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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天一早,一批巡逻狱警早早起床,开始清理七监监舍。
每轮危险周一过,这裏便留下遍地狼藉,墙上鲜血淋漓的涂鸦、情欲难忍的犯人们在门窗上抠出指甲印、还有随处可见的不明液体——粘稠,闷热、难闻。
这裏的信息素味道太过杂乱,比消毒液还刺鼻的气味一股脑杀进鼻腔,有狱警被辣出鼻血,大脑晕眩,不得不戴上了防毒面具。
裴周驭牵着sare到达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但他看上去要比这裏所有人淡定得多,见怪不怪一样随手抽了个板凳坐下。
得益于已经进入易感期的缘故,他现在的嗅觉全然失灵,虽然心底免不得因为神经兴奋的本能反应而有些躁动,但后颈的腺体经过改造,又有止咬器防护,这些年从未出现过失控伤人的情况。
如果要说在场唯一一个最受影响的生物,那大概就是sare。
它沾了裴周驭的光,也被佩戴上了一个小型止咬器,正龇牙吐着舌头散热,这裏的气味让它几乎感到鼻头麻木,难闻,非常难闻,狗生最痛苦的时刻不过如此。
sare蔫了吧唧地趴在自己脚边,裴周驭感到一丝无聊,把握在掌心的一颗玩具球摊开,揉捏在大掌裏把玩了一会儿,长指间穿来穿去,然后又砸到地上,让球精准地反弹回自己掌心。
sare偷偷掀起狗眼,埋冤地瞪了他一眼,他倒是玩上了,轻轻松松,什麽都闻不见。
午间放饭之后,像上次危险周一样,犯人们陆陆续续被监区长官带来,登记在册后送入单人监舍。
裴周驭有些犯困地倚靠在门口椅子上,眼眸古井无波,微微下垂,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第一监区的长官带着七位犯人来到时,看见的就是他这样一副模样。
一监长乐呵呵地“哟”了声,调侃他:“现在就困了,晚上还有力气干活儿吗?”
裴周驭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干什麽活。”
“这儿那麽多活儿呢,你不是想干那个干那个,”一监长讳莫如深地笑笑:“标记不了腺体,不还有別的地方能玩吗?”
他将视线转移到他玩弄玩具球的手指上,看着他灵活穿梭的粗黑长指,那裏常年牵拽狗绳,比刚入狱时磨砺得粗糙了不少。
裴周驭察觉到他意有所指的目光,跟随他视线,瞥了眼自己这些年晒成古铜色的五指,没什麽波澜道:“你想试试。”
长官愣了一下,继而大笑着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臭小子!说什麽呢!我年纪都能当你爹了!”
裴周驭不置可否地低下头去,脸上一点情绪没有,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和他闲聊。
一监长也是个懂察言观色的人,在他这儿不受待见,便大大方方地选择拍屁股走人,他拍拍裴周驭肩膀,撂下一句“好好干”,转身离去。
身边几个巡逻狱警殷勤上前,将留下的七位犯人登记在册,然后逐一带人去往监舍。
黑夜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来临,又是一个难熬的夜班,空气中欲望交织,气温节节攀升,裴周驭孤身一人坐在监视廊,透过层层加厚的密封玻璃,俯视着楼下一众呻吟难耐的蝼蚁。
sare依旧恪尽职守,强忍着鼻尖不适,挨个监舍转来转去,裴周驭越过他所检查的范围,将目光投在了二楼最角落的一个空房间上。
那是彭庭献曾经被关押过的场所,第一次闻到他信息素的气味、辨认出不过是烂大街的波尔多红酒……统统这一切,都发生在那个小小的狭窄单人间裏。
明晚彭庭献的易感期便将来临,经过这半个月对彭庭献的了解,裴周驭认为,他应该拥有一间最偏僻而与世隔绝的牢房。
他低下头,眼睛逐一扫过手上的登记表。
“烂大街”这三个字的评价一点都没出差错,继上次他在非易感期闻到的那个年轻omega后,今天脚下的一楼牢房裏,还关押着两个同样信息素气味的alpha。
波尔多红酒。
烂大街。
一样是他丝毫闻不到的垃圾。
裴周驭深感无聊地将登记表扔出去,“啪”一声,毫不怜惜地任由其碎裂在地,五十多位犯人的登记信息散落一地,纸张单薄,被夜风刮起,可怜兮兮地飘到各个角落。
彭庭献感觉到自己腺体微微开始发热时,是在第二天的清晨。
天这时候还没亮,雾蒙蒙的晨光穿过房间的窗棂,成一束光的形状投射在他脸上。
易感期带来的感官灵敏度异常明显,彭庭献稍一眯眼,便能看清窗边光穿进来的地方,有微小灰尘在飞,浮砾掺杂在阳光裏,一闪一闪。
这是他从小长大以来,第一次在如此艰苦而简陋的环境裏迎来易感期。
作为家族裏唯一一位分化成S级alpha的嫡长子,祖辈的爷爷奶奶们和父母都将他捧在手心,他们会精确记录他易感期的时间、症状、好转情况,就连命人专门研发的抑制剂,都是经过层层数据筛选,匹配出最适合他体质的药量。
他从未在易感期这种时段感受过一丝一毫的痛苦,像陆砚雪、曲行虎这类人因发热而顏面尽失的不雅状况,他一向是以平静的旁观者姿态看在眼裏,但从未亲身经歷。
但今天不一样了。
他无比清晰地察觉到自己体温在升高,牙齿间有滚烫的唾液在疯狂分泌,两颗尖锐獠牙不受控制地发起痒来。
他忍不住咬下去磨了磨,试图靠残存的意志力得到一丝慰藉。
随着他身上浓郁的高阶信息素逐渐蔓延开来,整个315监舍的房间温度都变得烧灼。
同为alpha的程阎率先睁开眼,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被高等S级同类的气息压得有点儿喘不上气。
陆砚雪没过多久便也苏醒,他缺氧的状况更是严重,全身僵直地愣在床上,热汗狂流,身体裏燥热的细胞疯狂叫嚣。
两个严重受影响的人一齐朝彭庭献看去,发作者本人却依然将表情克制得很好,彭庭献的优雅自矜已经成为一种刻在骨子裏的本能。
在家族从小严格的教养下,即便是现在,他也没表现出失态。
陆砚雪是最先受不了的人,身为低阶omega,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膝盖都隐隐发颤,喉头哽咽地哀求出声道:“彭先生,你能不能……”
“啪”,门口传来钥匙捅进锁孔的声音,何骏出现在了外面。
他对彭庭献散发出的高浓度信息素似乎感到很满意,脸上明晃晃地挂着一抹笑,打开门,勾勾手指,示意彭庭献跟自己出来。
两人来到走廊角落时,彭庭献发现何骏朝入口处站岗的狱警使了个眼色。
如他自己一般,五监这片监区的所有人对裴周驭都是面和心不合,他们很识时务,还是选择将最后贏家的赌注押在何骏身上。
他收回观察两人神色的目光,强压手掌蠢蠢欲动的冲动,哑着嗓音问:“怎麽了,何警官。”
何骏被他扑面而来的信息素熏得微微有些陶醉,这是低等alpha面对强者的本能,他觉得有些丢脸,所以开口说话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再检查一遍钥匙,今晚怎麽做,不需要我再强调一遍了吧?”
彭庭献沉闷地“嗯”了一声。
他看上去烧得晕乎乎的,何骏不放心,烦躁一皱眉:“我说的你听清楚了没,別光嗯,裴周驭可不是什麽好应付的人物,他闻不到你们的气味,情绪又控制得很好,几乎受不到什麽大影响。”
“你争点气,想办法自保,用我给你的钥匙把姓裴的止咬器打开,他易感期没法标记人,又冲动,我看他这次能捅出多大篓子。”
“他当年就是因为脾气不受控才被关进实验室改造的,他给监狱惹麻烦,蓝姐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彭庭献一开始还能靠意志力强行忍耐,到后来又听他把方头也扯了出来,开始强调偷钥匙的过程压力有多大,试图借此增加自己的压力。
两个各怀鬼胎的小丑,一个嫉恨裴周驭,一个背刺蓝仪云。
冠冕堂皇,还想撇清关系。
彭庭献一下子就烦了,他突然打断何骏,反问:“你活不久了吗。”
这是什麽意思?
何骏突如其来地一愣,钝钝地瞪着彭庭献,以为自己听错了,彭庭献却一点没将他的地位放在眼裏,直截了当地又补充一句:“说完了吗,说完赶紧走,带路。”
他烦躁地指了下前方,像高高在上但脾气不好的有钱人,使唤一条狗,示意他麻溜走。
何骏瞠目结舌,“你”“你”了半天,直到彭庭献当机立断地转身走去,他才急忙抬脚跟上。
两人一路上骂骂咧咧,何骏单方面地无能狂怒,频频输出从前教训犯人的话语,却没得到彭庭献一字一言的理睬。
临近抵达七监时,他猛然剎住脚,拽过旁边一位随从狱警,让他替自己将彭庭献送进去。
人再生气都不会失去理智,利益衡量下,他选择和彭庭献划清界限,待任务结束后再惩罚也不迟。
彭庭献被这位身材魁梧的狱警带入七监,一眼便看到门口桌子上放着一本印有裴周驭名字的登记册,他悄无声息地笑了笑,烧红的眼裏燃烧出阴毒的报复烈火。
大腿、脸颊、嘴巴、牙齿、腰……所有一切曾经受伤的部位都在此刻瘙痒难耐,活了二十九年没遭受过的羞辱,都在入狱后的这短短半个月裏,拜裴周驭赐予了个遍。
不得不说,彭庭献炽热的目光实在是存在感太强了,他身旁这位狱警感觉他几乎要把本子上“裴周驭”三个字盯出个洞来,气压极低,危险性膨胀到顶峰。
碍于在几个监区长官那裏听说过彭庭献的事跡,他不自觉偷偷收回了正要教训他的手,将巴掌熄灭在了手心裏。
按裴周驭提前一晚的吩咐,彭庭献被关押进了最角落的那间单人牢房,他来到门口时,发现两个狱警正在收拾地上的一些纸。
有一张印着犯人照片的登记表正好落在他脚边,他后撤一步,垂着眼眸,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眼纸上信息。
他不认得照片上这个男性alpha,他们并不来自同一监区。
但他认得信息素气味上的那一行字。
轻轻勾起了嘴角,彭庭献并没有将这小小的巧合放在心上,他不认同裴周驭曾经给他的评价。
有人和他信息素相同又怎麽样,他才不是烂大街的、平平无奇的气味。
他是被家族捧在手心养护的高贵的波尔多红酒。
哼。
彭庭献轻蔑地从这张登记表上踩过,留下一个无情的深灰色脚印,不偏不倚,刚刚好踩在犯人的脸上。
随着被关押而来的犯人越来越多,监狱外的暮色也一点点降临,夕阳垂落西山,挣扎着残留最后一丝余晖。
裴周驭身兼数职,在刚刚接手的五监和训犬场之间两头跑,他没给sare拴绳,为了安慰它昨晚受罪的鼻子,特意给它洗了个澡,干干净净的,遛着它来回跑。
sare像条快乐小狗一样撒腿奔跑,舌头伸在外面疯狂哈气,飞奔出去用嘴接住裴周驭丢远的玩具球,送回他手裏,来来往往,乐此不疲。
裴周驭也在一下午的烈阳照射中满头大汗,他鼓胀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胸口和腹股沟裏积满了汗水。
手腕上的手环在这时候闪烁起红光——蓝仪云发来了催促讯息,命令他立刻滚去七监。
那是一个异常冷漠的“滚”字,简短且直接,昭示着发件人的心情不爽。
裴周驭借用sare的脑子去想,都能猜到蓝仪云又经歷了什麽。
在他十年前被强行送进监狱的那一天,恰好是蓝仪云接手帕森的事业起点,从她的十八岁,到现在自己的三十一,这彼此互相敌对的十年裏,裴周驭非常清楚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女人每天都在暴躁什麽。
一是她的父亲,二是她从小暗恋到大的家庭医生贺莲寒。
看今天这个情况,大概率是因为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