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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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回校没两天,气温便毫无预兆地断崖式下跌。寒风如同出鞘的利刃,刮过Q大每一个角落,树上最后几片顽强的叶子也终于落下。
苏晚已经换上了深棕色的呢子大衣。当他坐在琴房的三角钢琴前时,毛衣柔和的廓形与他清隽的侧影融为一体,仿佛一幅笔触沉静的古典油画。
他浅褐色的眼眸低垂,专注于黑白琴键,修长的手指下,一曲”lightning Moment”响起。
陆寒州安静地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目光始终追随着钢琴前的人。
他的思绪,不可避免地随着旋律,飘回了遥远的过去。
记忆裏的小苏晚,从小就像个玉雪堆砌的娃娃,精致得让人舍不得碰。
他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用那种软糯清亮的声音,一声声地喊:“寒州哥哥,寒州哥哥……”
那时的陆寒州,从见第一面起,就将这个过分漂亮的弟弟划入了自己的领地。
除了母亲,小苏晚就是他整个世界裏的唯一。他会甜甜地分享糖果,也会因为隔壁邻居家的大狗不见了,红着眼圈来找他哭诉,会在察觉他心情低落时,用小而温暖的身体抱他,会在他烦闷时牵起他的手,露出一个能融化一切的甜笑。
他曾经无比满足于“哥哥”这个身份,享受着拥有一个全然信赖他,需要他的小天使。
感情汹涌而不可控。
小学看着那些小女生手拉手将苏晚围在中间,争着要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小苏晚。他冷着脸,不由分说地将那个茫然的孩子从粉红色的包围圈裏拉出来,紧紧攥住他的手,一路沉默地把他送回家。
到了初中,无意间听到高年级学长谈论“同性恋”这个词,心中那扇从未开启的门被猛地撞开,让他惊惶又隐约地窥见了自己內心深处早已滋长的情愫。
真正让他明悟的是初三那年。隔壁班的班长在放学路上拦住了苏晚,不止红着脸递上情书,还差点亲了苏晚!!
那一刻,他心中翻涌的并非兄长式的担忧,而是一种尖锐到几乎要刺穿胸膛的暴戾。
他几乎是粗暴地隔开了两人,拉着苏晚快步离开。当晚,他做了一个荒诞却无比真实的梦,梦裏,属于他的晚晚对着別人露出了那种只属于他的全然的依赖。
他骤然惊醒,冷汗涔涔。
原来,他以为的守护之心,不知何时已发酵成了炽热汹涌的独占欲。他想要的,不是哥哥的位置,而是爱人的身份。是能够名正言顺地拥他入怀,相伴一生的唯一。
这个认知让他恐惧,却又带着一种清醒的快意。
也是初三那年,苏父苏母的意外离世让一切都无法挽回了。那个会笑会闹的小天使,几乎在一夜之间沉寂下去。
他看着苏晚把自己关在房间裏,不吃不喝。他无计可施,只能笨拙地抱着安抚他告诉他自己会一直都在,想用自己宽大的胸膛给他温暖。
那一刻,他卑微地想:没关系,就算苏晚一辈子都不会用看爱人的眼神看他,只要能一辈子以哥哥的身份守着他,他也认了。
高一,苏晚渐渐从悲痛中走出,与他约定:“寒州哥哥,我们一起去Q大吧。那是爸爸希望我去的学校。”
那一刻,在苏晚规划的未来裏,依然有他清晰的位置。
这足以支撑他走过所有晦暗的自我挣扎。
可事不如人愿。
三年前,他与母亲被强行带走,切断所有通讯,如同人间蒸发。在飞往异国的航班上,他痛苦得将指甲掐进掌心。他不敢想象,苏晚会怎麽想他?
一个不告而別,言而无信的骗子?
他像一台失去情感的机器,疯狂地压缩时间,在家族內部的血雨腥风中挣扎求生。他将所有怀有异心,可能威胁到他的人,尤其是他那手段狠辣的大伯狠狠踩在脚下。
当他终于手握权柄,能够保护所想之人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以转校生的身份,回到了这片土地。
他错过了苏爷爷的离世,错过了苏晚最需要陪伴的两年。他也设想过无数种苏晚对待他的方式,无论哪一种,都是他应得的惩罚。
只要苏晚还允许他留在视线之內,他做什麽都甘之如饴。
记忆中最刺耳的声音,来自那个矍铄的欧洲老人,也是他的祖父,赛恩斯家族曾经的掌权者。
“你回去只会害死他。”老人灰色的眼眸如同鹰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觉得,你大伯,会放过你这个‘弱点’吗?”
他赌不起。
他亲眼见过父亲落败,母亲带他回国,缠绵病榻,在无尽的担忧和阴影中耗费生机。他绝不能,让他的晚晚也陷入那样的境地。
A城上流社会人人都说,赛恩斯家族的新继承人冷血无情,连亲伯父都能亲手送进精神病院。无人知晓每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他都是靠着回忆裏那个喊他“寒州哥哥”的苏晚,才能勉强支撑下去。
他后悔在两年前权力争夺最凶险的时刻,没能不顾一切地回来,陪他的晚晚度过失去最后一位至亲的痛苦。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能暴露软肋,将所爱之人推向万劫不复。
他的父亲,就是一个没能保护好心爱之人的失败范本。
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现在他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去构建一个安全的堡垒。
琴声不知何时已停了。
苏晚转过头,浅褐色的眸子在琴房柔和的光线下,像浸了水的琉璃。他看向陆寒州,似乎有些疑惑他为何如此专注地盯着自己。
“怎麽了?”他轻声问。
陆寒州骤然回神,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与爱意,嘴角牵起一个再自然不过的温柔弧度。
“没什麽。”他站起身,走到苏晚身边,极其自然地拿起一旁的外套,替他披上,“只是觉得,这曲子很好听。练完了吗?外面风大,穿好衣服再走。”
他的目光扫过这间略显陈旧的琴房,心裏想的却是公寓裏那间刚刚布置好、正等待主人的琴室。那架他特意从德国定制的斯坦威,应该已经安置妥当了吧。
该怎麽开口,让苏晚,愿意走进那个他精心准备的,只属于他们的“家”呢?
他看着苏晚顺从地穿上外套,微低着头,露出白皙修长的一截后颈,心中一片柔软的坚定。
总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