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屈匍匐而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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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屈匍匐而生
天光大亮时,碧亭轩的大火已经被熄灭了。
也不知是风水不好还是怎的,想来这章台短短不过数载就已经被大火烧毁了两次。
如此说来这前一次许还是有点气运,大火虽从顶楼燃起,却是未往下层波及,加上那夜有人反应迅疾,见从楼顶迸出的火花便即刻喊人提水去灭火了。
然而想必是气运已尽,碧亭轩这一回的大火,烧到的便不止是顶层了。
一场大火将这往日全京城最繁华之处洗劫一空,如今剩下,唯那一片废墟及那大火后再无家可归的云英们了。
红石绕过老卢的阻拦跑到碧亭轩时,看到的便是这一番景象——
只见自来京城后平日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边九,混在一帮被他救出的青楼姑娘裏面,负手站得笔直,面朝着眼前的断井颓垣,他沉默着,两鬓的碎发遮挡住了侧脸,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而反观另一边被救出的姑娘们,神态却是各有不同。
同样伫立在碧亭轩废墟的大门前,姑娘们从火灾裏逃出的衣衫都不甚整洁,而她们有人两眼放空,有人神情哀戚,有人没安全感似的用双臂环抱住自己,也有人半蹲着身无措地拽着自己的头发……却独独没有人有哪怕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你问她们相伴春宵一刻的“如意郎君”去了哪裏?
大概都已经乘着自家马车,能跑多远跑多远去了吧。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嚎,那声音锐利极了,刺得远在人群外的红石耳蜗一痛。
而那发出声音的姑娘嚎完后便又迅速蹲下身,她抱着头,把自己缩得很小很小,仿佛此般便可不用再面对现实了,她嚎嚷着:“为什麽?!为什麽这种事情要让我遇到?!”
红石的眼眶倏地一红,从人群缝隙中怔愣地看着那个缩小的身影。
“怎麽办啊?以后怎麽办啊……”姑娘仍在哭嚎着,而她这对人生悲切又迷惘的发问仿若一根导火索,点燃了周遭所有压抑着的哭声。
“怎麽办?我以后要怎麽活?”
“我的新衣裳没来得及拿出来,我要穿什麽?”
“今晚住哪裏?我以后能去哪裏?”
“我害怕,姐姐,该怎麽办?”
“怎麽办……”
怎麽办?所有人都在问“怎麽办”,可是没有人能够回答。
怎麽办?漂亮衣裳烧了。
怎麽办?藏在屋裏的银票没了。
珠宝首饰还剩下吗?从这废墟裏能挖出来多少?
挖出来了……那以后呢?
碧亭轩经此一遭,想要再兴盛,恐怕再不可能了。
哪怕万幸能够重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然而这其中的姑娘们要怎麽办?
这大多都是老鸨买来从小在青楼养大的姑娘,学的是讨好人的活计,要说阿谀奉承是看家本领,其余却是力不能及。
想来就算姑娘们欲跑去別家,也多不可能。
凡花街柳巷皆是名声与忌讳。
走水?可是荧惑作乱,不祥之兆。
青楼多乐于接纳年轻又未经世事的姑娘,便于管教也易培养。
从碧亭轩逃出的姑娘大多虽也年轻,却是俗世走一遭,谁能料其中心思?
遑论那有些在火灾中受了伤的姑娘们。
残缺的身体,谁又愿意接纳?
尽是看別人脸色,由不得自己做主。
碧亭轩的老鸨不知逃窜去了哪裏,或许她已经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厄中告別了尘世,又或许她清楚这场火灾绝不简单,早已在大火中背上自己的行囊匆匆跑路了。
唯留下一群不知去途的孩子。
一片悲切的哭喊声中,人群中那最初叫嚷出声的姑娘倏地站起了身,她看也不看便朝边九的方向冲去,冲到近前,抓住他的衣领质问:“为什麽?为什麽你要把我救出来?!现在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说话啊,你回答我!怎麽办啊?!我还不想死啊……”
姑娘说的话颠三倒四,叫喊声中夹杂着哭声,而边九任她抓住衣襟,藏在宽大青衣袖中的双手垂于身体两侧,他紧抿着双唇,上半张脸被垂落的发丝遮得严严实实,眼前阴翳叫人看不清神情。
不知过去多久,叫嚷哭喊声停止了。
边九愣在原地,不知想到什麽,以至于身前的姑娘倏然松开了他的衣襟,越过他向后跑去,他却没能及时反应。
碧亭轩大门前的宽河,平日裏画舫游船不断,每每华灯初上,美酒美人更是繁多,上下岸来访的,尽是京中些整日无所事事、锦衣玉带的纨绔。
名伶歌声与欢笑绵延数裏去,灯火彻夜不歇。
然而今日朝阳初升,却清冷得恍若隔世。
唯剩一个走到穷途末路向它奔去的姑娘……
边九猛然回神,瞳孔收缩了下,便转身准备将那奔向河的姑娘拉回来,却是一个身影从他眼前掠过!比任何人反应都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