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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玉兰金风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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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玉兰金风香

暄德二年春,京都康文侯府

直至晌午,大宅东院的居室裏才稍稍响起动静。

而只瞧此时这居室床榻上一位睡眼惺忪的少年——他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摸下了床,而后僵立在床边闭眼良久,突然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他猛地睁开了眼。

褪下睡袍,简单洗漱过后,少年撑了撑腰,他往衣柜中拿出一身淡金描边的束袖云纹白衫套在身上,两手囫囵给自己扎了个马尾后,又往腰间悬了块白玉,这才两手交叠不紧不慢地向后窗走去。

临到窗前,少年最后再转头透过门缝看了门外把守的侍卫两眼,随即转手,他无声息地把原本被锁住的窗户撬开了个边,推开点窗户又朝走道裏瞄了几眼。

见没人注意,少年才灵巧地越过窗台上一众瓶瓶罐罐的零碎物件跳出了窗,无声落地,一路逍遥逃出了康文侯府。

府外,少年穿梭于成片的朱门高墙,七弯八拐,转到了街角一处小弄堂裏——

他老远便瞧见了那角落裏等待他的另一位少年——那少年歪头斜倚着墙,一副倦怠的样子,双目放空地盯着前头儿,一袭罗红锦衣着身,腕口金纹束袖,蜷于胸前的手臂修长,手裏还拎着一袋蜜枣糕。

微风吹散了出墙的阳春花,桃粉色的花瓣落在少年的衣肩和枣糕的油纸上,他起伏的鬓角碎发和马尾末梢混在春日淡淡的清香中,少年低头便显眉眼温润。

方逃出家门的少年见到人一阵欣喜,他于是加紧脚步向前冲去,冲少年挥起一手大喊:

“祁莘!”

然而——

角落的少年闻言转头,额角暴起青筋,他转身抬手便扔出了自己手裏拎着的蜜枣糕:

“好你个虞谨行!你怎麽不晚上再来!”

虞珵挥起的手刚好接住祁莘向他扔来的枣糕,他拎着枣糕放下手向人走去,安抚道:

“诶好了,別气別气。”

“哼。”

祁莘冷笑一声,不理会虞珵。

虞珵见状于是开始卖惨:

“喂你就心疼心疼我吧,你说哪有人的爹在儿子十岁出远门的时候一个字不说,今年我都十六了,反倒被关在家裏,这不活回去了嘛。”

“你……”

祁莘本秉持着虞珵说什麽他回怼什麽的准绳,然而话才刚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什麽似的顿住,他听出了虞珵话裏的意思。

再顾不得自己在风中被晾了一个时辰的气恼,祁莘隐隐有些猜测,但还是不怎麽确信地开口问道:

“你爹……为何不让你出门?”

虞珵没有急着回答,他和祁莘两人慢慢并排向闹市走去,他拨开手中枣糕的油纸,拿起一块一口塞进了嘴裏,像是做了一个何其重大的决定,他微微抬高声音向祁莘道:“……等过段时间,我就随陈将军塞北去了。”

说出口的话略有些向人坦白的犹疑,却又饱含期待。

“……”

但其实祁莘并不意外虞珵说的这话,他微乎其微地嘆了口气。

他还不了解这家伙吗……

然而真到了这时候,祁莘却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即使是以朋友的身份,他也没有那个权力给他人的决定指手画脚,无奈只得笑笑,他带着些玩笑的意味,接上前边的话:

“……那我就待你功成名就归来,好让我沾沾光。”

“嗐,沾什麽光,”虞珵故意拖长了声音去喊祁莘,“到时我还不得倚仗你,祁大——”

“喂!”祁莘急忙抬手掌了下虞珵的嘴止住他的话,面上泛起丝丝红晕,却也是这样他终于笑了出来,“说什麽呢你,我……我不过去帮着做点事。”

虞珵看到祁莘这样子,遂放下心来也笑了,他扯开话题:

“唉,反正我这两日就一直在家跟我爹斗智斗勇,也算长见识了,我长这麽大就没见过他说过这麽多话过。”

虞珵于是学起自家老爹的语气:

“他说‘我由着你十几岁的年纪就出门闯荡,本也是想着让你多长长见识,这我不说什麽,你倒好……’哎什麽什麽就这样那样叽裏咕嚕乱七八糟的话来回讲,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最后实在听烦了,我就稍微小小地反抗了一下,然后——”

祁莘毫不留情地接上虞珵的话:“——然后你爹就这样不让你出去了?”

“可不嘛,还派了好几个侍卫轮番守着我呢,”虞珵抱怨,“怎麽着都跟我反着来,我回京后本来这前段时间还好,就只是跟着陈将军在京军营随便转转,我爹也没当回事,不过这眼瞧着便要出征了,他……”

虞珵嘆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一股乱麻也搅得祁莘心裏难受,他不再言语,目视着前方,心裏缓了又缓,最后憋成一口气,吐了出来。

他其实能理解虞珵父亲的忧心——近两年这新皇上任,正是改朝换代的日子,且不说如今朝上剑拔弩张的局势,就看那围绕大褚的周边属国,也各是暗藏心机,虎视眈眈。

祁莘抬头望了望天,不禁又回想起当初——

在私塾先生的课本方讲了两页的年纪,便揣着那一腔初识的家国大义混杂着热血又懵懂的心,背上那一斤半点的行囊,便想去看看家有多大、国有多大、江河山川又有多大。

他们各自走向了各自的江湖,游走四方多年,踏过了山棱悬而未碎的天地,步履走过了堪堪支撑蝼蚁的薄冰,最终埋下心底那一颗选择的种子,却也不径相同。

祁莘自认攘外安內由內而外,因而他尽有一腔热血着鲜衣归来,却自请入朝中局、笼中鸟。

而虞珵选择了塞北的风沙……

祁莘并非看轻武将的要职,毕竟如果没有武装攘夷护国,蛮夷长驱直入,一切朝政都是空口白谈。

然而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厮杀之际,一刻懈怠便要掉了脑袋。

祁莘有些担心,但他说不出口。

幕天席地之下这点无法诉诸于口的小小私心——作为朝臣不应该,作为朋友更不应该。

晃神间,二人已经快要走到了闹市街口。

祁莘抬头,不知何时他已经落后了虞珵几步,狭窄的小巷內,他见虞珵回过头来。

京都镂金铺翠的车马与行人晃得飞快,在虞珵的身后化成了一片光怪陆离的虚影,人声喧嚣鼎沸,祁莘便听那白衣少年似乎朝他说了句什麽,格外认真。

那时候的所有人,都尚且还持一颗少年人特有的热血又懵懂的心。

虞珵与祁莘道:“祁钟瑶,将来你文我武,还天下一片太平安康——”

……

闹市区

虞珵扯着嗓子问祁莘:“诶,我们今日干什麽来着?”

祁莘:“去给我的小侄子挑个平安锁。”

虞珵震惊:“你哪儿来的小侄子?”

祁莘:“现在没有,以后总会有的,提前备着,省的到时候没时间准备。”

“……我看你就是闲出屁来了,”虞珵有些无语,不过末了,他还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嘴,“你师兄?”

祁莘点了点头。

虞珵了然,想来其他人祁莘也上不了这样的心。

不过说到这儿虞珵便又奇怪了:

“是子芩姐吗?可她不是说离京远些后就和边九师兄作別吗?怎麽现在——”

祁莘听到这儿仰头望了望天,停顿了好一会儿,却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笑出了声:“……哎,所以说嘛,有些事情还真不能随便立誓。”

虞珵也笑了,他抬手搡了祁莘一肩膀:“你怎麽不早告诉我?”

祁莘回击虞珵:“我也是才收到信的好嘛。”

虞珵于是两手交叠脑后,与祁莘随意聊道:“那他们现在人在哪儿?师兄还像以前那样天南海北地跑吗?”

祁莘:“没有,他们已经在南边那儿定下来了。”

虞珵眼珠又一转:“诶,那到时候小宝出生,让他也认我做个干爹怎麽样?”

“美得你。”祁莘一脚踹在了虞珵屁股上。

……

两人于是从南街逛到了北街,走了十裏八弯,一路停停晃晃,进了不下数十家金器店,最后虞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非带着祁莘拣了窄巷裏一处不显眼的老匠铺进去。

祁莘问道:“为什麽我们非得来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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