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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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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我面前是一双太过放松的眼睛, 即使我摆出一副无语表情,他也仍然笑得愉快,完全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差不多得了啊。”我一手捏着刮胡刀,抬起另一只手贴上列文的脸颊,触感湿湿凉凉,刚刚刮好胡子的皮肤比想象中还要光滑柔软一些,这不算是个警告的巴掌,只是扶着他的下巴,顺势摆弄这颗脑袋。菲薄锋利的刀片随即贴合在毫无防备的赤裸肌肤上,带走了最后一点粗硬的胡茬。

这群大兵生活环境常年苛刻,嘴上挂着些混不吝的糟糕话也都是情理之中,不过之前碍于性别和身份,大多在我面前会特意克制些。

现在呢?一个个地都给自己松绑啦?

许是我撇嘴的样子太过明显,列文瞧着我,忍不住又是弯起眼睛, “您对灰烬可没有这么嫌弃过。”

我手指用些力气,把他有意无意转过来的脑袋又拨回去,幽幽反驳道:“那是因为他没有在我面前说怪话。”

“哎呀……这么怎么能叫怪话呢?”男人一脸无辜的回答我,许是感觉到刮胡刀的冰冷刀片正贴合在他下颌与脖颈之间的位置,于是喉结清晰地滚动一下,稍稍犹豫不过半秒,他便很笃定的告诉我:“我确定自己没说任何一种违禁词,女士。”

这种文字游戏他永远比我更擅长掌握其中暧昧的分寸,我摸了摸他下颌线的轮廓,光滑干净,我放下手边的刮胡刀拍拍他的手臂,对方眨眨眼,反应是故作迷茫的安静。

……我没忍住,啧了一声。又抬起小腿踢了踢他,只不过距离空间都相当受限,比起人高马大的队长,我这胳膊腿的威慑力实在相当有限,列文只需稍稍调整了下姿势,就把我那只踢出去的脚绕到自己的膝盖后面。

这个姿势实在是肌肉酸痛,我悻悻放弃更多挣扎,落下的鞋跟正巧贴着他肌肉饱满的小腿,我用了点力气,意料之中的没抽回来。

再试着挣挣,队长的宽大手掌就跟着放在了我的膝盖上,掌温灼烫,默不作声地慢慢摩挲了一下。

“……”好的,这下子是彻底老实不动了。

我眨眨眼,拿出自己最正直的表情对着他,列文也同样不说话,他一只手虚虚扶着我的腰,另一只手仍放在我的膝盖上,对于眼下奇怪又糟糕的姿势,他不解释,也不继续,只弯着眼睛对我笑。

我思考几秒,用鞋跟再次踢了踢他的小腿,慢吞吞地提醒:“这是公共区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半天都没人来,但这还是公共区域。

他瞧着我,半晌也配合着挑了下眉。

“说的也是。”

先是松开了被奇怪姿势圈住的小腿,紧跟着扶在腰上的手用了些力气引着我从洗手台上跳下来,放在膝盖上的手最后挪开,之前包裹在上面的温度太过鲜明热烈,连带着离开之后,更清晰地尝到了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潮湿凉意。

像是列文身上现在缠绕的气息,湿润,干净,混合一点薄荷味须后水的味道,这是陆行舰上少有的清闲日子,他们自己也珍惜,小心地没有覆盖上更多铁锈与硝烟的气味。

我离开公共浴室,衣摆残留着的水渍仍然清晰,需要些时间等他干透,贴在身上凉凉的并不如何舒服,灰烬看到了,主动递来蓬松干燥的毛巾和用来更换的外套,他看到了很多角度奇怪的湿痕,偏偏对次全然不闻不问。

这不是个例,也不会是限定时限的特殊互动。

这范围仿佛在扩大,在模糊我的手腕上仍然会有手指陌生的触感,短促暧昧的停留,偶尔走过狭窄的空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会被迫拉进,护在身边的士兵不一定是谁,表情或是专注安静或是心不在焉,视线的死角处,手腕上依旧会留下轻盈柔软的触碰。

即使灰烬不在,也是如此。

在陌生的指腹贴上我手腕内侧时,还有另外一只手仿佛不经意间落在我的后颈上,仍是粗糙的,温暖的战术手套,克制着力气,小幅度地捏了捏。

……不止一人。

不止一人藏匿在这暧昧隐秘的空气里,熟练地模糊着自我的存在感,可以是他,也可以是他,那究竟是谁默认要加入其中,谁又是否真的置身事外?

——嘘。

要是一开始没有选择问,那就一直都不要问。

他们的距离都太近,近的模糊了对空间的清晰感知,有人的手指从暗处伸来虚虚拢住手腕,另一只宽大的手掌无声拢住后颈,腰后划过缓慢的触感,像是附着体温的蛇,慢条斯理在敏感绷紧的肌肉附近留下攀爬的痕迹。

紧闭的舱门缓慢打开,我对着门外微凉的空气,无声吐出一口高热的吐息。

士兵们鱼贯而出,神色平静,语气如常。

埃迪仍走在最后,他若有所觉地回头看着慢吞吞跟上来的我,表情略有些状况外的疑惑:“怎么了,指挥官?”

“……”我仰头看着年轻狙击手那双清亮分明的眸子,张了张嘴,听见自己慢吞吞地问:“刚刚……是谁来着?”

埃迪眨了眨眼睛,忽然俯身凑了过来,距离近到我能看见他额发弯曲的弧度。

“……您确定要问?”

……嘘,嘘。

他声音带着一向轻快的松弛感,可那双眼被潮湿融化,不要问。

有些事情,最好一直都不要去问。

他们在篝火旁分享最后一个罐头,在战场喘息的空隙里畅谈昨日,缄口不问未来如何;无数次的生死交织交付性命的信任太容易模糊原本清晰的自我,这种情况下,是谁先走一步都会不甘,是谁被摒除在外都会觉得压抑;

因为我没有特意拒绝过,因为我没有刻意区分过。

所以,允许灯光黯淡,视线模糊,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伸出手的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我从埃迪的肩头看见更远几步之外停留等待的队友,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手套的款式和埃迪的一模一样。

“……还愣着做什么呢?马上就要回到卡洛斯了。”另一边结束了交接安排的灰烬匆匆赶来,我看了一眼,他不知何时已经换下了之前轮廓更分明的薄款手套,此时的款式风格与其他几个也完全一致。

“……”我收回目光,默默隔着面罩掐了一下埃迪的脸颊。

狙击手猝不及防,眼眶染开一点可怜兮兮的湿漉水雾,但他很快揉揉脸颊站直身体,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两句,和跟上来的灰烬一前一后的走着。

他没再好奇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没有。

*

陆行舰停留在了卡洛斯的城墙之下,惯例前来迎接我们的仍然是早早做好准备的副官阿尔克曼,他的目光草草扫过舰上下来的人数,若有所觉,但面上不显。

“辛苦您了,指挥官。”他过来与我谈话,我对他如何安排卡洛斯的日常没有兴趣,而涉及到更高层面的话题也不适合在这里交谈,于是两边匆匆打了招呼,忧心忡忡的副官就准备把我送回指挥台从里到外好好检查一遍了。

我顺势和阿尔克曼提起了想把埃迪调过来的说法,他的动作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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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在瞥向旁边那几个的时候似乎很隐秘的皱了皱眉。

“按着您的意思来吧。”他点点头,表情虽然奇怪但意外地没有犹豫太久,“诸位这一路上积累的默契估计也都相当可靠了,卡洛斯的指挥官只有一人保护有些说不过去,我来做安排,今天下午就让他们开始吧。”

“这么着急?”我有些惊讶,“多多少少也该先给点假期吧?”

“今时不同往日了,指挥官。”副官无奈道。

他没把话说的太清楚,我自然也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这世界虽然糟糕,但也靠着如今这套体系磕磕绊绊坚持 了很久,既然能保持长期的平稳运行,其中必然就存在着难以撼动的利益链条——想要摧毁卡洛斯、彻底处理污染,这一部分的隐患和可能出现的反噬,也是必须要考虑的。

我们能够依靠的盟友不多,毕竟眼下的情况远远不至于到最糟糕的地步,没有足够的筹码,对方态度再和善也不代表会坚定出手。

“那就只能让他们先辛苦一下了……”我叹了口气,阿尔克曼心有戚戚的点点头,手中笔尖在光屏上点了点,随即便轻声道:“那我先安排吧,列文他们近期的工作强度确实太大了些……”

他思考片刻,很平淡地随口提起:“既然如此,我先在您身边安排蓝切斯特负责怎么样?”

“……”

我停顿了几秒,简单消化了一下这里的隐藏信息,然后看向了神色正常、对自己吐出的名字毫无反应的阿尔克曼。

“你刚刚说谁?”我轻声问他。

“蓝切斯特啊?”他略有些奇怪的看着我,又冲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小子不也是你们的小队队员吗?您对列文小队的都十分信任,他虽然瘦弱些但也是靠谱的,我就先安排他跟着您了,如何?”

我沉默着,转头看向那个方向。

——那名少年,那名白发红瞳容色明丽的兔耳少年,穿着我们再熟悉不过的简便制服,正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静悄悄的看着我。

他目光与我相对,随即便是十分满足的唇角上扬,他似乎不太习惯这幅形态,笑容仿佛人偶割裂唇角的奇异弧度,太过热烈,太过诡谲,太过违和。

“……那个小子,原本不是巡逻队伍,和波雷可可他们一块的吗?”

这一次,换成了阿尔克曼不解地看向我。

“您在说什么呢,指挥官?”他迷茫道。

“巡逻队员的名单我每天都检查,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啊。”

“……”

——这甚至不是第一次了,我怔怔想着。

在这一刻,仿佛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问题所在。

那名少年便这样无声无息地嵌入日常之中,成为了本该被我熟悉的小队一员。

信息数据是正常的,人们的记忆是存在的,我抬起眼,已经看见了那名少年缓步靠近的姿态。

“——等等。”

在我怔愣错愕之间,忽然一道声音凑到耳畔,低低叫了我一声:“指挥官。”

金斯利的距离与我挨得极近,声音却是少有的郑重严肃:“您先来一下。”

他的手箍住我的手臂,引着我走开几步,身后传来狙击手沉默靠近的脚步声,挡开些许凛冽荒芜的风声;随即列文也走到我的另外一侧,他的神态安宁,动作也自然宽厚手掌静静覆上我垂下的后颈,稍稍用了些力气捏了捏。

灰烬错开半步,从容接过了阿尔克曼不太赞同的目光,也拦住了那名兔耳少年递来的视线。

“有些地方不太对劲……”金斯利俯下身,低声与我咕哝着,眼尾余光轻轻一扫,已经不在多言。

“就在刚才,我的脑子告诉我,那小子确实是我们最开始就认识的队员之一……”

他顿了顿,列文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只不过多了几分阴沉的凉意。

“……但我刚刚简单回忆了一下这路上几次最简单的作战记录,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和那小子有关的任何安排。”

第112章

这感觉太陌生了,甚至于在金斯利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他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个生着兔子耳朵的兽人小子——他现在也不太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真正认识他的了;但与蓝切斯特相关的记忆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嵌入了过往的日常之中。

每个人都认识过类似这样的家伙吧?平日里沉默寡言,并没有什么长久交流的朋友,也没做过什么引人瞩目的大事;风格也是平庸又普通,是社交记录里偶尔在角落里留下痕迹的影子,是交谈是需要卡顿好一会才能模模糊糊对上印象的家伙。

这样的角色, 无论是突然地消失还是出现, 似乎都不会引起人更多的关注。

若是换做其他场合,金斯利不会在意自己的脑子里是不是多了少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基地里太多人来来往往,多少人符合这样的概念;可偏偏与蓝切斯特有关的印象,是从这艘陆行舰开始才有的。

要说他多起眼, 存在感多强吗, 倒也不尽然。

不过那些似是而非的记忆里,他似乎总是会出现在驾驶舱, 指挥室,会帮忙搬运指挥官处理好的那几盆泥土,替她收拾一些力所能及的小问题……

他们会和这小子打招呼, 往往是敷衍简单的两三句, 这似乎也符合他们直到现在与他对视的印象也依旧不深, 只能想起来他的名字和容貌。

……可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其他性子更亲切的家伙姑且不提, 这一路实在太过漫长、经历了太多事情, 多到就连金斯利也愿意多看几眼后勤部那几个成天只喜欢鼓捣仪器的,顺便多记一点有关他们的个人喜好。

可和蓝切斯特有关的部分?

他不知道, 有关这小子个人的细节,金斯利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飞快瞥了一眼身边的列文,队长脸上的笑容此时更像是一种惯性使然的客气礼貌, 但他能明白这位此刻的怒气怕是不比自己更少,若是两人的记忆都是同步的,那他们有关并肩作战的记忆应该也都大差不离。

非要说起来,指挥官的战术操作看起来是全员无伤的靠谱,其实某种意义上风格挺极端的;大概因为作战小队的人数实在太少,要顾虑的问题又太多,所以难免会在某些时候选择挑战极限。

只不过那会队伍里的人信赖度都拉得差不多了,也都不介意赌生死一线,豁出去等待战场上以秒计数的破局契机。

但可能是因为指挥官太擅长卡极限操作、而这个词潜在含义是毫无保留压榨所有人那些自知或是不自知的隐藏潜力,所以在那些生死相接的战场记忆里,没有这只兔子的身影。

多神奇呢,多冒昧呢。

金斯利的大脑自动对那边的少年生出了模糊的善意,这情绪类似他在野外流浪许久,猝不及防看到了在陆行舰上相处许久的老朋友们——自然而然膨胀升起的亲切感——可事实明明并非如此,这只兔子根本就没有加入过他们。

——就像是个只会复制粘贴的玩意,从他的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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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贴走了同样的情感,贴合在了自己的身上。

……明明有这样的本事,唯独把力气用在他们这种不起眼小角色的脑子里,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金斯利手上用了些力气,他看见那名少年慢吞吞地走到阿尔克曼的身边,仰起头,温声细语的同他说了什么。

副官并不是个傻的,或者说能在这种环境下成为卡洛斯的副官并坚持这么久,他就不可能是个不动脑子的家伙,人的行动会跟从记忆引导的情绪驱使,所以他会毫不犹豫地相信此刻的蓝切斯特是靠谱的。

可细枝末节处的违和感同样也近在咫尺,只需多看一眼,就能飞快反应过来哪里存在着微妙的不对劲。

“……但你毕竟不是作战队员,”阿尔克曼从脑子里飞快检索与面前少年有关的一切信息,又若无其事地补充一句:“所以以防万一,还是多加上一个吧。”

“需要您这边的某位队员马上投入新工作,”他转头看向从列文身边探头的我,眼中是分明的歉意:“您的意思呢?”

“我来吧。”仍握着我手臂的金斯利主动开口,“那边的两位应该还有不少正事等着干,我们队伍里的狙击手年纪又太小了点,我比较合适。”

这话藏了些若有似无的敌意,像野兽重新开始巡逻自己的领地,同时刻意洒下警告的气味,然而蓝切斯特的表情似乎听不懂,阿尔克曼反应淡淡,对此保持着一份特殊的默许态度。

他只是看着我,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看起来需要您多费些额外的力气了,”副官无奈道,“总之,先把第一层的检查过一下吧。”

*

污染检查是例行公事,列文他们需要过一阵子才能和我重新汇合,金斯利临走前不忘留下个轻佻的飞吻,我收回视线,跟着阿尔克曼按部就班完成一系列要求,全程副官先生都在旁边呆着,一副尽职尽责的认真态度。

我看了一眼眉头紧蹙的副官,耐心提醒:“要是有事可以直接说的。”

“抱歉,本来至少也应该让您休息一晚上再说,但时间上确实比较紧张。”他对我露出一点柔软真实的歉疚,但下一句就切入了正题:“这里涉及到了两个问题,密教,以及……人类方面最为依赖的特殊体系之一,人造载体的制造。”

话说回来,人造载体最初出现的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以太泛滥,已经到了直接污染世界本源的程度,己方需要擅长魔法的特殊职业来净化地脉,换取些许挣扎喘息的余地。

而在最初的龙之灾厄之后,人类方面几乎已经彻底断绝了魔法相关的传承,所以才需要人造载体这一特殊容器,抽取古代具备特殊属性的灵魂,调节平衡土地的以太污染。

阿尔克曼现在要特别提及的问题也就在这里:人造载体既然拥有这样的能力,自然也会产生对应的庞大利益,大到无数人愿意无视生命的铤而走险——而今这个世界可以维持着基本的稳定,几乎没有因为能源问题掀起大规模的局部战争,背后也就代表着这群人已经彻底坐稳了位置,极难撼动。

有些时候,这些人可能要比更上位那些习惯规则的政客更加难搞。

我可以释放要摧毁卡洛斯的信息,因为这座城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弃子;但阿尔克曼特意克制了有关净化污染方面的信息,顶多是对外暗示我这具人造载体的净化能力要比其他类型的都要强悍一些,但也就仅此而已。

有两次大灾厄的警告在前,太过激进冒进,到时候不要说有关卡洛斯的问题了,怕是下一步我这个指挥官就要被单独拎出去悄无声息地掐死。

对此,阿尔克曼的态度也很鲜明,他对我的忠诚度远远不如那些随我一同作战的士兵,但他也没有更换上司的打算:“您的话至少是人命大过天的心态,换了其他的过来,我还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选择保留卡洛斯的诸多设备,无视人员伤亡——要知道这里因着城墙的保佑,其实还是挺赚钱的呢。”

我对他委婉的恭维不予置评,只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密教又是怎么回事?”

“比起人类自身,他们显然更信您,指挥官;我是说,狂热信仰的那种极端虔信。”阿尔克曼淡淡道,“不太凑巧的是,密教方面掌握您真实身份的速度比我们更快,必须要怀抱最坏的猜测:比如说,为了逼您更进一步掌权……或者说重登高位,他们说不定会四处宣扬您的真实身份,催促某些利欲熏心的家伙提前动手,之类的。”

我摸了摸脖子,若有所思:“我认识的密教徒不多,不过至少阿缇耶应该是个有脑子的,能明白这种时候这么干没好处,只是让我更快一点的去死。”

阿尔克曼也点点头:“所以说是最坏的猜测。”

他脑子真好用,我好喜欢他。

副官对我的赞赏一无所知,自顾自地沉浸在思绪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若是按着密教目前展露出的态度,至少也得等您身份和存在感更上一层楼,或是拉拢到更多的盟友,至少是一般垃圾根本没办法对您动手的程度……”

副官先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抿平唇线,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的目光与他对视,不过瞬息的功夫,阿尔克曼便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节奏和表情,认真反问我:“您的意思呢?”

我问他:“别急着问我呀,你反应这么快,是不是心里有对应目标了?”

“能暂时信任的合作对象吗?有几个大概率会先联络的,”他回答我,语气带了些不确定,“其他的么,可能还要您再耐心等一等,密教方面思考问题的方式与我们不大一样,说不定还能再帮忙筛出来几个隐藏的。”

他脸上有些难掩的压抑忧虑,观察我反应的目光也更频繁的递来,我略作思考后便简单点点头,干脆应声道:“那就这么干。”

这次,反而换成阿尔克曼迟疑不定了:“这很危险指挥官……卡洛斯很安全不假,列文小队人数实在不多,或者我再为您多调配一组警卫队……”

他试探的询问声在我的注视中渐渐消失,我张张嘴,正准备开口和他说暂时用不着时,旁边猝不及防响起少年柔软清亮的声线:“指挥官的话,应该有比那些大兵更靠谱更强大的依仗。”

我和阿尔克曼循声转过头去,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蓝切斯特一脸无辜,手臂上还挂着我的外套。

“我只是陈述事实,指挥官。”他微笑着看着我,目光似是简单掠过我腰侧的位置,语气轻柔,若有所思:“比如说……您应该还有一本很好用的笔记来着?”

我没应声,只是有些好奇、甚至是有些奇异地看着他。

“蓝切斯特?”我轻轻叫了他一声,少年的脸上露出宠物般驯顺软绵的乖巧,低低应了一声。 “您叫我?”

我点点头,很好奇的问他:“我没有让你开口,你为什么说话?”

这边话音刚刚落下,阿尔克曼眨了下眼睛,而少年对此猝不及防,脸上的怔愣实在太过明显。

好像在他的概念里,我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对他。

应该更柔和些、更亲切些,更容易陷入过往的柔情回忆,所以总是很容易让人靠近,也可以随意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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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不该是这个样子。

我对他来说太陌生了,陌生到只能生出满眼迷茫的空白。

“我只是……”他呐呐出声,又在我的注视中下意识闭上了嘴,眉眼间多了些真实的慌怯,用了些力气拢住身前的外套。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需要你安静些,仅此而已。”

见状如此,我放缓语气,摆出一份温柔体贴的耐心姿态,认认真真地提醒他。

“——毕竟你也不想再一次被我砌进石头墙里,对吧?”

第113章

妖精啊。

可怜的妖精, 寡淡的妖精。印象中永远都是在倒映出他人心愿的妖精,不同于此前人偶牵线般僵硬的亦步亦趋,此刻却像是生出了分明的自我, 眼眶湿润,茫然又恐惧的看向我。

他是恐惧的,也是警惕的,好巧不巧地是这样神态微妙契合他此刻的人设,倒也不显得多么违和。

“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而已,指挥官……”他呐呐应道,“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我之前做错了什么吗?您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他的声音虚弱却清晰,嘴唇不知何时褪去一层鲜活血色,活脱脱一个含着委屈不知所措的普通单薄少年。

这副状况外可怜巴巴的无辜受害者模样, 倒是显得我这句警告只需从字面意义上理解,显得十足恐怖又刻薄。

我暂时忽略掉身边的副官,径自走向那神色慌张的少年:“所以,为什么突然要提起那本书?”

他似是受了惊吓,对着我惶然瞪大眼睛后,反射般略显狼狈的后退半步。那双湿润的眼眸微微向下看着,错开我的视线,然而却不是慌乱地向旁侧看去,而是隐秘地,轻佻地停在了自己的正前方,痕迹留存的太过刻意,似乎是引导我的目光与他一同注意到似的。

他在看什么?

我下意识追着他的目光角度向下看去,随即升起几分微妙的尴尬——我与他身量相仿,目光轻松便可平视,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此刻少年垂眸凝视的区域正是胸口的正中央,也是我此前在城墙附近被咒杀洞穿的地方。

……这种时候,我倒是宁愿他目光游移左右乱看,摆出一副不争气的柔弱姿态,或是从那张脸上找到一星半点暧昧遐思的痕迹。

可偏偏他的眼神停在这地方后便不再动了,少年的神态有些恍惚,有些混乱,那双眼底凝着万分专注的诡异痴迷,眨也不眨地看向我本该缺陷的胸口,嘴唇更是用力咬紧,不知不觉间沁出一线妖艳血色。

他安静吞咽了一下,不知就着目光吞下了什么想象中的猎物。

“……”我目光放凉,准备先不管别的,找个人在这小子脑袋上开几个窟窿碰碰运气。

正当我试图转开视线,招呼一下旁边的副官借下东西,蓝切斯特深吸一口气,开口了。

“……我……”似是用尽力气才收回发散的注意力,随即抿了抿嘴唇,染开几分狼狈的猩红可怜,“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记得您很看重那本书,如果是您的话,比起其他能力有限的普通人,魔女的污秽魔典说不定能更好用一些——”

我没忍住,凉凉笑了一声:“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还在巡逻队那会,你和我说的可是最好不要频繁使用才好。”我有意提起这茬,本来这话有个脑内系统能帮忙记录,不过上次拆了机械人偶以后不久我就把他彻底静音搁置角落里,再加上他现在不被允许实体化,所以这人证约等于无。

好在现在的蓝切斯特也不知道是完全没反应过来、还是根本不在乎这种程度的破绽,只有些恍惚的,又很无辜地看着我:“没事的,没事的……如果只是一两次的话,只是稍微一点点的话……”

少年仍是怯懦侧身的姿态,偏偏腮肉痉挛抽搐几下,藏下又一次神经质的吞咽。

……行吧。

我心口泛凉,大概能确定了,这小子的的确确想吃了我,而且极大概率是物理意义上的。

接着补充这两句的功夫,他也是终于又把脑袋抬起来了,那双眼静静地看向我,太纯粹,太渴求,是透过衣料直抵皮与骨的纯粹饥渴,我隐约间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血液冷下放缓流速的僵硬感,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次次的洞穿,温热的红血从胸口落下,以非凡的速度落入深色的泥土,被吸收,被吞噬——

他的目光切实流连在我的胸口处,生出些许眷恋的餍足。

……好幸福,好温暖,好满足。

好想要再撕开一次,好想要再品尝一次——

那似乎是独属于妖精的梦中梦,抽空千年的虚处被终于填满,干涸的土壤终于得到他应有的养分……可那样令人欣慰的感觉却像是无限重复的虚拟幻想,梦中的认知越清晰,就会让现实中被拘束的清醒愈发痛苦。

他如今这副身体是很完整的,妖精是特殊的造物,本不该生出血肉生灵应有的生理疼痛。

但他反复吞咽,模拟人类饮食的过程,一次次咽下虚空与即将溢出喉咙的欲望,他竭力克制自己的目光和舌头,无视明明虚假、却又在无时无刻不再痉挛抽搐的空虚腹腔……

于是,愈发饥饿,也是愈发难以遏制地贪渴。

仿佛那城墙脚下无数次重置的轮回终究还是留下了痕迹,他记住了那些浸润泥土的血的滋味,妖精曾经委婉提醒过我不要使用魔女的魔典,可他现在却迫不及待地和我说,用那本书吧。

……请让我,再一次品尝那样餍足饱腹的美妙滋味吧。

……

我重新冷静一会,眼尾扫向一旁的副官先生。

阿尔克曼的态度倒还好,某种意义上副官愿意无条件无理由的信任我,但很可惜卡洛斯不是阿尔克曼一人说了算的。

首先第一点,城墙还不能塌,短期内还需要做个靠谱的指挥官,所以这最极端的尝试只能暂且放下;

其次,这小子的新身份挑的实在太好,我们刚刚才结束了一个长期任务,现在就对“队员”动手,暂且不知妖精的影响效力如何,要是贸然行动,对外确实有卸磨杀驴之嫌。

我盯着面前的少年,缓慢做了一次深呼吸重新调整自己的思路节奏,胸口难以避免的剧烈起伏一瞬,而蓝切斯特的目光偏偏也就眨也不眨地盯着那里,眼眸染上几分痴缠不舍的饥饿湿意。

可随即我转念一想,这样说不定反而还不错,毕竟一个有所求的、明确贪求我血肉的怪物,要远远好过一个虚无缥缈、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动作的妖精——何况在我看来这小子现在已经算很克制、很礼貌了,毕竟没有上来就把我给吞了,字面意义上的。

于是我无视了阿尔克曼忧心忡忡的提醒,允许了蓝切斯特跟在我身边的要求。

他始终很饿,且不吝啬让我察觉到他精神上的饥饿。

说真的,我本来以为他会恨我,就像阿尔克曼描述的故事背景那般,想方设法地毁去自己最初的主人;可跟在我身边的蓝切斯特态度太过温顺安静,他现在看起来当真像是个被锁在笼子里的兔子,只剩下全然无害的可爱外表,日常放在那里,对外招待也算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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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前提是日常,也是对外。

*

私下里,他仍会看着我,目光黏腻,不掩非人的饥饿痴态,仿佛浸湿的软帕藏一团阴冷的鬼火,并不温暖,视线的存在却灼人,透出令人后颈发凉的寒意,但要说这眼神是纯粹的阴凉怨恨,却也不太相同——

说到底,本质仍是那片深色的泥土,那沼泽般深沉又不堪的执念,少年人的目光追逐着我的影子,他会对我微笑,像是普通人一样和我聊些琐碎小事,目光却最终永远会停留在我的胸口,好奇渴求着皮肉之下为全身泵血的柔软脏器。

他看过来的视线太过直白又赤裸,我本来已经可以选择性的无视,可大概是我这段时间的冷静态度给了他错误的判断方向,也许是非人的造物本来就不具备完整的理性——

总之当指挥官休息室的舱门自动解锁开启,地上拉开明亮的光色,中间投下少年单薄纤细的影子时,我不觉得太过意外。

他很饿,而且是非常饿了。

能坚持这么久我都要夸奖一句耐力惊人,此前无数次的接触,我都会怀疑他会不会顺势吞下我的手指、或是身上其余哪个不起眼的部分;然而少年试探靠近的身影终止在另一道不算陌生的脚步声中,金斯利的身影足够高大,轻松就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亮光,给了我一点缓冲的时间。

“……”我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目光停顿几秒,从对方只着深色无袖背心的精壮上身一路上划,直至仰头对上金斯利带着深色面罩的侧脸轮廓。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我语气平平地问道。

“没什么呀,”对方单手扶着床架,另一手执枪对着蓝切斯特,相当理所当然地反驳我说,“这就是正常护卫。”

他又对着那边的少年抬了抬下巴,额外补充了一句:“就是觉得咱们的这位新队员目光太直白了点,瞧着像是要把您给吃了似的——以防万一嘛,我就多分给他一点注意力,您看,不算是平白浪费力气对吧?”

字面意义上来说,这话没毛病。

但我没有就此叫停,而是拿出十二分的好耐心,又问了一遍:“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判断……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金斯利很清晰地啧了一声,随即转过脑袋,语重心长的告诉我:

“这种时候呢,您只需要感谢我随时随地保持的机敏小心,庆幸今天晚上的有惊无险,或者存点力气盘问那边的小子到底要干点什么——”

“而不是在这里反问我,我为什么会在大半夜出现在您的房间里,这话很没意义,而且太生分了,我亲爱的指挥官。”

第114章

我瞪着他,碍于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场,不好直接开口警告。

金斯利站得与我太近,脚步轻盈又迅捷,姿态活像是只油光水滑的黑色大猫,悄无声息地从某个角落里里幽幽滑了出来。他手臂高抬撑在我的前面,菲薄的布料贴合肌肉的饱满曲线,高抬的手臂之下是绷紧鲨鱼肌,这人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好,即使是侧身站立,前胸的轮廓起伏也足矣把不远处的少年从我视线中挡了个严严实实。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状态,蓝切斯特反而率先冷静下来了。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少年熟练地露出一副乖顺的无辜姿态,目光试图越过金斯利捕捉另一个人影,不太凑巧的是,士兵的存在感过分强烈,这一下显然没成功。于是他便幽幽收回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挡在那里的士兵:“……或者说和您一样?是正常护卫。”

“大晚上的在指挥官的休息舱室护卫?没听说过。”金斯利啧了一声,不太客气的反驳道:“不太正常吧,朋友。”

我:“……”

这小子不是很清楚自己在干嘛吗——! ! !

蓝切斯特也不反驳,只盯着面前态度相当理直气壮的金斯利,挑了下眉。

他不正常, 那你呢?

金斯利不假思索:“我和你情况当然不一样。”

金斯利:“我不要脸。”

……嗯。

……嗯?

少年猝不及防,原本还算淡定的那张脸上顿时露出了空白的呆滞。

我没忍住,用力踢了一脚金斯利,这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他肌肉紧实的大腿上,也是用了十足力气,对方龇牙咧嘴扭着身子嘶嘶两声,很快就又不离不弃地把自己贴了回来。

我:……

再来一次我就要挠他痒痒肉……! ! !

那边的蓝切斯特安静了一会,妖精的脑子一向不太擅长处理这方面的麻烦,他停顿几秒,才微微抬起眼皮,静悄悄盯着面前的金斯利。

这少年外貌无瑕精巧,那双眼珠更是剔透晶莹,整个人安静下来后,从内到外都透出几分偶人般的非人纯粹,被他盯着的感觉实在太过悚然,仿佛是被某种极为类人的拟态造物专注凝视,理性知晓他是活的,可你的感知与本能都在判断,他的一切都是死的。

没人会被这样一个怪物长久盯着仍能保证无动于衷,区别是有些人会逃窜闪躲、或是干脆闭上眼睛自欺欺人,而金斯利的手指蜷了蜷,已经下意识去摸身后的配枪。

他的手摸到腰后,我跟着搭上去,先是卸了他腰间手枪,顺便拽了拽他落空的手指。

“……”金斯利动作一顿,目光自上而下瞥了一眼过来,仍是默不作声。

“蓝切斯特,”趁着这边这个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开口叫了一声那个仍然一言不发的,“今天晚上金斯利会在这里守着,你还要留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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