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命运自作主(2 / 2)
虞珵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向祁莘走去,拎起胡时辛的尸体:“別担心我,你先带着能带的所有人去城门处统辖,回头再回来找我。”
说罢没有回头,抬步往大殿中去——
“庄冉,你是哭了吗?”跟在庄冉身后的赵黎问道。
庄冉揉了揉自己酸涩的鼻子,没有回答赵黎这个问题:“殿下,我们快点好吗?”
不知为何,赵黎觉得那时的庄冉紧张害怕不亚于他。
然而那时的赵黎又不理解,庄冉为何会这般害怕?
说到底,再多身份强压于身,庄冉终究与他不同。
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麽?又与他有何干系?
赵黎看不懂庄冉眼中情绪,他在紧张什麽?
又……在期待什麽?
赵黎最终没能把心中疑惑问出口。
只是在庄冉终是没有忍住颤抖的催促声中,他急忙跟上了他的步伐——
一切都还来得及吗?
那时看着身前人手中拎着人的尸体、加紧脚步向大殿中走去的祁莘是这样想的。
红日之下,苍鹰飞越过皇都,天空一声长啸。
那金銮殿前的长街太长,往常被来往朝中的大臣行色匆匆掠过,看着总归一尘不染,不像是凡间事物,而如今却被三三两两争斗过的士兵沾染了一片血红。
该说不说一句暴露本相?
其间彼方剩余士兵闻声也早已停下手中攻势,而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下一步该如何时,便见祁莘和虞珵向他们走来,手中拎着胡时辛的尸体!
然而那殿中,士兵向裏望去——
殿中是早已在罗长峰逼迫下写好退位诏书的赵骁。
殿外倘有人望来,看到的便是当今圣上跪身于人前的样子,被人拿刀抵着脖颈。
祁莘一怔,动作先一步脑子,当殿內场景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一步已经向外跨出,扔下虞珵与胡时辛的尸体在后便提剑而上!
然而——
“祁钟瑶!!”
一道声音把他喊住。
是虞珵。
这一声不仅叫停了祁莘的脚步,还把罗长峰的注意也吸引了过来,他往身后瞥了眼殿外的虞珵和祁莘,而祁莘愣愣地把头转过去看着虞珵,僵在了原地。
对上视线的那刻,祁莘见虞珵的眼睛红了。
他却那麽定定地看着他,咬着侧牙下颌绷紧,要把什麽情绪压下去似的。
祁莘不知该做出什麽反应,对视间眼眶发涩。
只一瞬,他就明白他想做什麽。
他却知眼前人非是局促,非是怨怼,非是不甘不忿,非是饮恨吞声,而似终于做出决定般的先前从未有过的决绝。
想来一切做好了准备,又都事发突然。
祁莘却不知虞珵是从什麽时候开始那般想的,明明先前还同他一道坐在庭院裏喝闷酒,惶急从夜风戚戚的院中走入了这片厮杀场,其间转变了什麽?
都不重要了,倘若往前数无数个夜深人静时寐不能眠的觉,没有那般想法,又怎可能走到如今,自己一步一步踏出的脚印,回头尽是布满荆棘的血路。
祁莘下意识追上那个往前走的身影,寻着那荆棘间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心甘情愿。
多年交心的朋友算作原因,而倘若非是一般想法,又怎可能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心知肚明。
虞珵与祁莘错开了目光,他继续拎着胡时辛的尸体向上走去。
大片淤黑干涸的血跡沾染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周围仿若有黑云翻涌,而虞珵手中提着和他一样不甚光洁的重剑,每走一步,便有重剑剑尖拍打在石阶上的“啪嗒”声。
这个旧往的时代已经彻底没有出路。
这片灰幕的天穹下太需要些新鲜的生命了。
那些早已被虫蛀空的腐朽的树干,就让它自此老去吧。
“噗呲”一声。
罗长峰从来不是什麽会给自己留后患的人,他看到虞珵一步一个台阶向他走来时,那把架在赵骁脖子上的刀,便垂了下去,在他完成最后的“使命”后。
只可惜罗长峰的气力不够大,没能给人一击毙命。
这本是当今天下九五至尊的帝王便在众人眼前倒去,没有人惊呼,没有人惶急,更没有人冲出殿外去宣太医,包括走进殿內的虞珵和祁莘。
赵骁的气管大约是被切断,他遂无助地倒在地上,发不出一声声响。
当隐约看到虞珵模糊的身影向他走来时,赵骁的眼裏闪过一丝希望,他愈发剧烈地颤抖起来,沾满鲜血的手向虞珵的方向伸去。
然而虞珵走到近前,却看都没看赵骁一眼,竟同从方才起那站在大殿裏的一众人一般,对他的挣扎与死视若无睹。
赵骁颤抖的手愣在了空中,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而虞珵仿佛这才感受到赵骁的目光一般,他的眼睛向下瞥了一眼。
却只有一眼,施舍一般。
那冷若冰霜的一眼分毫不落地落在了赵骁溢血的眼裏,他仰倒在地,怔怔地看着那本该来给他救驾的人。
等到的却只有铺天盖地的绝望。
赵骁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再得不到任何拯救,失去所有力气一般,他的手臂倏地垂下,落在了虞珵的脚边。
一生所作所为突然不可控地一股脑卷进了脑中,赵骁走马灯似的囫囵又走了一遍自己不算长的人生。
然而自己前半生的年少时光又太短,猛然回顾起一生,却惊觉自己只剩了走上这令无数人觊觎的位置后,做的一件又一件荒唐的事。
魔障一般。
然而无论如何,都已为时太晚。
眼神中万般难以置信,想来又都挺合情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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