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何止(3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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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何止(36)
玄清坐在福寧殿的床榻边,盯着太医给文殊治伤,文殊脖子上的伤口暂时止住了血,正在缝合,另外他的小腿和胳膊上有不同程度的烫伤。
文殊被灌了麻药,睡梦中仍是疼出了几身冷汗,须得人按着才不会乱动。
玄清也没好到哪儿去,另一个太医正在给他包扎腿上的烧伤,福寧殿裏宫人们端着药碗水盆进进出出,却都出奇的静默,生怕弄出点声响让皇帝注意到自己。
不过玄清并不关心他们,他全副心思都在文殊身上,伤口的痛感都没被留意。
文殊的伤口处理好后玄清就问:“皇叔如何?”
太医揣着小心道:“殿下已无性命之忧。”
玄清驀然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片刻后又问:“多久能恢复?”
“殿下失血太多,少说也要将养月余。”
玄清心疼不已,看着文殊苍白如纸的脸,良久后有些苦涩的问:“会有后遗症吗?”
“殿下受得都是外伤,不会留下別的病症。”
玄清上前小心的碰了碰文殊的脖子,小声问:“会留疤吗?”
“呃……这……恐怕不能避免。”
玄清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几名太医拎着药箱出去,李宣追上去交代他们先別说出去,又折回来劝玄清道:“陛下,您也伤着呢,不如先去歇息片刻后再来看殿下。”
玄清摆摆手:“今夜是歇不了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跑进来一个小內侍,急慌慌的说道:“陛下,太皇太后来了。”
玄清握了握文殊的手,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朝外间去。
外间的宫门大开,夜风吹的灯火摇曳,光影一晃一晃,门外传来篤篤的响声,夏太后拄着拐杖急匆匆的走进来,苍老的脸上挤满来担忧焦急,她一进门就抓着玄清质问道:“殊儿呢!”
玄清面无表情的说道:“在裏面。”
夏太后撇下他,顾不得太皇太后的威仪,往裏间赶,老年人快走起来姿势摇摇晃晃,她身旁的姑姑都扶不住她。
文殊睡在床上,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领口还有不少血跡,腿上包扎过的烫伤露在被子外,他蹙着眉头,似乎正极力忍耐着痛苦。
夏太后真是心如刀绞,两行眼泪倏的下来,她坐在文殊的床边哭了许久,反复念叨着文殊的小名,玄清坐在外间,裏面苍老的呜咽声搅得他心裏发苦。
过了两刻,夏太后从裏面出来,她已整理好情绪,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但眼神仍是压不住的悲痛,她是见惯了皇室子弟的厮杀,可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亲生血脉,怎麽会闹出这样。
她站在珠帘前平复了一会儿,冷声道:“哀家要带殊儿回慈寧宫。”
玄清仍是没什麽表情,只淡淡道:“皇叔现在不宜挪动。”
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夏太后,夏太后拄着拐杖恨声问道:“你要干什麽!你要我们母子给你母亲赔命吗?”
玄清没有回答,只別开脸去。
夏太后指着他骂道:“你叔叔为了你,为了你的皇位,十几年殚精竭虑,三十多岁连个家都没有,还要被你……还要被你如此糟践!”
“你忘了谁帮你坐稳的江山,谁教养了你十几年,谁替你守着朝局,十五年,十五年了,我儿子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你这个……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告诉你萧玄清,你母后是我做主关进冷宫的,也是我做主不让她进皇陵的,你有什麽冲我老婆子来,別牵扯我儿子。”
夏太后骂着骂着又哭出来,颓然靠在旁边的姑姑身上,哽咽着喃喃道:“这造的什麽孽呀……”
玄清冷着脸,没反驳一句,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好似没听见她说什麽,他并没生气,只是有些不耐烦,另外觉得有些吵。
夏太后骂够了,撑着身子坚决道:“我儿子我要带回慈寧宫去,就不劳皇帝费心了。”
玄清微微蹙眉,语气不变的道:“朕说了,皇叔现在不宜挪动。”
夏太后震惊的看着他,片刻后又转为悲愤,她愤恨的用拐杖敲着地面,怒道:“今夜若带不走他,我老婆子就撞死在你这福寧殿裏。”
玄清用一种冰冷的,透着一丝不耐的眼神看了看她。
这种眼神仿佛利剑扎进夏太后的心裏,她悲哀的发现她早就失去了这个孙子,她仅剩的儿子在裏面不省人事,她风烛残年,老无所依。
不等玄清说什麽,夏太后弃了拐杖,转头就向身后的柱子撞去,一时殿中所有人都去拉她。
玄清愣了一下,缓慢的站起来,看着眼前所有人手忙脚乱,大呼小叫,夏太后终归是没撞成,悲痛欲绝的老人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身边的宫人们戚戚哀哀的陪着哭。
乱哄哄仿佛一场大戏。
玄清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仿佛断了,他不知怎麽竟然笑了一声,然后空洞看着他们,身心俱疲的跌坐回椅子上,满屋子的人只有李宣察觉出他不对,跑回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忧心的叫道:“陛下?”
玄清面上茫然无助,这种神情李宣已经很久没在他脸上见过了,李宣心疼的劝道:“陛下,就……就让殿下去慈寧殿养着吧,都是在宫裏,您多走几步不就能见着了。”
玄清没说话,扶着他站起来,越过人群往裏间走,裏间只守着两个內侍,他坐到文殊床边,文殊的神色几乎没变,玄清好希望他醒着,就能告诉自己应该怎麽办。
很快他又想到文殊一定想回他母亲身边,但自己怎麽能放手呢,一旦放了手,也许就再也抓不回来了。
李宣又试探的叫了声陛下,玄清没听见,他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刺耳的鸣叫,随后他一头栽在文殊身旁。
李宣惊叫了一声,大叫道来人,几个內侍跑进来,李宣强自镇定的指挥着他们将玄清抬到偏殿去,又叫人去请太医,夏太后听到玄清晕厥,又慌忙过来看她的孙儿。
不多时太医过来了,诊断玄清就是太累,没什麽大毛病,夏太后于是放心了,她强撑着安排完了福寧的事,勒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议论今夜的事,随后带着文殊回了慈寧殿。
玄清做了一个很冷的梦,目光所及,冰天雪地,好像是在铁岭城的城墙上。
他应该是站在城墙上,文殊在城楼下,他身后站着许多兵士,玄清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
片刻后文殊扬起手裏的剑,剑尖指着他,玄清恍然,原来是谋反,他不由自主的拿过弓,拉满了对准文殊。
忽然,文殊笑了一下,这一笑极为熟悉,但玄清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不等他回味这个笑容,文殊已经十分迅速而又出乎意料的挥动剑锋,但并不是冲着他,剑锋回转,血花四溅,鲜血从文殊的颈间喷薄而出,好似红梅花瓣纷纷扬扬的洒到满是积雪的地上。
玄清一愣,他看着那个身影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好像并不理解现在的情况,但是他爬上城墙跳了下去,许多士兵扑过来拦住,他和文殊都被铠甲淹没。
等到他挤开拥挤的人群,来到他面前时,文殊尚睁着眼睛,涣散的眼神望着铁灰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