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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一更)
楚少渊一听他提络子, 当即便问:“大师说的可是苏才人?”
净尘法师点点头:“正是这位女施主。”
楚少渊自是惊讶极了的,前世苏轻窈在后宫默默无闻几十年, 除了身体康建活得长, 似乎没有任何特色。
他只记得自从他退位之后, 建元花园里的太妃们就仿佛凋零的花, 纷纷枯萎, 除了苏轻窈,全部早早撒手人寰。
他跟苏轻窈一宫住着,却互不来往,他自己是厌恶那个命,对于后宫的女人是能不看就不看, 苏轻窈也仿佛根本就不在意他, 从来不往跟前凑合。
两个人相安无事那么多年,最终他还是没熬过她, 先一步殡天了。
他是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凤星会是苏轻窈。
净尘法师见他一脸惊讶, 却说:“陛下想岔了,陛下命中当无凤星, 只不过这位苏施主的命格奇特, 再加上那一副络子惊了眼, 倒是能有些变数也不一定。”
楚少渊微微挑眉:“她的命格有何奇特?”
净尘法师道:“苏小主圆脸弯眉, 笑有酒窝,是福寿绵长的面相,若无惊变, 定能一生顺遂、长命百岁。”
这倒是跟上辈子苏轻窈的命一模一样。
虽说苏轻窈无恩无宠,可她在宫里头太太平平,他一向不苛待女人,加上他的后宫宫妃很少,因此各个都过得不错。
这么看来,若这辈子他不插手,苏轻窈还能舒舒坦坦过一辈子,依旧是福寿绵长的命格。
“她倒是好命。”
净尘法师定定看着楚少渊,见他自从听了苏轻窈的名字后,脸上表情虽无太大变化,可眼眸里目光闪烁,显然是想起些许过往,就知道这位苏才人陛下是有些接触的。
他想了想,认真道:“陛下,可否听老衲一言?”
“大师请讲。”
净尘法师道:“陛下的帝命是从厉平帝时便已注定,若非惊变则此生不可改,清心道长能给陛下批出凤星改命的命格,已是窥探天机,机缘为何老衲不知,但有一点老衲可以肯定,若非事关天下苍生,否则清心道长也不会逆天给陛下改命。”
楚少渊心中一惊,终于绷不住,脸上还是带出些许惊诧来。
“事关天下苍生?如若这般严重,大师且不必多说,朕……已然明了。”
楚少渊说着,叹了口气。
有些话,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净尘法师说了,清心道长是有大道行之人,他当时窥探的,定关乎国运与苍生。
曾经的他确实太太平平当了四十年皇帝,大梁自是一片海晏河清,但他殡天之后呢?
人无百年,国无千年,他自是知道没有经久不衰的国祚,但也盼着大梁能多些光景,好护百姓平安喜乐。
一旦山河破碎,乱世流离,苦的唯有伶仃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无论如何,苦的都是百姓。
楚少渊道:“清心道长言说只凤星才可改命,但大师却说朕无凤星,可是有其他说法?”
净尘法师诵了一声佛号,道:“陛下聪慧,自是非常人可比,如今陛下面相并无凤星,却不意味以后也无。”
跟老和尚说话,实在太绕了,楚少渊却一点都不急切,他定定坐在那,只问:“朕还是需要机缘?”
净尘法师笑了:“陛下一生并无机缘,却有惊变,老衲今日所观,苏施主是近日陛下的惊变,但这惊变是好是坏,还是未知。”
要改命,改的还是帝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能一点点抓住惊变,才能改掉一路奔涌至悬崖尽头的国运,才能改楚少渊自生来就有的孤寡之命。
然而这惊变是好是坏,就连净尘法师也参不透了。
“陛下,是福是祸只能看您自己把握了。”
楚少渊是天生帝命,清心道长早先那句话说的对也不对,他能寻到早就隐没的凤星,就能改自己的命。若是不能,便只能迅归旧途,努力做个比上辈子还要好的明君。
人活一世,总不能碌碌无为。
既然有惊变,就一定要抓住,他还能让坏事发生?
他做过好皇帝,几十年经验总结下来,能堆满御书房所有的书柜,还怕治理不好这个他熟悉的家国?
想通这些,楚少渊长舒口气,对净尘法师道:“朕已想明,多谢大师赐教。”
净尘法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陛下通透。”
这一席话说完,楚少渊就让仪鸾卫亲送净尘法师回西川,交待他们必要在西川灵隐寺守满一月,待净尘法师无碍再归京。
临走时,净尘法师道:“陛下,为这渺茫生机,老衲也不会轻易圆寂,若有新惊变,老衲自会上京。”
他是在让他放心,这一次他吐露不多,说是给陛下批命,实则算的却是苏轻窈的命格,对自己并无大碍。
楚少渊这才放心下来,回了书房继续批奏折。
为了加快批改的速度,他特地命人做了一枚“已阅”的章子,那些无关紧要的折子一目十行扫过,直接就叫娄渡洲行印,这样一来奏折批的就更快了。
多余的时间,他便叫工部讨论水利、叫农司局制新米,这些差事有条不紊安排下去,便又命兵部重新制定征兵策,反复推敲是否可行。
这么忙了三日,还是娄渡洲提醒他,他才想起自己那个惊变来。
那个放名牌的托盘还没拿来,楚少渊就吩咐道:“今日不用翻了,就苏氏吧。”
说到这里,楚少渊想了半天,不太记得苏轻窈家中大概,他便又补了一句:“仪鸾卫既已呈上,便把苏氏的名册拿来。”
娄渡洲也不知他跟大师说了什么,但看这意思显然苏轻窈是个关键人物,想到那苏小主“温柔体贴”,不由更是高兴。
这样的人对陛下重要,可比那些人强多了,起码她对陛下满腔“爱意”,是真心为陛下着想的。
就这么误会了的娄大伴,高高兴兴取来苏轻窈的名册,递给陛下时还说:“苏小主是个纯善人,陛下可不能错过。”
楚少渊:……
也不知道自己这大伴又想到什么,楚少渊默默拿起册子,一页页翻看起来。
苏轻窈是苏隆镇长子之女,其父只是个六品知县,至她建元四年一月进宫之前,她祖父便已致仕,家中一下子就没落下来。
他手里的这份册子要更详细一些,无论她家中师从为何,还是幼时学过什么女红巧艺,名册上都有简略阐述。
因苏家家世清白人口简单,这本册子很薄,不过三四页便翻完了。
然而等全部看完一遍,楚少渊的眼神却骤然一变。
他复又翻开第二页,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长房长女轻窈,六岁师从太一博士,因聪慧机敏被选为关门弟子,好读书,不擅笔墨,不擅女红。”
不擅笔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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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女红。
楚少渊眯起眼睛,点着书册上那八个字,突然笑了:“真是……意想不到啊。”
便是重活一世,还要面对这样孤寡命运,如今有了这个惊变,倒也让人觉得趣味盎然。
楚少渊想了想又叫来娄渡洲吩咐几句,在他惊诧的目光里,笑着坐回御案前,继续批奏折。
万寿之后,天气就热起来。
尚宫局给娘娘们换了夏日的薄纱窗,微风徐徐吹进室内,再加上每日供应的冰山,倒也并不觉得特别闷热。
苏轻窈渐渐适应了年轻的体魄和稍显宽敞的东侧殿,日子倒也好过起来。
这一日她正跟柳沁说想叫孙选侍一起吃槐叶冷淘,就听外面小黄门道:“给小主道喜了,陛下翻了小主的牌子,选您今夜侍寝。”
近一段时光,陛下翻牌不多,但每次都是苏轻窈,这倒令人十分稀奇。
如今这位建元帝并不好女色,往往一月每位妃嫔主位招上一两日,便就罢了。像现在这般一直只招幸一个人的事从未发生过,上回吴婕妤连着三日侍寝都被封了婕妤,苏才人虽没连三日,却是一月全是她,也是头一份了。
今日这小黄门嗓子一亮,整个碧云宫都有些热闹,柳沁刚送走那小黄门,转身就看到惠嫔身边的大宫女樱桃笑着过来,道:“恭喜苏小主。”
柳沁冲她一福:“多谢樱桃姐姐,惠嫔娘娘可是有要事吩咐?”
樱桃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道:“小主可有空闲?娘娘确实有事要同小主叮嘱。”
惠嫔能有什么事,平日里早早就要小主们过去请安,该说的话早就当面说了,还要等这大下午的?还不是冲着小主这连续侍寝的势头,过来卖个好。
柳沁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客客气气陪着樱桃进了厅堂,然后便请了苏轻窈出来。
樱桃算是惠嫔身边最和气的,跟苏轻窈和孙选侍也没闹过红脸,一直都很恭敬。见苏轻窈出来,她立即行礼,笑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苏轻窈坐下笑笑:“娘娘定是有事,劳烦你跑这一趟。”
樱桃眼神一闪,抿嘴笑说:“娘娘听闻小主今日侍寝,便想着小主定很劳累,特地吩咐说以后早晨不用日日都请安去,每旬姐妹几个聚一聚便是了。”
苏轻窈就知道惠嫔是个眼皮子浅的,这才哪到哪就找补来了,办这事前怎么不想着日后有她出头之日,光想着拿她们撒气。
但不用去请安,是最好不过的,苏轻窈便道:“每日能过去陪陪娘娘算什么辛苦呢,娘娘就是太心慈,总想着照顾一宫姐妹,姑娘就替我谢谢娘娘,同她说旬日一定早早过去瞧她。”
樱桃见她平平淡淡就把这茬揭了过去,微微松了口气。
话说完就得走了,她刚要道告退,就听外面又有了动静:“给小主问安了,陛下那请您现在就过去,小主可得抓紧准备着。”
苏轻窈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明媚的阳光,有些迷茫:现在就去侍寝?
青天白日的,这么急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苏才人:哇塞,刺激。
陛下:……苦闷,说不出话。
第一更,红包红包~陛下好惨一男的,哈哈哈~
☆、
不管陛下急不急, 苏轻窈是挺急的。
外面小黄门都催了,她也不好再拖着, 只得对樱桃道:“也是不凑巧, 今日留不了姑娘吃茶。”
樱桃自然识趣, 闻言一福, 直接便告了辞。
这边柳沁忙伺候苏轻窈换了身孔雀蓝的袄裙, 上身是很贴身的短衣,显得腰身纤细,更添几分灵动秀美。
这是尚宫局才呈上来的夏衣,添了些银钱,绣纹和布料都很用心, 倒是得用。
为了配这身衣裳, 苏轻窈便把之前陛下赏赐的翡翠头面取出,特地梳了一个凌云髻, 发髻正中簪一把通身水润翠绿的碧玉梳,很配这炎炎夏日。
怕乾元宫着急, 苏轻窈这一次打扮得很是匆忙,索性她底子好人也年轻, 随便这么一弄都很好看。
柳沁上下打量一番, 见没什么差错, 忙扶着她出了寝殿, 对那小黄门福了福:“劳伴伴久等了。”
那小黄门瞧着才十五六的年纪,哪里敢受柳沁的礼,直往边上躲:“姐姐折煞小的了。”
步辇已经等在外头, 一路晃晃悠悠,不多时就进了乾元宫。
其实这会儿临近晚膳,这么早叫她来,无非是陪陛下用膳。
但苏轻窈上次是陪过的,似乎表现得并不很好,陛下从头到尾也没跟她说两句话,今日又叫她倒是不知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真瞧上她了。
苏轻窈活了那么多年,优点就是识趣少言,不会跟个小年轻似得陛下一勾手就往上凑。自己是什么斤两人,她心里很有数,不会想太多。
步辇进了乾元宫,一路往后殿行去,苏轻窈也不多问,只乖乖坐在那垂眸不语。
眨眼工夫就行至后殿前,娄渡洲一早等在门口,苏轻窈一抬头就瞧见他,等她下来,便站在那问好:“大伴怎么亲自来接?”
娄渡洲三两步上前,拱手行礼道:“咱们也算是老相识,自然要来迎一迎小主,小主可不好见外。”
苏轻窈抿嘴一笑,娄渡洲这态度倒是很耐人寻味。
娄渡洲见她听明白了,就低声道:“陛下是今日又偶然翻到小主抄的经书,觉得小主很有慧根……”
“我知道了。”苏轻窈也小声回。
娄渡洲心里一松,知道她应该能把陛下伺候好,这才领她进了后殿。这边有楚少渊日常休闲用的小书房,书籍种类繁多,也有名家字画,粗粗一看便知其雅致。
皇帝陛下正站在那鉴赏一副山河图,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也没动,娄渡洲便跟苏轻窈老老实实站在门口。
等陛下瞧完了,转过身来吃茶,娄渡洲才低声禀报:“陛下,苏小主到了。”
楚少渊这才抬头,淡淡扫了一眼苏轻窈,开了金口:“过来。”
苏轻窈有点紧张,微微侧头想看一眼娄渡洲,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
苏轻窈:“……”
总觉得有点慌,这是她头一次私底下跟陛下相处,反而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苏轻窈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挂着浅笑,她小碎步走到书桌前站定,冲楚少渊福了福:“陛下万安。”
楚少渊“嗯”了一声,用那双深邃的凤目直直看进她的眼睛里。
他十岁便被封为太子,十五就临朝摄政,时至今日早就积威深重,便是这么看一眼苏轻窈,也让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竟是有些心惊胆战。
然而楚少渊却不放过她。
他就那么紧紧盯着她,不叫她逃避。
苏轻窈的后背一下子就湿了,明明是炎炎夏日,可她却觉得周身冰冷,仿佛还在寒冬。
楚少渊的眼神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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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种感觉,就仿佛所有秘密都被对方看穿,那些心思与算计都无所遁形,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可她却不能退缩,她必须睁大一双杏眼,坦然叫他看。
苏轻窈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慌,她深吸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勾起唇角,甚至回了陛下一个浅笑。
楚少渊长眉一挑,终于收回目光。
有意思。
他指了指桌上的纸笺,道:“你既会抄经,就在这抄吧,那日还有什么没写过,也可一并写来瞧看。”
听到要让她抄经,苏轻窈蓦地松了口气。
陛下应该是不信她能把经书写得古朴别致,这才叫她当着面写,应当不是什么大事。
这么自我安慰一番,苏轻窈就舒坦了,她又冲楚少渊福了福,过来捏起笔就开写。写经她熟悉得很,根本不怕出错,甚至为了表现当夜绝对是自己亲笔,她这次写得更为认真,一笔佛经楷比上次还要端正。
楚少渊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本书,目光却放在她执笔的手上。
苏轻窈有一双柔软细嫩的小白手,因为身材娇小,手也不大,瞧着很是玲珑有致。
她执一支小狼毫,在纸笺上飞快书写,手腕一直稳稳悬在纸上,一点都不显吃力。若非经年累月练习,绝对没这份本领。
她没有拿经书对着抄,全凭记忆默写,从楚少渊的角度看,她写得是又快又好。
可那名册上却说,她不擅笔墨。
苏轻窈情况特殊,楚少渊才让仪鸾卫特地打探一番,可就这么看来,她本人跟那册子上写到有很大出入。仪鸾卫当差,楚少渊还是放心的,既然那名册无大问题,也就是说,改变的是苏轻窈本人。
大师的话并不能让早就心如深潭的楚少渊动心,可苏轻窈身上的种种变化,却又让他莫名好奇。
楚少渊默默看着她写了一册经,便不再理她,自己转身又去看那幅山河图。
等他背过身去,苏轻窈才偷偷松了口气,被楚少渊这么盯着,她差点把笔抖出声音,好在她也是见过世面的,到底把这一场撑住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的一个写一个看,过了小半个时辰,娄渡洲才过来解救苏轻窈。
“陛下、小主,该用膳了。”
苏轻窈肚子早就饿了,却也不敢吭声,她笔下不停,等楚少渊应了一句“知道了”,才如释重负一般放下笔。
小半个时辰,刚好够她写完一册经书。
楚少渊突然走到她身后,一股若隐若现的龙涎香扑入苏轻窈鼻尖,她低头动了动鼻子,觉得不太适应。
原她只习惯宫女伺候,身边的黄门只管外事,几十年了,还没哪个男人离她这么近。
但楚少渊接下来的动作,却叫她没心思再想这些,余光瞥见陛下拿起自己刚抄的经书,不由又有些紧张。
楚少渊没说什么,他一目十行飞快扫过,确定她一个字都没写错,心中便有了些了然。
这丫头不是藏拙就是藏奸,总有些秘密在里面,叫人难免心生好奇。
然而有秘密又如何?这宫中人人都有秘密。
楚少渊面上一片淡然,他直接大步出了书房,留下苏轻窈站在那发呆。
娄渡洲跟在楚少渊身后,转头对苏轻窈做口型,叫她“跟上”。
这陛下,真是沉默寡言的典范,他不说话苏轻窈也不敢走啊。
人一走,苏轻窈又活过来,大着胆子低头撇了撇嘴,心里头嘀咕:若不为了小厨房的晚膳,谁在这伺候你啊。
刚她进了小书房,柳沁就被留在外头,她不敢进去,只能在外面干着急。这会儿瞧苏轻窈笑着出来,忙迎上来扶住她:“小主没事吧。”
她声音很轻,耳语一般,只有她们两个能听清。
苏轻窈抿了抿嘴:“无妨。”
柳沁这才松了口气。
晚膳是在前头小茶厅里用的,楚少渊特地开恩,特许她坐下一起吃,苏轻窈才敢坐下。
今日晚膳也很丰盛,中间是一道清蒸鲈鱼,一道芦笋烧鸭,一道红烧鹿筋,并一道四喜如意羹,苏轻窈飞快看了一眼菜色,想刚才那经书没白抄。
用膳时时惯例食不言的。
楚少渊是真不爱说话,苏轻窈伺候这两回,一共没听他说几个字。娄渡洲跟在他身边伺候,估计全靠猜,倒是很不容易。
安安静静用完晚膳,天色便暗了。
橘红的晚霞挂在天际,映衬着一轮红日。
长信宫中,红墙沉稳,绿柳如茵,琉璃瓦流光溢彩,闪着一日中最多姿的光芒。
楚少渊放下筷子,起身道:“去赏月。”
苏轻窈赶忙起身,跟在他身后往厅外走去,楚少渊身材高挑,腰细腿长,苏轻窈跟在后头几乎都要小跑起来。
好不容易楚少渊停下,苏轻窈累得站在那直喘气。
乾元宫宽广富丽,回廊、庭院、宫殿、水榭相互映衬,构成了最美的殿堂。楚少渊停的位置,恰好就在水榭边的听风榭前。
苏轻窈看了看听风榭前临时搭的木梯,茫然地站在那不知所措。
“陛下……?”
不是要赏月吗?
苏轻窈不是娄渡洲,实在揣摩不出楚少渊的深意。
楚少渊瞥她一眼,冲她伸手:“过来,上去赏月。”
苏轻窈:“……”
她没听错吧?上去赏月?上那里去?
可能是太震惊了,苏轻窈不小心把这话念叨出声,叫楚少渊听了个正着。
她圆眼微瞪,红唇微张,像个受到惊吓的小松鼠,看着特别逗趣。楚少渊头一回觉得一个女人这么可爱,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吓唬她:“上天去。”
苏轻窈吓呆了。
还能上天?她上辈子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陛下上天,难道天子真的会飞?
不过……都说陛下是真龙天子,龙会飞是正常的吧?反正她都能死而复生,重归年少,那陛下会飞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想,苏轻窈竟然理所应当点了点头:“好,多谢陛下。”
这次换楚少渊惊了:“……”
谁跟他说苏小主聪慧机敏的?骗人的吧!
这都能信?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真的是很傻很天真。
苏才人:难道陛下还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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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三更)
兴许是没想到苏轻窈竟然信了, 楚少渊好半天没说出话来,跟在后面的黄门宫女也没人敢吭声, 场面一下子就静下来。
一阵微风拂来, 吹散了一白日的烦闷, 也吹醒了苏轻窈。
苏轻窈左看看右看看, 发现娄渡洲一个劲冲自己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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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就明白过来。
感情刚才陛下真是逗自己玩呢。
她跟楚少渊前世今生都没什么太深刻的接触,对他是一丁点都不了解的,如今虽说重回一世,却只能摸索着前行,每次跟楚少渊说话都特别认真, 生怕说错半句。
这会儿吃饱喝足, 难免有些困顿,就这么小小走了神, 就在陛下面前出了洋相。
待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犯了蠢, 苏轻窈脸蛋一下就染上胭脂色,觉得有点丢人。
“陛下, 咱们还是上去赏月吧。”苏轻窈小声嘀咕一句。
楚少渊微微勾起唇角, 冲娄渡洲招招手, 娄渡洲便亲自上前, 扶着苏轻窈往屋顶上爬。
木梯是临时搭的,左右都有扶手,看起来很是安全。然而苏轻窈刚一踩上去, 就听到木头发出“吱嘎”声,还微微晃动了两下,吓得她一把攥住扶手,好半天没再往上走半步。
娄渡洲憋着笑,劝她:“楼梯结实着呢,小主别怕。”
苏轻窈两股战战,嘴唇泛白,使劲摇了摇头:“要不……咱们就在水榭里赏月吧,也挺好。”
楚少渊就站在她身后,淡淡出声反驳:“不好,不够高。”
一听高这个字,苏轻窈抖得更厉害了。
她咬紧牙关,心里骂了皇帝陛下百八十句,才鼓起勇气继续往上走。
这一会儿的工夫,天色微暗,乾元宫中宫灯璀璨亮起,也照亮了苏轻窈脚下的木梯。她低头看了看地面,又抬头看着那遥远的屋顶,只觉得眼前发黑。
为何让她经历这一遭?
重生回来她是想搞票大的没错,但发现实在没她发挥的机会就偃旗息鼓,老老实实窝在碧云宫过日子。明明这一世什么事都没乱做,怎么就这么倒霉?
她是真不知道,陛下还有这大半夜爬屋顶赏月的爱好。
苏轻窈站在楼梯当间,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娄渡洲跟在她边上,也有些急了。
“小主,咱们往上看,盯着尽头走就不怕了,您信臣。”
这节骨眼,无论她怕不怕都得继续走,苏轻窈深吸口气,抖着腿继续往上爬。
越往上走,风儿就越大,吹得人满身舒爽,就连心也跟着静了。
楚少渊淡定走在她身后,见她脚步越来越快,腿也渐渐不再颤抖,不知怎么的自己也跟着静了心,不再想着逗她。
当苏轻窈最终站到水榭屋顶后,那种满足感一下子袭上心头,她小心翼翼在屋顶上走了两步,回头笑道:“陛下,这里能看到好远。”
月色下,她脸蛋微红,一对酒窝若隐若现。
杏眼笑成弯弯月牙,平添三分可爱与活泼。
确实,她不是宫中最漂亮的女子,平日里从不显山露水,她既不妩媚也不妖艳,矮矮小小的个子,桃儿一般的脸蛋,却叫人看了心里头舒服。
楚少渊这辈子也就认真端详过母后的容颜,其他女人他是真没怎么认真看过的。
反正,看不看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苏轻窈却成了他命中的惊变,无论好坏,无论对错,他都想试试,看看这个惊变是否能改变他的命运,也改变大梁的国运。
然而他却根本不知要如何跟女人相处。
前世没有这经验,今生就只好摸索着学习。父皇早逝,母后又一直为他操心,他不好拿这些琐事去烦她,就只能自己凭心而为。
看着小姑娘笑意盈盈的样子,想到刚才自己莫名的放松,他突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跟女人相处这不是很简单嘛。
有什么好为难的?
这么一想,楚少渊就更是放松,他命人准备好软垫,自顾自坐在屋脊上。
等了一会儿,见苏轻窈没动静,他又看了一眼娄渡洲,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娄渡洲就赶紧示意苏轻窈也坐下,还体贴地搬来一个小茶桌,摆上茶水点心,仿佛陛下和才人是来春游的。
苏轻窈默默坐在楚少渊身边,一阵微风吹过,送来那股熟悉的龙涎香。
这味道确实有些醉人。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赏月,可能是楚少渊存在感太强了,坐了一会儿,苏轻窈就忍不住偷瞄他。
不得不说,楚少渊是苏轻窈见过最风采出众的男人了。
苏轻窈没见过先帝,却是认识太后的,楚少渊的面容有太后五分柔和精致,却也有深邃和隽逸,哪怕这么面无表情看天时,都美成一幅画。
苏轻窈心里的不满一下子就都消散殆尽,这会儿美人美景相伴,绝对是她赚了,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爬楼顶上赏月就赏月,若不是陛下,她还没机会能上乾元宫的屋顶呢。
这么一看入迷,就有点控制不住眼神了,似乎是感受到苏轻窈的目光,楚少渊突然扭过头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苏轻窈还没回过神来。
她一双杏眼微圆,眼睛里有着如澄净湖水般的清澈碧波,叫人越看越平静。
楚少渊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默默红了耳垂,然后便回过头去淡淡开口:“好看吗?”
苏轻窈这才清醒过来,左思右想,决定拍个马屁:“好看,陛下是妾见过最好看的人。”
楚少渊:“……”
算你答对了。
沉默一但打破,话就好说了。
楚少渊扫她一眼,漫不经心开口:“你祖父是苏隆镇?”
苏轻窈答:“是。”
楚少渊道:“你祖父是个好官,南阳的按察使司年年考校甲等,是其他按察使的楷模。”
苏隆镇一辈子钻研刑名,到任南阳后,把沉积十年的旧案全部重新侦查,把那些悬案一一破获,被百姓称为苏青天,一度声名远播。
楚少渊也很欣赏这样的好官,苏隆镇致仕时还给了加厚一等的赏赐,给了苏家满门荣光。
说起家中祖父,苏轻窈有一肚子话想说。
上辈子她进宫后没有再见祖父,等她升至熙嫔可接见娘家亲眷,祖父已七十高龄,无法长途跋涉进京来见。
她从未曾想到,当年入宫前一别,便是最后一面。
在家中时她最喜欢跟着祖父,听他讲那些离奇曲折的案子,听他说如何抽丝剥茧,从细微处寻找到线索,祖父是个很和蔼的人,家中的每一个孩子都喜欢他。
“祖父很厉害,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苏轻窈满脸自豪。
楚少渊看着她,却说:“你父亲叔叔却没得老大人半分真传,老大人这一致仕,真是国失栋梁啊。”
说起家中事,苏轻窈莫名放下心防,她笑着说:“祖父并不介意这个,他总说人各有志,孩子的前程都是自己的。他是父亲,却也不能逼迫自家孩子一定要做人上人。家父喜书画,一心雅意,并不想做大官,小叔和小姑也各有志向,祖父从未因这事生过气。”
“人生苦短,若不及时行乐,岂不白来一遭。”苏轻窈学着祖父的语气,怀念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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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楚少渊其实也是几十年未曾见过苏隆镇了,现在跟苏轻窈这般回忆往昔,竟也有些怀念,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碎片一点一滴被牵扯出来,让他多了几分感叹。
重生回来,他总是觉的心浮气躁,仿佛这都是一场梦,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虽心底深处知道这都是真实的,却还如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个世界。若不是还能见一见母后,时常去她膝下承欢,他也不会这么努力想要改变未来。
如果他能改命,是不是母后的寿数也能延长?
若不然,他们这难得的母子缘分,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楚少渊垂下眼眸,却说:“老大人天性豁达,很让人敬仰。”
苏轻窈没有看出他这番思绪翻涌,自顾沉浸在回忆里:“是啊,家中小辈都很崇敬祖父,妾小时候十分顽劣,书读得马马虎虎,字画也不甚精通,便是女红也没什么天分,母亲很为我着急,原本还要再让我去无名山的晋江书院求学,还是祖父拦下来的。”
听到她说字画女红不精,楚少渊只是安静听,一言不发。
苏轻窈自己全无所觉,她字画女红手艺,全靠几十年时光磨炼出来的,哪怕再没天分,时光都能弥补一切。
如今她一手字俨然有些大格局,可她自己却不觉,因无人夸赞吹捧,依旧认为自己只粗通。每个人看自己都是顶好的,她也如此,可并不能厚脸皮认为自己就天下无敌,好得让人连声赞叹。
她敢拿佛经给楚少渊,不过认为自己写了几十年,再无天分,也有勤工。
无他,唯手熟尔。
楚少渊就这么听她念叨,偶尔补充一句,气氛竟也挺和谐。
等夜色深沉,楚少渊瞧苏轻窈直眨眼睛,就知道她已经困顿。
听她说话都有些含混不清,楚少渊才道:“你说自己字画不通,可一手佛经楷却写得极好,已略有小成。”
苏轻窈下意识道:“抄了那么多年,自然是极好的……”
这么说着,她突然心惊,舌头使劲打了个转,找补一句:“母亲总说我没甚特长,就只教我抄经,从小抄到大,抄了好多好多年呢。”
楚少渊扭头,直直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