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方凤凰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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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南方凤凰台

2009年夏天，宋星照站在做寿衣的招牌下，仰望这座陌生的县城。

生锈的晾衣竿晒着一件老头汗衫，热风吹过，他抹掉脑门上的水，努力保持微笑。没关系的，雕牌洗衣粉味而已，不是寿衣店裏的蜡烛油，更不是隔壁小毛娃的尿垫。

宋星照深呼一口气，掏出哈苏相机，打算来两张招牌特写放进作品集裏凑页数。

“啪嗒”水滴到镜头上，取景器模糊一秒又清晰，像糊了一坨透明鸟屎。宋星照屏住呼吸，颤动的嘴角最终没提上去，默念冷静，又不是麻雀踩断电线，给他炸成霹雳娇娃。

“嘭”巷口传来爆炸声，白烟袅袅，宋星照傻在原地，循声望去，爆米花大爷嘴裏叼根烟，坐在小马扎上撒糖霜。

服了，他坐了七个小时的客运大巴抵达棠水县，一张照片没拍成，快吓出心脏病来。

这不能怪宋少爷在城市裏待太久，经不住事儿。他先前在大巴上睡了一觉，一万三的日默瓦行李箱丢了不说，用了三天不到的iphone3GS也被贼顺走了。好在钱包塞在牛仔裤屁股后面口袋裏，他自个儿都得费半天劲拔出来。小偷不甘心，往他破洞裤上多划了两道口子，走路嗖嗖冒风，下了车，大厅裏的乞丐多看他两眼，宋星照冲人家挑眉笑笑，抱着仅剩的相机包离开大厅，那包黑不溜秋，四四方方，不识货的还以为那是他家谁的骨灰盒。

宋星照在客运站门口的“小陈电脑维修”买了台粉色诺基亚，插上卡，亲爹电话来了，骂他没长脑子，人怎麽不跟行李箱一起丢，就他这点心眼还想着明年出国上大学，忒麽到了伦敦也活不下去，竟糟蹋老子钱。

宋星照被骂惯了，亲妈去世后，小三上位的后妈天天在家挑拨离间，同父异母的弟弟把他当成假想敌，说什麽哥哥出国別回来了，爸爸只是我一个人的。宋星照摸出一根烟，叼在嘴裏，单手点火，心裏哼唧，你爸好，你爸牛逼，这话跟你爸说，別来烦我。

隔壁寿衣店掀开卷帘门，老板娘摆出花圈，招呼楼上的儿子：“隔壁一中都快放学，你小子还在睡！”

她儿子趴二楼窗台上打PSP，耳朵塞着耳机，压根没打算挪窝。老板娘退到宋星照身后，指着头顶喊：“我数到三，你赶紧下来给宋大爷写个‘斯人已逝，永远悼念’的挽联送到后山坟头，头七过了再找人家儿子报销油费。”

宋？宋大爷？宋星照愣了半秒，拿远手机，亲爹当即爆发出一声怒喝，说什麽你胆儿肥了敢派人咒老子，老子把你怎麽怎麽样……黑社会讨债的话术他听多了，宋星走到卷帘门下，环视一圈，买了束蔫儿吧唧的白菊花。

老板娘骂儿子的同时抽空推销，问要不要黑色袖套，宋星照一看是黑色材料，和作品集最后一个项目的主题挺搭，拍张照，说算了，转身走到巷口，扯着白菊，听亲爹骂他姥爷全家。哎，没辙，上门女婿摇身一变，变成N市土木老总，每年修路赚个百十万，钱包鼓了，肚子鼓了，就气质没跟上。

宋星照甩了甩脑袋，甩出锦户亮同款三七分发型，长相也神似人家岛国忧郁少年，大眼睛高鼻梁，抿唇时嘴角上翘，对视时眼底蒙着一层水雾，外人看不透，以为他脾气好，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特像他亲妈年轻那会，温柔得体。

白菊花瓣很快扯完了，宋星照对着花心拍照，接着从相机包裏摸出擦镜头用的一次性湿巾，捡起地上的花瓣，走到公交站台下找了个垃圾桶，掐灭烟头，顺带把白菊丢进去，往回走，炸鸡柳的餐车挡在面前，大娘戴上袖套，笑问：“小伙子，来五块钱的？”

宋星照递出五十块钱，听着电话那头骂他没本事，家门口的央美不考，非要跑去学摄影，报什麽伦敦艺术大学，学出来有个球用，亲爹骂上头了，一口藏红花茶呛在嗓子眼，咳了半天道：“你姥爷就是惯着你，要不看在他在公司裏的那点股份，老子才懒得伺候你。”

宋星照耸耸肩，观察餐车上的竹签，塑料袋，餐巾纸，看看有没有能拍的素材。

大娘一副碰到善财童子的表情，端着大瓷盆就往油锅裏倒，他赶忙伸手拦，口型示意：“十块钱，我就要十块钱的，多加孜然，不要番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