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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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堑
元承霄从他眼中看到了那片死寂的灰败,心中的怒火奇异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沉甸甸的无力感。他最终只是极轻地嘆了口气,所有的强势和逼迫都在这一声嘆息中消散。他松开了钳制着郁千惆的手,缓缓站起身,再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
他沉默地走到一旁,捡起自己之前脱下的外衫披在湿透的身上,然后从马鞍旁的行囊裏取出火石,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去拾些柴火。你全身湿透,必须立刻把衣服烤干,否则会感染风寒。”
说完,他转身便走进了渐渐浓重的暮色裏,留下郁千惆一人躺在冰冷的草地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不多时,元承霄抱着一捆干柴回来,熟练地架起一个火堆,用火石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山谷夜晚的寒气和黑暗,也带来了一丝暖意。
元承霄添了几根柴,让火烧得更旺些,然后望向仍然蜷缩在原地、穿着湿衣的郁千惆。火光映照下,郁千惆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甚至有些发紫。
郁千惆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心知肚明,若此时还因尴尬和羞耻而忸怩着不肯脱下湿衣,若真病倒了,怕又给別人可乘之机不说,还耽误自己努力习武的进度!当下,他把心一横,不再避嫌。尽管耳根依旧不受控制地泛红,他还是背过身,动作迅速地脱下了全部湿透的外衣和中衣,只留下一条贴身的亵裤,然后将湿衣仔细地架在火堆旁临时搭起的木杆上。
夜晚的谷地凉意沁人,裸露的皮肤立刻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郁千惆不自禁地向着温暖的火堆挪近了些,但依旧刻意选择了离元承霄最远的位置坐下,双臂环抱住膝盖,将半张脸埋进臂弯裏,只露出一双沉默的眼睛,望着跳跃的火焰出神。
火光在两人之间摇曳,映照着元承霄晦暗不明的侧脸,也映照在郁千惆略显苍白的脸上,也为他修长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赤裸上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那纵横交错的痕跡,在光影模糊间,反而更透出一种惊心的脆弱与残酷的美感。
元承霄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微微地抽痛起来。那些伤痕,有些是他盛怒之下失去理智的证明,有些则是郁千惆为了逃离而付出的代价。此刻,在这静谧的、只剩下柴火噼啪声的山谷夜晚,这些痕跡无声地控诉着他的暴行。他站起身,缓步走到蜷缩在火堆另一侧的郁千惆面前。
郁千惆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动,像一只受惊的幼兽,猛地站了起来,原本放松些许的身躯瞬间重新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眼神紧张地回望着元承霄,充满了戒备与不确定。
元承霄没有进一步逼迫,只是深深地望进他那双映着火光的眸子。然后,他抬起手,极其缓慢地抚向郁千惆的脸颊。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皮肤时,郁千惆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激烈地避开,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收拢、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下唇更是被牙齿紧紧咬住,几乎要渗出血来。
元承霄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郁千惆精致的眉骨,然后,那抚摸缓缓下移,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忏悔的意味,抚过那些或深或浅的伤痕。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触碰的是易碎的珍宝。
最终,元承霄放下了手,发出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嘆息。他看着郁千惆依旧紧绷的身体和几乎咬破的唇,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说道:“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意,现在的我……不会强求。”
他看到,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郁千惆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虽然细微,却足以被元承霄捕捉到。这反应让元承霄心中更加苦涩,他低低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补充道:“我会等。等到你……真正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因为,这具身躯,他早已用强制的手段得到过。而今,他真正渴望、却求而不得的,是那颗被他伤得千疮百孔、轻易触摸不到的心。
随后,郁千惆原本微垂的眉眼猛地抬起,望向元承霄,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瞬间晶亮如破晓的晨星,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忽而又迅速被更深的迷茫所笼罩,如同迷雾重重的深海。这短暂的情绪波动,这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让元承霄惊喜交加,仿佛在无尽的黑夜中,终于窥见了一丝初升的朝阳,看到了希望正挣扎着即将破土而出!
他本以为,只要他收敛起所有的强势与暴戾,付出足够的耐心与爱意,再假以时日,这种微弱的希望终有一天会茁壮成长,变成触手可及的现实。
谁知,天意弄人,变故陡生。
他未曾料到,那一次湖边分別后不久,便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冲突,郁千惆竟从他严密看守下逃脱。此后一別,竟是漫长的三年,音讯全无。他疯狂寻找,却次次落空。更未料到,再次得到消息时,竟是郁千惆已然知晓了那桩血洗巫峡阁的灭族惨案真相——而那桩惨案,所有的证据都冷酷地指向他元承霄。
从此,两人之间,隔着的不仅是过往的伤害与误解,更添了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那湖边短暂升起的、如同幻觉般的微弱希望,在残酷的真相面前,被彻底碾碎,灰飞烟灭。
直到现在,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依然是无法逾越的深渊。那句“等你心甘情愿”,终究成了遥不可及的空想,和深深刻在元承霄心头的、带着绝望的执念。------敲门声响起,惊扰了元承霄深沉而不堪的回忆。他回过神,接过了属下呈上来的信,一看之下,思绪更是紊乱,惊疑丛生!
夜色深沉,城外五裏的荒山破庙在惨淡的月光下更显阴森。元承霄依着那封匿名信上的指示,早已在此等候。他负手立于残破的佛像前,面色冷峻,耐心几乎耗尽。若非信上字跡虽陌生,却明确提及“事关郁千惆安危”,他绝不会屈尊降贵,亲自来此荒僻之地赴这不明不白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