夜里的事同人说了一遭,说完见顾迢白了脸,她自责道:“奴婢原本也不想说的,可奴婢实在忍不下去了。”
“您为了沈公子付出了那么多,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奴婢实在不忍心,这才”
“你!”
“你糊涂!”顾迢气得背过身咳嗽起来。
秋月见她这般,心下一紧,忙膝行过去拍她后背,却被顾迢打落了,她自幼陪着顾迢,哪曾受过这样的冷落,一时红了眼眶,哽咽道:“小姐”
顾迢没理她,咳了好一会才转身看人,哑着声音说道:“我们都要去凤阳了,你为何要节外生枝?他已经被赐了婚,我也同他说清楚了,你明知道沈绍是个什么性子,若是让他知晓,他哪里肯娶长平?”
“他好不容易才在京城重新站稳脚跟,眼看着就有大好前程,你,你偏偏在这个时候”
“便是不说沈绍,长平又何辜?”
“你从前也见过她,她虽出身皇族,待人却极其宽厚,我有幸也听她喊过一声姐姐,若是因为我耽误了她,你让我有何面目再见她,再见蛮蛮?”
“奴婢”
秋月想辩,却辨不出,最终只能红着眼眶哭道:“您总是为别人着想,为什么不为自己着想?您这些年日日藏着心思,瞒着情意,不肯泄露一分大夫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您这几年好吃好喝,不悲不喜,偏偏病情还加重了。”
“奴婢就是不高兴!”
“凭什么他们如意双全,只有您一个人过得那么苦。”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哑声说道:“老夫人觉得您离开京城,去了凤阳,离得远了,就没事了,可您问问您自己,真的没事吗?奴婢不想再看着您这样下去了,您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活得松快些!”
“当初您和沈大人在一起的时候,明明那么开心。”
“小姐——”秋月哭着握着她的手,“奴婢自小陪着您长大,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宁可您轻轻松松过上几年,也不想您一辈子把自己困着!”
“当初”
顾迢似乎有些恍然,大抵也想到从前的自己了。
她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能像其他兄弟姐妹一样玩闹,旁人追逐闹腾的时候,她已经习惯跟着祖母在佛堂背诵佛经了可这样的她,也曾有过一段欢快的日子。
她跟沈绍从小认识,后来又一道上学。
年少时总有贪恋、向往的人。
她
也不例外。
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便是再喜欢也从来不曾生什么妄想哪想到,她的妄想,她的贪恋,她的向往有朝一日竟会同她告白。
最初的时候,她是拒绝的。
可沈绍那人看着温润如玉,性子却格外的倔,但凡认定的事便不会回头她那个时候还是太年轻,心里存着一份期望,便这样同人在一起了。
那段时日,她是真的高兴。
高兴到每日脸上都挂着下不去的笑,高兴到半夜做梦都会笑醒。
可结果呢?
顾迢垂下眼眸,看着被秋月抓着的手,低声叹道:“当初,我还年轻,如今”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眼,沉声道:“你吩咐人给我套马车,我得出去一趟。”
她得拦着沈绍,不能让他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她已经这样了,不能再让人陪着她一道陷入这深渊里。
“小姐”
秋月劝道:“您刚醒,病也还没好”
顾迢却坚决道:“快去!”
秋月还想再劝,可看着顾迢的面色又有些不敢,刚刚站起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顾迢一向只让秋月贴身伺候,旁人没有命令,根本不敢进来。
主仆两人循声看去,在看到沈绍的时候,都变了脸色。
顾迢更是面露惊慌,“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想想从前的那些事,他已经都知晓了,方才那番话被人听见倒也没什么大碍,又拧了眉,刚想说人一句“你不该来”,就察觉他的腿脚有些不大对劲。
“你的腿”
她脸色一变,顾不得自己还在病中,急忙下了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不止腿脚有问题,就连额头也有个小窟窿,即便清洗干净也能瞧出几道血痕,顾迢心下一紧,连忙握着人的胳膊,“你,出什么事了?”
沈绍见她这般着急,心下是高兴的。
他已经太久没有从这张脸上看到除了冷淡、恭敬外的表情了,可目光落在她□□的双足上,又皱了眉,也不顾秋月还在,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又拿被子细细裹好,这才同人说道:“身体还没好,你也不怕着凉?”
秋月悄悄出去了。
顾迢哪里顾得上别的,看人这幅样子,心里转过几个念头,急道:“你到底做什么了?你头上的伤,还有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说完也不见沈绍答话,只瞧见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像是透着无尽的欢愉和餍足。
她拧着眉,还要说话,就被人抱住了。
男人的胳膊紧紧抱着她,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阿迢,我都知道了,是我对不住你。”
“你”顾迢哑然,半响才低声说道:“你没有对不住我,当初,也是我自愿的,你也别怪沈老夫人,她没有错。”
沈绍耳听着这些话,心下酸楚更浓。
他到底有多混账,才会怀疑阿迢对他的心意?她明明是这样好的人,即使到现在,还一味帮着旁人说话。眼眶有些红,他忍不住,又收紧了一些自己的胳膊。
似乎只有把人抱得再紧些,才能确定他不是在做梦。
“你还没同我说,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顾迢心里有不好的猜测。
果然——
下一刻她就听人说道:“我已经和陛下说了。”
沈绍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一路攥着过来的凤旨,“这是长平公主给我的,阿迢”他看着她,目光明亮,在烛火下,竟像一个稚童一般,捧着自己最纯澈的心,给自己喜欢的人看。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头一句的欢愉,第二句的苦涩,一模一样的两句话,落在顾迢的耳中,让她突然就红了眼眶。
“你这又是何必?”
顾迢看着目光清亮的沈绍,低声叹道:“你明明有大好的前程,为了我葬送这一切,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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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值得。”沈绍说得没有一丝犹豫,他握着顾迢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如寒冷的人汲取唯一的温暖,眉眼温软,直直看着她,“阿迢,功名利禄对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只有你才是我毕生所求。”
“不要再推开我。”
他说得有些可怜,甚至有些耍起了无赖,“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
顾迢的目光有些复杂。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轻轻说道:“傻子。”
*
半个月后。
沈绍被褫夺都察院副御史的官职,打发到了江阴一个小县做知县,不管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都觉得沈绍是疯了,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可也只是感叹几句。
也有人在猜测沈绍到底是为了谁,才会做出这样大不敬的事。
可无论他们怎么查,都没查到。
而就在沈绍离开京城的那一日。
定国公府也出来一架马车,对外说是顾家二小姐去凤阳看望外祖母
城门口。
顾无忧看着远去的马车,情绪还是很低落。
揽着她肩膀的李钦远见她这般,便柔声安慰道:“等再过几年,等陛下他们消气了,舅舅和二姐还是能回来的便是没法回来,我们也能去探望他们。”
看着怀中人削下去的脸庞,又目露担忧。
短短十几日的时间,顾无忧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她怎么也没想到沈绍心中的那个人竟然会是二姐,一边是疼爱她的二姐,一边是自幼维护她的长平她生平头一次犯了难。
吃不下,睡不好,自然就瘦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好是坏。
只是想起前世,长平有日突然问她,“顾家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时候,长平早就嫁给沈绍了,而她也嫁给了李钦远,她不知道长平为什么会突然问起二姐的事,只晓得那日她的脸色有些难看后来,她也见过几回沈绍和长平,总觉得自那日之后,长平面上的笑容就不那么明媚了。
或许这样的结果对他们三人而言都好吧。
长平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待她的人,值得一份没有瑕疵的爱。
而二姐
想起她这一生悲苦,少有轻松的时候,顾无忧心里也盼着她能好,至少不要再像前世那样郁郁寡欢的离世,又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她轻轻握着李钦远的手,收回目光,同他说,“走吧。”
“好。”
沈绍和顾迢的离开,在这偌大的京城也没有引起什么水花。
唯有长平私下被人提起过几句,但也碍着天家威严,不敢多加议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顾无忧是在一个月后接到顾迢的来信,说是已经到江阴了。
陛下终究还是开了恩,没把沈绍分配到什么极苦之地。
江阴虽然路途遥远,但胜在民风开化,百姓也淳朴,顾迢在信中说自己开了个小私塾,教一些孩子读书写字,让她宽心顾无忧能够透过那信中的几句言语看出二姐的开怀,心里那块大石头也终于是落下了。
而就在她提笔要给二姐回信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了北狄出兵的消息。
第148章
给祖母请完安。
顾无忧才知道二姐生病的事, 她心里着急, 也顾不得再去问韩家如何,连忙给祖母行了一礼, 就领着白露去探望顾迢了。
大概是病人休养需要清净, 顾迢这院子并不热闹, 反而显得有些冷清, 院里院外都没多少人伺候。
而此时的屋子里, 也只有秋月一人坐在床前, 看着脸色苍白的顾迢,低声说道:“您这又是何必?”
顾迢闻言笑了笑,她的声音比平日还要显得弱气一些,说话的时候还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声, “我跟他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可是”秋月还想说什么,临了却又叹了口气,换了个话头, “刚才大夫也说了, 您这身子可不能再受一丁点情绪波动了,不如同徐院长说一声, 书院以后就不去了, 省得您日日奔波,保不准又碰到”
顾迢听懂了那未尽之言, 却只是摇摇头, “我没事, 而且快考试了, 我这个时候不去也说不过去。”
“等——”她犹豫一番,“等这学期结束吧。”
秋月知她性子,但凡决定的事便不可能更改,也就没再劝。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顾迢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只是跟往常似的,想把那只荷包握在自己手里。
她心情不好,或是心里没底的时候,就喜欢握着那只荷包,可伸手探了许久也没找到,顾迢心下一惊,也顾不得身子还没好全就坐了起来,翻着被子寻着,嘴里急道:“我的荷包呢?”
“荷包?什么荷包?”
秋月一愣,看她这幅着急样子,也明白过来她说得是哪只荷包了,也跟着起身帮忙去找,嘴里还说着,“没有吗?我记得先前是跟您那瓶药放在一起,难不成”
声音一顿,她脸色一白,语气也带了几分无措,“可能是刚才我拿药的时候掉下了,要不我去外头找找?这会出去,应该还能找到。”
听到这话,顾迢先是沉默了一会,而后才摇了摇头,轻轻说道:“罢了,有些东西,不是我的,再强求也没用。”
她说完这话,就像是泄了一身力气,往身后靠去。
“主子”
秋月拧眉,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郡主,您来了。”
能在家中被这样称呼的也就只有乐平郡主一个人,果然下一瞬便响起顾无忧着急的声音,“二姐怎么样,我听说她刚才发病了?”
“大夫已经诊治过了,小姐这会正在里头躺着,奴给您通传。”
秋月看了一眼顾迢,见她神色已经收整得差不多了,又见她点了点头,便去外头迎人,恭恭敬敬得喊人,“郡主。”
看到她,顾无忧的心定了一定,神色也缓和一些,跟着人进去的时候,问她,“好端端的,二姐怎么突然犯病了?”
这几年,二姐将养的一直很好,连她都快忘记二姐的身子其实并不好,又想到前世二姐那样的结局,顾无忧的脸色又白了一些,问她,“大夫怎么说的?”
秋月还未答话,顾迢倒是先开了口,“蛮蛮,你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顾无忧哪里还待得住?脚下步子又迈大了一些,等走到拔步床前,好好看了看顾迢,见她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只有笑容依旧,心都跟着拧了起来,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拧着眉,语气担忧得问道:“二姐,你没事吧?”
顾迢笑笑,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都是老毛病,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就好了,别担心。”
顾无忧怎么可能不担心?
前世二姐离世的时候,她因为一些缘故,都没能赶回来一趟,如今她忍不住劝道:“二姐,不如咱们派人再去外头找找?三哥不是常年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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