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杯酒暗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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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杯酒暗澜
巫峡阁旧址,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时隔一年,这片曾经的废墟上已然重建起崭新的殿宇。虽不及往日恢弘,却自有一股生机勃勃的气象。郁千惆一袭青衣,穿行在宾客之间,举止从容,言谈得体。他确实瘦了许多,原本白皙的肤色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浅铜,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亮有神,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元承霄易容成一个普通江湖客的模样,隐在角落的席间。他刻意收敛了周身气息,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忙碌的身影。一年不见,少年身上的青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持重。二十二岁的掌门,独力支撑门户,其中的艰辛,元承霄比谁都清楚。他看着郁千惆微笑着向每一位前辈敬酒,感谢他们前来,姿态不卑不亢,言语恰到好处,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酒宴气氛热烈,宾主尽欢。然而,就在酒过三巡,场面最是融洽之时,邻桌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汉子猛地站起身。他端着酒杯,脚步略显虚浮,显然已有了几分醉意。
“郁掌门!郁千惆!”他高声叫道,引得周遭几桌宾客都侧目看来。
郁千惆闻声转身,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举杯示意:“孙前辈,晚辈敬您。”
“不,这杯我敬你!”姓孙的汉子大手一挥,声音又拔高了几分,“我孙某人今天是真佩服你!不得不敬你这一杯!”
这话听着是恭维,语气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狎昵与挑衅。郁千惆笑容未变,眼神却微微凝了一下,只是平静道:“孙前辈言重了,巫峡阁重建,全靠诸位前辈好友鼎力相助,千惆不敢居功。”
“诶——何必谦虚!”孙汉子仰头灌下杯中酒,抹了把嘴,斜眼看着郁千惆,声音带着酒后的亢奋与不加掩饰的恶意,“郁掌门,今日大伙儿都在,你不如就跟我们说说,当初你到底是怎麽从那个……啊?那个把你关起来的人手裏逃出来的?”
席间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的喧闹如同被一刀切断,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郁千惆和那发难的孙汉子。谁都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元承霄那场歷时三年、闹得天下皆知、版本各异的“追寻”。这话看似好奇,实则阴毒,不仅当众撕开郁千惆最不愿提及的过往,更暗指他今日成就来路不正,影射他或许是“攀了更高的枝头”。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知情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郁千惆的反应。一些与巫峡阁交好的前辈面露怒色,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插话化解这尴尬又尖锐的局面。
角落裏的元承霄,握着酒杯的手指倏然收紧,指节泛白。面具下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一股杀意不受控制地涌起,死死锁定了那个口无遮拦的孙姓之人。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想要立刻让那人永远闭嘴。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死寂之中,郁千惆却忽然笑了。那不是强装的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了然、几分淡漠,甚至有一丝怜悯的笑。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孙汉子,缓缓将自己的酒杯斟满,声音清晰沉稳,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孙前辈,”他开口,语气听不出一丝波澜,“巫峡阁能有今日,靠的是先师遗泽、同道扶持,以及门下弟子勤勉不辍。至于些无关紧要的江湖流言、个人私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回孙汉子脸上,笑容依旧完美,却莫名带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实在不值当在此良辰吉日,扰了诸位前辈雅兴。这杯酒,我敬大家,感谢今日赏光,见证巫峡阁新生。过去之事,不足挂齿;未来之路,还需各位多多指教。”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番充满恶意的诘问,只是一阵无关轻重的微风。
片刻寂静后,席间爆发出阵阵附和之声。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立刻顺势举杯,纷纷出言称赞郁千惆年少有为、胸襟开阔,将方才那尴尬的一幕轻轻揭过。孙汉子站在那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众人或明或暗的谴责目光中,讪讪地坐了下去。
元承霄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杯中酒水微微晃动。他看着那个在人群中从容应对、光芒渐盛的青衣身影,心中那复杂难言的感觉愈发汹涌。
少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庇护、亦或可被他禁锢的孤弱少年了。他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得越来越稳,也越来越远。
而自己,这个曾经的“禁锢者”,如今却只能易容改装,隐匿于暗处,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庆宴继续,丝竹声再起,仿佛一切如常。但元承霄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平静水面之下暗涌的激流,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