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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光为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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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慢。”三笠打断他,直接掏出一直揣在自己怀裏焐得温热的草药包,动作麻利地敷在德利特的伤口上,“用这个,好得快,至少快三倍。”

艾伦像是想起什麽,突然掀开自己的外袍,从內袋裏掏出好几个烤得黑乎乎的土豆:“哥,快吃!我特意藏在胸甲裏捂着的,还热乎……”他掰开土豆焦黑表皮的手突然顿住了——三笠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抵在了他袖口一处不易察觉的血跡上。

“西墙那边的雪堆下面,”三笠的刀尖精准地挑起几片沾在血跡上的松针,眼神锐利,“你翻墙出去采药时摔的,对不对?”

德利特一听就急了,猛地想坐直身体:“胡闹!那麽大的暴雪天,你居然敢翻墙出去?!不要命了?!”

“伤员闭嘴。”三笠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把手裏那个最大的烤土豆掰成四瓣,将最大那块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德利特嘴裏,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阿明合上医书,嘆了口气,看向德利特:“比起艾伦冒险采药,哥哥你不顾自身危险、在暴风雪裏失踪了一天一夜,好像更让我们担心吧?”

艾伦在一旁猛点头,嘴裏塞着土豆含糊不清地附和:“是啊,哥你这次真的太乱来了!我们都快吓死了!”

德利特望着窗外渐渐停歇的雪,喉咙像是被什麽东西堵住了,半晌才低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別道歉。”三笠立刻打断他,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认真地望着他,“下次……无论发生什麽,別再一个人扛,別再丢下我们了。”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炭盆裏的火渐渐弱了下去。阿明从口袋裏掏出一个小铁盒:“这是我按照医书上面的古方调的止疼药粉,哥你要是疼得厉害,可以抹一点在伤口上试试。”

雪粒敲打窗棂的声音渐渐稀疏。德利特看着眼前这三个为他忙碌、为他担忧的家人,心裏像是被炭火烘着,暖得发胀。他伸手,习惯性地想揉揉三笠的头发。

“我们三笠……真的长大了啊。”

“不许摸我头!”三笠立刻偏头躲开,带着些许恼怒的声音清脆地响起,甚至震得屋顶的积雪都簌簌落下一小片。看着妹妹微红的脸颊和艾伦、阿明憋笑的样子,德利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另一边,马莱三人组也在对莱纳关心慰问。

“所以,你真的没有为了救德利特而变身?”阿尼抱着胳膊,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莱纳,眼神裏满是怀疑。

“……我还要说几遍?”莱纳靠在床头,脸色还有些苍白,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我怎麽可能为了一个墙內的…呃…人,去做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事情?你想多了。”

看着两人之间气氛有点紧张,贝尔托特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阿尼,既然莱纳都这麽说了,那肯定就是没有。我们应该相信莱纳的判断。”阿尼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哼,他最好说的是真的。”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

听着从不远处医务室裏隐隐传来的、德利特和他们那些墙內朋友的笑闹声,再看看眼前冷漠离开的同伴,莱纳心裏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失落和沮丧。

“喂。”

突然,已经走到门口的阿尼停住脚步,头也没回地喊了一声。莱纳下意识地抬头,一个还有点温热的烤土豆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扔到了他怀裏。

“那麽久没吃东西,补充点体力。自己要是哪裏不舒服,別硬撑,记得去找医生。”阿尼语速极快地扔下这几句话,没等莱纳有任何反应,就加快脚步迅速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简直像在逃跑。

莱纳愣愣地看着手裏那个烤得恰到好处的土豆,又看了看阿尼消失的方向,半晌,有些哭笑不得地低声应了一句:“……好。”

虽然他知道,阿尼根本就没听见。

“所以莱纳,你真的没事吗?”贝尔托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莱纳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放心啦贝尔托特,我的恢复能力你还不清楚?就算真有点什麽事,也会很快好起来的。”

“但是……”贝尔托特挠了挠头,脸上写满了困惑,“德利特到底是怎麽把你从那麽深的雪崩裏救出来的?这……这简直不合常理啊?”

他冥思苦想,却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莱纳眼神闪烁,陷入了沉默。

其实,在彻底昏迷之前,莱纳的意识还有一丝模糊的清醒。他好像看见德利特掏出了一把……他从没见过的、造型奇特的银色短剑?然后就是一阵几乎要刺瞎眼睛的强烈光芒闪过……再后来,他似乎感觉到自己被一只巨大却异常温柔的手……轻轻地捧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几乎就要把这不寻常的发现告诉身边最信任的同伴贝尔托特。可话到嘴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望着他的琥珀色眼睛,那个在极光下带着血腥味却无比滚烫的吻……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裏。

他……说不出口。

“我去看看德利特。”莱纳突然站起身,打破了沉默。

贝尔托特一愣:“啊?为什麽突然要去看他?”

莱纳一边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边看似随意地说:“就算……就算是装样子,也得装得像一点,不是吗?他好歹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得去探望一下,表示表示感谢吧?”他没等贝尔托特再说什麽,径直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贝尔托特眼神复杂地看着莱纳离开的背影。在他的印象裏,即使是在马莱,面对那些一起训练的同伴,莱纳也从未对哪个人表现出如此明显的、近乎主动的关心。虽然莱纳自己总是反复强调这一切都是为了任务、为了伪装,可作为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他的朋友,贝尔托特心裏有种强烈的感觉——莱纳对德利特的关心,恐怕并非完全是虚情假意。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贝尔托特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喃喃自语。

炭盆裏最后一点余烬在莱纳军靴踏入门內时,迸出几颗微弱的火星。门轴转动的声音还没完全消失。德利特刚目送三笠他们离开,正望着椅背上三笠落下的、雪渍未干的披风出神,药柜裏传来的草药味浓郁而安心。

“他们刚走你就来了?”德利特往温暖的毛毯裏缩了缩身子,随口问道。三笠刚才煨在炭灰裏给他烤的红薯,因为他的动作从床沿滚落在地。

莱纳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走进来,脱下自己厚实的披风挂在一旁,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悬在德利特膝盖的绷带上方,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医生说……你这伤口最怕受寒,得好好保暖。”

这时,艾伦之前偷偷藏在这裏、没来得及收拾的栗子壳突然从床底滑了出来。莱纳下意识地弯腰去捡,那个动作角度标准得像是在训练场做示范教学。德利特看着他后颈上那些正在融化的雪珠,忍不住开口问:“你……你手臂上的伤,怎麽样了?”

“还好,不算特別严重。”莱纳直起身,从口袋裏掏出一个小巧的锡盒,马口铁盒子上凝结的冰冷水珠瞬间洇湿了一小块床单,“路过厨房……顺手拿的,甜的,你应该会喜欢。”他递过盒子的指尖,还带着明显未愈的冻疮,红彤彤的,显然也是在之前那场灾难中留下的印记。

空气中的药香似乎更浓了些。莱纳像是为了找点事做,小心翼翼地掀开德利特膝盖上的绷带一角查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我刚才……去找过夏迪斯教官了。”

他用镊子夹起一块新的棉球,蘸了药水,仔细地擦拭着伤口边缘:“他说了,我们俩这次……冬训实践分数会给得很高。还会在整个训练兵团面前对我们提出特別表扬。对了,还有……”

“莱纳。”德利特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伸出手,攥住了莱纳有些翻卷的袖口,力道不轻。“我们现在……”他声音很低,手心裏那些没来得及放下的栗子壳被他无意识地捏成了碎末,“……到底算是什麽关系?”

炭盆裏最后一簇火苗跳跃了一下,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药柜上,拉得长长的,微微摇晃。

莱纳手裏的镊子“哐当”一声掉进了旁边的搪瓷盘裏。

德利特就那麽看着他,数着他睫毛上那些慢慢融化成细小水珠的雪花,耐心地等待着。

莱纳突然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差点撞翻旁边装着松仁的小罐子。琥珀色的松仁蜜珠滚落出来,在深色的毛毯上滚出好几道蜿蜒黏腻的痕跡。

“我……我去找拖把来清理一下!”他说话有点结巴,战术靴的鞋尖下意识地转出一个标准得像是队列转弯的直角,结果一不小心,又踢中了三笠之前留在这裏的小炭筐,发出哐啷一声响。

“別走。”德利特没有松开他的袖口,指尖甚至能隔着布料感觉到他手臂上那些结痂的冻疮的粗糙触感。“看着我,莱纳。认真地……回答我一次,好吗?”

莱纳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在安静的医务室裏格外清晰,甚至压过了炭火最后的噼啪声。他身体僵硬地、慢慢地坐回床沿,军装上的冰冷铜扣不经意擦过德利特的手背。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从来没……没处理过这种……关系。”

就在这时,月光恰好漫过三笠忘在这裏的红色围巾,也照亮了艾伦之前闲着无聊、在床脚木板上画的四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涂鸦,那四个小人正手拉着手,咧嘴笑得开心。

德利特因为紧张,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药瓶,他下意识地想去扶,手却被莱纳突然伸过来的手握住。棉签从两人交握的指缝间滚落,掉到床底,发出的细微声响惊动了窗外栖息的夜枭,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雪崩那天晚上……”莱纳的声音低得几乎像耳语,尾音消散在两人过于接近的、交错的呼吸裏,“你说……要手把手教我格斗,纠正我的每一个错误……”

“我是认真的。”德利特抬起头,鼻尖几乎要擦到莱纳冻得通红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就看你的……答案了。”

空气裏的药味好像突然浓得有点呛人。莱纳的拇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德利特的虎口,那裏有长期训练留下的薄茧。当德利特抬起头时,他能从莱纳那双带着犹豫的眼眸裏,模糊地看到两个几乎贴在一起的倒影。

墙根那块被炭火余光忽然照亮的涂鸦边上,不知被谁又加了两个凑在一起的小小火柴人,头顶上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莱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完全失控了。他低下头,嘴唇带着试探和无比的迟疑,生涩地、轻轻地碰了碰德利特的嘴角。那感觉,就像一个新兵第一次颤抖着扣动扳机。

三笠忘在枕边的匕首光洁的刀面,恰好映出他们俩像触电般猛地分开的身影,带着少年的惊慌和羞涩。莱纳脖子上挂着的军牌鏈子不知怎麽和德利特手臂的绷带缠在了一起,在突然安静的医务室裏发出细微的、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刚才……那次不算……”莱纳突然嘟囔着,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他的指尖颤抖着,再次拂过德利特同样滚烫的耳垂,这一次,他的动作坚定了许多。

“应该……是这样的……”

这一次的触碰,轻得像是一片雪花终于落在等待已久的睫毛上。

当新的雪花从门缝悄悄飘进屋內时,清冷的月光正温柔地将两个同样生疏、同样笨拙的剪影,慢慢地、慢慢地,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相依的圆。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德利特闭上眼,心裏默默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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